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漓若费力推开圣殿大门,跨入门槛,一道阳光随着敞开的大门,倾泻而入,耀亮殿堂。
苏漓若回身望去,却已不见沐芷的影踪,怔怔望着空荡荡殿外处,她的目光泛起萧瑟。
失神片刻,苏漓若苦笑,缓缓转身,伫立两门扇之间,看向殿堂。
硕大的殿堂空旷无一物,墙上倒有几幅壁画,静静绽放,作画人的精锐。苏漓若漫步上前,细致打量墙上壁画,正堂中央绘有百鸟图,各分为二。色彩浓重,斑斓艳丽,缤纷多姿。一幅;或疾飞遨翔,或独伫峰峦,或高昂远眺,或桀骜不驯。这些应是雄鸟,呈傲骨之势,凌云之轩,壮志之宇。
另一幅:色调淡雅,温软柔美,超凡脱俗。或悠游山郡,或憩栖郁草,或清冷空灵,或幽瞳闲愁。展现雌鸟独特娇柔之美,温雅之姿,恬静之态。
苏漓若惊叹作画人的心思细腻,观察入微,手法敏锐,画功精湛。竟将百鸟各异形态,入画十分,令人眼花缭乱,真假难辨。
然而,苏漓若却从翩翩惊鸿,栩栩如生的百鸟图里端出寂寥落寞的心事。
她再看左右两侧墙上,绘画都是百花齐放之图,争奇斗艳,百媚千姿,嫣然卓绝。
苏漓若心想:作画之人似乎以喧腾手法,萃取物华之意,描绘内心的哀愁苦闷,黯然孤寂。
这是一个怎样落寞的人?才有如此的伤感之作!
不,应是深情蚀骨,难以疏解,不敢决绝,持守一场空梦的多情之人!
苏漓若触动心伤,不禁幽叹道:“繁华入梦折心事,煞惊旁人断残魂,一旧千载红尘劫。执迷不悟陌上年,且听相思枯前诺,浩阔孤殿荒野恒…”
苏漓若刚吟罢,一声巨响:哐当!惊了独自惆怅的她,蓦然回望,殿门已关闭。
苏漓若大吃一惊,整个人陷入黑暗,惶恐静立原地,此时,她恍如坠落危机四伏,不敢轻举妄动。
漆黑的圣殿涌动诡异的魅气!紧闭的大门,死寂般幽深。苏漓若警惕地拢紧手掌,暗暗捏了一把冷汗:万一殿堂跟祭坛内一样,布满机关?她该如何破解?毕竟,现在她的身边没有寒措氲。
苏漓若颤了颤心房,她为何会想到寒措氲?
突然,一阵喋喋怪笑声传来,似乎含怒,又带着嘲讽。
苏漓若惊呆,圣殿里竟然有人?怎么可能?不是说圣殿是天女祈福之所,任何人不得靠近,否则视为亵渎之罪。
苏漓若屏住呼唤,恐慌的惧怕萦绕心头,双眸惊谨地四周凝视,然而,黑暗笼罩,耳边只有狂乱的怪笑,她根本不知笑声从何处发出。
猛地,狂笑嘎然而止,殿堂静谧无声,落针可闻,似乎刚才的笑声是她的幻觉。
苏漓若不敢动弹,凝神贯注,侧耳倾听。
倏然,嗖嗖!两股微风夹着力道冲过来,苏漓若脚尖一扬,离地凌空,一个起落,脚底稳下之时,身后大门两侧,燃起壁火。
蓦然见光,亮了殿堂,苏漓若举目环顾,壁画依然耀目,不见任何异常,惟有她的投影映着慌张的纤柔。
“究竟是何人,竟然触犯圣殿禁忌?”苏漓若壮着胆,强作镇定地朗声道:“既然已经出声,不必装神弄鬼,赶紧现身吧!”
苏漓若说着,瞥目张望,整个殿堂仍然寂静无声。
苏漓若踌躇片刻,不见他回应,又道:“你是这里的族人,当守族规,怎可藐视律令,亵渎圣殿?擅自闯入…”
“你这丫头,口气倒不小!”一道沧沉声音响起,不紧不慢道:“老夫镇守圣殿的时候,那有你的什么事?”
苏漓若惊讶,镇守圣殿?不对,圣殿乃天女居所,怎容男子入内?
“看在你这个丫头释懂老夫心境的份上,不与你计较罢了!”沧沉声音透着慵懒的暗哑,说道:“只是,你这般年纪,为何伤感?怎会悟出心事…断魂,红尘劫…陌上年,相思…孤城之意?”
