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归来路(14)
黛玉要回家, 林雨桐也就不劝了。与其学着怎么跟贾家的人相处,真不如回去慢慢去适应怎么跟林家的人相处。
黛玉扭头问林雨桐:“姐姐是来劝我的?”
林雨桐就笑:“劝你做什么?我这就过去帮你跟老太太说去。”
黛玉愣了一下就笑了:“我就说, 最知道我的还得是姐姐你。”
林雨桐拍了拍她:“回去之后好好的。人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别人家如何我是不知道的,就我来说, 在这里虽好,也不如自家三进的小院子。不顺心了,对着哥哥嫂子发发脾气,也只有他们哄着我的。得闲了,帮嫂子管管家,替哥哥做身衣服做双鞋,也觉得本就是应该做的。不用动不动把这个情分那个情分的挂在嘴上。亲的就是亲的, 不说, 情分也在。”
黛玉似有所悟, 林雨桐笑了笑, 跟几个嬷嬷点点头,转身就出去了。
“桐姐姐这是提点我呢。”黛玉跟几个嬷嬷道。
就有嬷嬷说:“这位珩大奶奶才是真真的明白人。既然待姑娘真心, 姑娘以后多念着些, 多学着些就是了。要说这人情练达, 也就珩大奶奶和琏二奶奶……”
黛玉听明白了, 嬷嬷把珩大奶奶排在琏二奶奶的前头, 是更为推崇珩大奶奶的。
随即, 她就明白了。二嫂子做人, 多了几分市侩, 最是个会看人下菜碟的。
嬷嬷是想告诉自己这个吧。
黛玉‘嗯’了一声, 又道:“就怕祖母哭闹起来,走不成。”
贾母是打算哭闹的。
林雨桐去了,湘云还依偎在老太太的身边,一个人拿着帕子拽过来扯过去的。见林雨桐来了,抬头看了看,边上的鸳鸯推了她一把,她才起身对着林雨桐行了礼。
林雨桐侧过身避开,然后微微的点头,坐到贾母的身边,低声道:“老太太,我来跟你说点私房话。”
这就是要单独说话了。
贾母就吩咐鸳鸯:“带云丫头去洗把脸。”
湘云低着头跟鸳鸯下去了,临出门的时候,鸳鸯朝屋子里其他人招招手,就退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林雨桐跟贾母两个人,林雨桐这才道:“老太太最是圣明不过的,家里什么事能瞒的过您的眼睛。您道我是怎么想起给林妹妹送这些小玩意的?原本真不是值钱的东西,可有这么东西没这东西,它就是不一样。家里现在住的亲戚,可不止林妹妹一个。妹妹性子是那么个性子,不拘是老太太,还是林家姨丈那边,这样的出身,原就不需要林妹妹跟旁人一样事事周到……”
说到这里,贾母就明白说的是谁,又是个什么意思。
不是真心实意,着实不需要说这些犯忌讳的话。
贾母拍了拍林雨桐的手:“我这老婆子还不糊涂。一则是世交的脸面,二则是顾着你舅母的面子……”
“亲戚,原就是相互帮衬的。住也就住了。可这一住在一起,是啊非的就多了。林妹妹性子疏散,手里也散漫。林家又不缺打赏的银子,那散出去的少了吗?”林雨桐就说:“不拘多少,就像您说的,这里面有二舅母的面子。”
管家的太太的娘家人,即便做的不好,都有人奉承着夸。更何况是那姑娘就是个色|色周全的人。下人们不说宝钗不得不周全处事,而黛玉父亲圣宠正隆,家里又有兄长继承家业,不拘从哪方面来说,她都有随心所欲的资本。况且,她住的是嫡嫡亲的外家。家里的外祖母是亲的,两个舅舅都是嫡亲的。她有什么理由非得小心的应酬?
