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了,你还是那么讨厌富美心!”
可莉戴着耳机,在计程车里挪动了一下身体。
“我表现得太明显了吗?”
“我看挺明显。”
金可莉笑道,双手腾出来,小心的把左手手腕上的彩线手环取下来放进小口袋里。
“哼,我很好奇,为什么富美心这种人能在宏美蓝存活这么久,而且位置还这么高!她不是很聪明,在专业问题上,她甚至有些迟钝。”周哲夫不客气的评价道。
“她不犯低级错误。”
“低级错误?什么叫低级错误?”
“就是那些容易被人抓住把柄的错误——比如报销造假,接受供应商贵重的礼物,或者向内审部撒谎之类的。不少高管都栽在这种愚蠢的错误上了呢。美心跟乔治跟的很紧,政治上绝对不糊涂。不该管的,一律不管。”
“她很喜欢方凌宵。你觉得呢?”
“我老板么,一旦对谁有了感觉,就觉得他千好万好。一旦没感觉,怎么看都讨厌。”
她想到了梅格,梅格没有男朋友那会儿,富美心还挺喜欢她的。
“也许她会想,要是方凌宵是陶三章的助手,那该多好啊!偏偏方凌宵在我周哲夫手下干活。哈哈哈哈。”周哲夫说的酸溜溜。
“看的出来,你不太喜欢方凌宵。”
“那,你呢?你不是对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吗?是不是和富美心一样,一见钟情了?”
“你在说什么呀?!”
可莉扑哧一笑,搜索记忆,她一定见过他。这小伙子很好看,深深的眼睛,还有似笑非笑、轮廓分明的嘴唇。好像在一个拥挤的地方,他们聊过几句。
这辆计程车,目的地是大江边的宝石广场八十层的钢琴吧。晚上,是宏美蓝北亚区的庆功晚宴,要颁发领袖奖、市场开拓奖、安全奖等几大奖项。北亚区的头面人物都要参加。这种场合,富美心不会和任何人同行。她一定会精心梳妆打扮的。
晚宴,金可莉不陌生,但也不觉得自己属于这种场合。
鸡尾酒会上,大家都站着三五成群的聊天。坊间趣闻,金融理财,国际学校,度假圣地,环境污染,都可以是话题。
穿着酒红色无袖收腰连衣裙的马素芳是化工部的人力资源总监,她和这群人聊上一会就会得体的离开,加入另一群人。她穿梭于事业部总裁、大佬之间,谈笑风生,应对自如。
金可莉但愿自己也有这种本事。她平时的工作,和支持的部门打交道比较多。各个事业部的财务、法务、业务拓展总监,她很熟悉。但是和总裁级别的人基本就说不上话了。
电子事业部北亚区总裁爱德华见了马素芳眉开眼笑,不时轻轻碰一下她胳膊,以示亲昵。
说起爱德华,在宏美蓝,属于一代枭雄。他是个加拿大华人,很聪明,很傲慢,人脉极广,上可通天。据说,也很风流。
他是乔治的红人。有乔治撑腰,富美心跟风,谁敢对电子事业部说个不字?北亚的总监,包括可莉在内,都管不到电子事业部。最绝的是,北亚电子事业部回回都能通过内审部的审计。
要知道,宏美蓝的内审部,是完全独立于乔治的团队的。内审没有“北亚区”之说。RB人吉田是整个亚太区的内审总监,他直接向美国内审总部汇报。在美国,内审部对董事会负责,连首席执行官都不能干预内审部的工作。象电子事业部这样的大部门,是内审的重点关注对象。新贝工厂这样的大厂,一年少说要审个两次,每次派的人还不一样呢。
机灵的侍者穿梭着,捧着圆圆的托盘,给各位娇宾贵客送上鸡尾酒和鲜榨果汁。人群中,不时迸发出笑声。乔治和富美心都到场了。美心穿一身红裙子,她原本个子高大,颇有气派。
金可莉和一个新加坡人聊了起来。那人主管整个北亚区的化工物流仓储。
“金可莉,我正要找你呢!”
冷不丁,可莉的后肩被拍了一下,这人已经走到她的面前。爱德华!
