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心每次受到陶三章的冷落，或是自以为受到冷落，一般都要三个步骤才能恢复过来。
第一个步骤是生闷气。就像这次，她愤怒的想，如果陶三章不想听歌剧，应该直说，而不是敷衍。人人都讨厌敷衍。
第二个步骤是想办法搞点事情出来，逼得陶三章不得不过来哄她。这很容易。仗着宏美蓝是世诚的超级大客户，她有作威作福的资本。
美心写了一封措辞尖酸刻薄邮件，前后自己读了不下十遍，还觉得不过瘾，最后加了一句这样的话——
“相信您工作十分繁重，因此无瑕照顾到我们的需求。如您不介意，是否可以指派一个二号顾问，替您分忧解劳，我们也可以取得较快的回复为盼。”
接下来应该就是第三个步骤，陶三章见信后必然秒回。她欢乐的想象，陶三章一定吓坏了，真要给他找个替补，那他的脸往哪儿搁？收益也要分给那个二号顾问，陶三章怎么可能同意呢？
她等着他求饶，等着他约自己见面，然后他赶过来揽住自己的肩，对着她耳朵吹着热气说软和的话，而她装出生气的样子（心里却会害怕装过了头真把陶三章吓跑了）。
可是陶三章没有秒回。过了半个小时依旧没有回。
这富美心平日里，特别喜欢把自己给陶三章写的措辞严厉的邮件给下属们展示。还特别喜欢强调，鸡蛋不能只放在一个篮子里，只当下属们是瞎子。
她让那几员大将都进办公室来。财务控制总监王朝阳，司库谢骏，财务分析预算总监苏伟毅，以及税务总监金可莉鱼贯而入。
王朝阳是个新来的，左顾右盼。
美心把邮件展示一遍，严肃的说道，“世诚公司最近出报告慢得很。我一向说，鸡蛋不能只放在一个篮子里。谢骏，有个外汇付汇的项目我看挺急，化工部不汇钱那个收购就要黄了，你看世诚的服务还靠谱吗？不靠谱的话，换成豪库吧。”
谢骏笑着点头，知道美心对世诚发脾气，雷声大，雨点小。世诚服务做到一半，哪有那么容易换掉？多半是美心又和陶三章闹了小矛盾。
“朝阳，你来了没多久。我们平时用咨询公司比较多。你要把好关，货比三家。世界五大商务咨询公司里，只有四海我们用的稍微少些。豪库、信德、万隆、世诚都必须拿出服务质量来争取我们，你懂吗？”
王朝阳赶紧点头，恭敬地说，“我来的时间短，但发现大部分的服务我们都用世诚。我想，世诚对我们宏美蓝各大事业部的业务情况更了解些。”
苏伟毅忍不住扑哧一笑。
“伟毅，你笑什么？”美心瞪了苏伟毅一眼，转向金可莉，“明天信德办财税高峰论坛。你知道，我忙的很，但是这样的论坛我还是要去听。你也去的，是吧？你给我约一下，我要见周哲夫。”
“好，我马上去约。”
“伟毅，我也好久没去豪库那里了。万隆的凯文我也有阵儿没见到了。你给我安排一下。”
“是！”
“你们散了吧。”美心挥挥手。
离开了美心的大办公室，苏伟毅忍不住说，“唉，美心又要玩各大咨询公司了。明明没有多少业务让别人做，偏偏要去耀武扬威的转一圈。以她的身份地位，人家肯定要让大合伙人出来接待的。”
金可莉嘴上不说，心里也怨。信德是她的老东家，平时得到的业务很少。偏偏在美国，信德是宏美蓝总部的大顾问。哪怕北亚区再没业务可做，大合伙人还是要给面子的。这下周哲夫非出面接待不可。唉，美心明明不喜欢周哲夫的，周哲夫也心知肚明。真是何必。
可莉想去洗手间，已经走到门口，忽听美心在后面大叫，“可莉！可莉！”
好像有什么很着急的事情，可莉只得小步跑回去。
“就是想问问你，我给陶三章写的邮件，是不是太尖锐了？你觉得呢？”
金可莉又好气又好笑，回道，“世诚咨询公司的收益计算方法您又不是不知道，合伙人之间除非万不得已，是不肯分享客户的。陶三章愿意分给别的合伙人做的，都是他看不上眼的项目。”
她差点要说，“比如电子事业部的内控检查，陶三章许多半是嫌风险太大，才丢给了原野。”
又觉得此言不妥，就换了个例子，说道，“比如税务方面的工作，不是陶三章的专长，他就赏给珍妮弗做。而且他只愿意把项目分给自己的心腹爱将原野和珍妮弗。给宏美蓝找个‘二号顾问’，是要让陶三章和自己的钱包过不去。他怎么可能同意呢？”
“那他为什么不回我的邮件呢？难道是病了？还是气坏了干脆不理我了？”
正在此时，叮咚叮咚两声响，两封来自陶三章的邮件出现在富美心的屏幕上。
美心丢下金可莉，赶紧凑过去。一看是陶三章的邮件，激动地手都有些发抖。
第一封邮件极为平淡，干巴巴的说自己身体不适，所以昨天晚上没有及时发出荷花项目的尽职调查报告。报告都附上了。
第二封邮件只有一行英文——
“美心，十二月二日我会去香港。有事当面相告。”
美心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了，她呆呆地读着这句话。有事？会是什么事呢？有事昨天见面为什么不说呢？还有，对自己“二号顾问”的建议，他怎么不评论呢？他怎么不说几句软话呢？
