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
薛望夜示意噤声,轻轻将弯弯揽到自己身后。这么晚了,会是谁呢?刚才他们的谈话不知被听去多少,若是听了太多,就留不得了......
想到此处,薛望夜执剑悄声站好,出其不意“唰”地一声掀开了门帘!
门帘大开,夜风呼呼,而夜风中有五个人排成一串儿。她们弯腰弓背,一个叠着另一个,正全神贯注贴在门帘边上......
薛望夜原本气势汹汹,看清帐外那领头之人后,有点结巴起来,“祖......祖母?”
将军府那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君站在头一个,竖着耳朵咧着嘴,谁知突如其来一声响,门帘......开......开了......
老太君身后的四个丫鬟一惊,吓得一跳退到了一丈开外。而巴头探脑儿的老太君显然傻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连忙抬头挺胸立正站好,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咦,乖孙你还没睡啊,祖母刚才害怕吵到你都不敢进去呐!”她在薛望夜的瞪视下毫不尴尬,非但如此,还装模作样垫起脚尖儿往里瞅,“怎么刚才好像听到其他人的声音啊?”
薛望夜见状身子微移,堪堪遮住里面的弯弯。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他是真怕弯弯被其他人看到会尴尬害羞。老太君见他一拦再拦,眯起眼睛露出一副“我懂我知我了解”的表情,暗中竖起一根大拇指,压低了声音道,“好小子,棒!该出手时就出手,是条汉子!”
薛望夜满脸通红,垂下脑袋低声道,“没这回事,祖母您别乱说。”
老太君斜了他一眼,嘿嘿直笑,满脸皱纹随之皱成了一朵菊花,“哟瞧你这羞答答的,祖母刚才从外面看得清楚,都......都抱成一团了啧啧啧......”
薛望夜被堵得哑口无言,想要辩解几句,却见老太君突然板起脸,语重心长道,“祖母提醒你啊,弯弯不错,你可好好上点心,别再拈花惹草,若是把人气跑了,我打断你的腿!”
薛望夜满头雾水,又怕万一被里面的弯弯听到会误会,连忙道,“祖母你说什么呢?什么拈花惹草!”
“说什么?”老太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你那天带回来的漂亮丫头!好端端地往家里藏姑娘,非奸即盗没有好事,你当祖母不懂?!”
“不,不是。”薛望夜松了一口气,耐心道,“跟您解释过了,月娘她只是暂住几日。”
老太君摆摆手,“行了行了,反正人也不见了,不跟你计较,以后你可不能再这么干,小心伤了我宝贝弯弯的心!”
薛望夜想问,弯弯何时成她的宝贝了?到底谁是亲孙子啊?可是转瞬之间,他猛地一颤,失声道,“祖母,您说什么?哪个人不见了?”
“就是你带回府的那个漂亮丫头呀!叫,叫什么娘的?”
“月娘?”
“对!”
“什么,月娘不见了?”
“是啊,”老太君指了指身后婢女道,“那月娘与白芷她们住一个营帐,说她傍晚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过。怎么,我还以为她是跟着你出去了,原来你还不知道?”
“不可能,月娘怎么会无缘无故失踪呢?”
老太君见他面色凝重,明白自己不便多呆,于是拍了拍他的手道,“别急,可能是寻到了亲人自己走了也说不定。好了,祖母年纪大了体虚气弱,先回去歇息了。”
薛望夜想送一送她,可是想起弯弯还在里面,月娘又不知所踪,便只能行了一礼,道,“夜里风大,祖母您慢走。”
年纪大了体虚气弱的老太君健步如飞,几步就走出了好远。薛望夜看在眼里,忍不住出声提醒了一句,“祖母,您的拐杖......”
走得正欢的老太君身形一僵,不动声色地将夹在腋下的龙蛇拐杖取下拄在地上,然后干笑一声,扬长而去......
薛望夜扶了扶额,转身回到里面,发现弯弯正捂着嘴轻笑。
“让你见笑了。”
弯弯笑着摇头,“听父皇说,老太君曾经以公主之身领兵打仗,看来所言非虚。如今她满门遭难却依旧性情豁达开朗,是你我学习的榜样。”
薛望夜从小就敬重自己的祖母,听弯弯诚心夸赞,心里软成了一汪水。他原先是有点担心的,因为京城之中的贵家千金都对自己的祖母敬而远之,他担心弯弯也会如此,没想到......
薛望夜再次将弯弯搂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头顶,道,“还好有你。”
弯弯似有所感,伸手环住他的腰身,轻声道,“镇北军的事,我一定会帮你查。但是薛望夜你要答应我,在查清楚之前,你都不准将父皇当成真凶。我的父皇我了解,他就算不是个明君,也绝不会做出那种事情。”
“身为天子,总归有很多身不由己。我其实不相信他,但是,”薛望夜下巴轻轻蹭了蹭她柔软的发顶,道,“但是,我相信你。”
两人略略分开,相视而笑。
薛望夜想起夜色已深,不舍道,“我送你回去歇息吧,明日就是正式围猎,大家都要早起。”
“五姐姐情绪不定,我不放心,还得过去看一看。”弯弯摆手拒绝,又道,“刚才好像听你说月娘不见了,要不要去找一找?”