说着,他沉吟不言,很快又否定道:“不对!不对!能悟出壁画意境,决非平庸之辈,无关年岁…”话未落音,人影一闪,萧萧风道,绕着殿堂席卷。“老夫倒要瞧瞧,你这个丫头有何过人之处?”
苏漓若只觉眼前一阵恍然,朔影扑面而降,她霍然后退一步,看着一身清朴灰袍,白发苍茫,面容削瘦,目光精隽的老者。
他两袖垂扬,长眉紧锁,眼神如炬,锐气打量着苏漓若。半晌,颔首喃喃自语道:“果然,是个聪慧伶俐的丫头,看来,不止蔻虚观难逃劫数,圣殿也是气数悉尽,你这丫头都能随意闯入圣殿,可见天意难违…”
苏漓若见他低喃,神色黯然,痛心疾首,心里愈发惊疑:看他稳妥样子,应居住圣殿多年,既不似疯癫之人,也非歹心之徒,却为何胆大妄为,无视族规律令!
苏漓若沉默思索,却闻他惊咦一声,似乎想到什么,遂沉郁问道:“丫头,你非我族之人,如何存留下来?”
苏漓若心里暗惊,没料到他的眼力竟如此厉害,不过一番匆匆打量,便知晓她的底细。
不容苏漓若忖度如何应对,一股掌风强韧疾来,她灵巧一仰,侧过掌击,掠身弹开一丈外。
“身手倒不错!”灰袍老者适时收起掌心,目光泛起惊异,赞叹道:“能躲开老夫的穹掌烁风,果然后辈可畏!”遂又摇头惋惜叹道:“但你此番贸然入殿,乃是死罪…”
“彼此彼此!”苏漓若微怔,忍不住脱口而出说道:“若是死罪,那…前辈所为,岂能赦免?”
“你这丫头!”灰袍老者怒气呈颜,沉声道:“老夫长居在此,何来死罪之说?你分明是事情败露,欲强词夺理,跟老夫胡搅蛮缠…”652文学网
“长居在此?”苏漓若见他动怒,疑窦丛生,话锋一转,道:“据说圣殿从不容许外人踏入,尤其男子,前辈怎会…居住在此?”
“老夫为何要与你言明?”灰袍老者清傲抬抬下巴,拂袖不悦地负手别背,遂又见苏漓若一脸疑惑,忿声道:“你竟敢置疑老夫?先管管你自己吧!别怪老夫没提醒你,误闯穆云山,能保全性命已是万幸,却胆敢进入圣殿,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前辈焉知我是擅自闯入,还是由族老们恭迎入居圣殿?”苏漓若淡笑着说道:“我若随意进来,岂能安然无恙,在此与前辈闲谈!”
“恭迎?”灰袍老者冷嗤一声,说道:“你这丫头…休得口出狂言!不知所谓。不过,你放心,老夫不会伤你性命,可也不能任由你胡闹妄为。权当你年少好奇,容你且待几日,就归去吧!”
苏漓若心间一动,想着他脾气虽有些古怪,但面容和蔼,应是独隐多年,不善与人交谈罢了!看他且无恶意,也就不与他多作辩说,当下迈前一步,顺从他意,温声道:“多谢前辈宽容,我叫苏漓若,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嗯。”灰袍老者挑挑眉,对苏漓若的姓名根本不在意,也不回她的话。他神情自若,倏地朝她招招手,叫道:“你,丫头,过来!”
苏漓若有些措然,迟疑了一下,她挪动步伐,慢慢靠近他的身旁。谨慎小心地问道:“不知前辈有何指教?”
灰袍老者侧身仰头,注视壁画,陷入沉思。苏漓若顺着他的目光,蓦地想到什么,揣测问道:“壁画之作,可是前辈手笔?”
