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林中,李辅国静静负手而立,听到西索的脚步声,回过头来,脸上满是笑意。
“王学士,你来了。”
“李内侍好。”王源拱手为礼。
“坐。”李辅国朝石凳上一指,当先坐在石凳上,微笑道:“一大早便约见你,没什么不方便吧。”
王源苦笑道:“没什么不方便,我现在在翰林学士院中是孑然一身,夫子们视若不见,也不会来管我的事情。”
李辅国呵呵而笑,点头道:“事情我有所耳闻,老夫子们在为某人抱不平,这帮人倒也不用理会,都是些腐儒酸生。”
王源微笑不语。
“王学士,本来你回京之后我便该来见你的,可我想了想,不宜太过露出痕迹来,所以便等了几日。你这次北海的差事完成的不错,太子很是高兴,对你大加赞赏。这些东西都是太子让我带来赏赐于你的,你瞧瞧吧。”
李辅国伸手将桌上的一只包裹移过来,推到王源的面前。王源慢慢的打开包裹,里边是一只精美的锦盒,打开锦盒后,一只鸽蛋般大小的乳白色的珠子出现在面前,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这是颗南珠,产自南方,珍贵无比。有人献了十几颗给太子殿下,殿下很少拿此物赏赐给别人;这颗珠子价值千贯,但贵重不在价值几何,你要知道太子赐予此珠的深意才成。”
王源拱手道:“请李内侍赐教。”
李辅国微笑道:“实不相瞒,太子也赐给了我一颗。这珠子是信物,太子将来登基之后,凡被赐予此珠者,皆为有功之臣,凭此封公封候是为凭据。王源,可要好生的保管才好。”
王源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看着珠子确实名贵,价钱也不低,这才是王源在意的地方。至于李亨许诺的这些话,这是管用笼络人的伎俩,对王源反倒没什么吸引力了。
“太子厚赐,这如何敢受?”王源谦逊着。
“呵呵呵,当然能受之,不仅如此,我这里也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李辅国伸手入怀,摸出一只精致的玉佩来,上面雕刻着一只麒麟兽,温润晶莹,甚是名贵。
“你的双鱼佩可以上交给我了,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我罗衣门的特别执事。我以罗衣门总领的名义授予你罗衣门副统领之职,这麒麟玉佩便是你的信物。”
王源惊讶的看着李辅国,李辅国拎着玉佩的流苏微笑看着自己,那玉佩在王源眼前晃晃悠悠的晃动。王源忙伸手在腰间摘下双鱼佩递过去,将那麒麟玉佩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不过……你虽升任罗衣门副统领,但鉴于你目前的身份,却只能保密。至于罗衣门内的统领职责且不用你操心,还是专心做你分内之事,你明白么?”
王源心中雪亮,所谓的罗衣门副统领,其实也就是个名头,自己还是个间谍,安插在杨家和玄宗身边的间谍而已。这自然也是笼络人的手段罢了。换个信物,换个职务,其实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变化。
“多谢李内侍,属下比尽心尽力办好事情,为太子殿下鞠躬尽瘁。”王源万分诚恳的起身道。
“坐下,坐下,咱们说些事情。”李辅国摆手道:“这次去北海的差事你办的挺好,我只有个疑问想问问你,你要如实的回答。”
王源道:“但问无妨。”
李辅国的丑脸上神色甚是凝重,沉声道:“我的疑问是,我罗衣门的十三名衫卫是怎么死的?”
王源忙将当晚的经过说了一遍,叹息道:“我没法子救他们,于大宝等人力战而死,我也痛心不已。”
李辅国看着王源道:“王源,我实话告诉你,北海城中我另有人手没有露面,当晚他们在暗中窥伺,发现那晚上崔龙海活着逃出来了,但在我的人接应的时候,有人暗中截杀了他。而那个人的相貌和体态像极了你身边的一个人。”
王源一惊道:“怎么可能?怎会有这样的事情?”
