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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春芳斋探过通贵人没几日后,德珍许是受了渐入深冬的季节影响,怀孕后的嗜睡状况被引了出来。幸在佟贵妃谋害之罪尚在调查中,不仅免了每日去承乾宫请安的事,而且因宫里人人都关注着佟、宜二人,她倒为此得了好些清闲,便安生的在永和宫养胎,静静的看着事态发展,日子过得甚为悠然。
常言心宽体胖,德珍不想自己也应了这句话,整个身子明显的丰腴了一些,让知道她怀玉的小许子几人很乐了下。不过最让他们一个个笑逐颜开的,却是因玄烨几乎每日都要来永和宫,并且这中还没有良玉夹在其间。
而这十来日,玄烨待她确实不错。是如,前几日偶闻她嫌如意馆画的九九消寒图过于富丽堂皇,失了寒冬腊月的那种清洌之气,玄烨便说要赶在冬至前亲自为她画一幅。德珍听后去没当真,只想着玄烨近来诸事繁忙,哪有空闲专为她做一副消寒图,不想今日他竟真带了纸墨前来。
“皇上您这是……”德珍诧异的看着宫人手里捧得笔墨。
玄烨刚从外面来,呵着气道:“朕特命人找来的纸和墨,念及为你画一副九九消寒图,你倒是忘得一干二净了!”最后一字尾音落,玄烨扬眉扫来,目光冷凝慑人。
德珍却不以为悸,笑盈盈的辩驳道:“皇上这可是误会了臣妾。本来以为皇上说得是玩笑话,臣妾哪知竟是真的,当然要吃惊一下了。”
玄烨敛会眸光,随口说道:“朕乃天子,自是一言九鼎,哪有玩笑话!”
德珍温婉一笑,也不去理会玄烨话中龙威,只是为他御下身上的大氅,边掸着边交予小许子挂起。玄烨今日绘画的兴致颇高,趁着德珍为他褪下御寒之物的当头,就示意了梁九功去摆好笔墨纸砚,旋即一刻不歇的径直携德珍去了东暖阁。
玄烨以九五之尊作画,德珍自然要打了下手。
于是,德珍端立书案旁,静静的素手研磨。
静谧的暖阁里,时间缓缓如流水,悄悄的流逝了。半下午的光景不觉过去,天光暗了下来,亦不知何时点上盏盏明灯,只闻得一室梅香侵袭鼻端。
终于,玄烨停下了笔。他笔下一枝墨画的素梅迎风竖雪而立,枝上九九八十一枚花瓣尽情绽放,那绽放之姿让浮动的缕缕梅香,竟像真从墨黑的梅花中飘散而来。他颇为满意的看了许久,抬头笑道:“朕犹记德卿喜寒雪的清雅,这隆冬里唯有梅花可与寒雪比肩。朕就以一枝素梅入九九消寒图,并将所用的纸墨二物溶以梅汁,便可在画中闻得清洌梅香。但朕不知它可维持香气多时,所以朕亲手调制了一份含梅香的朱砂,尔后你从冬至起每日用朱砂染上一枚花瓣,待这一枝素梅的花瓣全染了,正是春暖花开之际,而在这之前你也可每日闻得梅香拂来。”
德珍受宠若惊,似微怔了一怔,随又施礼如仪,“皇上如此为臣妾花费心思,臣妾实为受之有愧。”
玄烨犹喜德珍温婉恭谦之态,见之心中一动,伸手一下拉了德珍跌入怀中。
德珍自怀孕以来便格外小心,冷不丁被玄烨一下拉入怀中坐下,惊得她在一声慌乱的低呼中,反射性的拦住玄烨颈项不敢动弹。
玄烨顿觉有趣,忍不住伸手抬起德珍的下颌道:“原来是想这样回报朕的心思,那朕又岂可辜负了你的这一番心思?”说时渐趋渐近,有灼热的呼吸侵绕而来,清朗的男音也渐渐低呢。
德珍似白皙的颈脖一痒,轻笑着推开玄烨的手,头也一偏道:“‘冬至前后,君子安身静体,百官绝事,不听政’①。有此一令,臣妾可不敢有何心思,皇上您这可又误会了了臣妾。”说着便要挣开玄烨的怀抱。
玄烨双臂一紧,牢牢的圈了德珍在怀,似笑非笑的盯着她道:“近来连日间也不避讳朕的亲昵,朕原还道你改性子了,莫不是就倚了这一句话?”
德珍心里咯噔一下,心虚之情瞬间蔓延,冬至前后最忌纵情恣欲,因此有戒房|事一例,故而这十来日里她便凭借此,全然未顾忌玄烨的亲昵之举,不想玄烨竟一语言中。
德珍勉强静了静,欲以笑着应对,却忽然听得梁九功的声音在门幔外恭敬道:“皇上,差一刻酉正了。”
玄烨眉头一蹙,不耐烦道:“朕知道了,你去备驾吧。”
“喳,奴才遵旨。”梁九功听出玄烨的不快,赶紧领命而去。
德珍转头看向玄烨,讶异道:“皇上您这时候要走?”
玄烨放开了德珍,起身道:“不得不走。从明日起要停朝几日,朕得在今晚把累积的奏折批阅了。”
德珍也顺势起身,一边为玄烨理衣袍,一边轻声细语的道:“皇上,您明一大早就要为冬至去圜丘祀天,晚上若还要熬夜批阅奏折的话……”抬头,忧色染满眉间,“还请皇上保重龙体。”
玄烨见德珍满目关切,神色微微缓和了几分,语气却已无先前的悠闲,“你也别伤神。这几日堆在乾清宫的折子,是朕故意暂且撂着未阅的,反正那些折子也全是千篇一律的内容,批一份和几十份没区别。”话几不可察的一顿,语气似乎又沉了一分道,“如此,朕只需批阅那几份重要的,其余的不看也罢。”
批一份和几十份没区别?德珍止不住在心中点头,确实没有区别。
佟贵妃涉嫌谋害宜嫔及其皇嗣之罪,慎行司至今近半月仍未有最终结案,但是朝中大臣已纷纷为佟贵妃上奏。纵观整个朝堂,近乎九成的大臣都有陈表,还内容几乎大同小异,又如何有区别呢?
佟家,真不愧是玄烨的母族,居然有这样庞大的势力,倒没有辱那一句“佟半朝”的称号。只不过少时受权臣鳌拜辖制的玄烨,在几经周折终于独掌皇权后,会允许佟家成为第二个鳌拜么!?即使佟氏一族是玄烨的嫡亲母族。
这人世间,什么都可以分享,惟独权利不可以——玄烨此刻话中的不在意,不就最好的证明了这一点。
德珍望着面容越渐成熟的玄烨,恬静一笑,“若是这样,臣妾就可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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