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重新分组!”
潘晓仙下场后,彭珊已经从衣服堆里坐了起来,手上拿着一只羽毛球拍,走来场上的边缘后停了下来。
“临小川和一名女生搭档,彭雪松和另一名女生搭档,然后我们男女混打!”
“我不要和临小川一组!”彭珊只是看了临小川一眼,就撅起嘴,在场上找到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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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十六班男生宿舍内部赛,进行了一个半小时之后,和周华强李刚两人组队打球,就算是拼劲全力临小川和彭雪松也跟不上两人的节奏,最后临小川不玩了,说什么也要歇息一会儿,于是临小川和彭雪松两人同时离场,坐在一旁的石砌台阶上。
六个人少了两个人,而一旁一些其他班级的男生,看见这里有机会可以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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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从下午两点开始,于是进入返校的高峰期,三乘三大开的篮球场,十八个篮框,每个篮筐下都挤满了人,甚至有些来晚了的队伍,找不到其他人可以插队,只能坐在一旁的石砌台阶上,干看。
继郭攀加入十六班的篮球队列之后,之后同班寝室的周华强与孙玉刚也来到篮球场。
周华强就是临小川寝室的寝室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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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秋天的晴日,是最适合进行激烈运动的时候,太阳悬挂在天空之上,就像一盏地球的照明灯,只是把大地照得明亮,却一点也不燥热。
临小川、彭雪松和李刚都换上了运动服,本来临小川也带有篮球,但是相比之下,李刚的篮球用的久了,摸起来更有人性一点,所以最后还是选择了李刚的篮球。
李刚,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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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国庆节放假的第二天,无论是杨紫霞那些女生也好,还是临小川这些男生也罢,实验班布置下来的假期作业,可不是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就能解决的事情,若是来到学校作业还没有做完,除了呵呵之外,其他事,无法预料
也就是说,原本国庆七天假的国家规定,到了钟祥一中之后,就只剩下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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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六点半,从公共墓地出来,很难在这样的地方拦一辆的士,大多还是得去坐公交。
临小川依旧坐在靠近后门双人座的最里面位置,头抵着紧关着的玻璃窗,车上人少得可怜,天色也几乎快要全暗下来。
透过渐渐能够反光的玻璃,临小川可以看见自己清瘦的脸庞,印在镜面的另一个世界。
等到临小川终于回到自己的家,屋外的世界已经繁星满天,月亮当头高高悬挂,除了月光和星光交相辉映之外,再也感受不到一丝阳光的存在感。
临小川进了屋,关上房门时,父亲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中央十三台的新闻频道,电视上警察逮捕犯罪嫌疑人的画面一闪而过,父亲回过头来,看了看自己的儿子。
“回来了!”父亲说得很平淡,像是自己儿子回家,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于是又转回头继续看新闻。
母亲此时褪去平常那一身高雅的装束,头发在肩后也显得有些凌乱,身前围着一个沾有油渍的围巾,脚上穿着一双棉拖鞋,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回家啦!”母亲许是特意从厨房走出来,就是想看自己儿子一眼。
临小川看着这一幕,母亲全身武装着在厨房里做菜,父亲也像一家之主一样,悠闲的看着电视等吃饭,这一切都太平常、太普通,以至于太过和谐,让临小川怀疑自己内心的不安情绪。
“回来了”没什么生气地回答了母亲,临小川在墓地呆的时间太久,又没怎么注意干净卫生,此时身上领子口附近都还插着一些草根。
母亲站在厨房门口也还不打算离去,手上拿着锅铲挥舞着,似觉得能把这玩意儿握在手里,很自豪。
“今天炒了我最拿手的洋葱牛肉,牛肉超级新鲜,我买的时候正好人家供货的才送过来”
临小川一边听着母亲说着,或者说他根本顾不得母亲在说些什么,一边向楼梯口移动。
母亲也是注意到他一身有些凌乱,于是立马改了口,不再谈她今天的拿手好菜
“儿子,你是不是今天和谁打架了”母亲一脸忧容地迅速靠了过来,一只手还握着锅铲,一只手就去拍自己儿子的后背,把他脖颈上的几根草根揪了下来。
听见从母亲口中脱口“打架”几个字,父亲的注意力顿时从电视频道的新闻上面,转移到自己儿子的身上。
他盯着临小川怔怔看了几眼,看见他身上除了有些杂乱之外,并没有其他什么伤痕或刮痕。做母亲的不知道临小川一而再再而三还在往公共墓地跑,做父亲的也没有把这件事儿告诉母亲,这只会扰乱她的内心。
父亲看了几眼,就大概猜出是个什么情况,于是也不多说其他话,回过头继续看自己的电视。
母亲还在临小川身上又扯又拽,可是临小川已经有些不耐烦,好好炒你的菜就是了,其他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
临小川三下两下就挣脱了母亲的手,母亲还想去摘除儿子脖颈上的一根稻草时,临小川已经迈步上了楼梯,母亲的手悬在空中又只好再放了下来。
母亲感觉到了与自己儿子的生疏,她能够理解,她的儿子一贯就是这个样子,对父母不温不愠,许是继承了他父亲的基因,而他的父亲,年轻时也基本上是同一个样子。
“先去洗个澡!”母亲还在楼下叮嘱着,听见楼上儿子答应了一声,这才想起锅里还炒着菜呢,于是急匆匆又冲回厨房里去。
临小川回到自己的卧室,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床沿上,房间里的灯也不开,窗户大敞着,透过窗户的月光,和客厅里分散过来的亮光,就已经把房间照得明亮。
临小川侧过头对着妹妹另一边房间的方向,仿佛这一栋墙,隔开的,不仅仅是自己与妹妹的卧室,也隔开了某种他尚且还理解不了的两个世界。
十六岁了,过了今年,明年就十七岁,十六年来,父母和自己同时在一个晚上出现在这栋房子里,这还是第一次。父母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他们也开始幡然悔悟了?可是他们的幡然悔悟,是不是显得有些太迟了!
临小川一想到这个房子里,以后的日子再也没有自己的妹妹,他就无福消受父母此时过分泛滥的溺爱。对他而言,妹妹的离去所带来的打击,足以使他孩童般的心灵变得成熟和坚强起来,妹妹的离去,让他不断坚信自己,一定可以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临小川终于起了身,一步一步顺着二楼的走廊,走去最东面的洗浴室,脱去身上的衣物,让温热的水沐浴全身。
人真的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刚刚还心如刀绞一般,转瞬间,温热的水轻柔的全身之后,所带来的舒服和轻松,就又让人重新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希望。或许人也是一种可以充电,然后循环使用的一款电器吧。
母亲做的一顿丰盛的菜肴摆在桌面:洋葱爆炒牛肉、青椒鲜虾、豆腐白菜还有紫菜汤。
无论尝起来,还是看起来,都比父亲的手艺高了一个档次。
“母亲,若是妹妹也能坐在这张桌上,也能吃到您亲手做的饭菜,或许我真的会觉得很幸福!”临小川在心里噎着一滴泪没有落下,他心里想着,却并不说出口。
“我很感激您现在所做的一切!”
“但可不可以”
“您可不可以住手!别再这样做下去了”
“因为真的,一切都没意义”
“一切都已经没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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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太阳悬在西方的天边,眼看着再过一段时间就要沉沉落下,整个天空像一坛燃烧殆尽的柴堆,余烬的温度已不再有暖意。
临小川坐着的士又再次出现在公共墓地的小卖部门口,老爷爷原本还在店内看报纸打发时间,此时一看见又是这个小伙子,一天见两次面,格外的亲。
“怎么又来了!这地方经常来可不好啊,会沾染阴气!”像这样上了年纪的老人,都或多或少信点儿迷信。
老爷爷虽然口上这么说着,可是脸上却笑得很灿烂,还不等临小川去开口,就已经伸手去身后的货架上,扯牛奶糖的包装袋。
“不用!今天不用了!”临小川知道老人家知道,自己每次来都必定会买两包旺仔牛奶糖,可是此刻不同,早上买的牛奶糖妹妹肯定都还没吃完呢。
“怎么不用了!”老人家已经又扯下两包,“这两包不要钱!”
说着老人家硬是要把牛奶糖塞到临小川的手里。
临小川拗不过老人家,还想去荷包掏钱,至少不能白拿人家的。
可是老爷爷一看见临小川掏钱的动作,甚至都有些生气了,离开了店内的柜台,从一旁的小门走了出来,硬是又把临小川握在手里的十元整币拦了回去。
“你怎么就不听话呢!”老人家一边拦着钱,还一边埋怨着。
临小川看见老人家怎么也不愿收钱,没办法,自己也只好作罢了事。然后,他再次返回来是有事情的,早上来的太急,妹妹石碑上的鸟粪没有打扫干净,他一直都还惦挂在心里,所以他这次折返回来,就是想给自己的妹妹好好洗个澡。
“大爷!您这里有没有抹布什么的!能不能借我用用!”
见临小川不再计较自己送出去的两包牛奶糖,老爷爷又恢复了以往精神抖擞活泼开朗的性格。
“你要这些做什么!”
“我想给自家的亲人的石碑擦一擦!”
老爷爷一听是这回事儿,心里乐得跟花儿似的。
“哇”老人家一阵羡慕、感叹,“有个你这样的孩子,真是好啊!就是死了都还能享清福!”
