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从基地里撤出来的刻赤残党一路撤退,一直撤到距离诺贝克市三百公里外的雷多夫镇才算停住脚步。
许继元是个富有经验的指挥官,部队刚刚驻扎下来,他就开始组织人手布设伪装布,分派机甲挖掘战壕和机甲掩体,布设机关炮塔,在不到一个钟头的时间里,把驻地打造成为一个小小的野战要塞。
因为战斗辛苦,我被破例允许不参加劳动,于是我选择坐在一个小土堆上发呆
“喂,思春呐。”
老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依然是超级不正经。
“思你妈个头!”
我毫不客气地骂道,心情超级不好。
“只是在想点事情而已,在遇上你之前我就是个普通的菜鸡,一个循规蹈矩的良民,现在一转眼就看到了血肉横飞的场面,还开了枪,和督政府军打成了一团,老天,怎么想都太刺激了一点。”
老葛咳嗽了一声。
“不奇怪。”
“啥?”
“我说不奇怪,人生总要经历第一次,第一次上学,第一次写作业,第一次被老师骂得哭鼻子,但是只有经历以后,这些才会变成人生的一部分。”
我有点惊奇,这老流氓说起话来有时候还蛮有哲理味道的。
“那个……说起来,还没请教你小子尊姓大名。”
“不想说。”
“好吧,亲爱的大冬瓜同志……..”
“去你妈的。”
“咳咳,别骂人嘛,我想说的是放轻松一点,刻赤虽然在宣传里被说成食人魔和刽子手,但是事实上大家伙都是很好的人,都是为了一个理想,团结在一起奋斗的人。”
“嗯。”
“人不可能一生下来就是成功的,总要摔两个跟头,但是那总是在为生活积累经验,摔得越狠,日后赢得越痛快。”
“嗯。”
“话说你跟第十五装甲师的人战斗过了吧。”
“嗯。”
“感觉怎么样。”
“很厉害。”
“这有点让我想起了我刚加入刻赤军的时候,当时刚刚成为机师,也是最年轻气盛的年纪,结果第一次外出执行筹备物资任务就遇到了第十五装甲师的巡逻队,队长谨慎地要绕道行动,可是我却不管这些,当时我们的机甲数量是二比一嘛,我就觉得当军官的都是胆小鬼,都是懦夫,擅自就开火攻击了。”
“结果,我们就被那么一点[匈奴人]机甲打得像儿子一样,一半的同志都阵亡了,我连一匣炮弹都没打完就被轰掉了发动机和头部机构,眼看就要玩完了,还是我一直瞧不起的胆小鬼队长拼死救了我,但是他却牺牲了,一枚57mm穿甲弹精确地击穿了他的驾驶舱,连尸体都没有找回来。”
“后来我才知道,第十五装甲师从步兵时代开始,可就是北方军统帅伊万诺夫的警卫队,身经百战,虽然人已经换了好几拨,但是依然是督政府军中最凶悍好斗的部分,战斗起来个个都是不要命的疯子,平时如果没有准备,我们根本不是对手,”老葛感叹道,“就因为我的鲁莽,十几位同志死去了,我的营长没有枪毙我,也没有揍我,只是让我跪在死去的同志墓碑前一晚上,他说这不是为了惩罚我,而是要让我把这个教训深深印在脑海里和膝盖里,所以我也确实那么做了,每当我要做决定时,我的膝盖就疼的要命。”
这个被我一直视为老流氓的家伙脸上出现了悲伤和沉郁的色彩,而且没想到他的第一次热血冒险却带来如此惨痛的经历,让我有点感触。
“嗯。”
“所以说,就是那么回事,”老葛用力一拍我的肩膀,情深意切的安慰道,“不要沮丧,不要难过,少年,败给精英机师并不是很丢人的事,咬咬牙从头再来就行了,毕竟人生路还长,最重要的是开心,老是纠结那么点事很不值得。”
什么鬼!
我随手就把他的手拨开了。
“去你大爷的,老子怎么失败了,我是把那货干掉了好吗,别他娘乱灌心灵鸡汤!”
这下,轮到老葛傻眼了,指着我结结巴巴道。
“你…….你说…….你是把第十五师的精英机师给…….”
“干掉了,打得稀巴烂的那种,战利品应该还在机甲那儿。”
我比划着,兴奋地很值有点得意洋洋的说道,指着[古塔]的机械手,我印象中,在那儿还留着半截短剑,勉强也能充当证物了。
老葛整整呆了半分钟,我看见他的嘴巴越长越大,甚至能塞下一个鸡蛋。
然后他发出震耳欲聋的嚎叫。
“不得了了,有人干掉第十五装甲师的精英机师了!”
我想堵住老葛的嘴,可是那家伙已经飞一样逃开了,一边不停乱叫着,好像一只超大号乌鸦。
于是整个营地立刻就乱成一团,一帮人连活都不干了,一群一群挤过来围观我,就像看着某种从外太空飞来的异生物,眼神透着三分惊讶,七分羡慕。接下去就是大批戴着眼镜,拿着朴素的记事本的笔杆子了,我一开始还奇怪这作战部队里怎么会有那么多文书人员,后来一打听才知道,这个只有团级规模的行军纵队里,竟然有四五份报刊发行,而且大部分还都是早晚刊!
