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阳光洒在锦官城头。昨日阴雨之后,城中春意更浓,万里桥头,浣花溪畔,花开如锦,柳色似烟,整个城市都显得格外的有活力。
王鉷和罗希奭也起了个大早,昨夜没有下雨,倒也不用担心遭受漏雨之苦。王源承诺的派工匠来修滴漏之处的话也没有兑现,但王鉷和罗希奭其实也并不在乎了。用两人相互间互相宽慰的话来说,都是要死的人了,还跟他计较什么?
两人都急于离开此城,因为他们知道,一旦离开此城,针对王源的暗杀行动便会立刻启动。八虎和十名充作禁军的相府护院将会留在成都城中。这十八人将是王源的索命厉鬼,将会代替他们完成此次来成都的第三个使命——绝杀王源。
王源率剑南道众官员于南城万里廊桥之外的官道上摆酒给两位钦差送行。期间双方都依依不舍,相互恭维的话说了一箩筐,连万里桥头的柳枝都折了一大堆,差点连那棵古柳树都要出声抗议之时,方才喝了最后一杯挥手作别。
宋建功奉命率两千兵马随行护送两位钦差,沿途保卫他们的安全。
在策马而行的那一刻,王鉷和罗希奭心情真的有些复杂,两人并肩而行之时有过几句简短的对话。
“罗御史,我有时候觉得,上天是公平的。”
“哦?王尚书何出此言?”
“嗯,怎么说呢?有的人得到了不该他得到的东西,上天便会想办法让他付出代价。这代价或许比他得到好处更大。上天赋予人的运势也是如此。运势一道腾云驾雾,但好运不可能永远都在,一旦歹运将领,甚至会丢了性命。呵呵呵,真是奇妙。”
罗希奭抚须点头道:“王尚书说的这有的人,不就是说王源么?他得到的东西太快太多,招致上天之嫉,所以,我们虽是奉右相之命铲除此人,又何尝不是冥冥中的天意之命?这个人的存在有些虚假,让人总觉得不该如此。一个市井之人,前一年还在泥地里打滚,后一年便成为了我大唐剑南节度使,怎么看都像是假的,都像是梨园戏文里的那些无聊的故事。”
王鉷胖胖的脸上露出沉思之色,点头道:“你说的很对,他得到的太多太快,恐遭天嫉,所以上天要报应他了。他得到的一切,便在现在要被统统夺走。说实话,我很有些伤感,毕竟这是我这辈子见到的最能称得上是文武全才之人。可惜就要消失在这人间了。哎,那么年轻,就像流星一般一闪而没,很是可惜。”
罗希奭咂嘴安慰道:“是啊,可惜了。但我们不能阻挡天意,天要取他,我们也是无能为力。只能道一声永别了。”
王鉷回过头去,看着身后里许之处,万里桥头策马而立正朝自己两人挥手的王源。拱手低声道:“王源,永别了。”
……
成都城西北一间偏僻的客栈内,掌柜的心情不佳的坐在柜台后愁眉不展。因为地点的偏僻,客栈的生意一直不好,这让掌柜的看着闲坐聊天的两名店小二都从鼻孔里冒烟。就算是没生意,这两个小伙计的工钱还是要照付的,想想都让人心里不开心。
掌柜的眼里永远看不得闲人,正欲吩咐两名小伙计将店内已经擦拭一遍的桌椅再次的擦拭一遍的时候,猛然间,客栈门**进来的明亮的阳光忽然消失。像是一朵乌云笼罩住了店门口的阳光,整个店内的光线也变得阴暗起来。然后,掌柜的和两名店小二惊愕的看见,一个铁塔般的身躯站在客栈门前,几乎将店门挤得严严实实。
“这客栈招待客人么?”闷雷般的嗓音传来,嗓音中带着一丝冰冷。
“当然,不然开客栈作甚?客官里边请。”一名店小二忙笑着上前迎接。
“很好。”铁塔般的汉子缓缓走了进来,被遮挡的阳光终于射了进来,店内顿时又明亮起来。与此同时,掌柜的和两名店小二半张着嘴,看着从店门外涌进来的十几名客人。
这些人都是布衣打扮,背着大大的包裹,看不出是什么身份。若从衣着上看,像是普通百姓,但看神情和架势,却又不像。这些人浑身上下都带着一种凌厉之气。十几人涌进客栈大堂之后,整个客栈大堂都似乎变得寒冷起来。
客栈掌柜见多识广,很快意识到这些人都是江湖人物。不过掌柜的一点也不担心。他这客栈因为地点偏僻,少不得接待一些奇怪的客人。掌柜的早已见怪不怪,开店做生意的,对客人可一点不挑剔,只要给钱,是谁住店可没什么关系。
“客人要……”掌柜恭敬的说出半句话,便被那铁塔般的汉子用蒲扇大的手掌挥到了肚子里。
‘啪’的一声响,一锭小小的金元宝被拍在了柜台上。
“从现在开始,这间客栈我包了。这锭金子可够包你这客栈?”
