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女子的无奈
秋雨濛濛,易夫人见赵东胜夫妇马车已远,语重心长对易岚枫说道:“枫儿,今日好在玉儿识大体。不然为娘看你,如何向你岳丈交代。”
“孩儿自由分寸。”易夫人见儿子易岚枫神色淡然,无奈瞥了一眼赵媛玉转身进府,易岚枫尾随而进。
赵媛玉小心翼翼紧随其后,易岚枫闻见身后脚步声,眉宇微拧眼含烦躁,疾步而行甩掉身后女子。
易岚枫虽不知赵媛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他断不会信如此狠毒之人,短短一月竟然脱胎换骨。之前禁足也是无奈之策,今日见赵媛玉清瘦不少,自然有一丝恻隐之心。可念起心爱女子所受之苦,取而代之便是厌恶至极。
秋雨淅沥,石板路面湿滑。赵媛玉一心追赶不慎脚下一滑,重重摔倒在地。积水飞溅,脂粉脱落污渍满脸,好生狼狈。雨水划过脸庞,无意瞥见身上青白丝线所绣竹叶,已然污渍斑斑。她赵媛玉在易岚枫心中已是那蛇蝎毒女,如何洗得清白。
“小姐……”阿香追赶上弯腰扶起,失魂落魄的赵媛玉。“小姐,我们先回去吧。”阿香掏出手帕为她家小姐擦拭污渍,愁眉苦脸心疼不已。赵媛玉呆若木鸡不言不语,任由阿香扶着返回云翠阁。
别院门口,护院早已避雨离去。原本躲在门后的藤紫衣衫,此刻却在院中仰面望着四方天空。雨水滑进眼中微眯美目,香肩颤抖不已,发出几声冷笑令人毛骨悚然。
汤小池见舒姌姌久久还未归来,放心不下出门察看。却见舒姌姌呆呆立在雨幕,惊愕奔上前去:“妹妹,你这是作何?”硬将舒姌姌拽进房内,责备道:“身子不要了,这般作践。”舒姌姌眼圈微红,轻皱鼻头低声言道:“姐姐,教训的是。”
汤小池见舒姌姌有些失神,取出干爽寝衣替舒姌姌换上。床上婴儿轻啼,汤小池将婴孩抱起,交与舒姌姌笑道:“我们夕儿饿了吧。”
舒姌姌望着怀中畅快吃奶的女儿,深深吐气心口微痛,一颗眼泪滚落,打在婴儿粉嫩光滑的脸颊迅速滑落。
“妹妹,出了何事?”汤小池方才便看出舒姌姌神情有些恍惚。
舒姌姌娟秀鼻尖微红,吸气勉强笑道:“只是有些疲乏。”将怀中食饱小人递与汤小池,故作自若道:“姐姐抱夕儿回房吧,我有些累了想歇歇。”
汤小池张嘴还想说甚,却见舒姌姌坐到铜镜前,卸起珠衩。轻叹不语,抱着夕儿关门离去。
舒姌姌手握翡翠金簪,举目望向铜镜,扯出一丝悲凉浅笑。将翡翠金簪放入匣内,拿起梳篦梳理湿发。瞥见白玉梳篦,忆起那日易岚枫为她抚琴。曲毕,哄她闭眼伸出手掌,待睁眼手中已然放着把白玉梳篦。白玉梳篦通透晶白与那支白玉簪子,倒像一对璧人。那日她笑靥灿漫伏在易岚枫膝上,任他手拿白玉梳篦轻柔为她梳理青丝。
屋内寂静只闻女子轻叹,铮铮几声琴声奏起。只着素白寝衣的舒姌姌,坐在琴桌前玉指拨弦。曲调婉转平和,正是那曲良宵引。本是曲境恬静助兴之曲,此刻曲由心生却有几分哀怨。
易岚枫踏入院口,哒哒雨声中隐约闻见铮铮琴声。琴声渐渐清晰,却是从房内传出。易岚枫莞尔一笑眸中柔情,驻足在门外侧耳倾听。从赵东胜赠与古琴那日起,他从未见过舒姌姌碰过这张古琴。易岚枫神情渐渐失意凝重,同是这曲良宵引只觉奏曲之人,心境苍凉幽怨。易岚枫轻声贴近门前,顺着门缝向屋内窥探。
只见素白寝衣女子,玉指微翘徐徐拨弦。凝脂玉颜毫无血色,举目忧伤眼眶渐红,悄然泪下打在琴弦之上。琴声戛然而止,但见女子抬手拭去泪痕。怅然起身躺到床上,再无声响。
门外易岚枫亦是怅然若失,虽不知心爱女子为何这般,可他见不得他的姌姌落泪。
“吱呀”门声轻响,床上女子侧身向内迅速合眼假寐。只听脚步声近,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掌,握住舒姌姌有些冰冷的柔荑。
“姌姌,我来了。”舒姌姌闻见熟悉之声,几分低哑几分宠溺。心尖微痛,咬唇合眼纹丝不动。
易岚枫见她眉眼微动,仍旧假寐。起身脱掉湿衣,侧身躺下扯过锦被盖好二人。缓缓伸臂将身旁女子圈进怀中,鼻尖萦绕幽香混着淡淡奶香。安然合眼,与她一同假寐。
舒姌姌微微轻颤,翻身将头贴在易岚枫胸口。想到方才其他女子靠在易岚枫胸膛,方知她爱他刻骨。容不得他眼里有旁的女子,她明明知晓易岚枫那般做戏实属无奈,可心中仍觉憋屈。故而淋雨好让自己清醒,不该这般心胸狭窄。
