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问她妈妈:“三床昨天晚上怎么样,又疼了吗?”妈妈回答道:“前半夜还行,后半夜翻来覆去的折腾。但这孩子怕影响别人,就自己忍着,一声没叫……我也没敢起来,怕她多想……"
说到这里,毕夏听见妈妈的声音有点哽咽,原来,她以为她不叫,妈妈就能睡个好觉,没想到妈妈其实跟她一样,一夜都睡的不踏实啊。
毕夏躲在被里,眼泪又扑簌簌的往下掉。她这一辈子啊,对得起天对得起地,最对不起的可能就是自己和父母了。
和沈丁分手以后,原本就独立好胜的她更是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没白天没黑夜的加班,半夜半夜的出现场,做数据。遇到应酬,仗着自己酒量大,一斤一斤的喝。
她父母都是大国企的财务人员,她出生在国家计划生育最彻底的省份,从小她的认知就是,女人并不比男人差什么,男人能做到的,女人都能做到。
就这样,在和沈丁分手的第三年,她得到了一个升职的机会。待遇翻了一倍,工作量也加大了不止一倍。
毕夏玩命的工作,她希望手里所有的工作都能按计划执行,她希望她所有接手的事情都能做到完美。她不但这样要求自己,也这样要求别人。她不但这样要求自己的手下,也这样要求和她对接的每一个部门。
然后她就发现,她的职业生涯忽然止步于此了。之后的六年,她再没有升过职,每年的薪水只随着整体调控有所浮动。
她觉得是自己不够拼命,以前她只在业务上用功,现在她开始全面开花。不但玩命的工作,更是玩命的应酬。
然后最初,她开始牙龈没完没了的出血,她从小就有牙周炎,牙龈出血是常事,她并不在意。然后她开始没有食欲,身体消瘦的厉害,吃不了荤腥。后来发展到呕吐,再后来腹胀,疼痛,越来越重的疼痛。她想应该去看看,却一直没有时间,拖来拖去,最终因为肝昏迷被送进了医院—肝癌,一发现就已经肝内扩散了。
公司上级得到这个消息后,只用了两天就把她的助手提拔了上来顶替她。
助手用了一周的时间就全面接手了她的工作。领导给她打电话,告诉她不用挂念公司,公司一切都在有序进行,让她安心养病。这些话在毕夏耳朵里听来就是:你放心的走吧,地球没了谁都照样转,不差你一个。
按照劳动法,公司当然是不能辞退她的,不过也没有了工资—每天都在请病假的人怎么会有工资呢?她有医保,虽然上了十年班,但存款却没有多少。随着上班,应酬的多了,礼尚往来多了,再加上要有一个合适的形象,每年总要添置点衣服包包什么的。算来算去,她账户里那点钱也就够治一年病的,然而,她却未必能活过一年。
父母要给她调一个单间病房,毕夏死活不同意。她留着眼泪说:“让我在这里吧,虽然这里人多不方便,可是,好歹我还能见到人气。如果在单间,我真的会觉得自己只有等死了。”父母遂了她的意。
十年青春换来的,是一场疾病耗尽存款,和父母注定无法安宁的晚年。
护士掀开她的被子,在她腹水隆起的肚子上按了按。转头对她母亲说道:“一会儿大夫来了,让大夫看看,我觉得今天可能还要抽腹水,你们早点准备。”
母亲答应一声,护士就走了。一病房的癌症患者,护士早已经把同情都隐藏的完全看不到了。
第二天,抽完腹水的毕夏,觉得身体舒服多了,她看着窗外明媚的多的阳光,对她妈说道:“妈,我想出去走走。”
夏母怔了怔,随后说道:“好,我问问医生,没问题就带你去晒晒太阳。”
医生没问题,对于她这样的病患来说,想干的什么就干点什么,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是最好的医嘱。
因为过不了多久,就算她想干,也干不了了。父母把她裹的严严实实的,脸上还戴个大口罩,借了个轮椅,推着她出门。
阳光真好,迎春花已经开了。不时有喜鹊“喳喳喳”的在她头顶飞过。毕夏贪婪的看着这一切,活着真好啊,一切都是那么生机勃勃的。都说喜鹊是爱的使者,如果它们真的能听见我的心里话,那就让我再见见沈丁吧!