“嗯,把你送回去我就去找。”
薛望夜最终还是坚持己见,将弯弯送回了行宫,看着她进入侧门与秋瞳等人汇合,才转身离开。这一夜,薛望夜将整个营地找了遍都没有找到月娘的身影。实在没有办法,他只能将阿财给放了出来。
阿财养了很久的伤,虽然毛色油亮不再脱皮溃烂,但多处疤痕仍然明显,显然并未完全恢复。薛望夜狠了狠心,拿着月娘的衣物给它嗅嗅,摸摸它的头道,“阿财,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阿财大概是被关久了,汪汪两声,兴奋不已。不待薛望夜说话,就“嗖”的一声窜了出去!薛望夜无奈地笑笑,暗道还好给它穿了御赐的皇马甲,否则它一通乱窜,定要被人当成野狗给猎了去......
一夜无眠,转眼天就亮了,薛望夜毫无所获。待到他再次登上看台的时候,发现早已人声鼎沸。
一年一度的春猎重头戏来了,皇帝命人在龙椅下位摆了案桌,上面放了三样东西,道:
“今年围猎依旧设前三名,第三名得西域琉璃双龙杯一对,第二名得金丝雁翎甲,第一名得百年前书法名家王悦家书原本。”
人群一片沸腾,不少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薛望夜找了半天没看到弯弯,心里事情又多,就不太提的起劲。碰到迎面而来的宋御,他只随意点了点头便准备过去。
谁知宋御右手一伸,将他拦下,道,“薛将军今日无精打采,看来是对今日围猎不感兴趣了。也是,昨日赢了龙纹佩剑,今日这些也只能算作俗物罢了。”
薛望夜眉头一拧,正想侧身闪过,却听宋御继续道,“不过,听说七公主殿下一直想要王悦的那封家书原本,讨了几次陛下都没点头。”
薛望夜脚下一顿,回眸看了眼看台道,“七殿下今日不在。”
“既然薛将军无意于此,今日这第一,就只能落入本相囊中了。”宋御粲然一笑,看着薛望夜了然道,“薛将军无需担忧,本相已经去行宫看望过。大公主被陛下遣送回宫,五公主今日身体不适,七殿下便去陪她了。”
薛望夜原本无心围猎,但被人明晃晃地挑衅,当即一声冷笑,“既然宋大人不敢一人上场,薛某奉陪到底!”那什么家书原本,既然是弯弯喜欢的东西,他就去帮她赢过来!他可不想对面这个假惺惺的宋御,拿着宝贝去接近自己的女人!
如此,随着一声令下,两人翻身上马,纵马而去!
与昨日赛马不同,昨日比的是“骑”,今日围猎皆配有弓矢,比的则是“骑射”。薛望夜弯弓搭箭,十发十中,计数官随在一侧报数简直是大开眼界。看台上听到前方回报,不禁肃然起敬,那个年少成名的少将军又回来了吗?难道,是因为赐婚七公主,被刺激出了血性?
与薛望夜争辉的,是当朝右相宋御。这位连续三年夺冠的宋大人,今日仍然发挥稳定,才半天光景,就猎得熊三头、猞猁狲十二、麋鹿十六、狼十五、野猪十八,其余射获诸兽,不胜计矣。
皇帝听着台下报数,面色复杂,暗道:这两人,倒是不相上下。
薛望夜越战越勇,眼看着一头野猪从他面前窜过,连忙扬鞭策马,狂追不舍!野猪跑得再快,终究没有薛望夜的马快。于是,薛望夜瞄准之后指间一松,一支箭羽直直□□了野猪的脖子!
原本,射中之后,薛望夜需要离开继续射猎。箭羽上有记号,计数官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这是谁的猎物。
只是,当薛望夜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发现野猪嘴里含着什么东西。出于好奇,他催马靠近,然后定睛一看不由得心惊肉跳!
只见,野猪的獠牙下,赫然是一只血肉模糊的人手!
薛望夜猛然想起马风云被砍的那条胳膊,他顾不得太多,翻身跃下马背就直奔过去。身后几个正在射猎的贵公子看到薛望夜突然下马,也不由停下,策马过来观看。而当他们看到薛望夜从野猪嘴里拔出一条胳膊的时候,禁不住大叫了起来!
“死!死人啦!”
撕心裂肺一阵大叫,谁也顾不上比赛的事,个个又惊又怕围了上来。
薛望夜站在人群中央,正准备将胳膊递给身后仆从,却忽然发现那只断臂握紧了拳头,而拳头里露出了一张纸条的边角。薛望夜看了眼四周众人,大起胆子掰开手指将其取出......
这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纸条,只是,其上沾满鲜血,赫然写了几个大字:
若是不从,取你一臂。若再不从,断你一腿。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