门外秋雨连连缠绵,院口遍地姜黄残花。
红匾黑字高挂,春红楼内人来客往,秋雨萧瑟,风月之地却是锦绣繁华。
风姿犹存已是半老徐娘的老鸨红姨,头插一朵大红花,半露香肩碧绿纱衣裹身。腰间束缚,更显肥臀丰乳。满脸春风媚眼如丝,手挥碧绿丝帕,扭腰徐行与常往恩客寒暄。
“哎哟,齐公子今日可尽兴。”
“姚老爷,记得常来啊。”
寒暄客套已来到,二楼最后一处厢房外。原本春风笑靥不再,凝眉不悦言道:“好生看着。”“是。”两名大汉齐声应道。
老鸨红姨推门而入,只见身着桃红纱衣的春红楼头牌姑娘春若水。青丝及腰,红唇映面,头倚窗扇,观景听雨,眸色忧愁。
“若水啊,傻女儿,自古男儿多薄情,何况流连风月场所的男子。”春若水回眸扫了一眼,身后的老鸨红姨。侧首垂目,幽幽说道:“妈妈说的是。”易凌骞早已山穷水尽,多日未到春红楼。
“若水,妈妈知你想趁着姿色未衰,寻个人家从良,虽说那易公子与城中首富同宗,却是穷酸书生。”
“穷酸书生?”春若水神色愕然,转身直视眼光质疑。
红姨摇头叹气道:“人人皆知,你竟不知?”
这易凌骞气韵儒雅,在她春若水面前谦谦有礼且深情款款。她春若水早已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何以看穿。
“不可能,骞郎定会前来为我赎身…”春若水眼中含泪,急步走到桌前,拿起易凌骞为她所做的情诗:春闺映红楼阁仙,夏卧桃纱若腰纤。秋生蝉雨水黛眉,冬香抚琴妾曲媚。
老鸨红姨抢过纸笺奋力撕碎扬起,纸片飘荡翻滚。春若水合眼泪落,身子微摇跌坐太师椅。举帕拭泪,低低呜咽。
红姨面色微嗔,单手叉腰道:“若水,妈妈劝你看清局势。这城中首富易老爷,垂青你三载。你若点头,从了易老爷日后可是荣华富贵。”
春若水眼前浮现一副奸商之象的易老爷,扶额摇头无奈道:“我若肯,早在三年前便已答应。”
“你这丫头仗着有几分才情姿色,倒是忘了自个的身份了。”红姨上前捏着春若水圆润的下巴,眼光狠厉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易老爷还在雅间候着呢。乖女儿,妈妈我在门外等你。”红姨松手冷笑两声,扭腰到了门外。
春若水盈盈撑起身子,步履沉重到了铜镜前。缓缓入座,眼泪已干。虽是青楼里的清倌卖艺不卖身,终究是以色侍人。青丝半绾半垂,额前佩戴青玉眉心坠。脂粉匀面,嫣然一笑,已是媚眼勾人,转身款款离去。
身着檀色锦缎袍衫的易老爷,不惑过三难免有些发福。虽说如此可依旧精神,儿子乃是城中第一公子,父亲年少亦是俊俏风雅。只是多年经商,气韵早已是老奸巨猾。在雅间候了多时,已然失了耐性。“嘭”怒拍桌面,茶具震鸣。一晃三载,易老爷隔三差五便来春红楼听曲。他对春若水垂涎已久,早想将春若水赎身,纳为小妾。奈何这三载,春若水芳华正盛,这老鸨何等精明指着她多赚银子呢。“吱呀”房门开启,香风扑面桃红纱衣翩然而至。原本瞠目气鼓,已然笑容满面,贪婪色相。
“易老爷,别来无恙。”女子娇媚柔声轻唤,易老爷早已上前拉住那双滑嫩柔荑,色笑道:“若水小心肝,让爷好生看看。”
春若水眼中厌恶,仍旧不动声色。抽出玉手,绕过易老爷到了琴桌前,娇笑说道:“易老爷,若水卖艺不卖身。”
易老爷频频颔首,追上前去故作正经道:“本老爷自然知晓,你若点头,即刻为你赎身。”
春若水入座抚琴,柔声说道:“易老爷一番好意,若水心领了。”
“你仍是不愿,已过三载,若水啊,花无百日红。”
“若水自然明白。”
易老爷望着眼前抚琴娇女,自命清高不屑一顾,冷笑道:“本老爷亦不是急色之人,倒要看看你能硬到几时?”转身拂袖开门离去。
门外只听老鸨红姨喊道:“易老爷,这就走啊。这曲子还没听完呢?”
门内“嘣”得一声琴弦应声而断,琴声戛然而止。玉指食指血红一道,一丝一丝涌出腥红。春若水垂目望着伤口,抖肩哭笑。
红姨进入房内,见春若水这般模样,恼怒道:“放着唾手可得的自由你不要,偏生痴等那穷酸书生。怕是你人老珠黄,也未必换得自由身。”
春若水举袖遮面,奔出房内。“哎,妈妈我的话你可听进去了…”红姨追到门口喊着,望着已奔回厢房的春若水,不住唉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