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么一路走着,在雨里走着。
那么长的路,仿若没有尽头一样,当竹毓将柳瑶带回营帐里的时候,柳瑶的手依旧是冰冷的。他替她暖了一路,还是没有将她的手暖热。
“你先把湿衣服换下,我去打点热水。”
竹毓放开柳瑶的手,转身准备离开。
“子毓。“身后的柳瑶唤了一声子毓,良久又道:“对不起。”
竹毓脚步一顿,下一刻转身,在柳瑶的愣神中吻上那片唇。
没有先前的温润缠绵,倒似南宫离的吻,又狠又急。柳瑶不妨竹毓有此举动,一时被吻的喘不过气来。因淋了雨而变得冷冰冰的身子因了竹毓的靠近有了一丝暖意。又因了竹毓热切的吻变得浑身燥热,通体酥麻,又似全身被雷电击中,摇摇欲倒,一时竟站立不住,只好将身子全都靠在竹毓身上。
竹毓见柳瑶靠过来,心下一动,脑中不知作何念想,下意识的抱起柳瑶往榻上走去,两片嘴唇竟是半刻也未离开过柳瑶的唇瓣。
竹毓一面激烈的吻着一面双手齐动,解开柳瑶身上的衣衫,直到遍体生寒,柳瑶脑中有了片刻的清明,一把推开身上的竹毓,拉过一旁的衾被覆在身上。
正忘情的竹毓被柳瑶推了个趔趄,踉跄后退几步,酮体半露,上面布满了或深或浅,或粉或褐的伤疤。
柳瑶扭过头不去看,只任泪水划过脸庞。
这夜起柳瑶便开始发烧,竹毓衣不解带,拖着病体在榻边照顾,一刻也不敢懈怠。白天守在身边半刻也不肯离开,夜里同榻而卧,直到柳瑶睡去才和衣而卧,如此过了几天安稳日子。
柳瑶是被外面的吵闹声给惊醒的,因为烧还没有完全褪去,头还有点晕,四下望去并不见竹毓的身影,便紮挣着从榻上起身,准备去瞧个究竟。
柳瑶刚掀起帐子,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夹杂着阵阵的血腥味。
看着面前乱做一团的军营,柳瑶慌了,忙抓住一个士兵便问发生了何事。
那士兵道:“慕容启偷袭。”又问竹毓在何处?那士兵便答,“已经前去迎敌了。”
柳瑶猛然想到了南宫离,这次天朝损失惨重,两朝的军营相距不远,倘或慕容启夜袭,那不单单是袭击这一处,恐怕南宫离哪里也遭到了袭击。
柳瑶来不及多想,强制紮挣着酸软的病体跑到马厩,解开一匹马骑上便走,一路往天朝大帐行去。
这边竹毓正在营门外迎敌,忽见柳瑶骑着马趁着夜色驶出辕门,忙左右一挥杀退两个敌人,然后飞身个奔向柳瑶身边。
伸手拦在柳瑶的马前急道:“怡儿,你要去哪里?”
柳瑶见是竹毓,忙勒马到:“慕容启袭营,子离恐怕凶多吉少,我要去救他。”
竹毓顾不得心痛,劝道:“你自己都病了几天了,还能提得起刀剑么?去了也是送死。”
柳瑶深吸一口气止住刚才慌乱奔跑时带来的晕眩感,固执的道:“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去救他。”又道:“你快让开,再晚就来不及了。”
竹毓呼吸一痛,本就苍白的面容又白了几分,“仍旧拦着柳瑶道:”你回去吧,我去救。你放心,就是拼了这条命我也会将他平安带回来。”
竹毓说完不待柳瑶反应,飞身揽过就往营地里奔去,小心的将柳瑶放在榻上,又替她盖好衾被。柳瑶见话语似有什么话要对她说,眸子直直的盯了她半晌,直到他离开还是没有说出口。
柳瑶明显能感觉到竹毓眼里射出的目光灼痛了她的脸庞,看着竹毓转身离开,一步步远去,她还是没有选择开口留下他。
欠了别人的终究是要还的。
“子毓,这次是我们求天朝出兵的,又害他陷入危险,这份儿情不能不还。子毓,等这份儿情还了,我便嫁给你。”
秋雨仍旧下着,寒风里飘来一句悲语,“怡儿,若是我与他之间只能选择一个,你会选择谁?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便成全你们,只要你开心便好。”
竹毓赶到的时候,果然见天朝大营也遭到了袭击,敌人来势凶猛。
竹毓认准南宫离的营帐,掀帘入内,见南宫离仍旧好好的躺在榻上,心下先已放心了一半。
“竹公子?你怎么来了?”王建进来的时候见竹毓也在,不由愣了一下,“我听说圣羽国也遭到了袭击,竹公子难道不回去对敌么?”
竹毓表情淡淡的,“受人之托。”也不解释,直接道:“我来掩护你们离开,后面山上有个山洞暂且可以栖身。”
王建心下感动,忙问道:“那你们呢?”
