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的进攻如潮水一般,来时汹汹,去也涌涌。城下横七竖八的七八千具尸体宣告他们第一轮进攻的失败。通州城头,一片欢腾之声,这场战斗神策军的伤亡寥寥,死伤人数加在一起不足千人。面对如此凶狠的进攻,这样的战果是让人振奋的。
众将士欢呼雀跃,王源却面色平静的给他们泼了一瓢冷水:“这才是个开始,敌军十五万大军,七八千的伤亡对他们而言并非重创。今日将有数场恶仗,诸位还是留些精神和体力迎接恶战吧。此时欢庆为时过早。”
众将士闻言凛然,纷纷收敛笑容,休息喝水检查防备,做好迎接下一轮叛军进攻的准备。远远望去,城下的叛军正在整顿队形,忙碌不休,看来大帅的话是没错的,下一轮的攻击即将开始。
高秀岩得到了按照自己的方式攻城的许可,于是亲自布置攻城。首先便是迅速集结数万只草包,用砂石泥土填充,装满了从后营调来的几百辆大车。在这些泥沙草包准备好之后,那剩下的四百余架投石车重新派上了用场,轰隆隆被推到了城下。于是,两个时辰前的石弹横飞笼罩通州城头的情景再现。但为了加强压制的效果,弥补因为投石车的不足而带来的压制效果的不足,一万骑射手冲到城下百步之内,以强弓往城头射箭压制,补足了投石车压制能力的缺口。
在强大的火力压制之下,**不得不再一次撤离城头。而数百辆满载泥沙土石草包的大车得以推进至护城河边,将这些泥沙草包尽数填充入护城河中。
数百辆大车的每一次来回,都将护城河上临时的堤坝推进十余丈。只需三次来回,便可在护城河上建造出一条宽逾丈许的泥石堤坝来。虽然**的神威炮在此期间为了阻止而不断的轰炸,也造成了不少人员的伤亡和车辆的损毁。但高秀岩不为所动,下了死命令要士兵们将一车车泥沙倾倒入护城河中。
半个时辰后,攻城的投石车大量损毁,压制力已经严重不足。当**已经能够开始在城头露头,并以弓箭回击的时候,二十条宽约丈许的泥石堤坝相互之间已经并拢在一起,形成了宽逾二三十丈的一条宽阔道路横在了护城河上。
这样一来,这条道路便畅行无阻,根本不虞雷霆弹的轰炸。雷霆弹落在上面最多是炸些坑洞,想摧毁却是绝对不可能的。而且这么宽通道,慢说是士兵的冲锋,就连冲车也可以并排通过十几辆,直达城下。为了建造这条道路,叛军付出了几百人的伤亡和一百多辆大车,几百匹牲口的代价。但无论是高秀岩和史思明都认为,这么做是值得的。
通道建设完毕,投石车也基本报废,剩下的也尽数退出战场。一万骑射手也退后脱离**的射程。突然之间,城上城下变得异常的安静起来。
时已午后,明晃晃的阳光在头顶上照着,虽然现在只是四月下旬,但阳光的温度已然灼热。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血腥的味道,还有死亡的尸体散发出的恶臭以及雷霆弹爆裂的**味。
几只秃鹰在高空中盘旋,胆子大的两只抵挡不住城下尸体的诱惑竟然俯冲下来落在地上,意图啄食血肉。然而,它们尚未享受到肉的滋味,便被打破寂静的一声号角声惊的冲天飞起。
悠长的号角在叛军前阵之中响起,那是高秀岩发动进攻的信号。但见四万余叛军前军攻城士兵开始缓缓的向前移动,排成了一个个的方阵,脚步整齐,跺地有声。
高秀岩的攻击方式和刚才史思明的方式完全不同,史思明只是一挥手,士兵们便哇哇叫着呈散兵阵型冲上去,而高秀岩则是一板一眼,连进攻的队形都要保持整齐。
“咚咚咚。”一排排的士兵整齐的走过数百步的距离向城下接近,相较于一窝蜂的猛冲,这种从容不迫的方阵行进更有一种压迫力和震撼力,城上的士兵们都屏气凝神表情严肃。
“弓箭手准备!”宋建功低声喝道。
数万只弓箭箭头从城垛的凹口伸出,对着城下正整齐划一的推进的叛军攻城士兵的队伍,一旦他们抵达射程,便会万箭齐发,将他们射成马蜂窝。
“叛军是不是傻了?这样的密集队形,岂非是自找死路?弓箭攒射一次可以灭了他们一个方阵。”不知是谁低声说道。
这句话也是城头所有人心中的疑惑。密集的阵型在攻城时是很不利的。弓箭手可以肆无忌惮的发射,甚至无需瞄准。散兵阵型即使是弓箭手的集中攒射,一片区域之中造成的伤亡其实也很有限。
