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位ke官,可是等不急了?茶叶是早预备下的,不过水得现烧,迟了过老,早了嫌,须汤如蟹眼,茶味方中,因此小店规矩,需得ke官入座后,方捅炉子开火,不免失于长候,不过于茶味上来说,却是极好的。不知小的这样说,可解得ke官心头火呢?”
高明正怔住了,才站到一半的子,顿在了原地。
这说话声音似乎十分悉,可到底在哪里听过呢?
眼前站着个人,看起来是店里的伙计,干干净净一旧棉袄棉,蓝布的颜都洗成白地了,裳上的补钉补得整整齐齐的,上不带一点尘土星儿,肩膀上搭着块白抹布,却不知他是从哪里钻了出来,微微躬站在中原特使面前,脸上笑地带著一团喜气。
一看见这喜气,高明正由不得倒抽一口凉气。
多少年没看见过这样标准的笑脸了?!十三年?
是啊,十三年前的宫里,可不就有这样的规矩么?
那时的官们伺候主子时,必须得先学会一种表,若这表做得不到位,那是到不得主子跟前的。
什么表呢?
首先,下颏必须圆。太监、宫,不论是谁,伺候主子们一定不许绷著脸,皱著眉,又或是心里憋著个疙瘩,硬充笑脸,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那更不行。
必须是心里美滋滋的,想笑又不好意si笑,嘴抿著,可又笑在脸上,喜气洋洋,行动脆快,又有分寸,有这种劲儿,才得提拔到主子跟前。
时光荏苒,一晃眼,她抽离去,竟已有十三年了?
想起制定这些规矩的人来,中原特使由不得脸黯然了下去,什么叫物是人非?如今可算得尝滋味。
且那话里的道理,烹茶的道理,看起来简单几句,可非经过多久严苛训练之人,不得明了这些细的道理。
这么一想,本来要走的人,也由不得缓缓坐了下去,本来怒气冲冲不忿的心,也由不得黯然淡化下去。
“大人!”宋易冷眼看去,觉出高明正的心意来,心里好笑,口中便不咸不淡地唤了一声:“这堂倌的话说得在在理,大人又何必使小儿?快于我们同坐,共商大事为上!”
高明正不理会他话里的冷嘲热讽,反下死眼将那堂倌上下细看:温和、驯顺、斯文、有礼貌,眼角皱纹里透出和乐的笑意来,看人目光不温不躁,恰到好,既不让对方觉得有负担,也无刻意压低自己的意si。
最后,高明正的目光到了堂倌紧紧扣住的,高高的领口上,嗯,没错,这就对了。
眼见高明正慢慢坐回了原位,呼吸也慢慢平和下来,东西边两位皆长吁出一口气去。
没见过世面的土子!派谱不成反自讨没趣了吧?!丢人!
二人对视一眼,皆是心照不宣地鄙夷。
堂倌齐叔,见人被自己劝回去了,便如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又退了下去,不过这回再等不了多时,细碎的脚步又响了出来,这一回,是笑眯眯地端着托盘站到了桌前。
“这位大人,六安雀舌茶,里头加了芝麻、盐笋、瓜仁的,”一只甜白釉小茶钟呈到了宋易面前。
“这位大人,木樨玫瑰泼卤香茶。”元非紧接着也受了一钟。
最后,是高明正。
“大人,不知小的擅自做主,可还让大人意么?”堂倌轻声细语,稳稳当当地将一钟龙井清茶,放到了特使手边,水面平静,微浮,当当却一滴也没泼洒出来。
可见手上工夫。
特使由不得深深看了这堂倌一眼。是旧相识?还是道听途说?
乱世之中,真相不是那么重要的。堂倌子是躬起的,可眼神,却是十发硬朗。
人是旧的,手法也是旧的,唯有这家茶,是新的。
高明正什么也看不出探不到,只好悻然收回目光,默不作声地看着桌面,自是粗劣的柳木桌椅,却都被碱水洗涮得干干净净,一丝儿油星气没有,地上脚下,亦一丝儿灰尘不见,鞋底滑过,不留痕迹。
高明正在心中点头,怪道名声极佳了。
下人声鼎沸起来,日头大作,正是一天中最荣盛的时刻。生意人从五湖四海汇集到此地来,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市井气喧嚣大作,哲州这座小城,活泼泼地醒了过来。
一轮火红的太阳跟随着大小商贾,穿行在半成形半废墟的城市间。这景是难得的瑰丽,它缓和了心。使尖锐的悲哀成了温存的伤感。
“不过三年罢了,”高明正呷了口清茶,话还没说完,便被西边那位接了过去:“人是很有韧劲的生物,别说三年,三天安宁日子一过,心就又不一样了。”
这话是别有用心的,于是话题便绕上了正道。
乔月从自己里下来,才走进厨,就被团娘叫住:“月丫头,人来了呢!”
乔月轻轻在脸上拢上面纱:“看见了。”
团娘有些不安地看着她:“你这就去?”
面纱上方,乔月密密的长睫陡地掀起,露出了那对点漆似的灵动双眸,眉目间含了浅笑:“用得着我自去?等着吧。”
团娘不吭声了,有些木然地看着乔月。她的脸大半被面纱遮盖,只露出一双眸子来,可就只这双目,便让人一见便难以移开眼光,清亮亮的两弯秋水,带着致命的吸力的同时,却也有着要人命的毒素。
今日三位特使齐聚此地,只为讨论一件事,那就是,别安定了,可哲州该如何论定?
三都要争此重地。此既是交通要道,亦是经济重镇,谁也不想放过这块大肥肉。
谈判中,争执是少不了的,威胁哄骗,握手推搡,几乎所有的招数三方都使上了,到了午间,依旧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