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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娘娘笑容满面,缓缓张开了双臂。弯弯心头发热,眼泪夺眶而出。她飞快地冲了过去,“母妃,您终于醒了,终于......”
话还未完,德妃娘娘脸色一白,骤然倒下!那双笑意柔柔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有两条血泪倏然流下......
“啊!”
弯弯一声尖叫,彻底从梦境中苏醒。
流纱帐,锦缎被,眼前一张苍白消瘦的脸。那脸上没有丝毫笑意,眼睛也紧紧闭着,并没有什么血泪流下来。
梦,还好是梦!
弯弯松了口气,一边擦去额头上的汗珠,一边暗叹近来思虑太重有些劳累,竟然趴在母妃床边睡着了。
“母妃,已经两个多月了。您还要睡多久,为什么还不睁开眼睛看看弯弯呢?”弯弯替德妃掖了掖被角,心中沉重如铁,转念一想又叹气道,“也罢,如今宫中怪事频发,母妃睡着也好,不会被人牵扯进去。只是,弯弯有点孤单啊......”
怔愣间,秋瞳进来请了安。见弯弯靠在床边叹气,便故意没话找话,“咦,白雪不在这儿么?平日里都是粘着殿下赶不走的,现在都快午时了,竟然还在外面瞎晃。”
白雪便是那只波斯猫,由于乖巧安静,颇得弯弯喜爱。
弯弯闻言也觉奇怪,便站起身,准备出去找找。
秋瞳赶忙拿了件披风替她搭上,一边将她往外面引,一边道,“殿下别急,奴婢这就让人找找。今日天气好,梨花也开得好,殿下不如去梨树下赏赏花喝喝茶。”
自从寝宫被烧毁,弯弯就只能搬去了德淑宫。德淑宫是她母妃德妃娘娘的住处,由于德妃喜爱梨花,里面遍植梨树。徐徐春风之下,梨花朵朵绽放。于是,几乎一夜之间,满园的雪白和花香便关也关不住了。
秋瞳见弯弯站在层层叠叠的梨花下发呆,便提着花篮走了过去,“殿下,德妃娘娘最爱梨花,不如您亲手挑剪几支,奴婢拿去插在花瓶里。到时候摆在娘娘床头,若是她醒了就能看见这么好看的梨花,定然高兴。”
弯弯当然知道母妃不可能马上醒,但听着也很高兴。于是伸手接了剪子,开开心心地挑选了起来。
梨花密密匝匝,团团簇在一起,如飘在空中的云絮,又如洁白无瑕的云锦。弯弯走在花团中央,闻着沁人心扉的甜香,便也觉得心旷神怡,心情愉悦。于是,须臾之间,秋瞳怀中的花篮就满了。
弯弯正在兴头上,不满足一般地又剪了两支下来。她拿在手上想了想,也不顾鼻尖微微汗湿,笑道,“这几支送去给父皇。”
“殿下真是孝顺,时时刻刻想着陛下。”
“那是因为父皇也时时刻刻替本宫着想。”
“那是,未出阁的公主都是随生母住,只有殿下与大公主有单独的宫殿,可见陛下对您的格外恩宠。”秋瞳也跟着笑,“不过您一早就吩咐刘嬷嬷熬了鸡汤给陛下送去,梨花就改日再送吧?”
弯弯这才想起鸡汤一事,便点头同意,又道,“送梨花无非是想让父皇想起母妃,若是父皇怜惜,来德淑宫陪母妃一时半刻的,就更好了。”
“殿下说的是,”秋瞳连连点头,“陛下来坐一坐,也好让一些捧高踩低的小人收敛收敛。”
说话间,冬青已经领着人将茶几挪出,一应物具摆放妥当。
弯弯忽觉口渴,便转过身子,准备过去歇一歇。正在此时,不远处的树枝猛地一抖,紧接着,“砰”的一声响,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
秋瞳先是大惊,飞快上前将弯弯护在身后。可是等看清楚地上的东西后,她忍不住笑了,“白雪这小家伙,定然又是吃多了躲在树上睡觉。估计是睡迷糊了,竟然从树上掉了下来。”
摔在地上的,正是那只遍寻不见的波斯猫——白雪。
弯弯看到白雪在地上滚来滚去,活脱脱一只雪团子,便也跟着笑,“好胖的一个白团子,原来躲在梨花堆里,怪不得你们找不着。”说着,便要走过去抱。
此时,冬青听到声音后已经跑到近前。她比弯弯更早一步地蹲了下来,正要伸手去抱,却陡然大叫了一声。
弯弯一惊,仔细一看,这才发现不对劲。
原来,白雪根本不是在滚着玩儿!
