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洲的地域是夷州的两倍,分为内城和外城,官衙和居民在内城,驻军在外城。
因为这几年沙洲的不平静,皇帝已经陆陆续续撤换了几任沙洲太守,因此内城经常处于官衙还在运作,老大却由驻军将领白毅兼任的状态。所以,太守大人的护卫队伍才出现在沙洲没多久,白毅就知道了。
他也不愧是李齐的死对头,根本没有迎接的意思,直接让人传话过来说自己在驻军大营摆了接风宴,静候太守等人的降临。
李齐道:“他这是给你下马威。”
秦朝安抓到华尔泰后心境就颇为不平静,闻言偏头道:“如今我只是个调任的武将,不是太守何玮。不过,我倒是真的想要会一会他,听听他对西蒙王子的处置。”
李齐呵呵道:“听闻这些年他官运颇为平顺,想来性子还如以前一般,喜欢直来直往,也粗中有细。最重要的,将领中他是难得的激进之人。”
既然激进,官运又一帆风顺,可见对方驻守西蒙多年没有遭遇过大的惨败,或者,对方早就在一场场大小战役中摸清楚了西蒙军的弱点。
秦朝安的预想中,白毅应该是个相当英伟高大,气势磅礴的霸权之人。结果,乍然见到面前这个消瘦的,满头银丝的将领时,他差点以为对方是白毅的老父亲。
白毅是个爽快人,很快就与欧阳顺假扮的何玮交接了内城的政务。说起来也可笑之极,有西蒙这个虎视眈眈的老虎在旁边酣睡,内城几乎是一个诺大的逍遥池,池中的人每日里醉生梦死不知今夕何夕,池外的人却天□□不保夕。
所有的内务公文中,居然是每年税收的账本最为厚实,磨损也最为严重。事后许慈随意翻看了一下,才发现整个沙洲的税务全部是靠着沙州城支撑,城郊外的村子基本不用交一个铜板的税。
“听说你们路上抓了个人质,可知道是何方人物?”
秦朝安当即把那块象征身份的金牌丢给了白毅,就算白毅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咂舌对方这一下的手劲,等看到牌子上的名号后,脸色就沉了下来:“这是个烫手山芋啊!”
秦朝安道:“将军若是觉得接不住,我另外找人。”
白毅瞥了眼秦朝安,淡淡的道:“年轻人,太沉不住气了。”转头,扫视了一遍在座的人物们,很快就发现了李齐,眯眼看了好一会儿,诧异,“你怎么还没死啊!”
李齐道:“你都活蹦乱跳的,我凭什么死啊!”
白毅道:“哦,那很好,现在你就离死不远了。你们抓了西蒙小王子,过不了多久大王子就要来找麻烦了。”
李齐嗤笑:“说得我们不找西蒙麻烦,西蒙就会放过我大楚百姓似的。”
“那你说怎么办吧?”
李齐双手一摊:“我听我们家太守大人的。”
欧阳顺:“???”别拖我下水啊。
白毅看着欧阳顺也呵呵笑:“那太守大人的意思是?”
欧阳顺思索了一下:“大家都觉得麻烦的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宰了吧!”
白毅:“???”你在逗我?
欧阳顺越想越觉得这事靠谱:“宰了后把他的脑袋挂在城墙上,让西蒙看看得罪我们大楚的下场。也让我大楚的老百姓看看我们大楚将士们的本领,西蒙的王子,我们说抓就抓说砍就砍,多么的神武。”
白毅单手叉腰:“那要是西蒙以此为由彻底撕开脸面跟我们大楚为战的话,怎么办?”
欧阳顺:“我们不是已经来来回回打了许多年了吗?怎么,难道还没撕破脸?这脸皮也太厚了点哈。”
众人:“……”
白毅瞄着李齐:“这就是你的新主子?够傻大胆的哈。”
李齐大笑:“我就喜欢太守大人这份直率,这份为民着想的伟大情操。”
白毅:靠!一窝子黑心人。到时候他们这群人往内城一躲,劳心劳力的不还是老子。
秦朝安眼看着白毅对新任太守越来越没信心后,才慢悠悠的建议:“实在不行的话,把人送往皇城,摄政王自然知道该留该杀。”
许慈:“兴许我们还可以靠着他发一笔横财。小王子啊,人头该很值钱吧!五十万银子不知道诈不诈得到。”
秦朝安立即妇唱夫随:“不如我们先勒索看看,再送去皇城?”
许慈、李齐、欧阳顺:“这事靠谱,就这么定了!”
白毅:我靠靠靠!!!这是一群土匪。
哪怕商定了西蒙小王子的用处,许慈也不打算轻易放过对方:“总得让他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否则,日后他冤冤相报,麻烦得很。”
白毅插话:“我们这有专门负责刑罚的官员。”
“那样太仁慈了。”许慈想起那被拖曳在地尘土飞扬中奄奄一息的女人,“我有办法让他外表看不出一丝伤痕,但是内在……”
白毅好奇的问:“可以问一下是什么法子吗?”
