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暖阳高照,广京城行在内,朱聿键在庞天寿的陪同下,两人顺着花草间的甬道,朱聿键在前庞天寿在后,在御花园中闲庭信步。
“陛下这几日心情真是极好,内臣看了心里也是为陛下高兴。”广南花开四季,庞天寿跟在后面笑着说道。
朱聿键这几日心情确实是极好的,他听了脸上难得流露笑容,“哦,有这么明显么?”
“内臣岂敢胡说,陛下这心情一好,龙体也精神了哩。”庞天寿太监用特有的声音说道。
朱聿键最近心情确实不错,从北面传来消息建夷内部生出了裂痕,豪格据有川陕已经与多尔衮决裂,一直压在大明身上的亡国之危,算是除去了大半。
因为这件事,也使得他对多尔衮求和之意又多信了一分,毕竟建夷分裂,多尔衮自顾不暇,此时与大明求和,也算是明智之举。
朱聿键原本以为他有生之年,能够光复南都,祭拜孝陵就已经到了极限,没想到马上就能拿回南京和淮南。
此时他真想还能在帝位上多干个二十年,如果能多给他一点时间,他有信心至少为朱家续上国祚百年,而在他身后,以他夺回祖宗基业的功绩,就算不能向成祖一样得个“祖”号,谥号也该是“文、武、明、康”了。
朱聿键苍老的脸上,微微一笑,继续向前走着,忽然他似随口问道:“衡阳藩的折子,你看了吗?”
庞天寿闻言,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回禀陛下,折子内臣看过了。”
朱聿键停下脚步,在御花园内的石墩上坐下,“衡阳藩这次请辞兵部尚书之职,欲往湖广督师,并举荐堵爱卿接替他进入内阁,你怎么看?”
最近一段时间,广京朝堂上确实出现了大变化,庞天寿作为司礼监大太监,所有的折子都要经过司礼监,他心中自然一清二楚。
这王衡阳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大批楚党官员被他调出朝廷下放到地方,似乎有将势力收回西南之意,或是他见朝廷局势大好,知道皇帝看他不顺眼,提前谋划割据自保。
朝中诸多势力,影响他插手朝局的还是楚党,这些人仗着有五忠军支持,飞扬跋扈,不把他放在眼里。庞天寿不管王彦为了什么,在他看来,楚党退出朝堂,对他而言绝对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朝中少了楚党,对付那些文官,他还不是手到擒来。
“怎么不回话?”朱聿键等了一阵没听到回应,不禁抬头看着庞天寿道。
庞天寿反应过来,惊觉自己失态,忙行礼说道:“陛下,臣方才是在想衡阳藩为何要这么做。”
朱聿键眉头皱了下,“那可想出些什么?”
庞天寿方才主要想着怎么利用这次契机,发展他在朝中的势力,到是没有深想王彦的意图,此时皇帝问起,他答不出来便是欺君,不过作为皇帝身边的亲近内臣,他并不缺乏临场机变的能力。
庞天寿弯腰行礼,“陛下,内臣以为衡阳藩大概是想割据西南,建藩自保。”
朱聿键听了,微微沉默,他与王彦弄成现在这样,他自己其实也知道原因,太祖皇帝为了朱家江山,七十多岁的李善长都被污蔑为造反,徐达也被逼死,开国元勋被屠戮大半。
这些人都是追随太祖多年的人物,都是大明的石柱,徐达若在或许可以破蒙古于漠北,胡惟庸、李善长或许能在制度上摒除元朝糟粕,他们留下或许对天下有益,但却是朱家的威胁,所以太祖绝不留情。
可以共患难,不能共富贵,这就是帝王之家。没有什么君臣之义,要想保持江山稳固,朱聿键不能有妇人之仁,他年事已高,而皇子还小,他没有时间像太祖那样等天下平定之后,再去一步步清理对皇家的威胁,这就注定了他与王彦的冲突提前。
“建藩自保?”朱聿键沉吟一声,如果准了王彦的折子,将堵胤锡调入朝廷,那西南几省岂不全部落入王彦手中,这样一个大藩,对于朝廷的威胁实在太大了。
庞天寿善于察言观色,整天就琢磨皇帝的各种言行举止,他见皇帝脸上的神色,似乎不想同意王彦的折子,心中却是一急。
这王彦不离开朝廷中枢,他司礼监怎么能够重整雄风,庞天寿当即又躬身说道:“陛下,恕内臣直言,衡阳藩远离朝堂,对于陛下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
朱聿键听了,看向他问道:“哦?怎么说?”
“陛下,如今两广在衡阳藩手中,湖广在何腾蛟手里,堵抚台掌握的只是湖南的民政权和抚标万人,衡阳藩势力以经很大,眼下马上就要与北面敲定和议,一旦达成,朝廷就多了江南,淮南之地,若是衡阳藩在朝,必然插手江南、淮南,势力会更加旁大难制。臣以为不如应下衡阳藩之请,如此陛下虽失去湖南民政之权,却能在朝中做到乾坤独断,利用江南、淮南,迅速壮大朝廷势力,再反过头来削藩。”
朱聿键却不能这么轻易的做出决定,“衡阳藩总督五省,又有桂藩在手,若让他掌握五省,恐怕今后削藩不易啊!”
明朝皇帝为了与文臣抗衡,十分注意培养身边的太监,对于皇帝而言,太监内官,这些家奴才是自己人,所以专门派人教授太监识文断字。
朱聿键一开始是很讨厌宦官的,这也是明朝继承人培养制度的问题,他算是天纵英才,自己摸索出了制衡之到,发现以明朝的制度而言,他只能依靠宦官,才能实现制衡。
庞天寿是一定要将王彦赶出朝堂的,否则以王彦对阉党的态度,他就没有出头的机会。
“天下膏腴之地在东不在西,在南不在北,陛下控制了江南、淮南,又有江西、福建之助,削藩不难。衡阳藩号称五省,但除了广东、湖广还算富庶,广西、贵州都是贫瘠之地,且要面对云南的叛贼,川东川南也都是大山,且要面对虏首豪格,这些地方都要倒贴银钱,衡阳藩到手的其实只是湖南的民政权,而他却要因此为朝廷承担云南和川陕两个方向的压力,而陛下则可专心经营江南,内臣认为这是好事。”
朱聿键眉头紧锁,他与王彦一路走来,知道王彦的能力,他实在不敢让他控制西南。
庞天寿见皇帝还在犹豫,心里急得上火,便再次说道:“陛下,自宋以来,中华制度日益健全,陛下可见过外臣谋逆成功之例,南宋吴家,功劳何其之大,不到两月就被平定,就说当年魏党的势力,也不比衡阳藩小,但毅宗皇帝一纸诏书,还不是立刻烟消云散。”
理学盛行数百年,正统思想深入人心,皇帝授命于天,权利天授,代天行事,而官员的权利来自皇帝,是自上而下的关系,所以魏党面对皇权,几乎没有什么还手之力,而王彦想要打造的是自下而上的关系,他的权利来自与支持他的士绅地主,情况便不一样了。
不过皇帝与庞天寿都不明白这一点,朱聿键想了一阵,他现在并没有压制王彦的能力,与其这样在朝堂上,斗得人心动荡,便宜了清廷,或许先准了王彦的折子,两边便能暂时缓和下来,先各自经营。
只是如此一来,恐怕打完了满清,今后内部怕也要打上一场才行,但如果不准,恐怕满清还没打完,内部便先行火拼。
朱聿键犹豫许久,最终点了点头,“折子你等会儿送来,朕批复之后,便让内阁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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