不知是痒还是疼,猫儿发疯一般地用爪子挠自己身子。它一边挠一边滚,嘴巴张得大大的,却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好似脖子被谁掐住了一般。更可怕的是,那些用爪子挠过的地方,长毛掉落,露出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溃烂,然后流出了腥臭漆黑的血。而弯弯蹲下身子的时候,发现白雪早已七窍流血,甚至开始痉挛。
眼看着,白雪就要活不成了。随后赶来的宫女太监纷纷后退,一群人吓破了胆,个个急得直掉眼泪却没有丝毫办法。
反应过来的秋瞳连忙伸手,想去捂住弯弯的眼睛。殿下最喜欢白雪,连它少吃一顿肉都会心疼,眼下这般,实在是太残忍!
谁知弯弯挥手将秋瞳的手挡开,固执地看着白雪,眼睛都不眨一下。
“公主殿下......”
秋瞳正要再劝,却与众人一齐惊声尖叫起来。
只见,面色惨白的七公主蓦地上前一步,飞快举起手中那把剪枝的剪子。然后,她几乎用尽所有力气,一下子将剪子刺进了白雪的脖子里。
黑血如注,白雪停止了挣扎,渐渐平静了下来,然后僵硬成一具尸体。
“埋了。”弯弯语气冰冷,站起身就走,仿佛再也不愿多看一眼。而秋瞳清楚地看见,她的背脊刚硬笔直,手却在微微发抖......
茶水咕咕,花香幽幽,弯弯踩在白玉铺就的小道上,偏偏就闻到了熏人的腥臭。她手心发汗,腿也有点软,脸上却不露半分,只是死死咬住牙齿,飞快往德妃娘娘所睡的殿内奔去。
德妃娘娘仍在沉睡,脸上平静安宁,丝毫没被外面的俗世所打扰。而她的床边,站在一个小宫女。
小宫女长得秀气乖巧,手中端了一碗汤水,正舀了一勺往德妃娘娘嘴里送!
“拦住她!”
弯弯才开口,跟在身后的冬青和秋瞳便冲了过去!其中一人一巴掌打飞汤水,另外一人则弯腰去查看床上的德妃娘娘。
“殿下,娘娘没事,什么都没喝进去。”
弯弯吐了口浊气,心中仍是焦虑不已,“母妃今日还吃过什么?”
“德妃娘娘近几日吞咽愈发困难,只殿下您之前亲手喂了一些参汤进去。”
“那参汤本宫也喝了,应当无事。”弯弯这才转过头看向那个小宫女,扫了眼她的衣装打扮,道,“你是我流云宫的宫女。”
弯弯搬进德淑宫的时候,刘嬷嬷为了以防万一,将里里外外的人全数换成了流云宫的人。而这小宫女名□□桃,原本是流云宫的杂扫宫女,此次跟来之后,还是负责杂扫,却不知为何进了内室。
她好似吓坏了,面无血色地坐在地上,面上泪珠滚滚,瞧上去好不可怜。无需弯弯吩咐,冬青便高声喝道,“娘娘汤药一向有专人服侍,说,你是谁的人,居心何在?”
春桃吓得什么都说不出来,只一个劲摇头。
弯弯指了指地上的碎碗,道,“那半只碎碗里还有些残汁,冬青,给她灌下去!”
碎碗被冬青递过去的时候,前一瞬还楚楚可怜的春桃竟躲了开去。她狠狠盯着被秋瞳护住的七公主,然后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
“贱人,你笑什么!”冬青怒极,冲着门口的小太监喊道,“愣着作甚,还不将她绑起来!”
可惜的是,那些小太监还没进来,那春桃就吐出一口黑血,倒了下去。
“殿下,此人牙齿里藏了□□,已经死了。”秋瞳上前检查一番,道,“奴婢马上去核实,看有无人知晓白雪可曾偷吃过这汤汁。”
弯弯点头应允,眼皮却开始跳了起来,总觉得漏掉了什么。她看着春桃脸上那诡异的笑容,又看了看冬青手上那半只残碗,问道,“这是什么汤?”
