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好怀念我们在长野的日子,虽然只是未成人形的两株芙蓉,但是我们并蒂而开,双生向荣,时而俯仰日月星辰,时而戏弄水中鱼鳖,好不惬意…”
“可是姐姐,为什么你要夺人所好,我可是你的亲妹妹,你怎么能…”
“若不是之后的夜不能寐,寝食难安;若不是那时的伤心断肠,泪流成河,我竟也不能相信,在修成人形之后,茫茫然有了人的感情。”
“或许只是他纵马林间,白驹跃然的惊鸿一瞥,成了之后万不能忆、万不能念的恶之根源。这一路走来我错了吗?我只是随心随性而已啊!可为什么最后的我一无所有…”
永清含泪痛诉苦肠,这是之后的之后無冥告诉我的。在王府私牢,無冥动用念力,驱使元神逃出观望永清,回来之后的他只字未提。
而我就守在这里,等着無冥的元神归位,不料此刻,小王爷应权竟比無冥先赶过来。
“夙姑娘,無冥大哥,你们在此受累了。”他随手掏出牢房的钥匙要放我们出去。我疑惑道:“王妃腹中的孩子保住了?”
“未能。”
“端王爷亲自下命将我们二人关押于此,应小王爷怎敢……”
“怎不敢!我逆子之名早已做实,还有什么不敢的。夙姑娘,此事的来龙去脉我都已获悉,王妃在见你们之前就服用了堕胎的药物,最后的推搡不过是她为了诬陷你们逢场作戏罢了。老爷子糊涂我不糊涂,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做,但可以肯定你们是无辜的,快走吧。”
应小王爷打开了牢门,我尴尬地望向無冥的肉身,元神怎么还没有回来?于是只好先弄清楚这件事情的始末:“你是如何知道王妃在此之前就服用了堕胎的药物?”
“这个……”
吞吞吐吐也被我猜到了:“难不成是余氏?我记得那时在婚堂上她曾自报家门,说是医家出身,没错吧。”
“姑娘真是冰雪聪明,仅凭她之前的随口一说便猜出其中曲折。”
这个小王爷还真是难对付,在我面前避重就轻,而我恰恰并不喜欢成全别人的小聪明:“其实也不全然因为这个……本来余氏找我们应该是有话要说,可是看到王妃到场就打了退堂鼓,不得不让我猜疑,而且即便她在此之前已然撞破王妃服用堕胎的药物,又何以见得就是为了针对我和無冥而来?看来她知道的远不止此。”
应权笑道:“都被姑娘猜着了,我也没有什么好替她隐瞒的。没错,她在撞破王妃服药之时,也恰巧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话,据她所言,王妃好像在跟腹中的胎儿说话,在她看来都是些疯话,却提到了二位的名字。”
我迫不及待道:“什么话?”
应权:“说什么牺牲、为娘不忍、鬼使不好对付……之类。”
我蓦然一惊,原来她早已识破無冥的身份,蓄谋已久!此刻無冥的元神回来了,呆呆地看着我和应权还有被打开的牢门,为了避免尴尬,我一把抓起他的手逃出地牢。
应小王爷带着我们二人从后门逃生,临近后门之际,哪知遇到了永清的贴身侍女,她怀中抱着一团东西,上面沾了满了血迹,慌慌忙忙地出了园府后门,我和無冥赶紧追了上去,只见她将怀中的东西随手一扔,便转身走掉了。
我和無冥赶紧上前扒拉开来,原来只是一堆带血的产布,里面空空如也,顿时心下暗惊,相视而望。应小王爷看我们神色有异,也不嫌晦气,将这堆产布又扒拉了一遍,不解道:“你们在找什么?”
“孩子…”
应权:“没有孩子不是正常的吗?虽然说是死胎,也是王府的血脉,自然不能草草处置。”
無冥不住地摇头:“不,不,不……没有才是不正常的。”一把拉起我就往府中跑,径直来到了永清的产房前,应小王爷也跟了过来,道:“不是让你们走吗,怎么又回来了?”
站在永清的产房门外已经听不到什么动静,丫鬟婆子统统撤了,里面只剩下她的贴身侍女一人,我们急匆匆地赶来,忽略了一直守在这里的端王爷,只听他大喝一声:“大胆,你们竟敢越狱!视王法为何物?”
应权毫不畏怯,一步上前道:“我放的人,有事冲我来!”“逆子……”
無冥死死盯着永清的房门,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冲进去,我隐约感觉心中最可怕的猜想要变为现实,于是紧随其后也冲了进去,王爷父子看到此情此景,决定暂时休战也赶了进来,尽管王妃的贴身侍女一直阻拦:“这位公子,不要进来……老爷?你怎么也进来了…王妃现在需要休息,不想见人。”
端王爷怒道無冥:“大胆贼人,先是趁着我儿婚宴混进王府,后又伺机对王妃行凶,本想将你暂押王府,秋后发落,没想到你竟自寻死路,这就怪不得本王了,来人!”一声令下,众甲兵士齐刷刷地在门外排起了长龙,欲要破门而入。
“谁胆敢踏入此门一步,杀无赦!”应小王爷也不甘示弱,决意要跟老爷子对着干!众兵士一听果然不敢贸然行动,气得老王爷连喘带咳:“逆、逆子啊……”
無冥不管许多,一把抓起床榻上的永清:“孩子呢?”
