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娘娘说,您三天两头才来一次,她吃醋了……
常宋槿站在桌前看着已经快被插满旗帜的沙盘,随侍的邱副官说的他父亲那边的消息,他只过了下耳就抛到了脑后。
按着上一世的轨迹,那新娶的姨太太只活了不过三四年。
连活都不想活的人,他更不会多关注。
邱副官瞧见大少那压根没听进耳朵的样子,眉头就一皱一皱的疼。
他也不想和大少说这些个肮脏事啊,听说大帅那十七姨太还是强娶来的呢,十六岁的姑娘,便是配他们大少都小了五岁,何况是四十多的大帅。
只是这事是大帅下了死命令的,届时大少不回去,挨枪子的就是倒霉的他。
邱副官正要接着说,门帘一掀,一个满脸汗水糊着泥的连长冲了进来,手随意摸了下脸,满脸笑嘻嘻的,“团长,德泽成了咱们的了。”
常宋槿按在桌角上的手松了松,心里长出了一口气。
他上一世时求快,错估了敌军的火力,没拿下德泽反被打得狼狈逃窜,子弹射在腿骨中没及时取出来,废了条右腿。
后来拐了不知多少弯路,好容易保住大半山河,却死在了卖国的亲信手里。
没想一睁眼,醒在了德泽之战的前一日。
好在德泽这次终于守住了。
第一步走顺了,常宋槿也就松了口气,终于想到了邱副官刚才念念叨叨的,又想到那个卖国贼第一次出现在常家,就是迎那什么姨太的当日。
他转头问邱副官,“父亲让我何时回去?”
紧赶慢赶,回芸瑶已是常大帅迎亲的当日。
作为南方军统帅常建擎的家宅所在,芸瑶自是安定的大后方,因而街上热衷于看热闹的人也格外多,将一条街堵得水泄不通,车连一步都挪不了。
邱副官伸出头去看了眼,小声嘀咕,“大帅这纳妾的动静闹得可真大啊。”
常宋槿被车窗外的喧哗声吵得头疼,皱了眉头。
上一世时,他虽在狼狈逃窜,没亲眼见过这场面,可回来时听说那姨太太是求死被拽回来的,连喜酒都摆得潦草,大帅也对她不甚重视,才会三四年就没了。
这次为何有了不同?
前面开车的小兵被邱副官引起了谈兴,瞄了眼闭目养神的团长,就有心多和团长说说这个阵仗堪比娶妻的姨太太。
“听闻这位,可是那书香世家里养出来的,通身的气派好得和仙子似的。”
小兵舔了舔唇,笑了两声压低音量,“最主要的,是这位和大帅夫人有六七成像,听说还是大帅亲自见了人,将人强娶来的,连下聘时都亲自去了呢。”
常宋槿听见这话,在心里冷笑了声。
他这一世的这位生父,在外人面前惯是对他生母用情至深的模样,后来纳的十几房姨太太,眉眼举止和性情上,都或多或少地和那原配发妻相似。
但真正放在心底的人,又岂是能容这些仿冒伪劣之人玷污的。
想到自己唯一的心愿辗转了数次都不得成,常宋槿心里更是烦闷,干脆开了车门,穿着军靴被衬得益发笔直了的长腿迈了下去,“我去走走。”
“大少!”说在兴头上的邱副官急急下车追,但这时唢呐声渐近,人群拥堵而来,他下车被人推搡,转眼就失去了常宋槿的踪迹,气得跳脚。
人潮拥挤,常宋槿也没走出多远。
甚至因着他身上的军装太过引人瞩目,他在后头慢慢走,前面瞄见的人都往前挤,就怕自己粗手粗脚的,碍了军爷的路,被他随手喂一枪子。
那些人推开来的姿态,颇是相像当年他跟在殿下身后看见的模样。
眼里有敬畏也有渴望,还有的似乎权势有多脏一般,连看他们都是满脸不屑。
想到记忆中最美好的画面,耳边越来越近的唢呐声似乎都不觉吵闹了,常宋槿刚弯了嘴角,深深地松了口气,吸气间就闻到了空气中一丝熟悉的香味。
那是近似于几年后才会传入的一种名为柠檬的水果的香气。
是他日日怀念,时刻不敢忘记,也从来不会辨认出错的独属于她的香气。
常宋槿大幅度转身,停了脚步去搜索空气中的那股气味,然而那就像是他出现的一个幻觉,在他呆怔住的那一息之间消失不见了。
“殿下!”他扒开不知为何朝他拥挤来的人群,逆着人流往方才闻见气息的那个方向走,一边在人群中搜索着可能的人,“殿下,殿下……”
他曾经数次梦见他们初见的那个雨夜,他并没有被带到她身边,而是在大雨中奔跑,追逐着前面时隐时现的人影,却得不到她的一次回眸。
明明她曾捏着他的脸,说“本宫绝对不会丢下心肝宝贝小疙瘩的。”
她丢下了,不仅那一世不要他了,后来的生生世世也不要他了。
不知是被人绊了一脚,还是乍喜乍悲下心神动荡,常宋槿脚下一磕,整个人跪在了地上,弯着腰,垂着头,长长的军大衣拖在地上,看不清他的脸。
“殿下,不要扔掉我,求您,不要扔掉我……”
他一声声在低语,“我帮您守着这天下,我没有辜负您的教导……”
“我每一次都拼命活得久一点,多去了很多地方,可是都没有遇见您……”
“长宁行宫,我帮您拿回来了,就在前几天,它现在叫德泽了,是我的地盘,我把行宫给您建回去,给您栽桃花,给您摘春天的第一枝桃花……”
邱副官在他跌倒的那一刻就找到了他,只看着他浑身弥漫的若有实质的黑气,一步都不敢再挪过来,让跟来的人在周围护出了一个圈,免得伤了大少。
刚才当司机的小兵也靠了过来,凑在邱副官耳边,小声嘀咕。
“团长这感觉,怎么好像是死了娘啊——”
他拖着的长音是因为被邱副官拍了一巴掌,刚才还一脸八卦和他说着大帅的花式传闻的邱副官此时虎着脸,像是变了个人,“让你多嘴,给我闭上!”