冬青闻了闻,皱眉道,“回殿下,好像是乌骨鸡汤。”
乌骨鸡汤,很普通的一碗汤。
“等等!你说这是乌骨鸡汤?”弯弯星眼圆睁,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是,是的。”
冬青回完话后突然明白了过来,一张脸上血色尽褪,“殿下,刘嬷嬷送了一碗去陛下的御书房!”
弯弯心跳如雷,强自镇定道,“快,快让人去拦住嬷嬷!”
“来不及了,”冬青头脑发晕,“嬷嬷很早就出去了,按理,她现在应该已经回到德淑宫......”
理应回到德淑宫的刘嬷嬷至今还没回来,那就说明,真的出事了......
“无妨,先冷静下来。白雪所中之毒,未必就出自乌骨鸡汤。”众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弯弯却缓缓坐了下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退一步说,父皇身边有侍膳太监,所以他定然不会有事。只要父皇健在,我们就还有胜算。”
话虽如此,冬青却清楚地知道,事情并不简单。一旦生在帝王家,无论男女,他们的身份地位都与家族和皇恩息息相关。德妃娘娘昏迷已久,唯一的子嗣又是个女儿身,如今早已被家族所弃。若是连皇帝陛下都对公主殿下置若罔闻,或者心生怨恨......
正在这时,秋瞳急急忙忙跑了进来,“殿下,早上白雪盯着乌骨鸡汤不走,有人便偷偷拿了一块肉喂给它吃。那乌骨鸡汤,有毒!”
秋瞳心急如焚,冬青更是偷偷哭了起来。弯弯却瞧着手中的一支梨花发怔。
那支梨花如雪如玉,娇俏可爱,偏偏沾了几滴血迹。黑色的血沾在纯白的梨花瓣上,异常刺眼。
“这一招真是够狠,”七公主一双天生带笑的眼睛里腾起了浓浓杀意,“无论你是妖魔还是鬼怪,这次若是弄不死本宫,本宫必要你千倍百倍地偿还!”
屋内一片愁云惨淡,外殿却忽然传来喧闹声。
“谁人在外殿吵闹?”秋瞳心烦气躁地出去,转眼却又面色古怪地跑了进来。和她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个面色黝黑,长相普通的小宫女。
“殿下,这是奴婢的小表妹夏蝉。”秋瞳带着人行了礼,看着弯弯缓缓说道,“殿下那日夸她聪慧,特意恩准她近前服侍。她收拾好了行礼,今日来向殿下请安。”
冬青大惑不解,她很清楚秋瞳孤女一个,哪里有什么小表妹。正疑惑间,却见七公主挥退左右,又命她将门窗细细锁好。
一切妥当之后,房里便只剩下她们四个女人。只见那夏蝉再次行了一礼,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道,“殿下,这是主人命奴婢带来。”
弯弯接过秋瞳递上的东西细看,发现那是一只小船。小船用纸折成,弯弯的,又有点像只月亮。她拧了拧秀眉,将其拆开后才发现,这是一封书信。
信上所书只有短短两行字,却是笔扫千军,力透纸背:
燃眉之急已解,速往日月阁。
落款是一只沾了泥的......梅花脚印。
弯弯有点想笑,耳边却传来冬青与夏蝉的对话。
“你家主人是谁?”
“薛望夜薛将军说,奴婢以后的主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七公主殿下。”
不知怎的,弯弯纠了一整天的心落到了实处。恍惚中,她还闻到了些许甜甜的香味。哦,定是那梨花香穿过了门窗缝隙,飘进来了吧......
看清面容的那一刻,薛望夜与弯弯惊愕失色,秋瞳更是惊呼不已。薛望夜拨开花草后顺势翻看了兰嫔的眼睛和颈后皮肤,又上下摆动几下她的手臂,道,“粗略估算,她已经死了五六个时辰,具体死亡时间需要仵作来确定。”
“五六个时辰?”冬青这次反应很快,眼珠一转就脱口而出,“那个时间大家都在大雄宝殿听经,然后绿儿突然尖叫。难道,兰嫔娘娘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人杀了?”
“也不一定是死在当时,可能是在那之前,也可能是在那之后。”此时的秋瞳已经强行镇定下来。
“是在那之前,”弯弯静默片刻后脑中豁然开朗,万分肯定道,“我们之前以为绿儿是在帮兰嫔,大错特错,绿儿真正帮的人其实是凶手!她之所以早不叫晚不叫,偏偏选在那个时候叫一声把大家引过去,无非是给凶手争取时间,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