老人家一边说着,一边挥挥手,示意临小川在原地等等,他进屋去找找。
临小川看着老人家脸上夸张的表情,许是有些会错自己的原意了吧,不过理解错也就理解错了,其实也差不到哪里去,没必要向老人家解释个清楚,就算解释了他也不一定能懂,反而还把问题搞复杂。
没过多久,老爷爷就从店内找来一块儿洗干净晾干后的抹布,于是临小川又借了个小桶,提了些水之后,就向着自己妹妹的墓碑方向走去。
一小桶水,十来斤左右,提上斜坡,临小川就有些大汗淋漓。
此时的太阳从山坡上望去,只如一团滴在空中的红染料墨珠,整个头顶上苍穹边缘的一圈,都渐渐有些暗淡的黑框,晚风阵阵轻抚他的身躯,有些畅快,有些寒意。
不过,站在自己妹妹的面前,临小川为自己能为妹妹做些什么而感到十分高兴,他只是在来到石碑之前放下水桶喘了两口气,之后,就把干抹布浸入水中,开始整片整片的擦着妹妹的身子。
许是知道自己的哥哥做这些体力活有些辛苦,山坡上的晚风又轻又温柔,不间断吹扶着地上的小草在空中摇摆着脑袋。
“妹妹!你若今天在就好了!那么你就可以认识很多你喜欢的大姐姐!她们会带你玩儿,带你疯,带你闹!比哥哥做的都还好!”
临小川先是擦完最前面的石碑,尤其是把那些粘落在表面的鸟粪给清理干净,然后紧接着,又去擦石碑后的石墓。
当原本一桶清澈的井水,变得浅淡,再变得发灰,最后变得如滴了墨汁似的
临小川握在手中的抹布,嘴里喘着一连串的粗气,他一鼓作气擦到现在,手终于停在石墓的最上层,一想到妹妹的身躯就埋葬在这小小的砖头下面,他恨不得自己也躺在里面好了
“妹妹,好想你的小手再摸在我的脑袋之上,摸我的头发,竟像个小大人似的”真正汗水浸湿衣衫,脖子上、脸上都是湿湿的,站在晚风中吹着,甚是发凉,于是临小川躺卧了下来,就躺在石墓一旁的石板地面,有些细绳一般的嫩草扩张来石板表面,再加上一旁还有其他石墓挡风,临小川觉得就这样躺着,很舒心。
公共墓地的傍晚,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远处白杨树上的麻雀、喜鹊,在叽叽喳喳一阵阵叫着,再就是高空头顶的大雁,偶尔万雁齐鸣,人字形飞过。
从来临小川有什么心事,想和自己的父母诉说,可是忙碌的父母从来没有给予相应的机会,每当这个时候,都是临小梅这个小不点儿,面带严肃的表情,看起来和自身年龄极不相称的口吻,以至于临小川都误以为她也能够听懂。
“妹妹,你懂爱情吗?”临小川仰望着一望无际的天空,有几颗超亮的星星,已经依稀可见。
“你恐怕和我一样,都不懂吧!”
“我们彼此都被对父母的怨恨给纠缠着,也是直到你离开这个世界,我才终于渐渐从其中摆脱出来想来都有些可笑,我的救赎却是和你的意外直接挂上了钩”临小川觉得再这么想下去,说下去,自己身上的罪过就有些承受不起,于是他转了口
“我感觉最近有一个女生喜欢上了我”
“妹妹,她是一个和你一样温柔的女生,一样温柔、一样体贴、一样处处都照顾着我”
“和你谈爱情的滋味,估计你这么小怎么会懂”
“可是,妹妹,除了愿意和你谈之外,在这个世界之上,已经没有其他人还好谈的”
“如果说,上帝在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就会给人开另一扇窗的话,妹妹”
“父母就是上帝给我关上的那扇门,而你就是上帝给我开的那一扇窗”
“现在这扇窗也关上了”
临小川侧了侧身子,面朝着石墓一侧,整个人,整张脸都贴在刚刚擦过的石墓表面,似要和石墓融化在一起一样。
“可是现实是,就算上帝关上了门,又关上了窗,铁屋子里漆黑一片,闷闷的人还是得活着!”
临小川一想到自己的凄凉处境,一想到自己的悲惨童年,一想到这些在心中所引发的黑幕遮天,他一时半会儿不再多说一句话,右手远远伸在石墓的顶部之上,似要抱住石墓,抱住石墓就抱住了自己的妹妹,而抱住自己的妹妹,就像人还活着,还在寻找那一扇曾经透过阳光的窗!
许久之后,临小川打了个喷嚏,身上的汗水已经干涸,全身肌肤都凉的像浸在冷水中的豆腐块儿,此时太阳已经有一半落在地平线以下,大朵大朵的晚霞又把剩下裸露的一半遮住,西方的天空染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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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电话那头一说完,这边就愣住了,好久没听见有人回话的声音,那边电话已经挂断
等到从电话另一头传出“嘟嘟嘟”的声响之后,彭珊鞋都没有想着去穿,就“啪啪啪”飞奔到楼下把这个信息和爸妈说了一遍
可是经历过希望到绝望转变过的父母,此时都异常冷静,尤其是母亲,还脱口说出:
“叫你去十六班上学你去就是了,非要问那么多是非干嘛!”母亲是怕自己女儿多操心,人家的失误就让人家失误,你还非要去纠正人家,自己落不得个好下场。
然而,被泼了盆冷水之后,彭珊也渐渐冷静下来,多半就是人家弄错了吧,把自己当成了丰乐镇今年的状元,虽然钟祥一中实验班和普通班的分数线分别是597分和545分,前者就差几分,而后者完全绰绰有余
彭珊再次返回楼上,心里不踏实地又重新拨通了刚刚打来的电话,可是此时,这个电话一直被占线,无奈,彭珊心里一阵喝凉水般的委屈,平躺在自己的床上。
晚上结束一天的生意之后,吃晚饭时一家人又谈起这件事儿,做父亲的觉得这种折磨人的误会实在让人难受,总还是得问个清楚才好。
父亲又再次拨通了上午打来的电话,只不过这次,接通了。
“喂,您是哪位?”
“您好,我是彭珊的家长!”彭珊把耳朵也凑到父亲的耳朵一旁听着。
“彭珊的家长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您今早打电话通知我家女儿去上学,说我女儿进的是十六班,十六班不是实验班吗?”
“是实验班啊!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父亲口气十分委婉,“您确定我家女儿进的是十六班?”
“是的!没什么事儿我这边要开会了!”还不等彭珊的父亲再继续追问下去,那边的电话已经断线,许是觉得这打电话的人有些骚扰的嫌疑吧。
彭珊还是对于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不敢相信,还要向她父亲求证到。
“人家怎么说!”
“这就奇怪了!”父亲开始神态泰然许多,听对面人接电话的口气,不像是有搞错的可能,“人家的确说你是进的十六班!”
“肯定是学校内部搞错了!这接电话的人可能还不清楚!”彭珊虽然很想就这样蒙混进入实验班算了,可是一这么想,自己心里那颗是非黑白的天秤就不答应,憋得闷得慌。
“要不再打一遍?”父亲也是同意女儿的看法,毕竟姑娘是自己亲生的,女儿的想法多半和父亲的想法差不到哪里去。
“再打一遍!”彭珊毫不犹豫地说。
于是父亲又再次拿起话筒,拨通了刚才的电话号码。
“喂,您是哪位?”
“我是彭珊的家长,刚刚有给您打过电话,老是打扰您很不好意思!”
“又是你!到底有什么事儿!我这边很忙!没事儿我就挂了!”
“有事儿!有事儿!”父亲急忙说着,生怕对面挂了电话,那再打过去估计人家就不接了。
“您帮个忙,我家女儿不在贵校公布的实验班名单之列,可是今天您又通知我家女儿进入十六班上学,学校那边是不是搞错了,能不能帮忙问问?”
“行吧!我帮你问问!没其他事儿我这边挂了!”
“没其他事儿!没其他”第二句客套话还没说完,那边电话又已经挂断。
彭珊又瞪着两个大大的眼睛询问父亲,对面怎么说?
“说帮忙问问!估计是学校自己弄错了吧!”父亲像是接受了现实似的,摸了摸自己女儿的小脑袋,“进普通班也一样,进普通班当第一,照样也有老师看重,说不定去了实验班,反而成绩排个中等,还没有在普通班老师用心多呢!”
彭珊听着父亲口中的话,默默不语,此时母亲已经洗好澡从浴室里出来,看见父女两个还站在座机一旁,于是一边用浴巾包头发,一边说:
“非要把好事弄成憾事,天天想你女儿进钟祥一中实验班,现在好,机会来了,非要弄得去不成”
“我当然想我女儿进实验班!但如果不是光明正大的去,还不如不去”
父母还想继续斗嘴皮子,可是站在一旁的彭珊已经不说一句话,转过身就向自己卧室走去。母亲看着女儿沮丧的样子,也就其他话说不出口,只是在身后叫唤了一声。
“珊儿,洗澡!”
“哦”彭珊只是轻声答应了一句,然后就又转过身,从房间里离开,向浴室走去。
过了两三天,不见有人打电话过来告知详情,彭珊也好,还是她父亲也好,都等的像受罪似的,这天晚上于是决定再打过去问问,就算人家要当面挂电话,也得打。
“喂,您是哪位?”
“我是彭珊的家长,您”还不得父亲继续客套下去,那边已经抢着话先说了出来。
“哦!您的事儿我帮您问了,是十六班没错!没其他”这次父亲也莽撞起来。
“可是我家女儿的确没出现在贵校的实验班名单上啊!”
“是十六班没错!还有疑问,打电话问教务处!”
“嘟嘟嘟”对面又挂了电话。偷听着电话的彭珊心里开始略过一丝希望,难道自己真的进实验班了?但是为什么啊?自己到底是如何进实验班的?
