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正月初三(中)
别院东厢房内,舒姌姌将那枝红梅重新插好。
汤小池抱着小夕儿入房说道:“妹妹,今日我想出府一趟?”舒姌姌上前抱过女儿,瞥见汤小池神情低落轻声答道:“姐姐,尽管去便是。”
汤小池抬眸恰好与舒姌姌四目相对,慌乱垂首转身出了房门。舒姌姌望着汤小池落寞的背影,轻叹一声。今日正月初三,乃是顾默彦的生辰。顾默彦仍旧生死不明毫不音讯,汤小池偶尔会到顾氏镖局厨房帮忙。顾氏镖局如今已不走镖,顾老镖主顾佑天将镖局改做了武馆。
云翠阁门口,赵媛玉本要送母亲赵夫人出府。奈何赵夫人执意不肯,赵媛玉只得由着母亲自行出府。
赵夫人与随行婢女并未离府,赵夫人心中有一疑问岂会轻易离开。方才那美貌女子的容颜,令她惶恐不安。
“夫人,不是要离府,这是要去何处?”赵夫人并不理会随行婢女的询问,举手遮目向远处眺望着。待望见一抹杏红身影,侧目吩咐道:“你去,将阿香唤过来。”随行婢女颔首,继而迎上前去。原来赵夫人假意出府,实则折返回到云翠阁院外。爱女赵媛玉的话,她终究有几分猜疑不信。
“夫人,您来了,奴婢这便去禀报小姐。”阿香陡然见赵夫人的贴身婢女自是欣喜,可那婢女却将她拉至云翠阁院外偏僻处。
“不必了,阿香,本夫人有件事要问你?”
“夫人,有话尽管问阿香。”
赵夫人回身对那随行婢女说道:“小红,你到前面守着。”
“是,夫人。”赵夫人特意支开随行婢女,阿香偷瞥见赵夫人神色严谨。
“阿香,本夫人问你,姑爷的妾室姓谁名谁?”阿香乍闻神情一慌,垂首不敢与赵夫人直视。
“那…那妾室贱名汤小梦。”阿香言语有些支吾,她虽不知赵舒两家渊源。可她家小姐赵媛玉特意嘱咐过,不得乱说舒姌姌真名并非唤汤小梦。
“是吗?”阿香自幼亦是赵夫人看着长大,她岂会看不出阿香言语吞吐。
“是是是,千真万确。”阿香急言应声,赵夫人蹙眉不语。
“既然如此,你带本夫人去瞧瞧那位妾室。”
“夫人这…”阿香面色青白,骤然屈膝跪下颤声道:“夫人,莫要难为奴婢…”
“阿香,如今倒是长本事了,本夫人的话胆敢不从?”赵夫人虽然刻意压低声音,可言语威严不容挑衅。
“阿香不敢…”
“还不起来带路…”阿香举袖拭去额间冷汗,战战兢兢起身带路。
寒风吹过,别院门口一片静寂祥和。只因是年节,眼下并无护院看守。赵夫人随阿香行至别院院口,却忽然止步不前。踏上石阶推门入院,便可知晓那妾室身份。她心中竟有一丝恐惧,倘若真如她心中猜测那般可如何是好。
阿香回身见赵夫人止步不前,遂劝道:“夫人还是回吧,如此造访未免唐突。”
赵夫人仿若无闻,眸中似有泪光。思及赵东胜一生痴恋孙莹玉,她岂会不恨不妒。眼下不管那妾室是谁,终究是女儿的障碍。
“夫人,等等阿香…”阿香见赵夫人径直举步踏上石阶,急声呼唤。
赵夫人踏上石阶侧身说道:“小红在此候着,看好阿香莫让她去向小姐通风报信。”随行婢女小红颔首上前拉住阿香,答道:“夫人,放心。”赵夫人轻嗯一声,回身举步向上行去。
“吱呀”院门应声被人推开,院中朱红走廊环抱四周。廊下栏杆之上满是各色花草,正值冬日不免花草失色。院中一株望春玉兰,花期未至。满树虽只是白紫花苞,却也可嗅出几许春~色。这株白紫望春玉兰,乃是易岚枫去年命人移植到院中。寂静院中,飘出婉转低柔女子的哼曲声。
赵夫人眸光一软,昔日她亦是这般轻哄年幼爱女。东厢房门外,赵夫人立在门外抬手轻叩。
屋内女子低柔声戛然而止,赵夫人心慌吸气似乎闻见女子脚步声。
“吱呀”房门开启,屋内走出一位明眸皓齿的女子。舒姌姌身着那件艾绿白色交领短袄,下着湘色马面百褶裙。白色交领绣粉色牡丹草绿枝叶数朵,粉嫩牡丹衬着桃腮明艳动人。
“你是何人?”赵媛玉下跪那日,舒姌姌只是远远观望并未看清赵夫人容貌,故而并不识得眼前妇人。
赵夫人咬唇极力控制身子轻颤,眼前女子的容颜化成灰烬她亦识得。这张清丽带着几分娇媚的容颜,分明是那孙莹玉的分身。眼前不断飞转陈年往事,她仍记得昔年她如何与赵东胜一见倾心。
那年初夏,她随表哥秦怀仁同道舒府作客。碧玉年华的赵夫人周莹莹,亦是生得娇颜如花。织锦水红交领短袄窄袖上绣着霜色牡丹,配上藕色马面裙。十七岁的周莹莹,并不是初次见舒文良与孙莹玉。那时她与孙莹玉年纪相仿,曾几何时要义结金兰。那温文儒雅的舒文良与孙莹玉郎情妾意,曾让她羡慕不已。
舒府后院凉亭下,表哥秦怀仁与舒文良吟诗作对。精通琴曲的孙莹玉,抚琴助兴。周莹莹向来不喜这些只觉无趣,随意自行逛起舒府。
鹅黄彩蝶成双盘飞,周莹莹单手提裙捕捉眼前蝴蝶。如花少女开怀娇笑,随蝶奔跑。初夏时节,片刻额间渗出细汗俏脸愈发粉嫩。
“哎呀…”周莹莹只顾追蝶,无意撞到旁人。眼前黑影压顶,周莹莹抬眸见魁梧高大的身躯如山屹立。男子眼眸深邃,深情款款凝视于她。这令少女怀春的周莹莹,垂目羞涩。直至成亲诞下爱女之后,方知那含情脉脉的眼神并非对她。
“小娘子可是姓汤?”赵夫人回神,出声问道。
舒姌姌打量着眼前妇人,有些面善却又不曾记得在哪里见过。那夫人竟然打听她的姓氏,舒姌姌心尖一紧凝神答道:“小女子正是姓汤,不知这位夫人为何来此?”