这么一比较,一个会收买人心,一个压根就不需要收买人心。一个人人说奉承话,一个顶多就是不敢诽谤罢了。
贾母就叹气:“你是真心疼她,替她想的这样周全。”
林雨桐就又道:“可咱们再疼她,终归也无用。您是最知道的,女人这背后,娘家是顶顶要紧的。如今姨丈要回京,那边又是姨娘,又是庶出的姐姐兄长的,妹妹她都没见过……”
贾母就看林雨桐:“你的意思,莫不是送你妹妹家去?”
林雨桐按着贾母的手:“以前那是在扬州,想见面见不着。如今回了老宅,又不远。不拘是您打发人去叫,或是亲自去瞧瞧外孙女,难道谁来拦着您了?三天过来小住,五天过来大住都行,但是老太太,家却不能不叫回啊!爱之深,则为之长远计。您说呢?”
贾母沉吟起来,这里面的意思自己怎么会不明白。这家不回不行,家里本就没有母亲,跟那边的兄长姐姐又不亲,那边还有个活着的姨娘,这日子久了,枕边风吹着……这就跟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的道理是一样的。所以,得回去,得叫林家上下都记着,这是林家的嫡女。别等到想回去的时候家里反而没有立锥之地了。再怎么说,黛玉姓林。这里却是贾家。自己还活着呢,下人们都只夸薛家的姑娘,这要是没了自己了,她又该指靠谁。这么一想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可怜的孩子,要是你姨妈还活着……”哭的又是不能自抑。
林雨桐知道,这眼泪也不光是为黛玉的。其他的,可别在这个时候说,她又把话题给拉回来,只把她的话理解成担心贾敏跟那姨娘之间的关系,于是就说,“您得信姨丈的。况且,那对儿接回来的姐弟,性情未必就不好。”
闻天方能早早的把人接去,自然就是好好的叫人教导过的。至少品行上出不了大的差错。
她就说:“得叫妹妹真正的融入林家。是好是歹的,咱们都先瞧着。若是好,那便是好。您老也就放心了。将来一个月接来住上二十天,只说是为了黛玉的身体的,谁能说您的不是去?若是不好了,林家就在咱家跟前,您老人家亲自去把孙女接回来便罢了。不过想来也不会,先不说姨丈的人品,就只说姨丈要官路恒通,这嫡庶之别,就走不了大样子。”
贾母擦了眼泪:“也罢了!难为你为她想了这么多,又跑来劝我。只这回去的事也别着急。先叫林家的人回去,把黛玉住的屋子收拾出来。再选个好日子,叫你琏二哥哥并凤丫头,亲自送你妹妹回去,这才是该有的体面。”
这样是最好没有了。
林雨桐笑着起身,叫人过来伺候贾母洗漱。不一时黛玉也来了,贾母叫到跟前满是怜惜的摩挲她:“去谢谢你表姐,难为她这么疼你。你也要知道好歹,多记着些她的好。”
黛玉朝林雨桐福了福身,然后给贾母跪下:“姐姐疼我我知,老太太疼我,难道我不知。自来了这里,不管是舅舅舅母,哥哥嫂子的,再没有把我当外人的。要是不记得好,那才真是烂了心肝的……”
贾母一把把黛玉拉起来,心肝肉似的揉在怀里。
林雨桐轻轻松了一口气,黛玉到底是长大了,能说出这么一番话,真真是长了心了。
贾母叫黛玉谢自己,叫记着自己的好。何尝不是比对着贾府,叫黛玉心里感恩的。黛玉能想到这里,还适时地说出那么一番话来,还真是叫人惊喜。
喧闹了一天,先是宝玉不乐意黛玉走,又闹了一出。后是湘云,因着宝玉认为黛玉要回家是因为跟湘云闹了矛盾,所以湘云也恼了。说是宝玉也惯是会看人下菜碟。说什么人家是官宦家的小姐,是万万没有错处的。倒是她这个无父无母的野丫头,怎么做都是错的。闹的宝玉就诅咒发誓,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全程黛玉就那么坐着,低着头,对宝玉投过来的视线,也只假装没看见。
还是王夫人来,把宝玉拽回去了。临走的时候对湘云道:“你原是个好的。只是我这孽障,最是个混世魔王。姑娘以后不要理他便是了。”