父亲和女儿面面相觑,甚至彭珊的嘴角已经忍不住开心的焰火,牙齿咬着嘴唇就对着父亲泄了笑意。
父女两人夹杂在冰与火的反复煎烤之中,过一两天父亲要去市内进货,于是两人就决定,干脆直接去学校当地找负责人问问。
八月二十号,距离快要开学的时间也就十天左右,钟祥市一中已经在紧锣密鼓筹备迎接新生入学报到的相关事宜,让彭珊父女觉得庆幸的是,接待他们两人的不是别人,正是未来十六班的班主任范遵宪,此时范遵宪还是新一届高一年级的年级主任。
范遵宪把彭珊和她父亲领进会议室,先是一阵寒暄,祝贺彭珊在中考里面取得的良好成绩,然后父亲今天的事儿也是比较多,不拐弯抹角绕圈子,直接说重点。
“范老师,我家女儿只是我们丰乐镇的榜眼,按照历年学校的规则,我家女儿好像没有资格进入实验班,您说”
范遵宪脸上露出自负的笑容,看了看站在父亲身后的彭珊,然后又看了看她父亲本人。
“不瞒您说,您女儿能进入实验班上学,的确走了点儿后门!”
父亲听见老师现在马上要告知详情,范遵宪向前倾了倾身,父亲也向前倾了倾身,于是范遵宪在父亲耳朵边小声嘀咕了几句,然后又重新坐正,心情愉悦的又大声说道。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然后转而看看将要是自己本班的学生的彭珊,“进了实验班,就要一心放在学习上,要好好珍惜机会!”
父亲也很忙,范遵宪也很忙,说着两个人又是一阵客套,互相站了起来,又一番寒暄,范遵宪就把两人送出门,握了握手,也就不远送了
路上女儿问父亲,范老师到底说了什么。
“你老师说,你确实是进了实验班!”
“不过是有贵人相助!”
“什么贵人!”彭珊还想继续追问,可是父亲的回答却堵死了这条路。
“你老师只说有贵人相助!”
“至于是谁,并没有多说!”
第八十二章
时间短暂倒回今年暑假七月10号的晚上,也就是当年中考成绩出来的那天晚上。
快到十点,彭珊一家都围绕在客厅里的电脑前,珊儿坐在电脑前的椅子上,不停刷新着“湖北省中考成绩查询网”,然而每次刷新,出来的结果都还是一样:服务器很忙,请稍候!
父亲站在彭珊的左侧,穿着一件大号汗衫,即使房间里的窗户开着,从窗外也不停有晚风吹进屋内,但夏夜的晚风也一样炙热,父亲手里拿着一把老式的芭蕉扇,右手给自己扇一会儿,又给坐在椅子上的女儿扇一会儿。
母亲站在彭珊的右侧,她两眼眨都不眨一下盯着电脑显示屏,看起来比自己的女儿还要更紧张,整个人在彭珊的背后显得有些僵硬,可自己还在不停调节自身的呼吸,想要通过呼吸的匀称,来舒缓自己过度的情绪。
彭珊自己坐在电脑前面,她的心里也有些忐忑,甚至随着整点的临近,握着鼠标的右手和藏在桌空下的小腿,都有些微微不听使唤的状况。
不过对于她来说,夹杂在些许紧张刺激成分之中的,更多的还是期待的喜悦,因为她自己很有信心,很有把握,觉得今年的成绩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室内的白炽灯管有些老化,两端的地方都有些发黑,围绕着灯管还有一些夏季的飞蛾不停在灯面拍打,一下扑了上去,再一下扑了上去,许是再也无法忍受灯管表面的高温,终于扑了四五下后,又一下,摔在正下方的椅子空里。
另一边的电视机,此时也还打开着,中央一台正在播放一套婆媳大战的电视节目,然而声音已经被调得很小,被抛弃在身后,并没有人有心思去观看。
“这破电脑早就该换了!”父亲在一旁抱怨着,十点已经到了,可是这一时刻,点击该网站的流量肯定不小,彭珊好几次尝试,依旧还是原来的画面。
母亲一只手按在自己女儿的肩膀上,像是要分担女儿的焦虑似的,其实是自己太过紧张,像分散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彭珊毫不罢休,一次点不开,关了,再点一次;两次点不开,关了,继续点
“妈,你别急,现在点击的人肯定很多,能不能打开完全碰运气!”
“妈不急!”母亲说着,又一个深呼吸吐气,恢复过精力,再继续死死盯着电脑显示屏。
十分钟后,“湖北省中考成绩查询网”点了无数次,终于有一次,幸运女神向彭珊挥了挥手,进入了查询界面。
原本都还有些气馁松懈的父母,此时一看时来运转,觉得这是好事儿,一下子全半躬下腰,恨不得钻进电脑里面自己先瞅瞅。
彭珊很稳妥地输入一遍自己的准考证号和密码,然后是一串验证码,于是,三年的辛苦与付出所换来的梦寐成果赫然于前:593分!
这是一个相当高的分数,当年中考总分也不过750分!
看到这么一个十分满意的分数,彭珊一下子就从电脑椅子上跳了起来,先是拥抱了自己的妈妈,然后又是拥抱了自己的爸爸,然后还觉得电脑屏幕上的这个数字没看过瘾,又停下来再多看它个几眼。
母亲看见这个分数,也一下子心里憋着的那口气,吐了出来,既成的事实让她不再有任何担忧,回到电脑桌一旁的旧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把电视的音量调高了两格儿。
父亲虽然也很期待自己的女儿能有一个不错的成绩,但是当这一数目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要知道,去年丰乐镇初中的第一名,也就不过585分而已,可今年自己的女儿就考了593分,难不成今年女儿就是丰乐镇的状元了吧。
父亲是越想心里越甜,可是心里越甜越害怕这只是一场梦,硬是逼着自己的女儿,再重新登录,再重新查一遍
“爸!这是官方数据,错不了的!”
“再查一遍!保险!”父亲说得轻声轻语,仿佛嗓门大了,就会把自己女儿的分数震落一些似的。
“现在点击的人太多,能查到就已经不错了!”
彭珊拗不过自己的父亲,关了网站,又尝试了几次,终于又点进去,输入账号密码,出来的分数还是593,于是父女两都心里踏实了。
几天之后,钟祥一中实验班和普通班的分数线公布,同时出来的,还有今年丰乐镇中考成绩的排名情况。
和那天晚上的激动喜悦截然相反的是,此时的彭珊,一个人趴在自己的床铺上,头埋在枕头里,哇哇大哭。
窗外的烈日还一个劲儿从窗外照进来,滚烫的玻璃,有几只蚊子落在上面,迅速脚上就冒起了烟。
父亲走进自己女儿的房间,拉上窗户的窗帘,把电风扇的风量调到三级,对着自己的女儿吹着,彭珊此时满额头、满脖子,也不知道是流淌着汗水,还是泪水。
“起来了!起来洗把脸,我家女儿最坚强了!”父亲像拔萝卜似的,把彭珊的小脑袋从枕头里挖了出来,于是刚刚还隔着一层布的哭声,迅速胀满了整个卧室。
“爸”
“你说为什么为什么我考得很好的时候非得有个人考得比我更好”
今年的中考成绩,彭珊以593分位居第二,第一名有一个女生,竟然考了617分,理所当然肯定是这位617分进钟祥市实验班,而不是彭珊。
做父亲的也很想问老天爷同样的问题,为什么去年585分就能当状元,偏偏今年自己女儿593分还得屈人一等
父亲一下子把自己的女儿的脑袋揣进怀里,于是彭珊有了个坚实的臂膀之后,哭得是更放肆、更彻底
“没事的!”父亲的声音也有些微微颤抖起来,“我家女儿即使读普通班,也还是能考上好大学!”
“爸”
“我不甘心”
“女儿不甘心”
彭珊哭完之后,结果已经摆在自己的面前,事实不能更改,没办法,现实很残酷,也只能忍辱负重,接受了
十来天后,钟祥一中的实验班入选名单公布,没有半点儿悬疑,彭珊没有在这张名单之列
又过了十来天,原先的遗憾和悔恨渐渐在眼角干涸,希望之井已经枯竭,彭珊开始学着认同自己只是个普通班学生,她的父母也开始在自己的潜意识里,只把自己的女儿当做一名普通班学生
又过了十来天,也就是八月份快中旬的样子,彭珊家意外接到了来自钟祥一中的一通电话,电话通知彭珊,开学准备进入钟祥一中十六班上学。
在整个钟祥,凡是关注当年中考的人无人不知,钟祥一中的实验班只有五个班,分别从十六到二十班。
彭珊接到通知,通知她进入十六班上学,那也就意味着她进入的是实验班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是钟祥一中搞错了?稀里糊涂把自己分到实验班了?
第一章
2009年9月1日,知了还在高耸的白杨树上自在的叫着,热烈的阳光烘烤着大地,一点也让人觉察不到夏日退潮的凉意。钟祥一中校门口前那一片宽阔的大广场上,此时已经停满了各式各样家长的汽车。一顶巨大的彩虹型充气拱门横亘在最显眼的位置,上面书写着那几个万古不变的大字:“钟祥一中热烈欢迎新生报到!”
