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夜晚,虫鸣阵阵,郑若如同以往一般坐在廊檐下,手里拿着埙,“呜呜——”的吹着。本书首发来自书河小说网www.shuhe.cc听的整个院子里的人,心中都为之一颤。正在看着书的郑瑾潇,心中微叹,心道,小妹怕是又想起了那梦中事情。
放下手中的竹简,他上了小楼,静静的看了她一会。柳絮已经机灵的拿了草席放在郑若对面,郑瑾潇撩了衣袍,坐了下来。
呜咽一般的埙声并没有停下。皎皎月光洒了她一身,屋顶的房梁之上,坐了一个人影,如同孤狼一般望向月亮。夜风微凉,吹起了他的发带,吹开了他蓄着的刘海,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原本如同野兽一般侵略性极强的双眼,如今也出现了淡淡的茫然。
良久之后,郑若放下了埙,睁开双眼,笑着轻轻叫了一声,“大兄——”
郑瑾潇伸手摸了模她的头,低低叹了一句,“阿若,梦就是梦,不必伤怀。”
知道他听懂了自己吹的埙,她轻轻的低下头去,没有答话。郑瑾潇见了,心中有些心疼,便随意找了一些趣事说来给她解闷。
屋顶的人已经起身,双手负在身后,目光依旧有着迷离。月凉如水,银色的清辉柔和了他脸庞的线条,孤单的影子落在身后,突然间,他有些羡慕起那对兄妹来。静静的听了一会他们说的话,他才如同一只矫捷的兔子一般,几个起落,消失在茫茫月色中。
底下的郑若并不知道,自从她见过李赟之后,每当夜色降临,总有那么一个人静静的立在她的屋顶上,陪着她。
郑瑾潇使尽了浑身解数,终于让郑若脸上多了几分笑容。见她心中郁结已消,郑瑾潇松了一口气,站起来,摸了模她的头顶,说了一声,“莫要想太多,早些睡。”
“嗯。”郑若点了点头。
“大兄——”忽然,她叫住了已经走到楼梯口的郑瑾潇,他缓缓转过身来,不解的看着她,“大兄,若是有一日阿爹做了家主,你说好不好?”
郑瑾潇的眉头轻轻的起了个褶子,疑惑的看向她,不解的问道,“你说什么?”
郑若笑了笑,道,“没什么,大兄,最近城里面有些乱,你出去的时候小心些。不要再出城了。”
郑瑾潇听了她关心的话语,笑着点了点头。
“大兄,你与那李赟还交好吗?”郑若追问了一句。
“原本去答谢他救命之恩的,不过却听说他不在城里。”郑瑾潇说道,不解的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郑若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大兄有时间,多去和他见见面吧。”
郑瑾潇没有说话,只是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今夜的小妹的确古怪的很!郑若没有再说下去,在柳絮的搀扶下,笑着对着他行了一礼,进了屋。
“踢踏踢踏”的声音传来,一直站在楼下听他们说话的石越,轻轻的推开了自己的房门,闪身进入屋中。本书首发来自书河小说网www.shuhe.cc郑瑾潇一直在琢磨着郑若说话的含义,却怎么也想不通,回到了屋里,吹熄了灯火,歇下了。
第二日,郑若起了个大早,石越已经做好了早点,自从郑若称赞石越做的东西好吃了之后,石越就主动担当起了做膳食的任务。这人的确是对膳食有着天赋,每一次做出来的东西真的很不错。
郑元义的身子已经大好,此刻正坐在院子里,手捧着竹简看着。
“阿爹——”
听见郑若的叫声,他转过头来看着她,脸色有些阴沉。
郑若以为他又有哪里不舒服,快步走了过去,轻声问道,“阿爹,可是哪里不舒服了?”满脸的忧愁。
郑元义原本想要发火,看见小女儿脸上对自己的担忧之色,心又软了下来。指着进进出出忙碌的石越,低声的说道:“阿若,自古君子远庖厨。你看看,阿爹不过生了一些小病,你都把石越教成什么样了?”