“我正要找你。今晚我会宣布,我们电子事业部的北亚办公室要搬到虹桥去了。新的办公室明天正式启用,乔治和北亚总部的人都去凑热闹。傅逸群这家伙,竟然把你的名字给漏了。希望你不要介意啊。”
“您亲自邀请,我很荣幸。可是我明天正好有会议。相信你们的新办公室一定很漂亮,改日再来拜访。”
“啊,那怎么行?!”爱德华有些夸张的叫道,“都怪傅逸群!一会儿我骂死他。可莉,这点面子你一定要给我。美女,你不来的话,我心里要难过死了。哎,你要喝点什么呢?”
侍者端着盘子经过,爱德华殷勤的为可莉拿果汁。原来和可莉聊天的新加坡人,早知趣的走开了。
有点不对劲儿啊。爱德华在宏美蓝相当于封疆大吏,实权在握,众人吹捧。对级别、地位比他低的人,爱德华从来没有多余的客气。难道有什么事爱德华需要自己帮忙?会是什么事情呢?
最奇怪的他的眼神。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看可莉的细腰又看看她的眼睛,好像要剥掉她的衣裳那样粗野、放肆!
“美女,你的老板好像不是很高兴耶!”
爱德华对金可莉耳语道。说话时富美心已经走到近前,并不看可莉一眼。二位大佬说笑了一番,爱德华起身离去。他一走,美心就开始摆臭脸。
可莉微微皱眉,半是对爱德华的反感,半是对富美心一张臭脸的厌烦。她深知自己的老板,只会在大佬面前维持风度,一到下属面前原形毕露。好在这鸡尾酒会上,起码的礼貌必须维持,不然她咆哮起来都难说。
“梅格误了我的事。”美心已经走到近前,鼻子呼呼喘气。
金可莉忙问怎么了。
富美心用凌厉的眼神示意她不要再问。“明天我再和你说。这个女孩的合同,你不要给她续了!”
傅逸群走了过来,恭维美心的红裙子真漂亮。富美心凶巴巴的脸上立刻绽开笑容,情知傅逸群是爱德华的红人。
终于,戴着高帽的大厨摇了摇铃,大家聚拢。大厨宣读了今晚的菜单。乔治示意众人落座。
每张桌子上,各人的名牌放在座位之前。座位精心安排过,要确保每张圆桌都有业务部门和支持部门的人,既要有有北亚总部的人,也要有事业部的人。
可莉的左边坐着北亚区政府关系部门的周海鹏,右边坐着物流部供应链总监肖旭金。肖旭金旁边,正是电子事业部的大佬爱德华。
周海鹏平日的风格非常高调。他对爱德华说,宏美蓝集团在中国的一些策略过于保守,尤其是在政府关系上,原可以大有作为的,但一些机会给浪费了。
“这不,我刚从某某部开完会出来就赶飞机飞SH啊!就我看,一些新出台的条例会对我们很有利,就看我们怎么抓住机会了。”
肖旭金连连点头。
乔治致辞后,肖旭金开始讲自己对于美食养生的一些高见。
“我的偏方是要把虫草和几种肉食搭配……”
周海鹏连连点头。
爱德华说起了自己最近组织的一些公益活动,他见到一位红透半边天的大明星,那位明星太过倨傲,他实在瞧不过,拂袖而去。结果主办方拦住他陪不是,他还是坚持要走。
肖旭金和周海鹏连连点头。
几个人虽然表面上互相恭维,却只顾讲着自己想炫耀的事儿,还经常要拖一句,“可莉,你看呢?”
金可莉对他们说的全不在意,她注视着手机。有五个来自梅格的未接来电。
还有好多条微信……
“可莉,救命啊。美心让我到宾馆陪她梳妆打扮,我说今晚正好要和老公去选拍好的婚纱照,就和她说去不了。结果她让我提供好多数据给她,她晚上有个什么演讲要急用的。我交了好几稿她都说格式不对,要我改,改到最后,有个公式就错了。她打电话给我,说我给的错误数据可以毁掉她的演讲。说的好严重啊!我有点怕……”
别看宏美蓝是个美资跨国财团,富美心这里的“封建余孽”可重了。从某种角度说,她把下属,以及下属的下属当做随从。她喜欢教导她们,使唤她们。她觉得大家都应该巴结她,以“陪王伴驾”为荣。
在盥洗室里,她会让梅格伺立于台盆边大镜子前,慢条斯理的交代她要什么卸妆液、洗面乳、精华、眼霜、面霜,长长的英文名字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递过去的用品必须是她接下来就要用的。收回来的瓶瓶罐罐,就象飞机的零部件那样各就各位,放在一个皮制的收纳包里。
美心不用一次性的牙刷,自己带了一把,使用过之后,会让梅格用吹风机调整到最小风挡,隔着一层细纱网罩,慢慢地吹干。
她以前常这么干,梅格还没有男友的时候,把她的擒到宾馆陪聊天,伺候她。唉,要是别人知道跨国集团里还有这样的咄咄怪事,肯定要惊讶煞了。
到处都是宏美蓝的人。金可莉不能离座给梅格回电话。哪怕躲到了盥洗室,依旧可能遇上富美心啊!