临小川坐在母亲大人亲自驾驶的宝马suv车里,汽车缓缓的跟在前一辆上海大众的车屁股后面,在狭窄的通行道路上龟速前进。
一路上,母子二人之间的对话少的可怜,沉默,一阵阵的沉默淤积在封闭的车厢之中,临小川懒洋洋的头抵着后背上的窗玻璃,透过那半透明的车窗,遥望远方高耸的教学楼建筑。
吵杂的人群在汽车外面的世界来回走动着,不时还有骑着老旧摩托车的家长,擦着车与车之间的缝隙,一路高声鸣笛,呼啸而过。
车行到校门口的位置,临小川麻木地掀开车门,下了车,站在车水马龙的人流当中。即使是淹没在人海里,然而临小川那修长的身材和清爽的面孔还是立马吸引了百米远处开外的一两堆女生的目光。
临小川的母亲,一位四十岁中旬的高贵妇女,钟祥本地“好又多”连锁超市的创始人兼总裁,穿着一身华丽的深红色玫瑰旗袍,右手上带着翡翠手镯,脖子上环着珍珠项链,脸上挂着自豪而又欢快的面容,脚上迈着轻松而又大度的步伐。
临小川的母亲试着想要用左手挽住自己的儿子,可是临小川哪会给他母亲这样的机会,他甚至还不满意的白了母亲一眼,甩开手臂,两手插在裤裆口袋里,既没有刻意装的潇洒,也没有故作低姿态的举动,他其实也很无所谓。
临小川的母亲见儿子这么叛逆,她也只是假装理解,理解这个年龄段的男生都是很要强很要面子的,所以她也没有多勉强,随着自己的儿子一起走进校园。
钟祥一中,虽然只是小县城里面的一所普通高中,但也算是当地名望极高,首屈一指的一所高中了。所谓有其一没其二,其三差的十万八千里,可以基本概括钟祥一中在当地的地位。
临小川其实很不满意母亲要来送自己上学,这么多年过去了,屈指可数的几次送学经历也就没必要这个时候再多几次或少几次。要不是母亲大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坚持,他是绝不会跟在母亲的身边出现在这里的。
人潮顺着一条从校门口通向教学楼的中轴大道缓慢移动,其间还越过了一道一墙之高的台阶,台阶下方是一条月牙形的人造水池,水池里面来来回回还游动着几条金黄色的鲤鱼,所谓大概是取鲤鱼跳龙门的寓意吧。
第二章
一栋超长超高的教学楼建筑完完全全出现在视野当中,你既可以说它是完整的一栋建筑,也可以说它是三栋单独的建筑通过两个巨大的走廊连接在一起的。由于先前这片校区还是一个小山丘,所以从进校的方向爬上教学楼一层,本身就要攀上一阶三四十道的宽敞楼梯。
临小川也是知道,即使母亲大人亲自来陪送自己上学,可是只要一个突然骤响的电话铃声,就会立马从他身边把她彻彻底底给带走。临小川刚刚来到新的教室,虽然教室内的装修看起来有些惨不忍睹,涂着白粉的墙面上一层层脱着白色的枯皮,陈旧的木质桌椅多半都有些小磕小碰,洞洞窝窝。但一种莫名的、许久不曾有过的愉悦笼罩着这个看起来不咋地的教室,让他心情体验到一种奇妙的感觉。
这时,几乎和临小川从小长到大的好基友彭雪松从教室的一角出现在他的面前,彭雪松穿着一条宽松的蓝色喇叭裤,头发剪得蓬蓬松松,几乎是一步一跳的赶到临小川的身边。
彭雪松恭敬的向临小川的母亲问了好,而此时,也恰好临小川的母亲因为电话另一边的某些事情比他儿子还更重要,所以急着从这里脱身出去。
他一只手十分轻松的就搭在临小川单薄的肩膀上面,架着临小川的身躯一起来到教室前面的阳台上。透过四层楼高的阳台,这里可以很好的看清远处一望无际的南湖,以及那平静如镜的平滑水面,还吹着从湖面上刮来的凉爽大风。
“怎么样,我和你说过吧,还是值得来上学的!”彭雪松笑眯眯的眼睛紧紧盯着临小川看。
而临小川的眼神,却望过那遥远的湖面,不知道他到底看向了何方。他心里是有些认同彭雪松的话语了,的确来到新的学校,新的人生阶段,进入新的生活方式,让自己体会到了一些不曾有过的心情和觉悟。但临小川也还只是勉强嘴缝成一条线,至少是没有再露出过多的苦容出来。
“也许吧!”临小川回过头来,微笑着看了一眼彭雪松。
“听我的没错的,我什么时候有骗过你!”彭雪松边说,还边亲昵的用搭着临小川肩膀的手肘怼了他一下。
临小川此时心情算是开朗了许多,也把自己的目光落在当下的现实情境当中。他回过身来,背靠在有迎春花藤舒展的阳台墙壁上。他双腿交叉,两个要好的朋友像是检察官似的,扫视着一群群从他们身旁走过的女生。
随着彭雪松和临小川注视着来来往往的女生,来来往往的女生也开始把目光投射在这两位看起来风流倜傥的纨绔子弟身上。
“是不是,还是很值得来一趟的吧!”彭雪松还继续开着玩笑,边说还边用眼神加脑袋摆动的幅度来暗示他话里面的潜台词。
听到从彭雪松口中说出这些平常的玩笑话,临小川也感觉有那么一刻,回到了之前那种过了前村就不顾后店的挥霍青春的日子。临小川定睛注视着有几位不断回过头来向这边抛媚眼的嘻哈女生,她们各个身材标志匀称,穿着鲜艳的裙子,一条马尾辫在后脑勺处不断的随风摇摆。
就在这时,临小川顺着那群女生的目光,扫视进自己班级的教室内。也不知道是因为太长时间思恋自己亲妹妹的缘故,还是说当下自己突然产生了幻觉。有那么一刻,他感觉在朦朦胧胧中他又看见了自己的亲妹妹的身影。那个剪着小辫子的开心果儿,无论遇到什么对于其他孩子来说的挫折,她都一副天然的乐天派面孔,笑呵呵的。自己如此可心的妹妹,就这么突然在世界不存在了。
临小川原本放轻松的目光神情此刻又突然变得僵硬呆滞了,他像是梦游一般忽的身体挺直起来,目光一个劲儿地透过斑驳的窗玻璃向教室内走动的人群中巡视。彭雪松此时一看见临小川有点儿不对劲,也寻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然而除了一群新同学之外,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喂!”彭雪松盯着临小川的眼睛叫唤他,“喂,你在看什么呢!”
临小川也不敢相信自己是否是又出神了,以至于在茫茫人海之中又看见了自己亲妹妹的幻影。距离自己妹妹离开这个世界,粗算起来也有半年多的样子了吧,临小川又陷入了回忆的悲伤情绪当中。对于临小川来说,自己的父亲是一名大作家,长年累月闭关修炼根本不顾家,而母亲大人又是生意上的成功人士,一天到晚只知道忙生意忙生意,更是没有多少时间放在家里。临小川一直以来都是和自己的亲妹妹两人相伴相随,互相照顾着长大成人,就连家里长期聘请照顾他们两个孩子的保姆,对于临小川来说,也比爸妈来得更亲。
然而,妹妹突然间走了,留下他一人在这个世界上踽踽独行。
“喂!”彭雪松从临小川的肩膀上抽出那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才把他从出神的状态中拉回到现实里。
“我刚刚又看见我妹妹的影子了!”临小川低着头,那倚在阳台上的身躯仿佛是一节残败的枯枝斜靠在上面一样。
听见从临小川口中说出这般话,彭雪松也是放慢了动作,表示理解自己玩伴儿的悲伤心情。
“我也知道,你一直沉醉在失去你妹妹的悲伤里,可是,人总是要往前过的,不能一直陷在往日的泥潭中流连忘返。”
临小川一听到从彭雪松口中亲口说出妹妹这两个字,他不禁骤然失去控制,从阳台上滑落下来,蹲在过道走廊的地上,放声哇哇大哭起来。
一边还是眉飞色舞的女生,望着这边,突然就看见自己心仪的男生性情大变,各个都觉得难以理解,慌张失措,四散开去。
彭雪松微微叹了口气,他可是临小川的好哥们,最为坚固的后台。他弯下身子,临小川蹲了下来,他也就蹲了下来,用自己的手掌安抚着临小川的后背。
“总有一天,你得从你妹妹的阴影之中走出来,是我认识的临小川,你就一定能办得到。”彭雪松说完,于是就放着临小川一人在这里独自悲伤哭泣。有些痛,有些泪,对于当事人来说,只能自己一人承担,自己一人应付,旁人任何人,都不能为之替代。
然而,临小川所在的教室是四层楼的楼梯口,而这一层这一栋的四个班级可以说都是要从他们班级的阳台上经过的。就在临小川哭得稀里哗啦之时,然而开学第一天的热闹气氛还是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的进行着,合影留恋的搞不好已经把临小川的蹲姿也拍了进去,抱着篮球去抢场子的也还是一阵风就奔驰而过。
临小川半蹲在阳台前,穿着一件黑色的符号t恤,紧绷着一条绛蓝色的牛仔裤。此时一位同班级的女生从教室里走了出来,站在门口环视了一圈,也就看见了一位大男生迥异的情状。
“同学,你怎么了!”女生迈着谨慎的步伐靠近临小川,可是临小川此刻最不耐烦的就是有人上前来打扰他,就算是女生也不例外。
“你走开!”临小川埋着头,那一声沉闷的怒吼,根本顾不上有多少绅士风度。
“我靠!我过来关心你,你还这样大嗓门。”
彭雪松此时隔着教室的窗户玻璃,听见临小川的那一声,然后看见女生所做出的反应,他心里微微捏了一把汗:临小川,加油吧,你能行的。
临小川听着这站在自己面前,看自己出糗,还喜欢管闲事的女生的反驳。他现在心情正是恼羞成怒的时候,有个人既然愿意和他干架,即使只是动动嘴,即使会涉及所谓的“好男不跟女斗”的道德尺标,他也毫不顾忌了。他本来就没打算来好好上学,即使来他个大闹天宫,遗臭万年,他也毫不在乎。
临小川已经做好了骂天骂地、骂爹骂娘的思想准备,他抬起头颅的那一刻,额头上因为怒气叠积的怒纹里三层外三层,尖酸的嘴脸一副社会上小混混的流氓气派。
可是当他第一眼看见站在自己眼前的女生时,他惊呆了!他惊的目瞪口呆!他完全说不出话来,有那么一刻,他仿佛觉得自己在做梦,自己是在梦中,是自己梦中的某个自己在和自己进行这一番滑稽的较量。然而下一刻他定睛看着眼前的这名女生,看着她那略显委屈而倔强逞强的眼角,看着她那明目清澈的大大眼睛,看着她那鼻子在整张脸中的坐标,以及嘴巴的弧度和眉毛的比例。
站在临小川眼前的这名女生,分明就是自己的亲妹妹啊!