郑若瘪了瘪嘴,她还以为什么事儿呢。
“阿爹,他做的东西真的很不错啊,我挺喜欢吃的——”
“哼!”郑元义有些发火了,“石越是我收的弟子,怎可做庖丁?”
郑若的头低下来,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见她不说话,郑元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心知她已经知道错了,摸了模她的头发,说道:“阿若,你也快及笄了,到时候该找个夫家了。上一次刘夫人趁我和你大兄不在,将你偷偷摸摸的送进了郡守府,阿爹这心里一直忐忑着。就怕什么时候她们又为了自己,打你的主意。你阿母去的早,这婚事也就阿爹张罗了。阿若,这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外面的人,风评好的,家世好的,咱又配不上,真能嫁过去做嫡妻的,阿爹又瞧不上。阿爹寻思着,这人不如养在自己身边的知根知底些。石越虽是我路上认的弟子,但是他曾在阿爹被歹人胁迫时救过阿爹的命儿,这品性,阿爹是信得过的。他人又聪明,教导一番,定不会比你大兄差。阿若,你莫要再让他去做那庖丁之事。他可是阿爹为你选的夫婿……”
“阿爹!”郑若听了他最后一句话,终于脸色古怪的抬起了头,打断了他说话。
她一直以为,阿爹身子好了之后,就不会像上一世一样无奈之下,想着将她许配给石越,她也以为,让石越去了厨房做膳食,阿爹已经明白她的用意。养着他不是不可以,看在他帮过阿爹的份上,收留他也行。但是,没人是可以白吃的。让他去管院里的膳食,也就是变相的让他做了下人的事儿。让他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阿爹想要将她许配给石越的心是如此的坚定。以至于,他今日刚刚可以出了房门,就来训斥自己。他还是心心念念着要让石越成为像大兄一样的文士,在是林中搏些名声,以后也可以配得上自己。
的确,上一世自己嫁给石越之后。自己从阿爹留下来的书简中,慢慢的教导着他。又想着他是个男子,做的不能太明显,让他觉得没脸。等到他有了一定的学识,自己又利用着阿爹以前的人脉,为他博了个名声,渐渐的,在士林中他也算声名鹊起。每次他遇见了难事,也都是她想了办法,又要顾及他的面子,又要将解决问题的法子教给他,还要让他以为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很累。
而且,上一世,自己给了他坚实的后盾,却换来了他薄情寡义!
一想到自己以后嫁给他,所受的那些罪。郑若心中就是一阵气苦!
这一世,坚决不嫁给他!
她苦笑了一声,说道:“阿爹,你也说了知人知面不知心。阿爹,他可是胡虏儿。你怎能轻易将女儿的终生托付给他?”
郑元义心中不喜,轻声斥责,“阿若,有教无类!石越身上虽有一般胡人的骨血,可你别忘了他还有一半汉人的血统。更何况,他救过阿爹一次,我们怎可忘恩负义?”
郑若看着自家阿爹一脸愤怒的样子,张了几次嘴,都没有办法说出,今后这个人会害得自己痛不欲生。
想到阿爹大病初愈,她不好再与他争辩,免得他动了怒气,气的生病。
“阿爹,阿若饿了呢。我们吃早膳吧。”她轻轻劝慰。
郑元义看着她避重就轻,还道她是看不上石越,以为他出身低。他有些苦恼,从郑瑾潇嘴里知道,王九郎和女儿过往从密。王九郎家世不错,又是名士,外表更是俊美。可是,就他们这种出身,就是给他做个侍妾都是高攀了的。女儿还小,自然不知道后院里那些倾轧,可是自己当年毕竟是经历过的,怎会不懂得?有心想要劝说几句,又恐伤了她的心。
一时间,父女两个都沉默了下来。
躲在一旁的石越听见他们的谈话,这才知道,这里的男子只有庖丁才会入厨房的。投向郑若的目光就有些幽怨,看见她的侧脸在晨曦中是近乎透明的白皙,即便是个侧面,也是美的让人窒息。他又垂下头去,目光闪了闪。
这时,郑瑾潇听见院子里的声音也走了出来,郑元义就没有再继续教训郑若。一家三口安安静静的吃了早膳。
得到郑元义的首肯之后,郑若打算出一趟门。
许一得了吩咐,套好马车在外面等着。郑若带着柳絮出门,让许一将马车赶到了王府,让他递了拜帖之后,她安静的坐在马车上等着。柳絮小声问道,“女郎,你来找九郎是因为郎主说要将你嫁给石越,求他拿主意的吗?”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目光有些闪烁,也有些不解的问道,“那石越毕竟是个来历不明的,郎主为何要女郎嫁给他?”