认谁听了,都明白,王夫人恼了湘云了。
那些话,湘云心里怎么想的林雨桐是不知道。她只注意着黛玉,见黛玉拽着帕子的手紧了紧。怕是她想到以前了,以前王夫人也说过这样的话,叫她不要理那个混世魔王。以前没多心,可就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明白,其实舅母以前是不喜欢自己的吧。那现在,自己比起湘云讨喜,不是自己更招人喜欢了,而是父亲他给了自己招人喜欢的资本。想到这里,一时间五味杂陈,心里反倒是越发的清明了。
说是叫黛玉收拾两天就回家,其实是足足等了七天之后,才送黛玉回去的。
人送回去了,贾母天天打发人问。林雨桐也去了一次林家,这才发现林家周围巡逻的变多了。不用问都知道,这怕是闻天方知道黛玉搬回来了,因此叫人暗地里护着林家。
知道闻天方的态度了,林雨桐对黛玉回林家就更放心了。
林家她是极熟悉的,到了黛玉的院子,见一切收拾的都用心。黛玉又忙着指挥人收拾其他的院落,还拉着林雨桐看给那位姨娘和她姐姐收拾的屋子,带着几分忐忑:“也不知道好不好?”
“用心了就好。”只要用心了,林如海就会看在眼里。他在后宅上吃过亏,这样的错误,他不会再犯第二次。
林如海回京,到了日子,余梁早早的就去接了。当时在扬州,确实是有过交情的。这两年,林家虽然不在京城,但京城的管家从来没缺了礼数。自家不管有个什么事,人家都随一份厚礼。那到了如今,自己能做的,也就是这份心意了。又有贾家派过来的贾琏,还有林如海的舅舅张家的表侄,更有闻天方早早的侯在这里。接的人可真是不少。
林雨桐并不知道林如海具体哪一天能到,不过这天晚上,四爷说第二天要自己陪他出门。所以两人半夜就起来了。收拾停当以后就出发。赶在城门刚打开的时候第一拨出了城。她就看四爷,四爷拉着她倒在榻上:“还早,还能睡一觉。”
可这一觉未免太长,到的时候都快到中午了。她起身瞧见四爷靠在一边看书,边上还放着几样小吃。她撩开帘子往出看,竟是在通州的码头。
随即,她就明白了。
他这是偷偷的带自己过来瞧林如海和那姐弟的。
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凑到他跟前蹭他。四爷就笑:“不要露面,在这里瞧一眼吧。”又把桌上的吃的推过去:“我吃过了,还不错。”
随便的对付了两口,就听到外面喧哗了起来。她撩开帘子看,就瞧见余梁正笑着朝一边拱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就看见有些清瘦,两鬓已经见白的林如海。许是舟车劳顿,他被一个少年搀扶着。这个少年的面容有些熟悉,可气质又觉得有些面生。
记忆里,杨哥儿是个儒雅俊美的少年。可眼前的少年,许是在海边长大的吧,肤色稍微有些黑,是那种健康的小麦色。黑色的锦袍穿在身上,没有了儒雅和腼腆,倒是多了几分锐利和沉稳。这一刻,林雨桐真心的是有几分感激闻天方。自己当年养的再怎么精心,跟如今被闻天方教导过的是不一样的。眼前的少年,不再是那个需要姐姐庇护的少年。他是个小男人了,他的肩膀足以撑起事了。
看着他搀扶着林如海,沉稳有度的跟岸上接人的人寒暄。
等把林如海扶下船,也客气的寒暄完了,他又利索的返回船上。不一时,船上就出现两个带着围帽的女子。从衣着上很容易看的出,前面走着的是个姑娘。身形高挑健美。下船的时候撇开丫头婆子,自己特别利索的走过来,行动间看的出,性子还有些跳脱。后面的妇人到底是想拉扯来着,不过顾着人,伸出手没拉到,又掩饰般的把手搭在杨哥儿的胳膊上。杨哥儿就顺势扶着这妇人,一行人从船上下来。然后上了车。因是女眷,倒没有谁见礼。
那边怎么安顿的,林雨桐也没再看。
四爷就问她:“可放心了?”