然而很快城下的叛军攻城兵马便解答了他们的疑问。在进入一百步余步内的**弓箭射程之后,叛军的阵型忽然变幻,由齐头并进变成了一队队的方阵鱼贯而行。而几乎在一瞬间,千余名士兵组成的方阵头顶上突然出现了一片黑色的反射着亮光的盾牌。那些盾牌像是一片片坚固的鳞片一般护住了士兵们的头顶。千余人的兵马都被盾牌遮蔽,整支方队也突然间变成了一只爬行的乌龟一般,缓慢的朝城下推进而来。
“操!”宋建功骂出了声,试探性的下令道:“放箭。”
一阵密集的箭雨从城墙上浇下,最前方的那支乌龟阵被数千只羽箭射中,但听叮叮当当若爆豆一般的响声不绝于耳,箭支射在盾牌上四处弹跳,除了盾牌的缝隙钻进去的几十只箭中了之外,其余的全部都被弹飞。而盾牌阵缓慢的走过,他们的身后留下的只是十几具尸体而已。
众人目瞪口呆,盾牌结阵确实是弓箭手的克星,就算是木盾也能挡住弓箭的射击,更何况这些士兵手中举着的都是铁盾。
第一队叛军盾兵抵达了护城河上的通道,城头虽然箭支如雨,但是对他们的影响不大。不过他们走过了护城河时却忽然停了下来并没有直冲城墙之下。盾牌变幻,人员重新站位。队伍变得狭长,而头顶的上的盾牌却显得更加的密集,一只架着一只,密不透风。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城头众人愕然道。
王源皱眉看着城下半天,忽然眉头一挑,叹道:“好办法,果然是好办法。没想到盾牌还有如此妙用。我倒是学了一手了。”
“大帅,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啊。末将等一头雾水。”众人忙问道。
王源点头道:“刚才我还在想,这些铁盾何其昂贵,安禄山就算物资充沛,但铸造这些铁盾还是伤筋动骨的。人手一只几乎不可能。这玩意实战性不高,太重了,士兵们谁能一手提盾一手砍杀?所以,他们以盾牌为护最多只能让几千士兵攻到城下,因为他们只可能铸造出几千副这样的盾牌。几千人攻到城下又有何用?然而他们却用了一个妙招,若我没有估计错的话,后面第二队的盾牌士兵将会同第一排的盾牌相连,这样数千盾牌兵便可形成一道抵挡弓箭直达我通州城下的长廊,而后面没有配备盾牌的攻城士兵便可在我箭支射程之外从容穿过通道攻到城下了。”
“啊?”众将目瞪口呆,还能这么干?以盾牌搭建防箭走廊?这可真是一着秒棋。这样一来,城头的弓箭手岂非全部成了摆设,再也无法以弓箭对他们进行杀戮了。
就像是要证明王源的猜测一般,城下的几只盾牌方阵迅速的开始变化,很快便如王源猜测所言,一条一百多步直达护城河对岸和**射程之外的盾牌通道便搭建而成,像是一条蜿蜒在城下的黑色巨蟒。敌军阵中令旗挥动,进攻的鼓点变得密集而鸹噪,叛军士兵们纷纷钻进巨蟒的入口,一次可以同时进去十几个,足见里边的通道有十几道。就像乌龙吞水一般,很快便有上千士兵进入了巨蟒的肚子,不久后他们便从巨蟒的另一头冲出来,而这里已经是城墙下方二十步的范围了。一旦冲出,只需数息,便进入了城墙的死角。
在短短的时间里,叛军源源不断毫发无损的抵达了城墙下,他们迅速的沿着城墙朝两侧散开,寻找着合适的搭靠云梯的位置。形势一下子变得危急起来。
城头的守军往下丢石块射箭,毕竟城墙下的死角只有那么数尺之地,人一旦多了,便无处遁形了。但往城墙根下射箭是个技术活,须得探头到城垛之外,用弓箭往下瞄准。那样一来,其实也将自己暴露在下方叛军的弓箭之下。数百名神策军弓箭手便是因为探出身子而被下方的弓箭射中,惨叫着摔下城去。
而且,随着攻城云梯一只只的竖起来,叛军士兵已经开始攀援城墙,弓箭在这时候已经作用不大,毕竟弯弓射箭需要时间,而这中间的空隙足以让攻城叛军爬上城头。此时近战武器才是王道,长枪的攒刺要比弓箭要实用的多。但这样一来,便陷入到了无法阻止叛军源源不断的攻到城下的境地。虽然暂时可保证城墙不失,但当叛军大量攻到城下,上千张云梯搭上来,上千处需要去防守的时候,那么占据绝对兵力优势的叛军便几乎胜券在握了。
紧迫要做的还是要切断叛军进攻的通道,用大量的弓箭阻止叛军冲到城下,这样城下这万余名士兵又将成为孤军,得不到后方叛军的增援,他们也不足以对城池构成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