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天瑜怔了怔,有那么一瞬间,她在京墨的眉目和神情里好像看到了画十三的影子和痕迹,而奇怪的是,她的心里没有一丝不适和失落,反而从心底里腾起一种释然,这个时候,她脑海中浮现的人不再是画十三,而是殷澄练,是从大火里一身狼藉默默走远的殷澄练。
突然,关天瑜发愣之际,看到京墨幽幽地俯下身去,神情恍惚地从书页里拾起了一样东西,是古书的书衣。
书页散落之后,京墨瞥见书衣内侧似乎写有一行小字。等到她仔细辨认隐于书衣上的字时,她不但没有豁然开朗,反而陷入了更深的疑惑不解。书衣上写得是莫名其妙的几行话: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而更让人大惑不解的是,这几句话末尾缀着的注释是:药之禁与毒之忌,成于斯亦败于斯。
京墨不解的眉头越蹙越紧,不过好在不是一无所获、一筹莫展,她缓缓收拾起书衣和零散的书页,坚定而幽窈的眸子里似乎打定了什么主意。
“哟,关大人,您在这儿呐!咱家找你找得好苦呢!”一个如娇似嗔的苍凉声音从门外随着细碎的脚步声一齐传来。
“魏公公,是您啊。”关天瑜定了定神,淡然回话,“出了什么事,怎么劳烦公公亲自来找天瑜?”
“瑜丫头,你说你,是不是明知故问?”魏公公翘着兰花指点着关天瑜的鼻子数落道,“咱家问你,谁不知道藏是你们史官的地界?楼里的藏书何等重要怕是不需要咱家提醒你了吧?这下可好,偏偏是在除夕之夜突然之间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皇上当时就急火攻心,差点没晕过去呢!你呀你!”
“皇上怎么样了?”关天瑜听魏公公如此说,才真正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但性子一向骄傲自持的她光明磊落地坦然道,“不过此事确实与我无关,天瑜相信皇上自会明察秋毫。”
“明察秋毫?”魏公公摆了摆手,冷笑道,“那也得有迹可查才行吧?与你有没有关系咱家不知道,反正有人是脱不了干系咯。”
关天瑜眉心一跳,看了一眼屋里的京墨和倒在病榻上的画十三,不禁有些心虚地紧张兮兮道:“这场大火也与他们毫无关系。”
“谁管他们哟!”魏公公不禁恨铁不成钢似的翻了关天瑜一眼,“是澄殿下那个痴儿!你们这群年轻人啊,真是一个赛一个的愚不可及!”
“殷澄练?”关天瑜一听说京墨和画十三没事,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了许多,毕竟殷澄练有皇子地位加持,而且确实与此事无关,想必不会有什么大碍。她继续追问道,“殷澄练怎么了吗?”
“他把这事都一股脑儿揽到自个儿头上了。”魏公公神情阴晴不定,语气阴阳怪调地看着关天瑜说道,“你说说你们一个个,都在干什么呀?嫌命太长了?还是脖子上的脑袋太沉累赘了?竟玩起了火来!”
“什么?殷澄练揽到他头上了?”关天瑜大吃一惊,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他揽什么呢?这事和他压根八竿子打不着啊。”
“要不怎么说他是痴儿呢!”魏公公长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在为谁而叹,幽幽解释道,“他呀,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哟,居然扭头回去就在皇上跟前承认,这把火是因他而起的。你说说,他是不是就没掂量过他的皇子之位到底几斤几两啊?到底禁不禁得起他这么糟践啊?”
要是搁在往常,魏公公断然不会对不相干的人如此义愤填膺,捶胸顿足,可这次,他似乎格外向着殷澄练,而且他苍老幽暗的目光里荡漾着几分动情和感慨。
“怎么可能?”关天瑜越听越觉得荒唐不可信,她冷静地摇头道,“藏失火时,所有人都在皇上祭天的除夕之宴上,殷澄练也不例外。就算莫名其妙有意揽下这一切,皇上也会觉得情理不通不会相信的。”
“皇上偏偏信了。”魏公公抬眸斜了关天瑜一眼。
“为什么?”关天瑜不可置信地看着魏公公一脸笃定的神情。
“因为澄殿下说,他是在晚宴之前,趁着所有人都被聚在皇上身边的时候,找准了藏守卫松懈之机,偷偷溜进去的,却不成想匆忙间把蜡烛落在了里头。”魏公公的语气越来越惆怅,别有深意地看了关天瑜一眼,感叹道,“哎,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痴情郎哟。”
耿直如关天瑜却没听出魏公公的弦外之音,急忙忧心忡忡地追问道:“他为什么要撒这样拙劣勉强的谎?这一看便知是随意捏造的话,皇上怎么会信?”
“你说他是为了谁才撒这样的谎?”魏公公看着关天瑜摇了摇头,叹气道,“哎,你们啊,真是一个痴一个傻。皇上一开始是不信澄殿下的,但是,耐不住他连先皇后都搬出来了呀!”
“先皇后?”关天瑜心里又倏地一动,她伴在皇上左右时日已久,再清楚不过先皇后的存在对皇上而言是怎样不可触碰的痛点,她刚刚放下的心又不由渐渐揪了起来。
“皇上问澄殿下,为何无缘无故突然要去藏里。澄殿下没回答先磕了三个响头,只说了一句:我想知道母后临终前的境况究竟如何。”魏公公回忆着殷澄练的话模仿道,接着幽幽地长叹了一口气,“当时皇上的脸色登时就拉下来了,你我伴在皇上身边算久了吧?可咱家从没见过皇上那种面如死灰的神情!呸呸呸,龙颜阴郁如霾的神情!真是把咱家的心肝儿都吓得乱颤呢!哎哎?你干嘛去呀天瑜?着什么急啊你!皇上在御书房等着你呢!”
魏公公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关天瑜头也不回地急匆匆跑了出去。这是关天瑜第一次毫无顾忌地真正为什么而着急一次,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傻得无可救药的殷澄练千万不要有事。朝中内外谁也无法估量这个被冷落多年又忽然被启用的皇子在皇上的心里到底有几多分量。他怎么敢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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