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轻公子能坐在雪浪左近,必然也是有些来历的。
只不过,韩姑爷不怕!
概因在宁波县城,越国公府是独一份,单论身份地位,哪个做官的也比不过!
哪怕是越国公府遭了难,也不是阿猫阿狗可以随便撩拨的。
国公啊,单单这个爵位,就能压死人!
真碰上不信邪的,想要和韩姑爷掰扯一番,正好,把越国公府一百多号男丁蹊跷死光光的事,拿出来用一下!
如此针对本姑爷,莫不是想要越国公这一脉绝后不成?
此前越国公府蒙难,是不是也是你做的?
韩姑爷如今除了没银子之外,在身份地位这一块,却是谁都不怕,穷横穷横的!
至于说个人本事……小爷可是狂士,怕你个卵子!
本次诗会的主人,雪浪和尚见须臾间,事情就闹的大了,顿时一皱眉。
那年轻公子确实无礼,他为了出风头胡乱嚷嚷,可比韩琛兄弟两个吃点素斋造成的影响大。
再说了,素斋摆上来,自然就是为了让诸位吃的,莫不成,还是做样子的?
雪浪赶紧站起身,拉着那年轻公子的手低声说了两句,又走至韩琛身旁,双手合十恭敬一礼,“韩施主莫要和他一般见识,那人是漕运参将刘士宗的小儿子,平日里家中娇惯下的……”
漕运?参将?
呵,武官啊!
此时武朝,文贵武轻,文官大多看不起武将,偏偏的,武将自己也看不起自己,社会风气使然,谁也没法子的事。
作为现代人,韩琛韩姑爷自然明白这种状态不是好事,也知道长此以往,必然会出现大问题,可,这并不妨碍他拿捏着文人名士的身份,去怼一个漕运参将家的小公子!
韩琛只是在脑子里转了个念头,旁边的陈小相公却是直接叫了出来:“一个参将家的小儿子,也敢替雪浪法师当家作主!”
雪浪和尚一阵头疼,这韩相公和他的幼弟,当真都是爆仗脾气,日后相交,却是要多加注意。
场中一片哗然。
能来参加雪浪诗会的,大多是文人出身,哪怕没有官身,却也对武将心存鄙视。
漕运体系的官,虽然大多背景复杂,让人忌惮,但这刘公子大闹诗会,却是孟浪了。
所谓屁股决定脑子,在众人看来,不管韩琛和陈厚照是不是穷酸,呃,看两人穿衣打扮,多半不是,但终归是读书人,也就是自己人。
而那位刘公子,则是武将一系,是外人。
这里面弯弯绕很多,但读书人惯会琢磨这个,短短一瞬间,八成人都醒过神来,反而对漕运参将家的刘公子,怒目而视。
那刘公子见情形急转直下,心中恼怒,转头却又看见潘媚娘潘娘子此时终于朝自己望来,只不过柳眉轻皱,状似不满。
这位刘公子,当真是家中娇惯的,当即就感觉受到了羞辱。
“待客僧,将那捐银册子取来!”
刘公子对着旁边发号施令,“我倒要看看,这两个乞儿捐没捐银钱!你二人,姓甚名谁?”
场中诸人,再次齐齐皱起了眉头。
雪浪法师办诗会,这是雅事,前来赴会的人捐献银钱,是为了助雪浪法师早日完成大宏愿,是善事,佛门的说法,这叫功德。
功德这东西,怎可以银钱多寡计算?
有那富豪之家,一顿酒宴靡费千金,捐银却只肯给十两。
有那贫苦之人,全身上下只有一两银子,结果尽数拿出来,献于佛祖……这二人功德,殊多殊少?
当然,这种论调也只是听听罢了,佛祖给多少功德没人知道,但庙里的知客僧,绝对会喜欢那个捐银十两的豪富。
“刘公子,这位施主,正是‘人生若只如初见’韩相公!”
好好的诗会眼看被扰乱了秩序,饶是雪浪和尚是有德高僧,多少也心有不满,当即点明韩姑爷的身份。
潜台词不过是,希望刘公子息事宁人,莫要再纠缠下去。
偏偏,在场的人这几日满耳朵都是“人生若只如初见”和“最是人间留不住”,短短三两日,这位韩相公邀得偌大的名声。
只是这位韩相公神龙见首不见尾,往日不曾听说过,更未见过真面目。
如今得见,顿时人人拱手,纷纷唱喏。
就连那白纱帐中,都传出小小的喧闹,不少跟随自家小姐来参加诗会的贴身丫鬟,都挤在白纱前偷偷张望,为的不过是见一见韩相公真容。
韩琛含笑拱手,四方还礼,那陈厚照脸蛋仰的老高,鼻孔冲天,比自家兄长还要狂士,还要魏晋。
不过,此时却没人在意,心里多半在想,若是我有这么一位兄长……也用鼻孔看人!