郑若无奈的笑了一声,“阿爹以前最注重出身,如今家里经历了这么多事,现在的他只信任自己的眼光,只相信亲眼所见的。”她的目光落在了外面的街道,没有焦距,幽幽的说道,“亲耳所听,也可能是有人故意混淆视听,亲眼所见,也有可能是假……”
柳絮认识的字不多,没有明白她说的是什么。疑惑的看着她,满脸的不解。
递了拜帖的许一小跑着过来,说道,“女郎,王九郎有请!”
“嗯。”郑若应了一声,扶着柳絮的手下了马车。
进了王府,自有一位小厮引着进了门。
第一次来王府,转过影壁,入目是一片紫竹林。可惜因为大旱,这片竹林似乎也没了生机。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路,郑若转过了九曲桥,过穿堂,过了月亮门,带路的小厮才停住。王九郎的院子,有一种江南特有的雅致。郑若想,若是在雨天,这般走来,定是另一番风情吧?
“进来吧。”还没等她站多久,里面就传出来一声清越的声音。
脱了木屐,她走进了书房。柳絮正要跟进去,却被守在门口的小厮伸手拦住。柳絮看了郑若一眼,郑若犹豫了片刻,对她点了点头,“你就在外面等我吧。”
“喏。”柳絮应了一声,也就没跟进去。
王九郎似乎特别喜欢竹子,方才进门就见竹林,如今书房里地板也是竹子做成的。进去之后,并不见王九郎,她正左右寻找着。里面又传来了一道声音,“进来吧,我在里面。”
转过一道紫檀屏风,才看见散着发的王九郎。记忆中,他一直都是高雅清贵的。如今,这副散着发,身着白色居家常服,一身慵懒斜倚在塌上的王九郎,倒是第一次见。
看见她走进来,王缙之放下了手中的《左传春秋》,眉眼含笑看着她,问道:“卿卿,想我了?”
郑若秀气的眉拧了个结,这王九郎怎么变得跟周珏一样口无遮拦?一开口就调戏她?她的脸上布了乌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快。
王缙之见了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无奈的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请她坐到了一旁。立即有个小童捧着一个黄花梨木的托盘放在他面前的矮几上,郑若看过去,几天功夫,王九郎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些小壶,小茶杯什么的,比起上一次玉石的茶具,这一套看起来更是白皙的近乎透明,无意间相撞还会发出清脆的声音。
王缙之没有再说话,修长的手在茶盘上摆弄了起来。片刻之后,淡淡茶香弥漫在室中,冲一杯放在竹制的垫子上,小童立即上来端给了郑若。
白皙的杯中氤氲着碧绿的茶汤,比起上一次的玉石杯,更是多了一分雅致。端起了浅饮一口,郑若的脸上露出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笑容。非常惬意。
王九郎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
“可遇见了难事?”王缙之清淡却不失温柔的问道。一旁伺候着的小童,不由得多看了郑若几眼。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九郎如此温柔的对待。虽然,他待人一直都是温和有礼,却也是淡漠疏离的,能够让他这般关心的,小童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
听见了他的问话,郑若的眉微不可见的蹙了起来。他这话问的,好像自己遇见难事就会来找他似的。继而一想,好像他每次出现自己还真的都是遇见了解决不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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