放心了!
咱只回家过自己的日子吧。
四爷的春闱就在眼前了,紧张真就不怎么紧张的。正隆帝提前见了四爷,就是要用他的。所以,肯定不会考不过,而且名次还不会太低。
但四爷这龟毛的性子,既然知道这一点,那怎么也要做到实至名归吧。真挺刻苦的。
然后林雨桐呢,就是在陪读,然后尽量叫家里的琐事不要干扰他。那边林如海去贾家拜访,贾政叫了。四爷没去,说了缘由。但林雨桐肯定得去的。
更何况,多少还是想见见这位林彤玉。
林彤玉跟林雨桐想的不一样。初一见面,她就笑着过来跟林雨桐见礼:“桐姐姐,父亲没给我改名字之前,咱们还算是同名呢。”然后又道,“之前妹妹给家里写信,就多次提到姐姐,说姐姐如何的照看等话。等见了面,那是日日嘴里不离姐姐。以前还想着,我跟弟弟好歹还能在一处,相互能做个伴。妹妹在别人家里,终归是孤单了一些。如今再听,真真是多亏了有姐姐相伴。”她说着,就再行礼,“得谢谢姐姐才是。”
黛玉只在一边抿嘴的笑,看的出来,她非常的愉悦。可见跟家里的人相处的都不错。
坐在席上,林彤玉又跟王熙凤开的起玩笑,只是对贾宝玉有些不假辞色,甚至道:“宝兄弟怎么不去外面坐。妹妹写信常说些宝兄弟学问如何如何好的话……”
王熙凤就笑:“你这好厉害的性子,又句句宝兄弟的,岂不知,他是比你大的……”
“啊?”林彤玉一副愣住的样子:“比我大?我还以为比杨哥儿小呢。杨哥儿早几年已经管外面的事了,父亲也只把他当个大人用。里里外外的事情,一概是不用父亲和我操心的。因而如今见了表兄,竟是以为比杨哥儿还小,真是罪过罪过。”又大大方方的给宝玉赔礼。
宝玉只把头埋在贾母的怀里,贾母就笑:“这个你是不晓得的,他的身子骨弱……”
林彤玉又认可点头又是叹气的:“杨哥儿何尝不是如此。早几年也比旁人弱……可这越是弱了,就越是得多动动。父亲也说,这养在盆里的花是见不得一点风霜雨露的,可那长在荒山野岭的,却最是旺盛。又说,把树苗栽种在家里的屋檐下面,哪里能长成能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男儿家就该如大树耸立,要不然咱们这些妇孺又能托庇给谁呢?”
这话说的都是道理。
可这话如今说出来,又是想说什么呢?
说到底,就是说贾宝玉若是如此下去,林家是瞧不上的。
林家的观念里,男人必须得有男人样,得能撑得起门户,得能给家里的妇孺老幼一个庇护。
这话错了吗?