有那么一刻,临小川有点搞不懂了!他摇晃着自己的脑袋,眨巴着自己的眼睛,像机械手臂一般慢慢站了起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自己的亲妹妹并没有死?难道那场发生在小学附近斑马线的交通事故都是他自己杜撰的?他神经病了吗?
临小川不敢相信的伸出手去,大胆地想要摸一摸那名女生的脸蛋儿,好证实一下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你想干嘛!”那名女生看着临小川做出这般浮夸的举动出来,自卫似的向后退了两步。其他从走廊上路过的一些家长和学生,此时也都突然站住不动了,仿佛这里正在上演一部小剧场似的,各个互相低头窃窃私语,有说有笑的。
听到这么一声呵斥,临小川顿时从迷迷糊糊中清醒过来。这怎么可能是自己的妹妹,若是自己的妹妹,就绝对不会对自己说出这般放肆而又大胆的话。
临小川一下子就没有了刚才那心痛刀绞的悲伤情绪,仿佛自己就是一台电视机,突然就被人用遥控器从情感剧场转向了娱乐节目。回过神来的临小川,自己都没有觉察到,自从接受了亲妹妹离他而去的事实之后,很长时间以来,他第一次又有了自己原先的样子和气场。
这个人到底是谁啊!临小川在自己心里闷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皱巴着自己难以置信的面容,盯视着眼前那名女子带着某些不满的情绪转身离去。世界上既然还有两个长得如此相像之人,而最为神奇的是,与之相像的竟会是自己的亲妹妹。
第三章
时间回到半年前的十一月,临小川还是一名即将踏入高中生活的初三学生。
钟祥市外国语中学坐落在市区的王府大道一旁,两道高耸的大门把学校圈子和市区内灯红酒绿的平凡生活给完完全全隔离开来。由于学校对学业抓得十分紧,对于初三的学生来说,一般一个月的时间才会有机会放假回家那么一次。
然而这对于父母经常不在家的临小川来说,算是再好不过的一项制度了。即使自己有机会天天回家,除了剩下一位亲妹妹朝夕相处之外,家里也就只有那位负责家务还顺带看管孩子的李大妈在家了。家?从来都是冷冷清清的一栋大房子,坚硬的外壳里面摆设着一些坚硬的设施:木质的桌椅,金属的电器,以及石头砌起来的厨台和立柱。
那天,那几天,临小川本来就觉得内心里有些烦躁不安。然而,对于高负荷的学业压力来说,临小川是理所当然的把它理解为高速运转的“学习机器”所必然制造出来的工业噪音。那几天天还灰蒙蒙的,不时下起了几年来都未曾有过的鹅毛般的大雪。
室外碎纸屑般的雪花漫天零落,临小川坐在靠近窗户的靠墙一侧,缩着手,缩着脚,即使教室内门窗严闭,一团团的人围在一起取暖,但还是冷得直叫人搓手跺脚。
临小川还清楚的记得那天的一切。上午是两节英语和两节语文,下午是两节数学和两节物理。
上两节语文课时,殷老师要求背诵书本上的古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临小川一边背着书本上的诗句,一边乘着老师不注意,盯着教室外洋洋洒洒的大雪望得出神。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一上午的时间,教学楼围着的中心花坛区域已经看不见树木的轮廓,只见一团团、一坨坨白棉花簇成一堆。天底下,原先黄的屋顶,褐的墙皮,灰的路面,此时都被统一的白雪皑皑给染尽了。还依旧相信童话世界的小孩,此刻一定会欢乐的跳起舞来,仿佛自己就变成了白雪公主,或是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
然而,当临小川终于从窗外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不知道坐在讲台上一直低着头的班主任殷老师,何时已经盯着自己看着,仿佛盯了很久,很久似的。
窗外的白雪不再是清澈纯净的了,透过自己的心灵去感受这个世界,临小川却觉得天穹下仿佛裹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被,闷得透不过气,窒息难耐。
来到下午的时间,由于临小川这几天晚上睡眠质量都很差,所以一听见盛老师在讲台上开始讲昨天晚上考的一套数学试卷,临小川几乎都快要趴在垒起的一堆书本背后打起盹来。
也就是在这一时刻。彭雪松从隔着几个班的其他班级教室跑来临小川的班级。雪松不知道是跑得气喘吁吁,还是心跳紧张的上气不接下气,他脸上露出仿佛是见鬼了一般的惊恐面容,敲着临小川班级的门,然后理所当然的急着推门而入。
“报告,我找临小川,有十分要紧的急事!”
盛老师那一米八九的庞大身躯从讲台上板书的状态回转过头来,一脸不满地看了看站在门口的无礼学生,也许是雪松脸部那夸张的表情起了作用,盛老师并没有故作为难的样子。
临小川从迷迷糊糊中猛地抬起头,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叫着自己的名字,那音调仿佛像是泰坦尼克号沉没时人们呼天喊地的语气,临小川顿时觉得有什么不详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临小川看着站在门口的好基友,彭雪松甚至连站在那里都不踏实,不停地扭动着,提提脚,摆摆手,抖抖肩,皱皱眉。
看见临小川注意到了自己,雪松老远的就挥着手示意他出来一下。
“临小川!”盛老师那厚重的男高音播报着自己的名字响彻屋顶的每一个角落。
临小川盯着彭雪松的眼睛,十分不解的亦步亦趋地拖着步子走向教室的门口,仿佛只要他能慢一秒走出教室,那个可能即将发生的不好的事情就会晚一分钟到来。
临小川站立在自己班级教室外的阳台上,他随手关上门,教室内,上课秩序又程序般地恢复了正常。
临小川所站立的阳台位置,旁边一侧的围栏,是裸露的铁的构架,一根根扁平的刷着绿色油漆的铁柱子,相同比例的焊接在两根平行的钢管之上。
彭雪松小心翼翼的从口中吐出几个字,他尽量轻声轻语的,仿佛他如果把话说得轻一点,临小川所将承受的苦难与心痛就会减弱几分。
“小川,我有一个不好的消息!”
“你妹妹出事了!”
天底下,漫天的大雪还在一个劲儿地下着,临小川搞不懂为什么这样规模宏大的降雪可以持续这么长时间。
一时间,临小川还只是接受了从彭雪松口中说出的话语的字面含义。他还只是皱着眉头,有那么一点不相信从雪松口中听到的那些话。
“你说什么?我妹妹出事了?出什么事了?”临小川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听见出事了这几个字,可是眼泪已经不争气地在眼角开始打转。出事了可能有很多种情况,比如被学校老师请了家长,比如上体育课时跌倒摔伤了,比如受到了学校其他同学的欺负,而这些都还不至于到达为此流泪的程度吧。
“你妹妹出事了”彭雪松死死扣住这几个字眼儿,就好像语文老师要求写作文必须紧紧抓住中心和主题而不允许跑题一般。
“你妹妹出车祸了”雪松终于难以掩饰事件的真实情况,他就是要来告诉他这个消息的。
临小川一听见这个消息,顿时觉得自己好像被谁把头给狠狠按在水槽里似的,他觉得胸腔仿佛灌了铅似的异常沉重,他没有哭,可是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从眼角坠落而下。
“你说我妹妹出车祸了?”临小川从口中吐出的话语又粗又沉重,“我妹妹那么小的一个人,怎么能够承受的了出车祸?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今天中午,你妹妹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
“放学回家?”一听到这个消息,临小川仿佛是受到了某人的嘲讽似的,“tm的,那样的家也值得回?啊?你告诉我?回一个没爹没妈在的家,是家吗?谁规定了一定要回家?谁规定的!”
临小川双手撑在那冰冷刺骨的铁柱子上,咆哮般的吼叫吸引了全班人的注意力。听到这样干扰学习的大声嚷嚷,盛老师急忙从教室内走了出来,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行吧!你先回家去吧!”盛老师不仅是他们班的数学老师,也是全年级的年级主任,听到临小川的妹妹出了车祸,也算是比较通情达理,批准了临小川回家的申请,“尽快回来上学!”
“你先别回家,你妈叫我告诉你,直接去市医院!”
“我妈?”临小川终于痛苦地哭了出来,“我妹妹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妈既然还让你来转告我,有这样当妈的吗?”
临小川还在歇斯底里地咆哮着:“我没有妈!我也没有爸!我就只有这么一个亲妹妹!我就只有这一个亲妹妹啊!”