许慈轻笑了一下,神色说不出的怪异:“将军可以亲自去参观,当然,建议您多带一些将士们一起去见见世面。毕竟,好戏总是要围观者越多才越热闹,效果也才越好。”
事后,吃过接风宴的众多沙洲将领们带着一颗好奇的心去参观了一场西蒙小王子受难记。据说,从那之后,沙洲兵营里的将士们只要看到女人就纷纷绕道走。而那小王子,也的确如许慈所说,体表没有一丝一毫的伤痕。只是,他不能见到女人,特别是见到貌美如花身段·妖·娆的女人。一旦与那种女子有了牵扯,他会瞬间化身为狗,最低·贱的狗,呜呜惨叫,浑身发抖,然后持续不断的泄·身·泄·身·再·泄·身。如果不阻止,精·尽·人·亡是最终结局。
接风宴在中午,下午众人就要回去内城安营扎寨了。
许慈却不愿意走:“人质在哪里,哪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秦朝安也知晓今时不同往日,与李齐道:“干脆在人质送去皇城之前,你我都在外城暂住吧。初来乍到,李师傅也要与老友们联系联系感情。”
与白毅联系感情,还不说是两个老仇人相互试探对方的底细,挖掘更多能够为自己所用的东西。
李齐问他们:“让太守大人一个人回内城,会不会不太妥当。”
“沙洲最大的问题是西蒙扰边,城内其实没多大的事务,让他锻炼一下也好。再说了,他如今也有了牵挂,不能老是依靠我们,他得自己给家人撑起一片天。”
许慈倒是体贴:“让我的人跟着他去内城就是。在外城,还是李师傅的人耐·操一些。”
李齐咳嗽:“夫人,你也太入乡随俗了。”耐·操什么的,实在不该从一个女人家的嘴里出来啊。
三个人默契的再纠缠此事,白毅也很快给他们安排在了同一个院子。
许慈是真的累了。从夷州到沙洲他们慢悠悠的也走了大概两个月,一路上虽然有客栈歇息,大多时候还是在马车里晃悠,她一身骨头都要散架了。故而,回了院子洗漱后她直接倒头就睡。
秦朝安眯着眼单手撑在枕边,初看以为他睡着了,细看却发现他那双眼睛悄无声息的在眼皮下滑动,针般的眼缝不时泄露出一丝冷冽的光芒。
沙洲的月色早早的就爬上了眉梢,明晃晃的光亮铺洒在灰石地板上,像撒了一层霜。
倏地,寂静的月夜里,野猫在啊呜啊呜的叫着。
床上的男人终于打开了双眼,仔细看了下身边女子的睡颜,替她撩开耳边的碎发后,如豹子般的一跃而起。白霜地面上划过一道锋利的残影,越过窗台,沿着外墙的墙体蜿蜒而上,最后在屋顶的黝黑处伫立着,不动了。
春风下,树叶的沙沙声不绝于耳,配合着野猫的叫声,一切黑暗都显得格外的肃杀起来。
一道刺耳的呛声划开夜风,响彻了月霄。
秦朝安身子猛地一沉,长弩咻咻的飞出两道利箭,闷哼声毫不意外的响起。这就像是一个讯号,无数的箭啸声带着死亡的呼吸飞向小院的四周。
闷哼逐渐被惨叫取代,秦朝安根本没有停顿,每一次射弩都可以带走黑暗中飞奔而来的一条或者两条性命。每一个倒下的身影下是银白的箭光和喷射而出的血块。
他就像是夜光下狩猎的黑豹,但凡出抓必定带走一个猎物。咻咻咻的声音不绝于耳,男人的身姿时而高时而低,几次被敌人瞄中,他也能够快速的反应飞快的离开原地,在月色的光和影中奔袭,跳跃,射击。
远处的营地也不时传来一阵不是很久的打斗声,等到黑夜才一次恢复平静,白毅推开小院的远门,门内门外,墙内墙外,甚至是院中那干瘦的枣树上都挂着无数滴血的黑衣尸体。一具具身体就像是一只只矫健的黑猫,明明是准备夜袭,却无声无息的死在了猎豹的爪牙之下。
“多少人?”白毅问。
秦朝安从长廊的黑影中倒挂而下:“八十七人。你那边多少?”
“不到两百,看样子是在试探。”
李齐蹲在偏房的屋顶,低声道:“把尸体规整规整,明早挂到城墙上去。”
白毅:“你这个臭毛病怎么还没改?动不动就风尸体,风干了又没法下酒。”
“我这是心理战,你懂不懂?”
白毅哼道:“明天我们要打反击战,你上不上?”
“我老了,干不动年轻人的活了。”
白毅索性转向秦朝安:“父债子偿,他不干你上。”
秦朝安点头,把长弩随手往暗处一抛,凭空一只手接住了武器后,人直接去后院打了桶井水将人冲个透心凉,这才回了屋。
许慈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喃喃的问:“有事?”
秦朝安连人带被的搂住,吻了吻她的嘴角:“没事。将军请喝酒我没去,睡吧,明早我带你去内城走走。”
夜终于深了,一切又恢复了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