谁家嫁闺女不是想找个能给闺女遮风挡雨的人呢?动不动缩到老太太的怀里,林家瞧不上。
林雨桐真觉得,不怪闻天方不认得她了。她其实变的不再像是她了。而眼前的姑娘,却真的活脱脱当年的自己一般。有几分泼辣、犀利甚至于咄咄逼人。而她又比自己好很多,那时候,自己就是一个过客,不管怎么掩饰,这种过客的心思都没有变,也变不了。因为知道,来了,终归是要回去的。可眼前的姑娘不一样,她生于斯,长于斯,生她的姨娘还活着,受过苦难,更懂得珍惜。难能可贵的是,看的出来,她心思剔透,心眼又端正,人情练达,性情又爽利泼辣。比之当年的自己,好了何止一层。
心里的那种别扭感,一瞬间就不见了。她倒是越发的喜欢起这个姑娘来。
不过要说不一样的,也有一些。比如这喜欢,穿着打扮,都有各自的风格。
这一刻,她觉得是真好。闻天方能喜欢上这个姑娘,但只怕是不会喜欢上如今的自己了。四爷是愿意带着自己一起看波云诡谲的朝堂故事,然后一步一步带着自己走到如今。可在当年,闻天方事很少把朝廷的事,回来说给自己听的。而那个时候,自己的心思也就一直在后宅,要不然也就是折腾点钱财或是别的。
闻天方需要的就是这么一个姑娘,而自己……身上早就被烙上属于四爷的烙印。
她回去就跟四爷说:“烙印在心上,除了你,谁也打不开。”
四爷就是带着这么甜蜜的情话,脚步轻快的踏入春闱的考场的。
考试之前,像是余家林家,还有四爷认识的翰林人家,山子野这样的忘年交,都送来了像是笔墨纸砚的东西讨个好彩头之外,其他人家,像是贾家,薛家,甚至有些往来的王家的,都没有表示。林雨桐甚至在送四爷考试去的早上,收到了王熙凤打发人送来的帖子。
说是二月了,迎春花开了,过来一起赏花摆春宴吧。
春闱这么重要的事,开的又是恩科。林如海还是主考,这么要紧的事,贾家竟然忘了。
林雨桐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拒绝的话了,拿着帖子好半晌才道:“今儿着实是顾不上。”又把家里养的花儿叫搬了两盆送过去,说是给老太太助|兴的。
人家都不记得了,林雨桐当然不说参加春闱的事。
闲着没事了,就带着幼娘,教她算账,看账本。偶尔关注一下小叔子上学的事。要是天气好,邵华也带着孩子过来串门子,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理。
四爷这一去就是好几天。林雨桐给做的披风大的很。扣住了就是一个睡袋,晚上钻在里面,绝对感觉不到寒冷。吃食更是做的细致,油茶用开水冲泡就行。泡上炸的小小个的麻花,早上起来吃一碗最好不过了。晌午挂面,配上自家做的调料,用刀子削下一点放进去,又算一顿饭。晚上把又小又薄的烧饼切开,放一片卤肉夹进去,然后用铁签子一串串上十来个这东西,在小泥炉上一烤,缩小版的肉夹馍一口一个,味儿飘的半个考场都是。然后再美美的泡一杯热茶,舒服。
好些凑活着啃干粮的人最恨四爷弄出的这股子味儿,馋死个人,都没心思答卷子了。
别人是去考试去了,四爷是去体验生活了。
体验完毕,就回来了。
精神饱满不说,身上也还干干净净。这清洁符是相当好用的。
当然了,别人看着是干净的。但从心理上来说,四爷还是觉得在水里过一遍,换一身干净的衣服会更舒服。余梁把人接回来,直接回了。说林雨桐:“肯定是累了,什么也别问,叫好好歇着。”
这也没什么可问的。搁在浴桶里泡了都有半个时辰,添了三次热水之后,才从里面出来了。换了衣服叫林雨桐帮着给拧干了头发,清粥小菜吃了一顿,想不想睡的,都躺炕上去了。
如今天还冷,家里还烧着炕了。松软的被子,熟悉的馨香,不一会就睡过去了。
再别说不累的话,在那样的环境下,比别人舒服一点是有,但要说跟家里比,那真是不能比的。
歇着吧,得有几天缓不过来呢。
考完了,考生是歇着了。缓过劲来的开起了各种动物文会。
而难为的却是考官。
往年,这个会试,虽然录取的人数不怎么固定。但是大致上也在二百五六十到三百五六十之间。按说,今年是恩科。录取的该是更多才是。如此才能显出恩德来。林如海就按照三百八准备的。这个数算是不少了。
可卷子都出来了,太上皇那边有话了,意思是:施恩虽然要紧,但这选拔真才实学的人才更要紧。
这就是想要控制恩科录取的人数。
林如海就试探呢:“二百三?”