至于之前兄弟两个吃素斋,眼下也成了名士风流,不拘小节,有魏晋之风……
此时的读书人,绝大多数奔着考科举去的,求的是中举人,做大官,光宗耀祖享受富贵。
虽然思想禁锢上,比不得我大清,但终究是人人都感受到了拘束,犹如身处那铁笼之中。
也正是武朝思潮开放,百家争鸣,读书人这才会生出如此想法,我大清就牛逼了,压根不给你有想法的土壤,那才真真是,身处囹圄而不自知!
越是这般,读书人就越是崇拜无视礼法的狂士,就好似精神寄托一般,因为自己做不到,不敢做,所以,对敢做能做的人,格外欣赏。
就连那一直垂首的苏州花魁潘媚娘,此时也抬头凝视韩姑爷所在的位置,一双毛扎扎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眼波流转,似乎笼上了一层雾气。
刘公子顿时无能狂怒,这特么的,明明是这姓韩的扰乱诗会,为何你们反而对他如此热情?
此时,待客僧却是将捐银册子取了过来,也不曾送于刘公子手中,而是高声报出数目:“刘公子捐银五两,韩相公捐银十两,和韩相公一同来的陈公子捐银八两!”
场中一静,顿时一片哄笑!
刘公子的脸蛋,顿时胀成了猪肝色。
这时,刘公子的跟班也不顾什么规矩,一路小跑,来到跟前,将打听到的消息附在耳边小声说了,满脸的担忧。
却是刘公子来宁波不过几日,满脑子都是花魁潘娘子,他本又不是正经读书人,哪里会留意到这两日名声鹊起的韩姑爷?
此时听了跟班的汇报,当即热血上头!
“呸,一个入赘的软骨头,冒充什么大名士?”
刘公子一声暴吼,场中为之一静,“谁知道写那两首破诗,是不是私下里花钱买来的!”
韩姑爷的出身,在场的人讳莫如深。
概因不愿提起入赘的事,怕“人生若只如初见”韩相公面皮上不好看。
可刘公子此时提起,又以此攻击,在场的读书人,顿时生出一股子感同身受、同仇敌忾的情绪!
买来的?
老子给你银钱,你去给我买一首“人生若只如初见”来!
见那韩琛还未答话,场中所有人都对自己冷眉横对,潘娘子更是俏脸之上满是厌恶,刘公子原地爆炸!
一手握住腰间佩剑把手,身子前倾,刺棱一声,拽出一截雪白,威吓之势尽显无疑!
“一个甘愿入赘的,往日才名不显,却突然作出尚可一观的诗词……莫不是有宿慧,菩萨入胎不成!”
刘公子单手握剑,脑门青筋崩的老高,顿时就带了点杀气腾腾的味道。
而且,这货并非真正的草包,还懂得提出疑问。
古人常言,有那生而知之者上也,是有宿慧。
说白了,就是说这人过奈何桥的时候,没喝孟婆汤,保留了上辈子的记忆,所以这辈子生而知之。
菩萨入胎更好理解了,僧人常用,下一句往往是施主与我佛有缘,不如从了老衲吧!
吸收优质员工,争夺机灵后备力量,托词罢了。
见那刘公子竟然压不住火,就这么露出了辣像,似要拔剑砍人,他身边的人顿时起身,躲到一旁。
白纱帐中,女眷那里也传出一阵惊呼。
在场的读书人,心中所想,终究是,武将家里出身,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粗鄙至极!
奴仆下人休息那地方,已经摩拳擦掌,只等自家老爷、公子一声召唤,就要一拥而上,将那狂徒拿下!
刘公子身边瞬间就空了一大片出来,哪怕是花魁潘娘子,也躲到了一边,眼神惊慌,一双大眼睛雾气满满当当,犹如受惊的小鹿一般,我见犹怜。
刘公子心底生出一股豪气,大丈夫当如是!
一帮酸丁,叽叽歪歪,却是只敢耍嘴皮子的货色!
小爷我一亮兵刃,一个个都如雨中的鹌鹑一般,只会瑟瑟发抖!
至于说得罪人,小爷又不是没得罪过!
往日里,漕运参将家的小儿子,这个名头真的很管用,加之刘公子有个长姐,现已出嫁,和高官家的公子联姻,在他爹那一亩三分地上,当真是肆无忌惮,风生水起。
小小宁波县城,还能有人制的住我刘大公子不成?
再看韩姑爷,神色冷静,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犹如见了顽童胡闹一般。
“既然这位刘公子说菩萨入胎,那区区不才,便作一首菩萨境界的诗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