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桑田,斗转星移,我见过了太多的悲欢离合。
可无论时间怎么过,无论记忆有多远,那天发生的事,历历在目,如在昨日。
每当午夜梦回时,我都会惊出一身冷汗。
我出生在簌黎山上,七千岁之前,我从未出过簌黎山一步。
我叫夙离,我出生于诸神时代,我和我的母亲在凤族领地的簌黎山上,一住,就是七千年。
我母亲姓金,名金玲。
在我的记忆里,她很温柔很慈祥,我到现在还能回忆起她在我耳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我母亲说,我的性子随她。
她还说,我是上天赐给她的最珍贵的宝物。
她宠我,爱我,却从不告诉我父亲是谁,就连小动物们都有父亲,可我没有。
我不知道自己是随了谁的姓……
直到有一日,三月十五日,我七千岁生辰那天,她忽然严肃地对我说:“离儿,你不是想见你父亲吗?我今日就带你去见他。”
“母亲,真的吗?我有爹了!”我蹦着跳着,在院子外面转圈,高兴坏了。
“真的,我带你下山去,见到了人,我让你叫什么,你就叫什么,可别叫错了,叫错了,他们会不高兴。”母亲一边温柔地交代着,一边抚摸我的头。
我那个时候还小,并没有看到母亲的眼里藏了深深的黯淡,我真的是太高兴了,所以忘了注意。
院子里种满了母亲喜欢的金玲花,母亲说,她的本体就是一株金玲花,我问她:“我的本体也是吗?”
身穿鹅黄色纱裙的母亲,缓缓蹲下身来,轻抚我的脸,眼里满是希冀地说:“当然是了,你继承了我的血脉,你将是下一任的春神。娘亲要去后山拿样东西,你就乖乖在院子里等我,不许跑远。”
“嗯!”我快乐得要飞起来了,我这辈子都没出过簌黎山,山中的花花草草,山山水水,我都看腻了!恨不得此刻就出去瞧一瞧,外面的景色。
可我后来才知道,簌黎山才是最美的地方,我多想一辈子都没走出去过,一辈子都和娘亲住在山上。
就在母亲离开一刻钟后,山下的结界动了,母亲制造的迷障被人打破,还没等我出去查看,那人就出现在了院落门外。
“叩叩叩!”沉稳有力的敲门声传来。
我心里有几分紧张,推开门,就见到了我这辈子除我之外的第二个男人。
他长得很好看,虽然我没见过其他的男人,但我一眼认定了,这个男人的样貌一定十分出色。
他身穿一身暗紫色的锦袍,布料华贵,在阳光的折射下泛起微微的光亮,我用力仰起头才能看得见他的脸,他原本轻松写意的脸部表情在看到我的瞬间,转变成了惊讶和好奇。
“请问您是?”我继续抬着头看他,因为有光从他身后投过来,我眯起双眼,避免太阳灼烧。
他半跪下来,但还是比我稍微高一些,他低下头,盯着我的眼睛,认真地问:“你是……”
我有些紧张,毕竟是第一次见生人,但他给我的感觉很亲切,我据实以告:“我是这屋子的主人,您是来找我母亲的吗?”
听完,那个男人很是错愕,但很快就微笑起来,目光里掺着慈爱:“你是金玲的儿子?”
“是啊,我是她的儿子。”我忽然一愣,今天早晨母亲说,她要带我去见父亲,莫非他就是……
因为没见过比我大的男人,我第一次见到他,心里特别怀疑他会不会是我的父亲?
我紧张得都快结巴了,脸色发烫得厉害,激动地问:“您,您是我父亲吗?是我的父亲吗?”
男人狠狠一愣。
我感觉到他审视的目光定在我脸上,甚至还很不礼貌地用神识打量我,最后他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掩饰过去了。
他看完我,才笃定地给了一个很让我惊讶的答案。
“我是你舅父。”
我的心中有一点儿失落,他不是我父亲……但我又学到了一个新名词,“舅父?”
他好像是看出了我不明白,他微微向上翘起的眉毛弯了起来,像母亲那样,摸摸我的头,平和而又亲切地说:“我叫重华,是你母亲的兄长,因为你母亲有很多兄长,为了区别,你就喊我重华舅舅吧。”
“我母亲还有哥哥?”
“当然,你母亲有十几个兄长。”
十几个……我难以描述当时的心情,但既复杂而又高兴,我居然还有那么多舅舅?
重华舅舅的到来,让我母亲高兴了很久,但我能感觉得到,她好像有些局促不安,重华舅舅单独和她聊了半个时辰,等他们出来的时候,母亲的心神安定下来,她抱起我。
我们驾着云,飞了大概半个时辰,抵达了一座高耸如云的山峰,我后来才知道,这座山名叫:三生崖。
东坡笔直陡峭,像一把钢刀插在地上,西坡平缓,荆棘丛上长满了各色花朵,我指着脚下的花问:“娘亲,这是什么花?”
折下一朵金色的凤凰花,母亲将它轻柔地放在我的手心里,依旧抱着我,说:“这是凤凰花,是你外婆从九幽带回来的神花,和我的金玲花一样,是神徽。”
神徽,神之徽记。
我们往山顶上走,我天真地问:“那外婆的本体也是一朵凤凰花吗?”
母亲摇摇头:“当然不是,你外婆是一只九彩神凤。”
“九彩神凤长什么样啊?”
母亲饶有深意地看着我,笑了:“你要是想见你外婆的本体,你可以求求她,说不定她就同意了。”
“真的吗?”我心里好奇,真的好想看一看。
“真的。”
似乎是被我们母子俩逗乐了,重华舅舅亲昵地点了点我的脸颊,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金玲妹子,别逗小孩子了,尊上的本体,岂能随意示人?你怎么连你儿子的玩笑都要开?”
娘亲倏然笑开了花,好像变成了山间活泼可爱的小兔子,俏皮的模样,是我第一次见,她向重华舅舅顶嘴:“这还不是和你们学的吗?”
重华显然一怔,曲起食指,在娘亲的眉心轻轻一点,眼中满是宠溺之色:“你啊你,就是被我们惯坏了,才惹出了这么个祸事来……”
祸事……母亲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抱紧了我,刚想解释什么,就被一道凌厉又不乏温情的声音打断了。
“谁在说我坏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