李辅国冷声道:“据说你身边有个姓公孙的高手?武功高的出奇,本来我以为是李十二娘乔装而成,但后来发现李十二娘留在京城并未跟你去北海,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看样子他知道我们罗衣门的秘密,但我罗衣门却并没有这号人,你能否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王源脊背后冒汗,原来这李辅国奸诈无比,派去北海的罗衣门的人还有一批,只是这一批根本没有露面,只在暗中窥伺。那晚的事情自己其实也并不太清楚,当晚公孙兰断后,自己带着李邕的家人往城门口跑,过后才和公孙兰汇合。据公孙兰说她在后面拖着追赶的士兵,但若是在那段时间公孙兰杀了罗衣门的漏网之鱼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公孙兰也知道崔龙江等人知道自己明处的身份。
但此事是决不能承认的,王源道:“李内侍,杀人的绝非我身边的那公孙大哥,这位公孙大哥是江湖中人,他和我也是机缘巧合相识,得知我北海之行凶险,决意助我一臂之力。至于罗衣门中的事情,他丝毫不知,他也没兴趣知道。护送我回到京城之后他便离开了。若李内侍不信的话,下次见他我带他来见李内侍,李内侍当面问他。至于崔龙海的事情,我确实不知道,当晚我顾着护送李邕家人离开,那里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我猜想是被杨慎矜的人截杀了。”
“不可能。在我派去的数名好手接应之下杀了崔龙海逃走,悠忽来去,雁过无痕,杨慎矜手下岂有这号人物?”李辅国皱眉喝道。
“李内侍,杨慎矜此次身边带着李林甫府豢养的十虎中的两人,这事儿您该不会不知道吧。你说的情形倒像是三虎刘德海。最后那晚火拼时,那刘德海如入无人之境,差点要了我的命。若非我身边黑奴竭力护主,舍一臂救我周全,我便无法活着回来了。你说那人悠忽来去,刘德海正是以轻身见长,必是他无疑。”
李辅国静静的盯着王源,王源一眨不眨的和他对视,半晌后李辅国缓缓道:“原来如此,那便能解释的通了。不过那位姓公孙的高人,我建议你即刻找到他的行踪。罗衣门的秘密不能泄露,你也保不准他知不知道你的身份,那么唯一保险的法子便是杀了他。你不要妇人之仁,江湖上的朋友也算朋友么?你可别犯糊涂坏了太子殿下的大事。”
王源连声道:“属下明白,一有机会必除了他。”
李辅国微微点头,沉声道:“此事暂搁下,希望你没有虚假之言,此事我会命人暗中调查,在此之前你有何想起来要说,要赶紧找我说明白,你听懂了么?“
王源皱眉道:“李内侍,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若疑我,这副统领我不做也罢。这玉佩你收回去吧。”王源将麒麟玉佩哐当丢在石桌上。
“放肆。”李辅国怒道。
“我可不是放肆,我只是觉得没意思。你既派了其他的人手去北海,竟然瞒着我在暗中监视我们。若有这些人出面相助,当晚十余名兄弟怎会全军覆没?太让人寒心了。我告诉你,今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便真的不干了,大不了你们杀了我便是,我也不受这窝囊气了。”王源拍着桌子叫道。
李辅国脸色难看之极,他可没想到王源还会发脾气,王源的位置极为重要,所以才需要百般试探,这些都是罗衣门内常做的事情。但他这么做可不希望王源撂挑子,再找个处于同样位置的人替代那简直是不可能的。
王源其实也是看准了这一点,他知道李辅国已经生疑,自己若不强硬表态的话,李辅国会暗中盯紧自己,那么自己讲处处受限,甚至公孙兰的身份也会暴露。若是放出狠话来,或许因为自己目前位置重要,李辅国会不愿激怒自己,不会命人暗中窥伺自己。
“罢了罢了,读书人就是脾气大,算我误会了。此事我再也不提了。你安心的办差,太子和我都是信任你的。”李辅国变的飞快。
王源吁了口气道:“可有其他的事情了?若无他事,我便走了。也不能无视翰林学士院的规矩。”
李辅国静静道:“还有一事你需要知晓,太子昨日将杜良娣逐出东宫了,和杜有邻划清了关系。陛下也已经恩准了。”
王源惊愕的站在原地,表情甚是僵硬。太子太不地道了,到底还是又为了自保将自己的又一个女人赶出了东宫,甚至在杜有邻的案子已经完全没有可能威胁到他的情形下,还是做出了这个决定。
李辅国像是看得懂王源的心思一般,低声叹道:“我昨日规劝了许久,也没能劝动太子。太子也是为了保险起见。李林甫他们太疯狂了,昨日半天便死了三名官员,太子听了甚是担忧,所以,下了这个决定也并非是没有道理的。”
王源心中长叹,李亨这是被吓破胆了,这样胆小薄寡,无情无义之人,将来可怎么当大唐的接班人那,真是愁都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