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柬方若打扫好卫生后，出了趟门。
程佳一觉睡到傍晚，醒来后便闻到了浓浓的粥香，她住的这地儿是程秀衫自己打拼买来的房子，不仅地段好，还是H市最好中学的学区房，寸土寸金，因此房子是小小的两居室。
程佳并不饿，甚至胃里还有些火烧火燎的难受。
听见厨房忙碌的声音，她有些不清醒的垂头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察觉到脚步声走近，她才起身去开门。
柬方若正准备敲门，不想门早一步先开了。
她愣了下才恢复平静，“程佳，吃饭了。”
程佳没精打采的摇头，“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小丫头低着头，额前有些长的刘海遮住了眉眼，只微抿的唇和耷拉下去的肩膀，叫人无法忽视她此刻心情的低落。
情之一字，自古以来就难看破。
只是这小丫头，不知不觉就长大了，都知道为情所困了。
因为程佳的出生于程秀衫而言算不得好事，柬方若对她便也喜欢不起来，但一来算是看着她长大，二来不管怎样她得承认，这几年不是程秀衫在照顾程佳，反倒是像程佳在照顾程秀衫。
这女孩虽然不爱说话性子沉闷，可实际上却很懂事。而且分明不喜欢她这位阿姨，可却能耐着性子容忍她的存在。
到底，出身不是她能选择的，怪不了她。
严格算起来，她其实也是受害者。
柬方若心里一软，原只是想帮程秀衫，这会倒有几分对程佳的真心了。她伸手，揉了揉程佳的头，道：“我做了粥，炒的也是素菜，喝粥养胃，少吃一点吧。”
除了夏楠，程佳不习惯和人这么亲密接触，柬方若的手才摸到她的头发她就像一只炸毛的刺猬般竖起了浑身的刺，只还不等她跳开，柬方若已经收回手，转身走了。
程佳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睁得大大的，瞪着柬方若离开的方向好一会，才慢慢平复了心里的烦躁。
她是不介意多一个后妈，可如果后妈太烦人就不一样了。
不过她才吐过一场，喝点粥的确是好事。
而且距离高考只有不到两个月了，她不能生病。
柬方若很快端了饭菜出来，撒了一小把花生做的花生粥看起来颜色有些红，让人很有食欲。素菜只做了两样，清炒莲藕和青菜炒蛋，看着就让人舒心。
程佳没再抵抗，捧了一碗粥安静的坐在了餐桌边。
在程家，程佳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吃饭。
偶尔和程秀衫一起吃，两人之间的沉默甚至比一个人时还重。
可柬方若不同，她虽然已经三十岁，工作也非常出色，可是她至今还住在家，和兄嫂以及侄儿们一起。吃饭时候一大家子人，两个侄儿如今正是人憎狗嫌的年纪，饭桌上无比热闹。
她有些不习惯此刻的过度冷清。
“程佳。”她主动打破沉默，“今天在海底捞，你是看见熟人了吗？”
程佳猛地抬头看过去。
柬方若面色如常，温和的笑了笑，“怎么了？”
少女时期，喜欢男孩子都是一件羞耻的事情，更何况喜欢同性。程佳不管是跟谁，哪怕是她的日记本，都没敢吐露过埋藏在心底的隐秘心事。
她原以为今天的一切柬方若没看见，或者是看见了没多想。
却没想到，她会直到此刻才问。
她心里不高兴，语气也很生冷，“没有，怎么了？”
柬方若也是从小姑娘时期走过来的，而且她性子温柔，更能体谅人。
她知道程佳是不愿说，因此就语气轻松道：“随口问问，那会见你拿个酱料迟迟不回来，还以为你是遇到熟人了呢。”
程佳端着碗，木然的喝了一口，“没有。”
程佳太过抵触，柬方若不好再说什么，只尴尬的笑了下，低头吃饭。
程佳却将柬方若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想到那天晚上看到的一幕，虽然在楼下她只看到程秀衫亲了柬方若的侧脸。可是后来，在她没看到的地方，也许她们已经进行到更深地步了。
要不然柬方若哪里能这么快就登堂入室，还似乎想管她个这便宜女儿。
看来，应该是以前程秀衫只喜欢男人，不开窍。
如今突然开窍，遇上个喜欢她多年不求回报的，感情就如同坐上火箭，一飞冲天了。
程佳不喜欢被管。
她夹了一片莲藕，一边慢慢咬一边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程秀衫的？”
柬方若正夹了一块鸡蛋，明明最是软烂不过的食物，可在听到程佳话时，她却一个没注意被呛到了。
程佳静静等着。
直到柬方若咳嗽停止，涨红了脸看她。
她慢吞吞继续道：“难为你了，喜欢她这么多年。不过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她同意和你在一起了。”
柬方若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般。
除了有被程佳点破心思的羞窘，还有被程佳这突然乱说带来的震惊，她控制不住的声音都加大了，“程佳，你在胡说什么啊！”