人家传话的太监摇头。
林如海大着胆子:“一百八?”
这太监还是一脸讳莫如深的摇头。
林如海都不由的要抽一口冷气了,一百八还嫌弃多,那这施的是什么恩呢。他知道这差事不好做,可没想到这么难办。
给这太监塞了大大的荷包,人家才给出一个数字:“一百是极限。”
一百?
真要是只录取一百个,林如海都没法跟皇上交代。
作为主考,连同几个副考。把卷子看了再看,挑了一百三十八个,这一百三十八个,文章上确实是有可取之处的。完了之后,林如海亲自去见了太上皇。看在林如海的面子上,太上皇松了口了,就这一百三十八个,多一个都不行。
林如海是真真的松了一口气,这总比几十个瞧着好看多了吧。
转脸又得去见皇上。这位正隆帝没有想象中的大发雷霆。堪称是和颜悦色的接待了林如海,话也说了:“宁缺毋滥。”
没跟太上皇较劲来。
于是,半个月后,会考榜单出来了。
四爷得了个会元。
解元、会元,这都已经是两元。真要是出了这样的人物,为了图个吉利的,一般也会点状元,来个三元及第。
结果出来之后,太上皇和正隆帝的御案上都放了一份。
正隆帝只看了打头第一个名字,脸上就露出几分笑意来,跟一边的忠顺王道:“还真是有几分本事。”
而另一边的太上皇眯着眼睛瞧着,这名单上可不光是只有名字。还有籍贯以及家世。
比如排在第一位贾珩,籍贯是京城。父亲贾数,祖父贾代礼。
别的名字或许印象没那么深刻,可一听贾代礼,就觉得熟悉,“贾代善、贾代化、贾代礼……”他问身边的人,“这会元可是宁荣二府后辈子侄?”
边上的太监赶紧点头:“正是。”
太上皇脸上露出几分欣慰来:“那也倒是罢了。”
然后这个名单就这么给定下来了。
这天一大早,四爷和林雨桐都属于心里有数的,因此都不急。反倒是贾瑕,屁股下面跟带着钉子似的,怎么都坐不稳。吃个早饭,心不在焉的。随便扒拉了几口,就不停的朝外面看。见四爷还是不忙不慌的,就赶紧道:“先生说了,今儿出榜。昨儿我都跟先生请好假了。赶紧的,要不然一会子人更多了。”其实他之前已经把跟着的小厮打发走了。
正说着话呢,余梁来了。也是催四爷的:“包厢已经包好了,咱们只等着便罢了。管家已经去看了。”
然后四爷就不好无动于衷了,行吧!吃了饭,一行人就走了。
贾瑕还跟林雨桐说:“嫂嫂莫急,一有信儿,我就大发人回来。”
林雨桐心说,四爷的名次差不了。按照张榜送喜报的流程,都是倒着来的。这轮到四爷,怎么着也得等到下半晌吧。她偷偷摸摸的把打赏的银子都准备好了。
谁知道去了有一个时辰,先是贾瑕的小厮和杜有财回来,激动的都语无伦次了:“恭喜奶奶贺喜奶奶,咱们大爷高中会元了。”
这会元意味着,都明白的很。
这边林雨桐的赏还没放下去呢,四爷和余梁贾瑕就回来了。
一家子欢天喜地的,余梁已经打发人去买鞭炮去了,“先买两车来!”
