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夫伦临时住宅,会客室。
伊索尔德轻轻的带了上门,转身离开了屋子,和巴克斯一起守在屋外。
骑士的手脚还是有些重,会客室从天花板延伸下来吊住油灯的绳索被门合上时带来的震动弄得有点抖动,使得灯里的火花也开始闪烁不定,摇曳的灯光在会议桌边的人们脸上拉出了数道阴影,使得原本就有些阴冷的气氛更为诡异。
会客室里有四个人,都坐在会议桌边的高背椅上,三活一死。
洛夫伦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眼神不向自己左侧看去。就在他左面边上的椅子上,他的弟弟卡洛斯用曾经一样的姿势坐在那,沉默着,不过这次的沉默是永恒,脑袋上被开了一个前后贯通的洞的人是不会有机会再次用行动来表示他的存在感的。
虽然不看,但不代表那景象在洛夫伦的思维中不存在。
混杂着惊愕、不甘、恐惧、愤怒等一系列情绪的表情最终将他的脸部肌肉扭曲成一种夸张的形态,已经死气沉沉如同死鱼一样的眼睛依旧扩张到了极限,然后就是双眼之间上面一点的那一个洞,一个被利器贯穿的洞,一个让洛夫伦永远忘不了、一想起就心寒的洞,还有在刚刚看见这个洞时,透过这个红红白白的通道看到的另一边妹妹罗露西那恐惧的近乎狰狞的眼眸……
思绪一片混乱,洛夫伦疯狂的想要转动起无法控制的思维来想出一个解决眼前的困境的方法,但没用,思维依旧在畅快的飘散着,那一丝丝的恐惧随着思维慢慢的缠绕在每一处骨骼、每一块肌肉、每一寸皮肤之上,就像是梦境中沉入了无尽深海之中一样,无法挣扎无力反抗。
强制的把目光转到对面,那是罗露西所在的位置。
这个贵妇人现在低垂着头,原本高高束起的亮金色头也也散了下来,遮住了两颊,将她的表情都藏在了阴影之中,但洛夫伦依旧能从透露出来的片点皮肤上看到了那死人般的惨白。
自己也应该是这种颜色的吧。
洛夫伦不敢再看,目光再次横移,桌子上的一片闪亮映入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把刀,很像是剑的刀。没有刀鞘,光亮的刀身上刀脊笔直,一侧开刃,刀尖带着一道美妙的弧线,闪着令人战栗的光芒。
就是这把刀刺穿了卡洛斯的头颅吧?如果是这把刀,那么死的可能不会很痛苦。
哒……哒……哒……
清脆的敲击声把洛夫伦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那是放在刀边上的一只手,纤细修长。洛夫伦突然感到一丝惋惜,这手的主人完全应该用它去弹琴做个伟大的艺术家,而不是用于去做一个持剑的屠夫。
洛夫伦的惋惜不能阻止这只手的食指继续以一种奇妙的频率敲击着桌面,随着这敲击声,他的眼前一切都变得那么的虚幻缥缈,仿佛只是一个梦境,一个滑稽可笑的梦境。
直到手的主人开了口,这些幻觉才突然破灭。
“洛夫伦叔叔、罗露西姑姑,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和少年的面容一样,话语同样平和,不疾不徐,每一个字的非常的清晰。
“格尔,你希望我们说什么?”洛夫伦惨然的笑了一下。
“从头开始吧。对了,先说金矿吧。”格尔双手交错,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指纠缠在一起垫在下巴下面,摆出了一副倾耳倾听的模样。
“金矿!原来你知道了。凯文说的?”洛夫伦惊愕了一下,不过想想那个没有出现在这里的老管家,顿时释然了。
“这倒不是,凯文没机会说这些话。是我今天下午刚刚知道到,还没确定位置。”格尔微微颌,示意洛夫伦继续。
洛夫伦也不去纠结如何被现金矿这件在现在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的事,低沉的开始了述说:“金矿的事是卡特伯爵告诉我们的,之前我们都不知道,事情的起因他也没说过。不过在得知后我们后面的家族都做了一番调查,把各方面的情报结合起来再加上去矿洞的所在实地查看后,我们也推测出了大致的事情真相。”
顿了顿,洛夫伦抬头看了看对面的罗露西,现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应该是一个矿民在寻找铜矿支脉的时候打出了一个很深的洞,结果好运降临在他头上,他的洞在绕过一大片岩石层后来到在原本铜矿主脉的下方,结果真的被他在那找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黄金矿脉。可惜他行事太不谨慎了,在莫拉市处理偷挖出来的金矿时被人怀疑跟踪,有段时间整个莫拉市的地下社会都因此不安宁。结果这消息传到了卡特伯爵那边,矿民随之落入了他的手里,金矿的存在也就暴露了,而卡特伯爵为了保护这个秘密,把莫拉市的地下势力完全清洗了一边,所以直到他告诉我们前我们后面的家族都不知道这事。”
“那卡特伯爵为什么要告诉你们?一个人独享不是更好吗?”
