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羊无奈地摇摇头,有自甘堕落的意味在里面:“我倒是觉得,我在妖界混混沌沌地过日子,更开心。世上最难的事,就是糊涂。”
似乎觉得不妥,她顿了顿,言语里有些自嘲,“可我这人吧,若是看不到那些东西,若是没经历过那些,当真糊涂了,才是真幸福。偏偏让我看到了……”
“浮生若梦,不如焚香抚琴以歌。”清朗俊逸的声音缓缓淌出,流过心间,白泽淡淡地看向商羊,眼中划过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却又转瞬即逝,让人什么都抓不住。
商羊低低地道:“你的琴啊,我很多年没听了。”
拨弄琴弦,清雅的琴音从指尖穿流而过,白泽轻轻笑着,摇头说:“可这仙界,还有比我琴艺更好的,仙界有一名女子,名唤绿筝,仙帝曾亲口说她乃九州第一琴姬。”
商羊微愣,听着琴声,转动碧玉簪子:“琴由心生。”
……
九州,仙界,上阳宫。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不容亵渎的浩大宫殿,光主殿前的台阶,就有一千八百八十八级。
它由成千上万的玉石建造而成。
它高居云端,立于九十九重天之上,众仙膜拜。
它是仙界浩如烟海的仙宫里,最高的一座。
而最重要的,它是仙帝居所。
白泽登上台阶,进入大殿。
空旷的大殿上,只能看到光可鉴人的白色地砖泛出一抹淡淡的金光,四周满是看不懂的图腾,正前方端坐着一位睥睨天下、将众生当成蝼蚁的仙帝。
以白为底,金花为边的长袍穿在宿弦明的身上,袍角无风自动。
在缀有金色璎珞流苏的王冠之下,掩盖着一张脸。
那张脸,似真似假,如梦如幻,看不真切。
即便是站在离他只有几尺之遥的白泽,也永远看不清楚他的脸,因为每当他以为自己离仙帝更近一点时,他都会发现,其实他越来越不了解这个人。
知道得越多,反而越觉得他深不可测。
仙帝开口,杜鹃啼血,昆山玉碎:“你刚才所言,属实吗?”
白泽恭敬有礼,淡淡地说:“属下已经亲自去妖界走了一趟,也见到了凤族的九公主,她确实怀了弦尘上仙的孩子。”
仙帝顿了一顿,古井无波的脸上没有一丝烟火气息:“依你所见,这孩子能保住吗?”
白泽拱拱手,缓缓地说出自己的见解:“白泽不才,但依旧能看明白,他们之间是一段迟早要结束的孽缘,仙帝心生怜悯,让他们在妖界成了夫妻,可这孽缘若想要生孩子,那便只能生出孽种。此事,仙帝比属下更清楚。”
白泽虽然说是这么说,可仙帝方才问的是能不能保住孩子,他明显怔了一下。
“若本帝想要她生下这个孩子,你说,该当如何?”冷酷无情的声音传出,将整个大殿衬得更为冰冷。
白泽迟疑间,心思转过万千,这位从混沌时代活到现今的万古仙帝,莫非真要为了这只凤凰让步?
“请恕属下直言,既然是孽缘,就当自生自灭,自己种的因,不论是什么果,是苦是甜,都应该自己去尝。”
宿弦明的口气里带出一丝寒意,声音一出,整个空旷的殿堂都煞有其事地震了一震:“本帝修行多年,孤寡一生,从无子嗣,既然她怀的是本帝的侄儿,本帝如何能让他自生自灭?”
侄儿……白泽不解地看向仙帝,他的脸掩盖在璎珞之下,怎么都看不清。
要拆散他们的是仙帝,现在说要保这个孩子的也是仙帝,这其中,到底隐藏了什么?
当年弦尘上仙和凤九公主的婚事可是九州尽知,拆散他二人的全过程,他都看在眼里。
可这回他却一改常态,既没有阻止,反而还想保住这个孩子。
“仙帝明鉴,若要保住这个孩子,除非是当年的,当年的……”白泽欲言又止,这牵扯出了一桩隐秘。
“当年的谁?”仙帝的眸光盛满了无情。
像是要讲什么忌讳的东西,白泽不敢开口。
仙帝将古井无波的目光随便那么一瞥,只一眼,就让白泽心神一震,开口说了真话,“当年的春之女神,金玲,若她尚在人世,她能保住这个孩子。可惜,此人早已陨落多年。”至于她是怎么死的,仙帝可比他清楚得多。
“金玲……”这个名字唤起了宿弦明的回忆,一贯装不下任何东西的眼里,终于显露出了一丝波澜。
这个人的名字不出色,这个人的能力却让人记忆犹新——枯木逢春,枯树生花。
而真正让他产生情绪波动的并不是她的能力,而是——金玲的母亲。
她是弦歌的女儿。
弦歌自己只生了这么一个孩子,而且是和她最爱的男人——春神金颂所生。
金玲非但没延续九彩神凤的传承,反而继承了她父亲的木系灵根,在金颂死后,继任了春之女神。
似乎是知道仙帝的疑惑,白泽说:“春之女神虽然陨落,但她还有个儿子。”
“本帝记得,那是金玲和重华的孩子。”弦明想了起来,后来弦尘还因金玲陨落的事,和弦月弦清两人大打出手,最后还是他出面调解,这一场风波才算平息下来。
仿佛是说到了什么痛处,弦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不可察的裂缝:“那孩子,莫不是还活着?”
白泽据实以告:“属下当初也以为他和他的母亲一样,都死在了弦月尊上的手里。但属下后来在魔界时,偶然遇见一名长相、气质与金玲春神极为神似的男子。一问才知道,大家都说,他是魔尊的私生子。”
私生子?宿弦明的眼中闪过些许的波动,明明是亲儿子,重华居然没给他名分?
宿弦明稍稍一想,就想通了其中关节,若是他亲口承认了这个儿子,九州九界,不都要找他的麻烦吗?一个继承了春之女神和魔尊血脉的子嗣,而且还活了这么久,在九州之上,可是足够掀起惊涛骇浪的。
重华为了保护他,没有承认也在情理之中了。
白泽继续说:“属下猜想,当年的事,应该是这样的,魔尊虽然没能在弦月尊上手中救走金玲春神,但他救下他们的儿子,并带回了魔界,还把他抚养成人。既然您想保下弦尘上仙的孩子,不如派人去一趟魔界,彻查此事。若是真有其事,就好办多了。直接问魔尊,到底开什么条件,他才肯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