“够够,太够了。”掌柜的双目放光,那是一锭二两的金元宝,一两金子合六贯铜钱,这一锭金子便是十二贯。这已经快抵得上小店一个月的总收入了。
“那就好,我等只住一到两晚便离开,只要你按照我们的要求做,这金子全部是你们的。我等是外地来成都的客商,不喜人多打搅,所以你们不要多嘴多舌来烦我们,但多嘴一句,便扣你一贯房钱。另外,这客栈已经被我包下,不许你另外接待客人,若是有客人住在客栈里,你现在便立刻请他们搬走。”
“好好好,遵照客官吩咐便是。小店今日还没开张,后院十二间客房全空着呢。”掌柜的连声答应道。
“很好,带我们去入住,一日三餐不用你们伺候,只需供应些茶水便是。没有我们的召唤,你们任何人都不准踏入后院半步。我们身携重金,不希望被人知道行踪。你们也不准对外人多嘴。一切按照我们的吩咐办事,离开之后我们会再给你一倍的房钱。可听清楚了?”
“清楚了清楚了,客观放一万个心,我们绝不多嘴多舌,放心入住小店,小店上下人等都懂规矩。阿发,带着客人去后院入住。阿福,去店门口挂上客满的牌子,然后帮着客官们搬行李。”
两名小伙计答应了,叫阿福的拿了客满的店牌出门挂上,回身关上店门。叫阿发的小伙计殷勤的招呼着众人往后院走,一边将手伸向铁塔般的大汉放在脚边的一个大包裹,想帮着拿行李。然而,他用处了吃奶的劲,发现竟然难以移动那包裹分毫,憋得脸色通红。
“谁要你动手的?掌柜的,你忘了我的话了么?”铁塔般的汉子沉声喝道。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阿发,别搬啦,别搬啦。”掌柜的一边对汉子作揖,一边对着阿发叫道。
阿发也根本搬不动那包裹,忙缩手面红耳赤的站起身来。
“本来要扣一贯房钱,但念及是第一次,所以作罢。再有如此不听吩咐的行径,便绝不宽恕了。”汉子冷声说话,一弯腰像提溜一根稻草一般将那沉重的包裹提了起来,朝目瞪口呆的小伙计阿发喝道:“还愣着作甚?还不带我们去后院入住?”
阿发如梦初醒,心中咚咚的打鼓,躬着身子挑开后帘引着十几名面色冷峻的客人往后院去。待安排好众人的客房回到客栈大堂中来,阿发尚自忍不住头上冒汗。
住店的当然不是什么行商之人,正是相府八虎和十名相府护院。他们留在了成都城中,便是要对王源进行绝杀。
此刻,一场针对晚间刺杀的行动谋划会议正在静悄悄的展开。在店伙计阿发离去的背影消失在大堂后门的门帘之后,大虎陈泰魁,二虎陈南星,四虎宋楠,以及其余五虎便齐聚陈泰魁的客房内,关上了门,下了窗帘,在黑暗的客房内展开谋划。
“诸位兄弟,王尚书和罗御史今晨便离开成都了,剩下来的事情便是你我兄弟自行决定了。所以,我想和诸位兄弟商议几件事情,请众兄弟一起商议而决。”陈泰魁闷雷般的嗓音在昏暗的房间内回荡,一双虎目也环视着坐在身边的众人。
“大哥说便是,兄弟们一起合计一下,决定下来之后便好办事了。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陈南星淡淡道。
“二弟说的是,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但我只是想做得更为完美一些,不要拖泥带水。诸位知道,昨日我们已经摸清了王源的宅邸周围的进出的路径以及外围的守卫情形,和几位兄弟也简单的商讨了潜入之法。本来若无别的选择的话,我们便会按照先前所踩点制定的计划潜入王源宅邸之中进行绝杀,但现在似乎有了个更好的选择,故而才同诸位兄弟商讨一番。”陈泰魁道。
“大哥是说,在散花楼动手么?”坐在角落里的四虎宋楠,手中把玩着一柄雪亮的飞刀,虽然房中光线昏暗,飞刀发出的淡淡光晕还是照亮了他眉清目秀的脸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