她把这两封邮件都给金可莉看了。
“我觉得这不太对劲。十二月二日我确实在香港，但那天的会议不少。”
“既然他有事找你，不如就去见见。”
美心逐字的念，“美心，十二月二日我会去香港。有事当面相告。可莉，会是什么事呢？”
“我……我猜不着。”
对于老板和陶三章之间的“剧情”，金可莉无甚兴趣。她高兴的是，荷花项目的报告拿到手了，等会儿她要让杰弗瑞看看。
“美心，十二月二日我会去香港。有事当面相告。”美心又念了一遍。
“那是下个星期三，您很快就要见到他了。”
“可莉，你是不是也觉得，陶三章对我们的态度在最近一段时间，有了一点变化？”
“嗯，好像有一点吧，不明显。”
“你也觉得有一点，是吧。”
美心象找到了一颗灵丹那样，把金可莉随口说的话一股脑儿吞进肚里去。
“我最近和他见过一面。他变了，他说自己要换车，手表也换了，卡地亚镶钻的坦克表。他原来不是这样的。他平时穿戴的很好，很得体，但不那么奢华。车子他都开了很多年，突然间要换……”
金可莉现在只能肯定两件事。第一件，她真的很想上厕所；第二件，美心对陶三章的想法不正常，过于关心了。
“当然，他是个大合伙人，进口车和镶钻手表是他能消费的起的，他自己也说，人上了岁数后，更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与其买一堆不喜欢的，还不如买一样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可是，我总觉得他确实发生了一些变化。变得叛逆，变得难以捉摸了。我觉得，这一切都是三个月前的那件事引起的。”
金可莉在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告退上完厕所，再来听这三个月前发生的事情。
“也可能是误会吧。三个月前，陶三章说要去敦煌度假。我好心劝了几句，可能他生气了。那天我心情不好，听他说要去敦煌，忍不住说他几句。我就说他是个城里人，只适合大城市。纽约、东京、香港、伦敦、巴黎……哪里不好玩，偏要去敦煌、QH湖、西宁。还要去骑骆驼！结果怎么样？从骆驼身上翻下来摔着了不是？”
金可莉暗自发笑。这位老板最受不了陶三章度假。回回陶三章出游，老板都闷闷的。这也可以理解，她少了一个会在五分钟内回她邮件的顾问，更少了一个随时可以打电话聊天的挚友！也许，她喜欢和陶三章讨价还价，喜欢陶三章偶尔爆两句粗口，喜欢陶三章娓娓道来的嗓音。每次他一休假，这些快乐就“哧”的一下的消失了。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劝他？我考虑的只是咱们的工作。做我们宏美蓝集团的首席顾问，就应该准备好随时应急。这句话还是他以前和我讲的。我是想，他在大城市度假的话，遇上紧急的事情咱么兴许还能联系的上。他选择在这么苍凉的地方休假，明摆着不希望我们打搅。而且一走两个星期，说明根本没有把我们的事情放心上。可莉，他的心飞了。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他也不想想，各种项目怎么办？别和我说他的经理们和那些小合伙人能把事情做好。那些人都是些年轻的家伙，一群恋家鬼。”
金可莉暗笑，“应急”啥的都是鬼话，什么急事也没有，富美心就是忍受不了陶三章撇下她休假去。
“当然，他给我们发过邮件，说有事随时可以给他电话。哼，那不过是官样文章。做做样子罢了。我连一个电话也没打给他。他态度都这样了，我难道还缠着他不成。总不能让他以为，少了他这个首席顾问我们就没法活了。”
“您说的是。”
“他动手术前倒是给我打了个电话。装模做样的，他告诉我他要休一个月的病假。但是电话、邮件、微信都可以联系到的。有什么业务上的问题只管讨论。还让我不要担心，一点小伤就会好的。”
“哦，那还是挺好的呀。”
“可我觉得他就是装模做样！他就是！明明玩消失，还不让人挑错儿。我那天就吼他，在他休假期间，管他病假还是度假呢，他得再给我找个顾问出来，当他的替补！经理什么的我可看不上，必须是合伙人级别的，有些资历的才行！”
金可莉忍不住皱眉。美心看出她有不同意见，激动的叫道，“我才不管呢！我的话已经出口，陶三章得找出个能替他的人，拿出个‘双人组合’的方案来！我倒想听听他会告诉我什么。他要是态度不好，我宁愿换个咨询公司。你信不信。”
金可莉打心眼里不信，尴尬的笑笑，打算立刻提出要去上厕所。
“美心，十二月二日我会去香港。有事当面相告。”
老板又念了一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