永清本想装睡,谁知这个鬼使竟这般不拘,一把将她从床上拽起,只好病怏怏地道:“歹人,还敢问我孩子,不是因为你才没有的吗?”
应权不留一点情面,道:“哼!难道不是你自己吃了堕胎药去诬陷别人的吗?”
無冥认真地有些恐怖,道:“我再问你一次,你腹中的孩子呢?”
贴身侍女站了出来道:“这位公子,求你放开王妃,那胎儿早就从王妃的腹中取出,但因为是个死胎,王妃见状伤痛欲绝,于是就交由我扔出了府门…”
無冥:“胡说,你扔出去的分明只有一些带血的产布而已,里面根本就没有东西。”贴身侍女道:“不可能,我是亲手从王妃手中将小王爷接过来的。”
永清道:“身为娘亲,我实在不忍心看到从我腹中取出的胎儿已然暴毙,故而着小颜将他带离我去,可是小颜你糊涂啊,怎么就将我儿随意丢掷府门之外,还不赶紧去找找,可是被哪条野狗叼了去?”
無冥:“不用再演戏了,那孩子根本就没出府门!”永清惊惶的眼神中竟有一丝释然……
应权挥手道:“来人啊,全府上下给我找,找不到孩子拿你们是问!”
我戚戚然走上前道:“不用找了,那孩子现在已经尸骨无存了吧,就像当初青楼之上的美君一样,被人开膛破肚,将未成人形的孩子活活从腹中取出……桌子上放的东西一样都没变。”随着我食指所指,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桌子上的名贵药食上。
应权有些怔忪,痴痴地盯着那些药食,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最后他怒火攻心,撕破了喉咙对永清大喊:“原来是你,是你害了她和我的孩子!”两行清泪应声而落。
永清苦笑道:“是我又怎样,本就不该属于她的东西我拿回来有错吗?”
無冥一声沉重的叹息,继而是凉透肺腑的嘲笑:“拿回来?试问现在的你又得到了什么?”
永清面无表情,一反产后的怏怏病态,笑道:“最起码,我还有这不老不死之身,想必身为鬼使的你必然听说过鬼易子吧,哈哈哈哈……”疯了,永清是疯了吗?
無冥将袖中的手记一把甩给她道:“想必你们姐妹情深,一定知道你姐姐有这么个东西吧。”她从容拾起,道:“姐姐就喜欢做一些没用的东西,既然我们姐妹都已修成人形,要这又有何用?”
我忍下心中的悲凉,缓缓道:“或许你应该看一下其中沾有血污的一页,那时美君的孩子被人强从腹中取出,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她毫不犹豫地用沾满血污的手翻到了这一页,最后她耗尽全身力气要把这本手记放在被夺走的孩子身上,可惜最后被无情地遗落在了青楼门后。”
永清警惕地问道:“为什么?”手上已经不自觉地开始翻看,逐字逐句地默念:“鬼易子者,夺命借寿之举,虽可食他人之子以不老不死,可万不能贪大,食戮己腹中子者,必被己身之力反噬,生而无望!”颤抖的她已经拿不稳手中的手记,啪嗒一声摔落在地,她眼神空洞,茫茫然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开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所记之事后才恍然大悟,美君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一个:她知道有人要行鬼易子之术,将她腹中的孩子强行取出,而她也知道了那人就是你,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想保你无虞,害怕又一天你矇昧无知,错食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才将这本手记拼命留给你。”
永清听罢痛哭失声:“你胡说,她从来都没有在乎过我,包括之前,她甚至想用我的终身幸福来保住她腹中的孩子!”
無冥笑道:“终身幸福?身为花妖替人挡一挡劫数就说出这样的话未免太过丢脸,最简单的幻术会用吧,何须你用真身来替她挡这个桃花劫?她那个时候不过是怀有身孕,不便动用法术才想你过来帮忙,你又错解成了什么!”
永清瘫倒在床帏一侧,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哭…哭得天昏地暗,嘴里不停地说着:“不、不……”
無冥又恢复了冷静,道:“《幽冥狱典》所记鬼易子最初是由冥帝和魔君定下的契约,看来并不适合作为典范,更何况你吞噬自己的侄儿和亲生骨肉,更是泯灭人性,恶行昭彰,正所谓杀人偿命,借寿还魂,我只好收你入地府,永世不得轮回,才能告慰美君的英灵。”
無冥说罢一把抽出了自己腰间的戒欲噬魂索,一道光束劈来打去,闪得所有人睁不开眼睛……这本是鬼界判官所用之物,鬼界覆灭后便辗转到了無冥手中,此物恐怖之处就在于:但凡出手,必要索魂!否则会吞并使用者的魂魄,没有回转的余地。
而对于此时的永清,我不忍!
無冥将出手之际,我一步上前,挡在了永清的面前,他急忙收手,险些误伤了自己,怒道:“夙盈,你在做什么!知不知道这一鞭要是打在你身上是什么后果?魂飞魄散啊!”
我尽力泯下夺眶而出的泪水,道:“我知道的,只不过这一次我不忍……”永清瑟瑟发抖地看着我。
“放过她吧,美君都已经原谅她了,你又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