赵夫人闻后闭口不言,眸中尽是恨意。她恨苍天不公,为何她与女儿皆要受此冷遇。即便舒姌姌未承认,赵夫人已然认定她是孙莹玉之女。舒家子女如今是朝廷钦犯,隐姓埋名不足为奇。
“只怕你不姓汤,姓舒吧!”
“你…你究竟是何人?”舒姌姌闻后花容失色,这妇人竟知她真实身份。
“哼,我是何人。”赵夫人冷笑道,推开舒姌姌径直入了房内。
行至床前摇篮边,俯身将小夕儿抱起。舒姌姌急忙奔上前去,失声问道:“你要作何,把女儿还给我。”
赵夫人见舒姌姌神色焦急,怀抱小夕儿仰首大笑。“哈哈哈…”几声大笑,透着无奈凄凉。
“这白嫩的小脸,定是个美人坯子。日后长大成人,岂非又要狐媚男子。”赵夫人伸手在小夕儿光滑白嫩的腮帮,轻捏冷言。
怀中幼儿只道是逗笑,咧嘴“咯咯”大笑。一旁舒姌姌胆颤心惊,生怕眼前妇人伤了爱女。
“你是赵媛玉的母亲?”舒姌姌灵光一现,猛然想起眼前夫人的容颜与赵媛玉有几分相像。
“难为你认出本夫人是何人。”
“不知赵夫人,今日为何前来?”舒姌姌思及已故父母至亲,亦是言语冰冷。
“你们母女为何要折磨我们母女?”赵夫人拔高音色,尖锐骇人。怀抱小夕儿陡然用力,幼儿骤然啼哭。
“赵夫人,把孩子还给我…”舒姌姌闻见女儿啼哭,心急如焚上前与赵夫人抢夺。哪知赵夫人猛然后退一步,轻摇怀中小夕儿,厉声道:“站住,莫在上前一步。否则,呵呵…”威胁冷笑,舒姌姌止步不前凝眉暗思。生怕激怒赵夫人,对女儿夕儿不利。
良久,赵夫人轻哄怀中小夕儿终究未能止啼。无奈将小夕儿递与舒姌姌,阴沉说道:“如今你为人母,便不再是独身一人。”
舒姌姌置若罔闻抱紧爱女柔声哄道:“夕儿莫怕,娘亲在此,夕儿莫怕…”怀中幼儿嗅到熟悉体香,展颜止啼。
“若想与你的女儿永不分离,本夫人劝你离开易府。”
“赵夫人这话是何意?”
“你心如明镜…”舒姌姌自是了然于胸,这赵夫人会拿她的身份要挟于她。舒姌姌蹙眉不语,这赵氏母女如出一辙刁蛮难缠。
“我若不肯,赵夫人可是要到衙门要发于我?”
“算你识相,为何偏偏要与我的玉儿抢夫君。”赵夫人瞥见身畔梁柱之上的那幅美人图,暴跳如雷大声喝道。
“赵夫人您这话错了,小女子比令媛先嫁到这易府。”
“是又如何,本夫人劝你还是悄声离开。免得事情闹大,这易府想必亦是容不得你。”赵夫人双目阴狠望着美人图,眼前尽是昔年孙莹玉的身影。
“那时,恐怕夫君亦是容不得令媛。”
“你这贱人,与你母亲一般惯会狐媚男子。”赵夫人愤然将眼前那幅美人图扯下,摔至地面。
“赵夫人身为长辈,出言侮辱家母未免失态于人。倒是您与令媛有其母必有其女,皆爱要挟于人。”赵夫人言语辱没家母,舒姌姌咬牙切齿回呛。心中悲愤交加,可惜了那幅易岚枫亲手所绘的美人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