话说到这儿,临小川拔起在地上生了根的脚,一时半会儿失去平衡似的,跌跌撞撞猛地向楼梯口狂奔而去。临小川一边跑着,一边任随着悲伤驱使着自己的情绪火山一般的爆发,脚下跺得咚咚响,然后一头扎进了漫无天际的雪的囚困世界。
临小川踩着街道上被来往车辆碾压过的肮脏雪水,也不管自己的鞋子还是裤腿被雪水彻底浸湿,也不管那彻底的寒冷麻木了腿和脚的神经,更不会在意来来往往街上人群中人们投来的异样目光。临小川就这样拼命地在大雪之中,沿着一个街道另一个街道飞快地奔跑。
一路上,也不知怎的,妹妹临小梅那平常可爱的面孔一而再再而三浮现于自己的脑海。临小川一再告诉自己,出车祸了也并不是那么严重的事情,出车祸也是可以只擦破一点皮的,也是可以仅仅骨折而已,自己的妹妹一定洪福齐天,好人有好报,那么乖,那么善解人意贴心的一个人儿,不可能出多大的岔子,绝对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临小川跑着跑着,十分钟,二十分钟,他不再像刚听到信息时那么激动,渐渐地,随着热汗淋漓,热血在胸腔内沸腾,他眼角的泪水也慢慢干涸。
就这样一路狂奔,穿过从王府大道新建的一段大桥,半个小时后,临小川来到了市医院的门口。慢慢在脑海里升起的信念支撑着他坚强的迈进了医院的大门,直向医院主建筑的手术室而去。
拐过一个走廊,手术室门口上那绿色的提示灯还鲜艳的亮着,这至少说明自己的妹妹还抱有生还下来的希望。他顺着过道,看见两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大人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眼中。
父亲,那个一头乱糟糟的黑发,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目光呆滞而又刻板的老男人,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躬着身子,坐在走廊边的公共椅子上。
母亲,还来不及换下身上穿着的那一套华丽的衣着,高跟鞋的鞋跟歪歪斜斜的躺在地上,一双与年龄极不合称的细腿仿佛是两根麻花一般纠缠在一起,最最让人受不了的,是母亲那令人厌恶的低声哭泣的声音。一位母亲,平时不顾家,等到终于出了不可挽回的事情,才回过头来痛哭流涕,临小川一想到母亲这种玩世不恭的态度,就恨得咬牙切齿。
听见走廊的另一头,有雨点般急躁躁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的父亲和母亲,都同时抬起了头,看向了远处站立着的临小川。
临小川像个小大人似的,虽然他此刻已经筋疲力尽,魂不守舍,然而他耸立在过道的正中央,就好像一坨泥塑一般立在那里不可撼动。
父亲和母亲都同时起了身,向临小川站立的地方走了过来。父亲迈着缓慢而沉重的步伐,母亲则一看见自己的儿子,就急忙跑着走到儿子的跟前,一身子骨瘫痪在儿子那还没有长高长壮的怀中,哭得是稀里哗啦。
“你来了!”父亲那像是打了败仗似的口气,嘴里像烧尽的火堆似的,每一声叹息都好像吐着烟灰。
“小川啊!都是妈妈不好!都怪妈妈太自私!要不然要不然”母亲在儿子怀中声泪俱下。
临小川看着如此场景,想到,原来大人也就不过如此,遇到关键时候的表现甚至还不如一个孩子。临小川小声的嘀咕了几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然而毕竟是自己的母亲,他虽然极其不想,但一看见母亲哭得是这么伤心,还是伸出手给予了不可多得的拥抱。
然而,就在此时,母亲那异常令人反感的电话铃声又响了。只不过这次破天荒的,母亲好像根本就没听见铃声似的,仍随着它响个不停,却丝毫不去理会。
从下午一两点,手术一直进行到晚上八九点,那关着的决定生命的鬼门关终于再次打开,头顶上那亮彻着的,代表生命还在延续的指示灯也终于灭了下去。
主刀的手术医生,穿着一件满是血迹的白大褂,疲惫的双手缓慢从脸上摘下带着的口罩。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说着,就甩开家属,头也不回的向走廊的另一头消失而去。
什么叫“对不起,我们尽力了”。临小川母亲一听到这个消息,双腿哗得一下,散架了似的,瘫软在地上,嚎嚎大哭起来。一只手被另一旁父亲的手给拽着。而父亲一直低着头,不哭不笑,不说一句话,麻木的就好像个行尸走肉一样。
临小川绝对不相信,绝对不相信自己的妹妹现在已经不在了。他有那么一刻想要冲到医生的面前,要求他必须改口,仿佛医生就是可以决定病人的生死似的,仿佛只要医生宣布他的妹妹还活在这个世上,那么明天就依旧还能再见到那张可爱的面容。
然而临小川也被这个消息给完完全全怔住了,他站在那又再次像中午时刻听到信息时一样,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眼角决堤般的滑落。如果说这个世界会有世界末日存在的话,那么这一刻,临小川仿佛觉得已经来到了世界的尽头。
妹妹临小梅离开后的一个星期之后,在警察局里家属看见了事发现场的监控录像。同样在这一个星期内,临小川不吃不喝,一个人把自己锁在卧室里,裹着厚厚的羽绒被,坐在床上,痛苦而又悲伤地回忆着与自己妹妹生活的点点滴滴。
第四章
监控录像,完完整整还原了当时案件发生的整个过程。
十一月十三日,星期五,当时天空正下着鹅毛般的大雪。像往常一样,星期五都只是上半天的课,然后从下午开始就放周末。
一般的孩子这个时候都会有家长来接送,然而临小梅的父母都是大忙人,平时都是家里的保姆李大妈抽空来接临小梅回家。然而这一天,李大妈因为家里有事,不能来接临小梅,所以小梅就不得不自己一个人回家。
当然,就算是一个人回家,本来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跟随着回家的大部队,小梅的家距离学校其实也不远,转过几个路口,过几道斑马线,要不了二十分钟,小梅就能自己一个人走回家。
然而问题并不是出在小梅自己的身上,而是那个可恨的醉酒驾驶的司机。
放学的道路上,来来往往行动着大量的人群,每一个背着书包的小手,都被一张又厚又稳的大手给覆盖着。临小梅背着一个樱桃小丸子的限量版学生书包,穿着cloudokids的鲜红色童装和一条浅粉色的儿童裤,脚上穿着的一双i的梦幻蓝儿童胶鞋还是她母亲在去香港时给她买的生日礼物。
每一个从临小梅身旁路过的小女生都向她投去羡慕嫉妒恨的眼光。而临小梅每次回头看见那些略带鄙夷的目光,尤其是看见站在那些女生身后伸出温暖的大手露出璀璨笑容的母亲,她的目光中总有她这个年纪不相配的成熟的稳重神态,那眼神像是严寒中给自己裹了一层厚厚的毛织大衣一样,仿佛就可以御寒,天地再寒冷也都不怕。
临小梅顺着回家的路,一路哼着歌,一走一跳的迈着轻松的步伐。她走过码头街上的转角,又穿过了复兴大道上的人行道,而整个事件就发生在回家路上的最后一道斑马线,而那条斑马线就横亘在黄庄路,这条路又宽车辆又多,正是所谓一般意义上的事故多发地段。
大雪像是在单曲循环似的依旧下个不停,落在路面的积雪被车辆来回碾压,已经在路边积攒出一汪不小的水滩。又脏又黑的污水漫过临小梅的漂亮胶鞋有一半的高度。
而在等着红绿灯的时候,小梅低头注视着这种肮脏的雪水与漂亮的胶靴相互交叠在一起的奇怪场景,为何如此两种极端的现象却可以在这一刻十分平静的共存在一起,临小梅一半儿是有些不理解,而另一半则是怀着巨大的好奇心。
随着远方竖着的红绿灯,红灯里闪烁的阿拉伯数字越变越小,然后转瞬间,红灯灭了,黄灯亮了,紧接着绿灯闪烁。临小梅被拥挤在路口的一大堆人群推着向前走,她不自由的想停下来多看一眼浸在雪水中的胶靴都不能够,就提脚迈开了步子。
刚走出几步之远,拥挤的人群忽然间有些躁动不安,人群在互相推搡着,并且大有幅度越来越猛的迹象。临小梅夹在密密麻麻的大人和小孩的缝隙之中,她既看不见远处路面的车况,也不可能想到接下来将会发生的场景,她能做的,她理所当然想到的,当然是随大流而移动。可是远处那在灰蒙蒙的天穹之下,投射着刺眼的远光灯的车辆,却没有半点丝毫要减速的迹象。
也就是在那最后的一两秒之间,所有的大人家长都已经预判了这辆车的失控,以及可能会给自己和自己的小孩带来的伤害。每一个手里紧紧攥着小手的大人,都迅速的,或是抱起,或是拉扯,或是强行推开自己的孩子。而在这股莫名其妙的恐慌当中,临小梅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甚至都没想到自己已经成为了她所旁观着的事件的受害者。
下一秒,车辆没有半点减速的痕迹横冲直撞而过,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迅速闪出一道极宽的口子,那速度之快几乎不亚于飞驰而过的车辆。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有怎么受伤,有的最多只是动作幅度过大,跌倒在雪水之中,让肮脏的雪水弄湿了自己的衣服。或是有那么一两个来不及闪躲的家长,小腿遭到了车辆的碾压,出现十分严重的骨折。
而唯独就只有临小梅,被飞来的醉酒驾驶汽车抛向了高空,而后狠狠地摔在满是血迹的污水之中,醉酒驾驶的汽车车身一歪,一头撞在了远处道路中心的水泥石柱之上,整个车身几乎压缩了一半。
