见到沈嘉元这位胞姐时,是在明德帝的登基大典上。
她穿着红色的华服,金色的凤凰翱翔在她的裙摆上,她站在那里,底下是匍匐的百官群臣。
可是如此高高在上的存在,却在看着他和母亲时凤颜骤变。
“今日是本宫的封后大典,母亲能来本宫很是欣慰。”
“皇后娘娘客气。”母亲说着将沈夭带到沈嘉元面前,“还未介绍,这就是皇后的胞弟。”
“阿夭快上前行礼。”
沈夭看着面前这人,母亲说过的,这就是想致他们于死地之人。
“阿夭,跪下。”
他听到母亲在她耳边这样说,他对着沈嘉元跪下行了一礼,“见过皇后娘娘。”
沈嘉元笑着看向她,“真没想到,一别十几年,你竟然都这么大了。”
她虽然是笑着,可是任谁都能看出他眼中的轻蔑,“不知母亲为她你取了什么名字?”
他正想回答,却被母亲压了下去。
“还请皇后为其赐名。”
“边境清苦,想来他幼年也无什欢乐可言,不如我赐他无欢二字如何?”
沈无欢,沈无欢,一生没有欢乐喜悦。
这名字他一百个不愿意,可母亲却是应下了,“即是皇后赐名,妾身先替无欢谢过了。”
“怎是母亲谢我,母亲从小扶育我长大,该是我感谢母亲恩德才是。”
她说“恩德”二字时,眼中阴沉再明显不过,她是真的想让母亲和自己死的,沈无欢无比清晰的认识到。
“等下还有宴会,本宫就先离开了。”
她裙摆上的金色凤尾在台阶上蜿蜒消失,母亲将沈无欢扶起,“觉得愤怒吗?”
他点点头。
“在你没有足够的实力时,即使是愤怒你也得忍着。”
“阿夭,你能感受到她的杀意吗?她是皇后,在没有足够的实力能一击致命之前,你要做的只是等待。”
“母亲……”他忽然有些害怕,这样的母亲带着他不想见到的孤注一掷。
是夜,他从梦中惊醒,身侧的床榻上却不见了母亲的影子,他惊慌失措的到处找些,最后才在偏院里发现了母亲的影子,除了母亲还有沈嘉元。
“我真没想到,你竟然还敢回来京城!”带着凤冠的沈嘉元,一双凤眸凌厉非常。
“我有什么不敢,”母亲笑得淡然,“一个贱籍之奴都敢冒充大臣之女,被选为后,我堂堂沈府夫人,又有什么不敢的。”
“在我面前提这个,你是唯恐自己走出这个院子吗?”
“沈嘉元,我与你相处十几载,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的秉性,你若想杀我情管下手就是,我既来了这里就没想过活着回去。”
“可是,我告诉你,一旦我死,你的生母就会得知你成为皇后的消息,她肯定会在万众瞩目下前来找你。”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
“你就不怕你那贱种儿子,先死在你前面,真是恶心啊,你竟然真将一个连父亲都不知道的孩子给生下来了。”
“这有什么好恶心的,我将一个最厌恶的之人养在膝下十几年,每日里忍着她给我请安,叫我母亲,比起这个来,我的阿夭不知比你这个皇后好到那里去!”
她可以轻而易举的杀了她的,可是,她手里攥着的把柄对她来说太过致命。
“说吧,你要什么。”
“我要我的儿子,无比尊荣的活着,要让天下人惧他怕他,不敢再轻视于他。”
“而我,会带着你的秘密一起,永远消失在你面前。”
终于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沈嘉元笑笑,“那母亲可要记住了,至于他是富贵荣华无比尊荣的过完一生,还是像狗那样死去,可都在母亲手里攥着。”
沈嘉元笑着离开了,那志得意满的模样看的沈夭心下一紧,母亲的话是什么意思!
“都听到了?”
母亲看向沈无欢的方向。
“娘亲我们离开京城吧,我们可以和凤山王一起去南域。”
“可是听见了刚才的话在担心?”母亲笑着将沈无欢搂在怀里,“放心吧,你会没事的,这皇后娘娘看似再尊贵,可是这皇城里最为尊贵的却不是她。”
她虽然这样安慰他,可是母亲的身体却开始日渐衰败下去。
没过两日就病的开始离不得床,她时时让沈无欢打开窗户,以去看看窗外的桃枝有没有开花。
可是当时天气还凉,虬结的桃树上只结了浅浅的花苞。
“娘亲,你好好养病,等你病好了,这桃花就开了。”他时时这样劝慰她,可是她昏睡的时间却越来越多。
沈无欢吓的不敢合眼,他真怕他一闭上眼睛,就再也见不到母亲催促他开窗的样子。
可是那日的她很不一样,不仅早早醒来,甚至还让他抱来菱花镜,对着镜子细细上妆。
“阿夭,我美不美,”点上胭脂的她对着他笑到,“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阿夭,你说我与这窗外的桃花谁更美一些?”
“当然是娘亲更好看一些。”
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桃花还没开哪,你怎么知道它好不好看。”
“在我心里,母亲永远是最漂亮最好看的。”
“小滑头,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能这么油嘴滑舌,你这么说,你以后的妻子会不高兴的。”
他见过的女人并不多,自己那群“姑母姐妹”还有沈嘉元,几乎就占据了全部,这世间的女人除了自己的母亲,那个不是趋炎附势心肠歹毒,即使靠近也是别有所求,他才不要找这样的妻子。
可是这种话,他不敢说,母亲将他搂在怀里笑得很是温柔。
她看着窗外结苞的桃树,像小时候那样抱着他,带着薄茧的手指一遍遍的梳理着他的发。
“阿夭,等你以后自己喜欢的人,一定要带她来见我,带上一枝初绽的桃花,甚至带上你们的孩子……”
遥远的记忆如潮水般纷至沓来,沈无欢将盛开的桃枝放到墓碑前,相教于从前,如今的他满身霜雪。
“母亲,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舶来要与大燕往来经商,所以等会我要乘着大船去舶来。”
沈无欢靠在冰凉的墓碑上,一如母亲从前抱着他那样。
“母亲,沈嘉元死了,被处以车裂之行,但我知道您并不会高兴,因为我最喜欢的她来不了了,所以我只能带来你最喜欢的桃花。”
冰凉的石碑贴着额头,一如他冰冷沉寂的心,“母亲,我觉得心里很难过,我以前一直以为无所谓的,可是只有失去了,才发现她对我有多重要。”
“母亲,我应该早些带她走的。”
“母亲,我好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