四爷和林雨桐也没拦着,金榜题名呢,不欢喜才奇怪。
那边贾瑕又安排人去给贾数报喜,正欢喜的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呢,外面鞭炮锣鼓齐鸣的,报喜的来了。
林雨桐又叫人放赏,又有邵华带着孩子来,还带了几大箩筐的铜钱,打发了小厮,满大街的撒去了。
贾家的族人都涌了过来,一个个的小子来都是带着鞭炮的,更有那在自家门口放鞭炮的,反正是贾家的人嘛,沾沾喜气。
这炮仗声,锣鼓声敲着,就是贾家再是深宅大院,就在宁荣街和街口的动静,怎么会听不到。
贾政才派人打探呢,外面就有人来报,说是街口的珩大爷中了会元了。
这可了不得了。
贾政赶紧叫贾赦贾珍,又把贾琏贾蓉这些给叫了过来。
女眷那里,正打量是谁家娶媳妇呢,结果才知道是珩大爷中了会元了。
贾母和王夫人对视一眼,心里越发认定了林雨桐旺贾家的话。住在府里的时候,家里的人不见生病的。嫁到贾家的旁支远宗之后,以前名不见经传的小子,竟然中了解元又中了会元,这状元哪怕中不了,那也是三甲的。这诰命夫人可不就提在手里了。
如今贾家有几个诰命?
贾母是超品诰命,王夫人也只是个五品的宜人。邢夫人和尤氏是将军夫人的诰命。
这珩哥儿要是中了三甲,一入官场就是正七品或是从六品。在翰林院转一圈出去,五品是板上钉钉的事。
还能小看吗?
王熙凤哈哈笑着从外面进来:“恭喜老祖宗,贺喜老祖宗。家里有个探花的姑老爷,如今只怕又要多一个状元的孙儿加外孙女婿了。”
贾母就笑:“这话说的好!赶紧的,你亲自去!只怕桐丫头忙不过来。把人带上,或是缺了什么,只管打发人回来取。”
王熙凤应着:“珍大嫂子已经过去了。珍大哥哥真叫了我们那位二爷,带着蓉哥儿蔷哥儿也一并过去了。我这禀报老祖宗一声,也去瞧瞧热闹去。顺便问问老太太太太,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王夫人就笑:“你桐妹妹也不是外人,哪里这么些啰嗦的话。只管往好了安排便是了。”说着又招手叫宝玉:“要不你也出去散散,瞧瞧去。”
贾宝玉摇头:“桐姐姐怪忙的,我去了还得叫人照看我。今儿想来人多,等明儿桐姐姐那边得闲了,我再打发去人道一声恭喜也便是了。”
贾母又说:“那便不去。你听听外面那声,鞭炮到处飞,他们家地方又小,没个安置的地方。乱糟糟的,我也不能放心。就在家吧。”
王熙凤笑着说是,就告退要走。
那边薛姨妈赶紧道:“凤丫头且等一等,这么大的喜事,该去贺一贺的。我家那孽障又不知道哪里去了?指望不上,我便跟你去一趟便是了。”
王熙凤就说:“您老人家也是。才老太太还说,怕宝玉被吓着。您老又跟去做什么。太太也说了,桐妹妹不是外人,还能挑了您的礼去。您只管安坐着,回头我跟您道一声恼。”说着,不由分说,把薛姨妈给摁回去了。
等见了林雨桐她还道:“巴巴的跑来做什么?她家瞧着是有些家资,可那也不是一房的产业。况且,那薛大……哥哥又是那么一副性子。你向来是个好的,我也不跟你说那糊弄人的话。可离他们远些才是。”
王熙凤说出这样的话来,林雨桐一点也不奇怪。知道她就没看得起薛家过。
林雨桐应着,又打发她去里面帮着招待客人:“光是咱们本家的奶奶,就把侧厅都给挤满了。劳烦你过去帮着支应支应,别叫人觉得我慢待了人家。回头又说出什么话来。”至于那些翰林家的家眷,林雨桐抽空自己招待就行。主要是怕王熙凤眼里没人惯了,再把人给得罪了。于是,凡是跟贾家沾着关系的,都塞过去给她和尤氏招待,再是出不了差错的。
她在后面招待女眷,却不知道前面贾珍过来,捎带了贾政的话。竟然想以贾府的名义开七天的流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