训完小兵,邱副官回过头来也觉着不对。
当年夫人死了,大少可是连这百分之一的难受也无啊。
拿着娶妻的架势迎了妾的常大帅在当了一晚新郎后才知道长子昨晚在芸瑶城里搞出的动静。
他吃了两笼包子,觉得连这点事都报上来的马通达简直就是小题大做,想到昨夜十七姨太的话,抬脚就踹到了他膝窝里。
“滚,那是本帅的亲儿子,别说找个人,就是翻了这芸瑶城,本帅也顶着。”
他用过早膳去军营里走了圈。
如今战刚打完,长子前几日又出乎他意料的拿下了德泽那块难啃的骨头,军中的纪律正是当好,略略理了几个军务就在午膳前转回了十七姨太的院子。
大帅府上其他各房的姨太太,不知砸了几个碗碟。
兴冲冲进门的常大帅自认是个体面的将军,做不来昨夜新娶的姨太太睡到这时才能下得了床,他一回来就把人拐到床上去的事,只好坐着说事。
说着说着就讲到了长子,“那小子也二十有一了,就是不肯好好去个老婆给我生孙子,昨天好容易满城找人……”
常建擎砸吧了两下嘴,三两口咬掉了手里拿着的烧鸡腿,说话间还有碎屑伴随着唾液纷飞,“要是找着了,不拘身份,纳回来当妾也成。”
说那句纳回来当妾,好像只是去街上买颗白菜。
竹猗在心里给他奉送了十万个呵呵,表面上却还是要装出一副“我昨夜承受不来但我还是维持着端庄”的模样,伸了手去夹桌上的菜。
那雪白的胳膊上,有昨夜伪造出来的几个明显的痕迹,白玉印着青紫。
常建擎的目光立即就拉直了,他扔了手里的鸡骨头,让侯在外面的人收拾了饭菜,然后就站起身,也不顾身下是床是地,一个猛虎下山地扑了过来。
竹猗早在他扑过来的瞬间就扔了颗和谐药丸过去,看着躺在地板上的老男人一副抱了美人在怀,急色攻心的模样,心里一阵阵的恶心。
这要真让云无忧嫁过来,没三天就香消玉损了。
她心里愈发不爽,干脆接二连三地扔了三四颗和谐药丸下去,就指着常建擎彻底抽空了身体,好好安生几天。
起身避到了看不见那处又能看见门口来人的地方,竹猗摸了摸肚子,又想再扔几颗药丸让常建擎真的挂了。
昨天她就没好好吃上一口饭,装虚弱一上午,好容易吃了两口菜,又没了。
是可忍,饿肚子绝对不能忍!
但“她”现在正与那老头那啥,要是就这么出去找吃的,被人看见就玩大了。
竹猗咬牙忍了恨,端了桌上摆着好看的果盘,将里面摆着的三个苹果都吃了,心里给常建擎记了一笔又一笔。
可惜宋槿不在意他有没有朝他笑。
他只知道这两位是驸马的生父和胞弟,而驸马,昨日害得长公主割了手。
他没在门房仔细擦过的椅子上坐下,只站在门口,说了一句话,“崔祭酒和崔侍郎若是想问驸马为何软禁,只需回府去问问崔夫人,当年殿下为何进宫。”
他原本想说完就走,只半转过身后,心中仍旧郁郁难言。
因而他又加了句,“驸马和崔夫人做了这等事,这些年未曾感到一丝愧疚,还想着用婆家的身份,让殿下照拂崔家,实是让人不耻,也让人恶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