灰袍老者淡然点头。
“啊!”苏漓若震惊,虽然猜测几分,她还是很意外,若不是隐居山林,这般精湛手法,堪称一绝,毫不逊色名家风范。
“丫头,你且与老夫说说,如何从壁画悟出意境?”灰袍老者突然回头,瞟了她一眼,沧沉的声音竟有许些期待。
苏漓若扬目看向百鸟图,又扫过两侧壁画的百花图,沉吟半晌,缓缓道:“百鸟图雌雄两端化,各分为二,意境不言而喻…”
闻言,灰袍老者眼里泛起光芒,盯着苏漓若。
苏漓若触了他一眼,竟是惺惺相惜的情绪,须臾,她轻柔浅吟道“求而不得是心事,深情难舍是断魂,咫尺天涯红尘劫,蹉跎累世陌上年,生死执念是相思,弃却独守是孤殿。”
灰袍老者似遭一击,浑身颤晃,削瘦脸庞情绪层层波动,重重交织,叠叠折荡。
“前辈!”苏漓若惊声叫道:“你…”
倏地,他仰头轰然大笑,震贯苏漓若耳朵,却是那般凄凉,似嘶吼似嚎啕,彻人心扉。
苏漓若怔住,茫然失措,滞顿看着他。
“为何旁人都能一眼看透我的心事,那是对你生死的执念,裹着无尽的相思…”他苍沉的声音恍然嘶喃着:“可你,这么多年…却不闻不问,无视我的一腔深情,你宁愿…沉眠不醒,落我荒凉于世,也不肯眸我一眼,那怕匆匆一瞥…”
他苍凉的言语如锐刃从苏漓若心头划过,那是怎样痛彻入骨的感觉!他跟她一样么?也是被深爱之人独弃于世?苦苦持守,竟得不到一丝温暖,甚至也不曾入梦。
苏漓若蓦然泛红眼眶,只为了这份猝然的同病相怜,锥心之痛,原来这世间竟有人与她相同,情深不弃,执迷不悟!
猛地,灰袍老者扬掌疾劲,横扫殿堂,刹那,殿柱震响,殿梁裂声。掌力所击,掌风所至之处,瞬间尘烟纷飞,雾气迷漫。
苏漓若大惊,掠身晃过,避到殿墙一角。
灰袍老者突然发狂,似失智般狠戾出掌,肆虐殿堂一番,转身狂乱疾去。
“前辈!”苏漓若看着他在灰尘飞扬中隐身而去,待她奔赴上前,烟雾缭绕,苍茫一片,哪有他的身影?
苏漓若恍然失神,孤零零伫立殿堂中央,尘土落尽,壁画呈晰,墙烛明朗,似一场梦境,无迹可寻。
许久,苏漓若晃神,四周察看,殿柱刮掉了许多漆,殿梁裂开一道道缝隙。看着掌力肆虐过后的残局,她吸了一口冷气,摇头叹息:老前辈只怕是触痛多年心结,一时难以自抑,这才突发癫狂,失心疯般躁动。幸尔及时清醒,收掌住手,不然,百年殿堂恐会毁于一旦!
灰袍老者狂躁击掌肆意横扫殿堂,倏然抽身离去,独留苏漓若呆置遍地狼藉的殿堂,她寻了个干净地方,倚着坐下,托腮陷入沉思:也不知老前辈去哪里?他若不癫狂,至少还能陪她说说话,留她独自一人在这诺大空旷的殿堂,该如何耗下去?唉!也不知何时才能脱身离开这里?
苏漓若茫然苦笑,她费尽心思,甚至掉以轻心上当百晓生的计谋,天涯海角,只为寻觅他的踪迹,那怕牵扯一抹疏影淡魂,她亦愿赴死不悔。
当希望幻灭,惊醒了执迷的她,这才幡然,天涯尽头并无他,攘攘世间再无他。
苏漓若枯坐许久,久的她不知日落晚夕,暮光而降。只是思绪不经意间,闯入寒措氲模糊的身影,逐渐呈现熟悉的轮廓,惊了恍惚的苏漓若,哆嗦跳起弹开。
她这是怎么啦!为何会对寒措氲产生一种莫名的依赖和亲近?
苏漓若凄凉一笑:风玄煜,你狠心将我遗落世间,我终于也薄情…念你之外的男子…
陡地,一阵疾风而至,恍然若失的苏漓若躲避不及,卷入风团。
她的手腕被人一扣,趔趄向前扑去,一股力道又将她稳住倾斜的身子。
“丫头!”苍茫声音倏然入耳:“你帮我去告诉她可否?”
苏漓若这才看清是灰袍老者去而复返,未等她反应过来他所言何事,他已急切嘟囔着:“你既知我的心事,定然能将她唤醒…”
“啊!”苏漓若呆懵不解看着他,下一刻已身不由己地被他扯着往殿堂后面跃去。
苏漓若随他跃入后殿,堪堪落下,脚底稳地,抬头一瞬间,却震撼眼眸,刹那慑住心神,呼吸顿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