“不用管我,保护你们陛下要紧。”
这夜雨一直下,这夜血一直流,这夜心一直悬着,这夜注定不会宁静。
柳瑶因担心着南宫离与竹毓两人,竟一夜不曾合眼,天海未亮便又紮挣着出去寻找,一路上所见的都是残肢断臂,鲜血与雨水混合在一起,不知道是谁闯进了谁的命运里,也不是是血被雨水淡化了,还是雨水冲淡了血。
雨终于停了下来,没有阳光出现的天空仍旧是灰暗的,就如这被战争洗礼过的土地。
柳瑶找到竹毓的时候,他就那样拄着剑,低垂着头颅,单膝跪在用尸体搭成的山坡上。被雨水淋湿的衣衫已经被风吹干,鬓边的一丝白发还在起舞。
他就那样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直到柳瑶走进,爬上尸山,竹毓仍旧低垂着头,凌乱的发丝遮蔽的他的脸庞。
柳瑶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有那么一刻,柳瑶非常害怕,因为她没有听到面前的人发出的呼吸声。
“子毓”她唤他,一声两声,也不知唤了多少遍,就在柳瑶害怕的伸出手去触碰他的时候,他终于有了回音。
“怡儿。”竹毓突然唤了柳瑶一声,只是声音很小,然后就没了生息,就在柳瑶恐惧的痛哭流涕的时候,良久,竹毓才又发出一道声音,“你来了……”他似乎笑了,“我成功了,我已经救了他,你可以幸福了。”竹毓说着话的间隙嗽了几声,仍旧低着头,声音虚弱的就像是垂死的病人。
柳瑶一把将竹毓抱在怀里,任由泪水划过脸庞:
“我就知道你能做到,我带你回家……”
我的幸福就是你,你还在真好!
柳瑶扶起竹毓,当竹毓踉跄着站起来的时候,重心一下子全压在柳瑶身上,两人人齐齐滚下尸山。
柳瑶爬起来,望向不远处的竹毓,他身上那一道道的伤口刺痛了她的眼睛,大意扫了一下,便有十几处之多。
他好像感觉不到痛,吃力的朝柳瑶伸出手,张开的嘴唇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嘴角的勾起的笑容里全是苦涩。
柳瑶好像听懂竹毓在说什么,他说:“还能见到你,真好!”
竹毓再次从生死边缘活了过来,按他的话说就是:“可能是我们的缘分未尽,连上天都不忍让我离开。”
竹毓说这句话时候已经是几天之后了,南宫离已经班师回朝,经此一事,已经让天朝寒了心,恐怕以后是再不会帮圣羽国的了。
南宫离离开的时候,对柳瑶说:“这也许是我帮你的最后一次,从此以后我们便两不相欠。父皇的欠下的,我已经替他还了,你可还愿意同我回去?就像从前一样。”
面对南宫离的目光,柳瑶拢了拢耳边的秀发,低头不语。
南宫离便也明白了!
竹毓昏迷的那几天,柳瑶便跑到竹桓面前求竹桓替两人赐婚。
竹桓却笑道:“要寡人给你们赐婚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必须答应寡人的条件,否则你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竹桓说这句话的时候,柳瑶满心的诧异,因为这话绝对不像是出自竹桓的口中,想了想便释然了,是竹节。
她的亲生父亲,那个她还未出生便将她抛却的人。
柳瑶冷笑道:“陛下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竹桓道:“寡人要你替寡人收复俞国。”
竹桓的一句话震惊的柳瑶合不拢嘴:
“呵!陛下可真看得起我,我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本事能替陛下完成这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
面对柳瑶的自嘲,竹桓不为所动,开口道:“就凭你认识这大陆上最大的两个国家的皇帝,并且得到了他们的真心,这就已经足够了。”
“哼!”柳瑶怒道:“你们还好意思在这儿大言不惭,可知道这场仗已经让天朝将士寒了心,就算我有通天的本事也根本说服不了他们替我圣羽国出兵。陛下未免高看我了。”
谁知竹桓此时铁了心,只道:“难道郡主不知道昨晚竹毓以一己之力替天朝打退敌军已经赢了天朝的信任了么?”
柳瑶真的要笑了,是嘲笑,“子毓赢的人心,是靠他的命换来的,跟你们,跟圣羽国有半毛钱的关系么?”
面对柳瑶的无礼,竹桓却也不气恼,仍旧道:“那夏朝皇帝呢?”
“你这是让我开口求夏朝出兵么?你们想让我做那小人,你们好得利么?”柳瑶嗤笑道:“就是我能,就是他愿意出兵,我也不会答应。”
柳瑶刚说完,一句冷冷的话便传进耳朵,“恐怕你没得选择。寡人这里有一份文案你先看看,等看完了再回复寡人也不迟。”
竹桓将一卷书简扔到柳瑶面前,柳瑶拾起,慢慢展开,只是淡淡的看了几眼,眼泪便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好,我答应你。”柳瑶想也不想,便点头答应,“只是求陛下将那份名单给我,如此就是不用夏朝帮忙,我也能做到。”
爹爹,难道你活了那么久,就不知道这个世上最难还的便是情债么?
若是欠了赫连睿的情,你让女儿拿什么来还?
你唆使竹桓为难女儿,难道你真的不念半分亲情么?即如此,竹桓坐上俞国宝座的时候便是你我父女恩断义绝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