程佳却一副我都懂的神情，“辛苦了。”
柬方若真是，整个人都不好了。她饭也不吃了，想试探程佳和今日看到的男孩子是不是有关也忘了，推开碗筷看着程佳，很认真道：“我和你妈，我们什么都没有的。而且你妈她早就不……她一直喜欢的都是男人，你别乱想。”
话落又疑惑，程佳怎么突然会这么想？
程佳其实也疑惑，她从没想过柬方若居然和她一样，也是拉拉。还和她一样，都默默喜欢一个人，守在那个人身边许久许久。
如果她对夏楠的心思被人点明，她会不会也像柬方若一样，突然炸毛，死不承认？
那得看夏楠的态度。
如果夏楠不喜欢她，甚至厌恶她的喜欢，那她自然不能承认。可如果夏楠像程秀衫一样接受……她应该会很愉快的承认吧！
不知道柬方若在纠结什么。
程佳喝完碗中的粥，端起准备送去厨房，走了两步却偏又停下，“那晚我看见了，程秀衫想亲你，还问你是不是喜欢她。虽然第一下你躲开了，可是后来到底被亲到了脸颊。”
她说完脚步不停的进了厨房，拧开水龙头洗碗。
柬方若却是在原地傻了会儿，起身急匆匆追了进去，“没有，你妈当时喝醉了，她说的是醉话。而我……而我和你妈只是朋友，你别瞎想，不是你以为那样的。”
程佳头都不抬，“只是朋友，你会多年如一日的对她这么好？”
洗好碗筷，看了眼锅里粥剩的挺多，取了张纸擦了手，程佳没看柬方若就往外走，“而且她去出差，你还跑到家里来陪我，来给我做饭。别费心了，我不需要你讨好，她如果肯收心不再胡来，和你在一起我挺能接受的。”
程佳径自回房，临关门前，对着已经不知从何解释的柬方若道：“不过，我虽然接受你和她在一起，也接受我多个后妈。但是——请你记住，不要管我，如果你打着对我管东管西的心思，那么可能我会做出激烈反抗的事来。”
这孩子，这思想是哪里来的？
她从不曾表露过什么，程秀衫更是一直谈的是男朋友，她怎么会因为那天的一幕，就这么认准了她对程秀衫的心思？
她对程秀衫——
她和程秀衫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
柬方若疾步向前，可才走到门口，门就被程佳“砰”一声关上了。
程佳的声音从紧闭的房门传出来，“行了柬阿姨，你回吧，我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你照顾。”
不过，柬方若当晚并未离开。
她早早就去了程秀衫屋里，听见外面程佳出来洗漱的动静也没出来。今天程佳的反应对她刺激很大，她到现在大脑里都还一片糊涂，什么都没想清楚。
晚上不出意料的失眠，她靠在床头，拿了程秀衫放在床头柜上的相片来看。里面是程秀衫和六七岁左右的程佳，剪了个只比男生的寸头长一点点的程佳，皮肤倒是雪白，抿着嘴，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像是在看她，脸上没一点笑。
而程秀衫也没笑。
母女两个动作也不够亲密。
倒是七分相似的相貌，三分相似的空洞眼神，让人一看，就知道这不是陌生人，而是亲母女。
不会……程佳喜欢的不是男生，而是女孩子吧？
柬方若看着照片，脑中猛地就冒出了这念头，再顺着想，似乎今天看到那出色的男生对面——似乎坐了个看起来长得非常漂亮的女孩子。
柬方若突然紧张起来，紧捏着手心，想也没想的掀开被子就下了床。
只门推开了，看着次卧门缝里已经没了亮光，她又默默退回了屋。
如果是真的，那就严重了。
不能这么直接问，她得先查一下，查清楚了，才能想办法。
还必须是默默想办法。
程佳的态度已经摆明了，不喜欢她过多干预。
·
晚上外面有动静程佳自然是听见了，因此第二天早上柬方若来叫她吃早饭她就也没意外。
程佳坦然自若，柬方若却满腹心事。
程佳无心管她，也不想继续和她待在一个屋檐下，吃过早饭就提前去学校了。高三了，学校很多住宿生一个月才会回家一次，她这个时间去学校，教室里依然有勤奋的同学在学习。
程佳成绩一向好，即便早早来学校也不学习，在教室里晒着太阳发了一上午的呆。中午出去吃了饭，下午回来午觉后才拿了试卷出来做，而等到傍晚还没吃晚饭，夏楠已经来了。
以往程佳周日就来得早，夏楠也不意外，到了座位上坐下，就打开包，献宝一般拿了个粉紫色的首饰盒子出来。
程佳看着送在自己面前的盒子，“什么？”
夏楠笑：“你不是想买发饰的吗？我有可多了，而且很多都是一对，以前你不留长发我们不能戴一样的，所以我就没给你。”
她打开盒子，拿了个和她头上正戴着的一模一样的镶了碎钻的爱心发夹出来，“这个和我头上的一样，你喜欢吗？”
夏楠笑起来的时候特别甜美，而且她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这么凑近程佳，声音轻柔的问她喜不喜欢和她一样的发夹，程佳控制不住的心跳加快了。
情侣发夹。
像是情侣装，情侣手表一样。
尽管知道夏楠不是这意思，但程佳还是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