这到底是什么莫名其妙的部队,我从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军队会有那么庞大的文员编制。
被这么一帮人缠着我可就餐了,那些眼镜片们一个个恨不得把黑洞洞的,像是手榴弹一样的话筒塞进我的嘴里,好把话捅出来,微机的相机闪光灯几乎能亮瞎我的眼睛,从我的学习生活工作到几岁断奶无所不问,无所不谈,反正什么事都感兴趣,一点也不嫌累。
也就是这帮家伙让我充分理解到什么叫语言艺术,各种套话,各种反问,各种挖坑拉网,,把一个简单的问题拆的零零碎碎,像榴霰弹一样射过来。有时候我拒绝一次,这帮家伙拐个弯迅速就把话题给绕回来,好几次害得我差点中招。
谢天谢地,我到最后都没透露一点私人信息,女记者上美人计也不管用。
千言万语一句话:打死我也不说!
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挥起拳头要揍人都不管用(当时马上又记者激动地写下“性格狂暴,热爱暴力,就像争夺配偶时的公牛”),我只好一溜烟冲进厕所躲着。
然后我就看见银铃那张一点表情都没有的冷淡面孔。
“上帝啊,为什么上厕所都有人蹲我啊,小姐,你就放我一马吧,我实在不想说了啊!”我两腿一软差点跪下了。
银铃的脸上似乎更冷了一些,像是挂上一层寒霜。
“我觉得你至少搞错了三点,首先,刻赤党人是不信奉上帝的,其次我也不是记着,最后,你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女厕所。”
我差点晕死了,妈的,冲进来的时候动作太快了没看清门牌。
不过这样貌似也不错。
“抱歉抱歉,你就让我躲一会儿吧,不然一出门我就要被绑去开座谈会。”我苦苦哀求道。
银铃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我急忙拉住她问道:“等等,我想问一下,你们这么激动时闹哪样,我只击毁了一台精英机甲而已啊,离‘装甲杀手(armor;killer)’还差四台呐。”
“就因为你击毁的是一台来自王牌师的精英机甲,”银铃道,“你知道刻赤军想要消灭一台由精英机师驾驶的[匈奴人]要付出多大代价吗?就算是再兵力充裕的情况下,刻赤军也只敢对七大主力师连以下单位的小股部队展开歼灭战,而哪怕是消灭一个机甲排,刻赤至少要付出两个机甲连的代价,交换比惨烈到难以想象的程度,就算这样,成功消灭的概率也不到一半。而一对一的情况下能战胜这些精英机师的情况就更加罕见,或者说简直是奇迹。”
我听得膛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一直躲到了半夜才回到营房,可是刻赤的主将许继元少将立刻就冲了过来,激动地冲着我握手说话,老实说,他的话我一句都没听清楚,就光顾着应付了,反正这位指挥官就是激动地不行。在他之前,总政委莫西维奇少将已经鬼一样溜进来过了,就简单地说了一句话。
“跟着我混,保你前途无量。”
许继元是个粗豪的指挥官,三两句话客套后,马上让勤务兵上酒菜,不等我客气就把我按在座位上,他却站在对面,举起茶碗大的酒杯对我就是连敬三杯。
见大我几层楼级别的军官如此客气,我一时有种受众若惊的感觉,连忙阻止道:“别别别,长官还有公务要办,这酒差不多就行了。”
“不,这三杯我一定要干了,为了你的战功,为了你对士气的激励,”许继元一仰头,将第三杯一饮而尽,神情肃穆,“也为了那些被第十五装甲师残杀的同志,我替他们谢你了。”
我一时激动地手摇脚颤,用勺子拼命切了半天牛排。
许继元大马金刀地坐在我对面,大手一挥,带头饮酒吃菜,抽出大号伞兵刀就切着牛排吃,没几下就把披萨饼大的一块牛排吃了个干净,我有点被这种粗豪的吃法打动了,食欲大开。
“听葛磊大校说,你似乎不愿意透露真名,可是叫你大冬瓜那个绰号总觉得有点不尊重,我给你想两个简单点的称呼吧,比如瓜子,冬子,或者瓜仔,冬仔,冬瓜仔?”许继元喷着酒气,友好地开玩笑道。
“………我觉得冬子就可以了。”我翻了个白眼咕哝道。
“其他一些事,我听葛磊大校说了,你似乎是刚配属到他身边的新副官,但是你始终没有说过自己的出身,而且似乎还隐藏了实力,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次却被督政府走狗的疯狂激怒了,于是挺身而出,主动承担断后任务,不惜牺牲生命保护我们刻赤党人,就凭这一点,甭管你是什么出身,我老许都敬你是个英雄。”
我差点一口喷出来。
老葛这老流氓,老骗子,老王八蛋到底说的是什么鬼东西,完全不对了好吗!我他妈怎么不知道自己有那么伟大来着!
“咳咳,不敢当,尽力而已。”我咕哝着糊弄过去。
“不管怎么说,老哥在此有一事请求,”许继元霍然站起,拱手道,“希望你作为一名真正的刻赤党人,而不是一个摇摆不定的军官,继续为刻赤效力,为了实现刻赤解放全人类的目标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