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他一眼就好。至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没有辜负我的青春年华。分手之后,沈丁找过她几次,也发过信息,字里行间有想跟她复合的意思。
那时候骄傲的毕夏直接无视了—劈腿啊!即使是再爱你,也容忍不了劈腿啊!那是一个女人的尊严,怎么能说复合就复合。
她再没见过沈丁,即使她见过他很多次徘徊在她公司楼下,即便她看到他的身影,眼泪已经控制不住的滴下。她总是告诫自己,男人有一次劈腿就不该原谅,他不配拥有你的爱情。哪怕再想回去,毕夏也倔强的转过头,假装那个人并不是在等他。
可是,现在,就在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活着的现在,毕夏忽然很想见见沈丁,见见那个她这辈子唯一一次爱过的男人。
“沈丁,沈丁,你等等!你不能就这么去见她!”毕夏忽然怔住,是幻听吗?还是她开始做白日梦了?她怎么听见有人在呼唤沈丁?
她眯着眼睛朝那边望去,一个男人抱着一束花,大步流星的朝病房区走去。他身后一个女人穿着一身雪白小跑的跟着他。
毕夏以为自己眼睛花了,她使劲揉揉眼睛,隔着一片低矮的灌木丛看过去——沈丁!真的是沈丁!她再看看跟在沈丁后面的女人——金玉?!她的好朋友,助手,后来接替她主管位置的金玉?!
金玉是毕夏的大学同学,毕业后读研,三年出来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已经做了主管的毕夏刚好部门内招人,就把金玉招了过来给自己做副手。她们俩从大学就是室友,属于一起同过窗的革命友谊。毕夏和沈丁的事只有两个人最清楚,一个是人在上京的苏果。另一个就是一直在毕夏身边的金玉。
金玉终于追上沈丁,一把抓住他的袖子,说道:“沈丁,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沈丁停下来,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我管他什么后果,我只知道,我等了十年,不能再等了。我要去见她,我要和她在一起,此时,此刻!”
金玉再次拉住转身的沈丁,说道:“她病了!!你忽然这么冲进去,她完全没有准备,万一情绪激动异常,她的身体能受的了吗?”
沈丁迟疑了一下,说道:“我跟她的主治医打听过了,医生也说她有今天不一定有明天,如果我再不去找她,可能就来不及了!”
金玉依然死死的抓着他说道:“可是……万一,万一……沈丁,毕夏可能没有几天了,你这么冲过去向她表白,万一她……她的家人是会埋怨你一辈子的,你想过吗?”
毕夏觉得身上一疼,分不清是心还是腹部。
她的轮椅忽然调转了方向,毕夏仰起头,妈妈温柔的朝她笑:“夏夏,我们去别处走走。”
“不,”毕夏摇头,坚定的看着她妈妈:“我不想糊里糊涂的死。”
妈妈沉默的又调转了轮椅。
沈丁听了金玉的话,垂下头沉思了一秒,说道:“金玉,我很感谢你十年来一直在给我和她传话。我没想过她父母家人会不会埋怨我,但是如果我不去说,我这一辈子都会埋怨我自己。谢谢你的好意,就……送到这里吧!”
毕夏听着他们的对话,嘴角不自觉的勾了一抹笑。金玉啊,十年来,她传了什么话呢?她还记得她看到沈丁在楼下徘徊时,金玉走过来很是不屑的说道:“当时劈腿想什么来的,现在又来骚扰你,这样的男人就是不能给他机会,不然他还以为你好欺负!”