本年度的领袖奖颁给了物流部的管理团队,这是早就内定了的。宏美蓝内部最高级别的管理人奖叫“总裁奖”,每年在美国纽约总部颁奖一次,每次都是首席执行官亲自颁奖。最近三年,雷打不动都是电子事业部的爱德华得奖。因此乔治需要搞平衡,把北亚的领袖奖颁给别的事业部。
科技奖、市场开拓奖一一揭晓。领奖人踩着星球大战的主题曲上台,四处星光璀璨,酒杯和刀叉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本年安全奖颁给了爱德华。他和乔治握手、拥抱,开始做简短的英文演讲。他的英文很好,金可莉听出有点SH口音。接近演讲的尾声,爱德华提到了自己哥哥死于一场安全事故,因此,他的责任就是让这样的事故不要在电子事业部重演。所有的安全标准都要从严掌握。这不仅仅涉及合规,更涉及人的生命及尊严。
全场掌声雷动。马素芳拭了拭眼角。有几个高管更是站起来拍手。
“据我所知,爱德华是独生子,根本没有哥哥。那个死了的是他的远房表哥。”有人小声议论。
“演讲的时候,表哥就变成亲哥了。”
“夸张点儿算什么?爱德华天不怕地不怕。”
“就是怕老婆。要是他老婆知道……”
“哈哈哈哈。”
这几个人都是物流部的,他们向来看不上呼风唤雨的电子事业部。
爱德华说到激动处,手臂挥舞,“我们要购置新设备,加强研发,也要加强各种防护措施。资金必须尽快到位啊。我实话直说,审批流程相当繁复。我们不需要官僚作风!我们受不了拖拖拉拉!我们吃不消人浮于事!”
他说的这么尖锐,可乔治却带头鼓起掌来。大家跟风鼓掌。
“顺便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电子事业部刚刚通过了内审部的检查。连续三年,我们都没有问题!”
又是一阵掌声。乔治和富美心都站了起来。大家都站了起来。
“顺便宣布一个消息。我们要自立门户了,从明天起,电子事业部将离开宏美蓝大厦,搬到虹桥的新办公室。这对我们的市场定位,有着重要意义……”
乔治再一次带头鼓掌。爱德华志得意满回到了圆桌。
“您讲的太棒了!”周海鹏说。
“您这口音是标准的伦敦音,还是全脱稿。”肖旭金说。
呸,什么伦敦音,可莉想。谁是伦敦口音呢?她突然想到了那个小伙子,对,方凌宵。那家伙在伦敦呆过,他的声音很好听呢,不亚于外表。
爱德华看着金可莉,等待着她的评价。
可莉微微一笑,“爱德华,您讲的非常自信。”
“谢谢。美女,你还没有答应我,明天到我们的新办公室去参观呢!”爱德华笑眯眯的说,又看看可莉的腰肢,“你有什么事推脱不掉的话,我去和富美心说。”
他凑到可莉耳边热气腾腾的说道,“我可不怕富美心。”
于是他托着酒杯,乐陶陶到别桌敬酒去了,后面跟着电子事业部有头脸的几个高管,傅逸群也跟着。
“这个傅逸群,原本只是爱德华的秘书。现在了不得,爱德华提拔他当了采购部部长。”肖旭金说。
“可不是。三年年里连升四级!”周海鹏啧啧感叹。
“职责上,他好像还是个秘书。一直跟着爱德华转。”肖旭金说。
现在轮到富美心发言了。她抑扬顿挫的说,“……财务工作必须小心,谨慎,细致。不合适的人,我们要替换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