在播放录像带的过程当中,临小川的父亲只是看了一半,他实在无法直视自己女儿的去世现场,从口袋里抽出一根雪白的烟塞在自己嘴里,就躲到警察厅的过道上,大口大口地吸着烟麻醉自己。临小川的母亲等到播放路口的监视录像时,就猛地回转过身,用颤抖的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没有胆量直视那个场面,意识崩溃了一般瘫坐在椅子之上,又哭得昏天暗地。
只有临小川一人完完整整看完了整个录像视频。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妹妹的死,不是因为妹妹的过错,甚至也不能怪那个几率极低的醉酒驾驶司机。真正害死自己妹妹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若是自己的母亲也像别人的母亲一样,每到星期五孩子放学之时,去学校接送小梅回家,小梅就不会去冒险过那些斑马线,更不会在自己最需要父母呵护的关键时刻,被自己的父母给抛弃。
然而,即使临小川看透了这一点,对于已经行走在接受能力完全饱和的边缘的父母,此时再多的指责与埋怨都将只会使事情变得更加恶化,而所谓的救赎早就已经宣布没有可能的了,再多的就事论事也都只是水中捞月,镜里窥花,都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临小川没有再理会沉浸在悲伤中的父母,独自一人,迈出警察厅,踏上了返回家的征途。
从那一天起,临小川就再也没有回到学校,学校领导也来到临小川家里找家长进行过谈话,但最后还是都不了了之。偶尔彭雪松放月假来临小川家串门,临小川也大多闭门不见,就这么一日复一日把自己关在卧室的那一片狭小空间里。
只能任随时光这个强大机器,一分一毫的慢慢治愈临小川那颗灰死的心。
第五章
时间回到2009年9月的新生报到。
当天晚上晚自习之前,大概就是六点半左右的样子,终于一个新的班级,一个新的大家庭,全员出席,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坐满了整间教室。
此时天还没有完全黑,太阳落到了西边的尽头,红通通的而不刺眼,一丝丝薄薄的云彩稀释在高空中,像漂浮着的一缕轻纱网。钟祥一中的校园整个建在南湖的湖边,从湖上吹来的凉爽的晚风,穿过大敞的教室的后门,擦着临小川的肌肤一阵一阵的拂过。
教室内明亮的灯管已经全打开,仿佛是要和外面的世界争夺白天的所有权。
新的高中班主任是一个又瘦又精炼的小老头,带着一双金丝边的无框近视眼镜,一身笔直的白色条纹衬衫,袖口像是插秧的农民一般卷在手肘部位,裸露在外的皱巴巴的皮肤,虽然枯黄,却青筋凸起,立体感鲜明。
“啊我将是你们今后三年的高中班主任!”说起话来,每次开头,都喜欢来一个拉长的感叹语气,“我姓范!全名范遵宪。”
“啊我虽然是教数学的老师。但是我的兴趣很广泛。和语文老师比起来,我数学方面很优越,那不用多说;和英语老师比起来,我又会写几首诗、写几篇文章;和物理老师比起来,我还可以和老外简短的交流;和音乐老师比起来,我球打得不错;和体育老师比起来,我歌唱得也还可以。”
“啊所以说,我自认为,担任你们的班主任,尤其你们还是实验班,整个年级的尖子生,我觉得我是够格的!”尽管范老师每个词每句话说起来都没有配套某些夸张的动作,但是听在临小川的耳朵里,总给人一种他时刻在拍自己的胸膛,拍得像敲鼓一样的感觉。
临小川坐在教室内算是比较靠里面的较后排的位置,位置是他自己临时选的,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从进门的那一刻,毫无意义的游逛在格子纸一般的教室内,就不自然走到这儿,然后就坐下了。
至于旁边坐着的是谁,男生还是女生,临小川没有兴趣也提不起欲望去关心,他只是撑着自己的右手,脑袋像是固定在三脚架上的投影仪一般,不偏不倚,纹丝不动,盯着一个固定的方向。
坐在他隔着一条过道,再两三排前面的位置,就是今天中午在走廊上遇见的那位女生。
彭珊,就是那位长得很像临小川亲妹妹的女生。她披着一头女生特有的清爽短发,个子中等,不胖不瘦,既说不上身材标致,也并不能归类到发胖的行列,若是总结起来的话,应该算是她那个年龄段的女生,刚刚发育成熟,所普遍共有的某种健康体型。
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和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刚刚认识的新同学有说有笑的。临小川盯着彭珊看着,看着她一会儿压抑着自己的动作,在桌子空周围挥舞着双手,一会儿点着头,又不顾现在也算是正在上课。动作虽然有些夸张,但也还没有到神经质的地步。
若是自己的亲妹妹还活在世上的话,那么三年后,她可能也会是这个样子的吧。倘若她没有出事,自己现在上高中,那么妹妹也开始了她的初中生涯了吧。
看着彭珊的背影,看着自己亲妹妹的背影,临小川此时的内心像是流淌着一股暖流,灵魂深处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
“啊接下来,从门口开始,每个人都上台做一下简单的自我介绍。你,就是你,从你开始!”
“大家好,我叫郭攀”
“同学们好,我叫李刚”
“大家好,我叫彭珊!”大概三四十个人轮流之后,彭珊迈着欢快的步子走上了讲台,“我来自丰乐,能考上钟祥一中我很开心,也很自豪。”
“我一定会好好学习,不辜负这样争气的自己。”彭珊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像颗粒硕大的绿豌豆一样,饱含着某种激情与热血。
“在这里遇见大家我好幸福。”
“热爱动漫,大爱海贼王!”说到最后的兴趣爱好,彭珊还不忘做了一个叉腰的pose,左手像一个箭头一样伸向前方,微微闭上她的大眼睛,电光闪闪,磁场爆棚,引起教室内的一片欢呼。
临小川看着彭珊的这些举动,尤其是最后那个pose,那些自信的表情和喜悦的流露,仿佛自己的妹妹真的再次活在自己面前一般。
之后轮到的,是彭雪松。
“大家好,我是彭雪松。能来到钟祥一中这么出名的学府上学,能遇上这么优秀的各位,我也像刚刚那位热爱动漫的少女一样,感到自己好幸福。”彭雪松挥舞着自己的双手,那种气场,仿佛是在追忆某位英雄的光辉业绩一般。还没有真正认识他的人是绝对察觉不出他在这里的表演成分。彭雪松就是这样的任性而自信,别人可能还要打打草稿,三思而后行的,他一拍桌扛起家伙就可以上战场,关键是效果还很不错。
“对了,坐在那边的那位,我的好兄弟,我的灵魂战友,还请大家多多关照。”说完,彭雪松调皮的冲着临小川眨巴了一下眼睛。
临小川也是冷不防没想到彭雪松还来这么一手,刹那间全班人的脑袋,都像舰艇上的自动火炮一般,齐刷刷一个方向的锁定过来。临小川还在盯着彭珊看着,随着彭珊的目光也转身投射过来,他们两人有那么一会儿目光相接,甚至彭珊都也些起疑心,感觉这个人是不是在盯着她看。
“啊要不这样,就请这位叫临小川的同学,接着刚才那位同学的顺序发言,两人相互之间的介绍,印象可能会更加深刻。”
场下一片掌声和欢呼。临小川好久没有经历过这么热闹活跃的场面,差一点就没能驾驭,失了气场。
临小川稍微被同学们的情绪给带动起来,他也露出笑容,迈着潇洒的步伐走上讲台。当然,这短短的路途之中,他路过了那名女生的身旁,他先是扫视着全班人员的面孔,然后才是蜻蜓点水般看向彭珊。两人的目光相接,临小川的眼神带着某种欣赏与钦慕,而彭珊的目光则有某些好奇与窥探的意思。
“你们好!”临小川微微向在场众位点了点头,毕竟还是一大家子六七十人的面前,毕竟都还各自人生地不熟的,临小川也或多或少有些自然的收敛与羞怯。
“我叫临小川。雪松是我的好兄弟,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临小川说着,手指随意的抬起来指向彭雪松座位的方向,“是一辈子的哥们儿!”
说到这,临小川觉得自己该说的、想说的、能说的仿佛都已经说完了,他一个转身准备走下讲台。这时候范老师站在悬挂着的电视机的头底下,用手挡住了临小川的去路。
“啊你还没有介绍介绍你自己呢。”一个手势,又把临小川拦了回去。
“我”留给临小川思考自己之所以是自己的时间并不多,一刹那间,人生记忆像过山车一般划过脑海,父母的冷场,妹妹的安慰,冷冰冰的电脑显示屏“曾经很美好,现在没有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临小川说这句话时,像是在品尝隔了夜的剩饭剩菜,谈不上有没有什么滋味,就只是义务般的动嘴去吃。
范老师可是带过好几届学生经验丰富的班主任,一感觉到气氛要冷下来,那反应速度就像流水作业一样。
“啊以后还会有的!以后还会有的!你要相信自己!大家给临小川同学一点鼓励!”范老师带头鼓起了掌,于是全班气氛又再次活跃起来,掌声雷响。
临小川欣然的接受了范老师的救场,又再次对着班级一深鞠躬,此时双手插到裤裆的口袋里,迈着像是世界已经不存在的步伐,回了座位。
第六章
开学第一天,晚自习并没有上很久,大约过了十点左右的样子,各个代课老师走过场一般都来教室亮了相,这么一天也就算过去了。
夜晚,繁星满空,云朵像一辆辆飞艇在月光下滑动。
从教室离开,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临小川又和彭雪松走在一起。
“今天是不是感觉很棒!”彭雪松又习惯性地用左手去勾搭临小川的肩。
“棒你个头!”临小川此时终于有机会诘问刚刚在讲台上发生的一切了,“谁叫你自我介绍的时候把我也扯进去的,老子快被你吓傻了!”
“哈哈哈!我早就知道会这样,就是因为有意思才这么做的嘛!”