“这个他吞不下来。”洛夫伦摇头:“在回到冬暮堡后,我们几个家族都秘密的找过大师级测矿师来勘探过,结果结论都是一致的,废弃铜矿下方的不过是金矿的支脉,按照其延伸方向和地质环境判断,真正主脉就在我们脚下……对,就是冬暮堡的下面。”
格尔的眼中展露了一丝了然,所有的一切都串了起来。
“这个金矿的庞大已经出了我们的想象,如果真的开出来,只要掌握了这个金矿,这个国家的经济命脉都会被控制,只要在其中占的一份,就算是非常小的那一部分,我们科尔本森家……算了,这个不是我应该考虑的了。”
洛夫伦说着说着就激动了起来,但看到格尔那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睛,顿时像一盆凉水浇在头上,感觉金矿这事突然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接下来,洛夫伦把卡特伯爵如何找上他们,怎么设定计划,怎么完成,时候如何分配包括在格尔揭开安德烈男爵死因后洛夫伦他们的各种决策转变都详细的给格尔说了一遍。
“卡特伯爵说的援兵什么时候到?”
“五天……不,应该是四天以后到,可能会有点误差,但不会太大,具体多少兵力这我也不清楚,不过不会太多,否则会激起王党的剧烈反弹,应该就是他的私兵为主,可能再加上一些从军队中抽调出来的一点人。”洛夫伦斟酌了一下,很谨慎的说道。
“四天?”
格尔皱了皱眉,从衣袋里拿出了今天刚到的消息,上面写的是十天后卡特伯爵的私兵会到,这时间足足差了一倍还多。
“好了,谢谢叔叔你的解答,今天就这样结束吧。”对于情报上的问题,格尔暂时按下了疑惑,现在时间都不早了,外面也零星响起了卫兵巡逻的声音,该是解决目前一切的时候了。
“等等,格尔!”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罗露西突然抬起头,叫住了格尔。
“姑姑,有什么事?”
“我知道我们输了,这没什么好怨的,但我请你放过我的孩子们。”
“可以,只要他们不来找我,我也不会去找他们。”格尔没有丝毫犹豫。
听到这个答案,洛夫伦立刻精神一振。罗露西的孩子并没带过来,来的就她一个,而洛夫伦和卡洛斯不同,他们都是把一家子都带来了,现在都躲在二楼等待命运的处置。他自己肯定是没救了,但如果格尔肯抬一抬手,他们的家人那未必没有生路。
“格尔,我……”想到就说,洛夫伦就像对格尔提出请求。
“叔叔,你明白的。”格尔直截了当的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平静却带着如同北风般的残酷。
洛夫伦的眼神顿时黯淡了下来。
他、卡洛斯的家人和罗露西不同,严格的来说罗露西已经挂上了别家的姓,已经不能算科尔本森家的人了,她的子女对格尔没有任何威胁,所以格尔会放过。但他和卡洛斯不一样,一旦他们死后,他们的妻儿就会成为所有想在科尔本森家里分一杯羹的势力的最好借口,对格尔的威胁太大了,换做他处于格尔的位置也是怎么都不会放过的。
“格尔,我还有一个请求,我希望我们科尔本森家的人能死的有尊严。”子女的安危不再需要操心后,罗露西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原本死灰色的肤色开始转为红润,又找回了那个贵妇人应有的美丽。
“可以,我给你们2o分钟。”格尔点了点头,站起身拿起刀,离开了会客室,一路走出这间房子。
门外,雨已经近乎停了,只剩下零星的一些雨点还在飘散。
伊索尔德和巴克斯正在打一队过来巡逻的卫兵,见格尔出来立刻迎了上来,而带领卫兵的小队长见到格尔后也立刻上来行礼。
“你带着你的手下把这间屋子围起来,保持一段距离,别让其他人靠近,有什么其他事都不需要管。”
“是,大人。”小队长立刻带着手下按照格尔的安排去做。
“伊索尔德、巴克斯,你们跟着他们。”
“是,大人。”
不一会功夫,门口又只剩下了格尔一个人。
抬头仰望天空,浓密的乌云已经开始散去,红月终于在黑幕中露出了一个小脸,格外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