沈丁已经拨开金玉的手,转身继续往病房走。金玉忽然声泪俱下的问道:“那我呢?我在你心里就一点位置都没有吗?”
毕母再次想把毕夏推走,毕夏又拦住了。她盯着面前的一对男女,双眼像蓝天一样清明。沈丁停下脚步,凝视着金玉,慢慢说道:“金玉,十年前你劝我和夏夏分手的时候,我们的关系就已经确定了啊!”
毕夏心里一颤,金玉喃喃问道:“我们……”沈丁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我们是哥们,是盟友。这一点,从未变过。”
毕夏看到从金玉眼里流出的泪水,转过头对妈妈说:“妈,我们回病房吧。”
她听到妈妈在她头顶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毕夏回到病房,刚脱下衣服躺好,金玉就和沈丁进来了。金玉看到毕夏,眼睛还有点红,脸上却挂着不好意思的笑容,局促的说道:“夏夏,沈丁要来看你……我拦不住,我也知道你不想见他,但是……"
毕夏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很淡很淡。淡的让金玉的心翻了个跟头,她有点心虚,用手抓了下头发,就听见毕夏对沈丁说:“我这两天总是梦见你。”
所有人都在看毕夏,她靠在床上,面色萎黄,神情虚弱,唯有那双眼睛,像是聚集了无数的光彩,她对沈丁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用尽全力的说道:“我一直,在等你来看我。”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一个家属在为病人削苹果发出的“嚓嚓”声。金玉禁不住喊出声:“毕夏,你不是……"
毕夏手一挥让她噤声,她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沈丁,看着他抱着一束火红的玫瑰怔怔的站在她面前。
毕夏微微一笑,虚弱的说道:“我的话说完了,该你了。”
沈丁凝视着她,缓缓的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慢慢的放在那束鲜花中间的百合上。这一切,他做的很慢很慢,就好像是在进行一个庄严而又肃穆的仪式。然后他缓缓的单膝下跪将花举到病床前:“夏夏,请你嫁给我!”
贺鹏扬了扬手里的纸,笑道:“那不做了?”
毕夏急忙说道:“不……但是……您要给我算差补!”
贺鹏一笑,合同随手锁在抽屉里,说道:“白纸黑字,你签字生效了,不能更改。”
毕夏怒道:“您怎么可以这样!”
贺鹏只是很淡的一笑,毕夏就垂头丧气的出门了。
出了办公室的门,毕夏身上的垂头丧气立刻不见了。她举了举小拳头,拿着卷成筒的合同欢快的亲了一下!冬晴啊!这可是未来最大的互联网高端商城啊!全品类直营,涵盖各种领域,品种过亿!每种新品上架前必定要做市调啊!
而且除了商品调研,冬晴还会开发很多金融产品,附加值很高的客户服务,这些都将以调研分析做前提!
毕夏很清楚,包下了冬晴的全部市调,除了这一年可能要吃点苦,后面她几乎可以吃穿不愁至少十年了!
她拿着这份合同在走廊里蹦蹦哒哒的往回返,完全没有注意,身后的总监办公室门打开了一条缝,贺鹏的双眼扫过她欢脱的背影。
关上门,贺鹏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头,走回办公桌从抽屉里拿出毕夏的人事档案,慢慢翻看——这个女孩,她知道我要去上京,刚才的惊讶和不甘都是装出来的。真好奇啊,她为什么会知道呢?他看着毕夏档案上的照片,脑袋里回忆着和毕夏说过的每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外婆:我给外孙媳妇准备了一份见面大礼。
外公:老婆,你真送?小丁会不高兴吧?
外婆:都要结婚了,我送大礼他有什么不高兴的?
飞机上的沈丁哆嗦了一下,好像要发生什么事呢?
发文的时候儿子忽然要拉便便~耽误了一会儿~你们闻到臭味了喵?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