“你给我走开!”听着彭雪松还在耍赖,临小川故意推了他一把,像是要对他发脾气似的。
彭雪松闪退到一边,触碰到校道另一侧栽种的栀子花树枝,然后也就又反弹了回来。
二人又是一顿嬉笑,然后默默笑着走着路。顺着这条实验楼后的校道,由东向西走一两百米距离,然后转过丁字路口,前面就是男生的宿舍,而路的另一边就是女生宿舍。如果顺着男生宿舍旁的校道还继续往里面走的话,宿舍后面就是学校食堂,食堂一边则是学校小卖部,据说小卖部是由一个当地黑社会开的,是否真的属实那就不知道了。
临小川和彭雪松拐过丁字路口,他们还不打算立马就回宿舍,而是决定去一趟小卖部。这么热的天气,买一瓶冷饮解解暑那是再爽不过的事情。
一路上都是放学回宿舍的人群,尤其是前往小卖部的队伍,往往只要你去的晚,连小卖部的大门你都挤不进去。
这不果然,临小川和彭雪松站在小卖部对面的香樟小道上,无奈地盯着眼前蚂蚁窝一般的小卖部。一间大约五十平米的小平房,像是口袋里塞满了糖,里三层外三层,还大有向外继续膨胀的趋势。
“怎么办!”临小川看着这场面很是无语。早是该想到会有这样的场景了,“好想喝一瓶冰镇可乐!”
临小川看着葡萄吃不到觉得嘴里酸的慌,于是半蹲下来,望眼欲穿似的盯着小卖部的门口。
彭雪松此时站在临小川的身旁,他左看看,右看看,一直在寻找着某种潜在的线索或机会。突然,只见他头猛地拉长,盯着某处注视了许久。
“你等着。”说完,彭雪松一路小跑,挤进了像蛋糕一样层层叠叠的人海。
临小川此时向后退了几步,坐在了身后的一道楼梯脚底。钟祥一中的校区本来就建在一个土山包之上,所以小卖部的正对面,就是一个隆起的有两层楼那么高的小花园。小花园里面栽种着各种花和树木,在其正中央还有一个人工水池,水池里喂养了看起来有一千多尾的鲤鱼,尤其是其中还有金黄金黄的那种。
临小川干坐在楼梯上望着人群发呆,他看着这场面,也没指望彭雪松真的能买到喝的出来,他还预先构思着,看他到时候夹着尾巴无功而返,自己怎么好一顿奚落他一番。
然而事情稀奇就稀奇在,十分钟过去之后,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挤出一个卷头发的脑袋,再怔怔定睛一看,雪松手上握着的两瓶炭黑一般的瓶装可乐就出现在临小川的眼前。
临小川惊喜地连连竖起大拇指。
“厉害!厉害!下次这样的情况,就靠你了!”
“你别!”彭雪松一边递过来可乐,一边顺手拧开自己的,猛地喝了一大口,也坐在楼梯的脚底,“这次该我,下次就该你!其实也没什么难的,闭着眼睛!死命往里面钻就行了!”
临小川还一边咕噜咕噜往喉咙里面灌,另一只手的大拇指就一直没有放下过。
畅快的喝过冷饮之后,两个人都打了一个超长的嗝,然后双方又各自看着对方笑了。
两三米宽的楼梯,不仅仅是临小川他们两个人闲坐其上,三三两两成群的,各自都选了个理想的位置盘踞着。
临小川此时还不想回去宿舍,十点半,算起来也还不算太晚,只要十一点之前回到宿舍,十二点左右躺上床,那么明早六点多起来,完全不是问题。
“小松子。”临小川高兴起来就这么叫,若是不高兴,就叫他——松枝。
“哎!”听见临小川如此亲切的叫唤他,雪松是十分干脆的答应着。
“你有没有发现,我们班上有一个女生,和我妹妹长得超像!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临小川两只手后仰撑在地面,整张脸贴在天空上,仰望着那绵远的银河。
“你是说彭珊吗?我也注意到了,是长得很像!”彭雪松说到这戛然而止,似乎是在等着继续接临小川之后的谈话。
“你认识她?”
“有相互自我介绍过,蛮不错的一个女生,怎么,有兴趣吗?”彭雪松歪过脑袋来色眯眯地盯着临小川看着。
“你走开。”临小川说得很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她长得那么像我妹妹,你想什么呢?”
“那有什么的,又不是真的是你妹妹,有什么关系,难道长得像就还不能喜欢了,怕什么嘛!”彭雪松用手挑逗似的推了推临小川的大腿。
“不行!”临小川既然在这个问题上原则很坚定,这一点倒是出乎了彭雪松的预料,“不过,我倒是蛮想和她认识一下,做个朋友。”
“小川子,你变了,变得优柔寡断,没有以前胸襟坦荡了。”彭雪松此时也减少了些许开玩笑的口气,倒像是进入了谈心的频道里来了。
“也许吧。”临小川还是一如既往的望着天空,只不过这次干脆连撑着的双手也撤了,整个人倾斜着躺在楼梯上,那一道道水泥口顶着他的脊背还是蛮疼的,不过他还能忍受。
“我必须带着我妹妹的那份也一起活下去。”
“哎!”彭雪松这此是唉声叹气,“你妹妹很重要,但你自己更重要!即使你妹妹现在在天堂看着你,也不希望把自己的负担压在你的肩膀上吧。何况你妹妹是那么爱你,如果可以,都愿意找个天使替自己去爱你!一定是希望你能快活的在世上活着。”
“快活”临小川仿佛是在玩味这两个字眼,“我的快活从来都是妹妹无偿赠送的,一个大男人在家只会每天对着空房子发脾气,结果还要一个十一二岁的妹妹来安慰。”
“你妹妹是希望你在世上快活的活着的,只是你并不这么想!”说到后面一句话,彭雪松本能地拉长了声调,最后一口,把瓶装剩余的可乐一饮而尽。
接着,临小川一阵沉默,并没有去接他的话。
“你若是想认识彭珊。”冷场了好一会儿,彭雪松不想看见小川在他妹妹的问题上继续苦恼下去,于是赶紧换了一个话题,“我可以想法子帮你,这个没什么难的。”
“行!”这时临小川才接了雪松的话,然后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说,“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告诉她有关我妹妹的事情,尤其不要告诉她,她长得很像我妹妹。这个千万不要说出去。”
“好的,这个没问题!我不说出去,是没有人会知道的,这个你还对我不放心?”彭雪松说着像是半带点责备的意思拍了拍临小川的脑袋,揉了揉他那没有做造型的头发,临小川已经有好久没再搭理自己的头发了。
第七章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还没有完全从地平线上起床之前,紧贴着地表有一层薄薄的湿气很重的晨雾。
这一时刻,学校利用上早自习的机会,在长的像甲板一样的教学楼正对面的广场之上,举行了新学期的第一次升旗仪式,以及新生开学大会。
临小川站在密密麻麻的人群当中,身上穿着统一的新发的蓝色校服,嘴里还一个劲儿的打着哈欠。也不知道站在高台上的校领导看见这个场面是怎么熟视无睹的,那底下碧蓝碧蓝像海水一样的队伍,哈欠的浪潮一波又一波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浪花翩翩。
“临小川,你还记得我吗?”这么严肃的场合,既然有人在下面窃窃私语,好吧,临小川环顾一周,几乎不远一对一对的,大多都在讲着些耳底的闲话。临小川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侧转过脸,一双眼睛几乎都只睁开了一半儿。
一个脸上容光焕发,看起来还蛮可爱的女生,面带此时比太阳还光芒四射的目光,注视着临小川。临小川第一时间像过安检门一般对她进行了一番扫描,的确是个漂亮女生,但却不是他的菜。
临小川努力抵抗着海浪一般的倦意拍打着他的心灵港湾,去自己记忆的湖底搜寻任何可能联想起来的信息,然而,结果是丝毫无获。临小川有点默默然地盯着这个女生看着。
“我和你初中来自同一所学校,你在二班,我在一班,就只隔一座墙壁。”女生也是看出了临小川脸上挂着的那些木讷表情,于是立马想要给男生台阶下,看得出来,她是个温柔贤惠,而且还有点腼腆害羞的类型。
临小川这才脑袋继续转动起来,缩小了检索范围,努力回忆着初中一班那一个个亭亭玉立、鹤立鸡群的校级美女。
“我记得你!”在一张张张柏芝、范冰冰的脸型匆匆划过之后,临小川终于想到了些什么,顿时觉得眼前这个女生有了几分面熟。可是,再仔细想想,又觉得朦朦胧胧,摸不着头脑。
“但是我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的妳”
“我是一班的数学课代表!”女生尝试着给予一些信息,仿佛对于眼前这个男生的期待,过于执着。
“哦你是一班的数学代表!我记得你,我们两个班的数学老师都是盛老师,我有在办公室里遇见过你!”
亲口听见从男生口中说出,他的脑海中的某块记忆区域也有自己的痕迹,这名女生露出了宽松而又幸福的笑容。
“你叫什么名字?”对于这么可爱、懵懂的女生,而且还是同一个班级的同学,而且还是同一所母校,能够结交到新的朋友,临小川自然是十分满意。
“我叫曾淼!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没问题。有事尽管来找我!”临小川拍着自己的胸膛,露出自信而又男子汉的眼神,他都不知道,此时的他在眼前女生的眼中,犹如耶稣一般,飘向了空中,伸着手犹如普度众生。
太阳越过远处的篮球场栅栏,从香樟树的头顶洒下第一缕阳光时,持续半个多小时的新生开学典礼,终于在万众期待的雷霆掌声中落下了帷幕。每个班级都排着长队,按顺序离了场。
开学的第二天,在还没有正式领到自己的课本之前,紧张而激烈的高中学业也就算还没入轨。这个时候,每节课大多都是任课老师一个劲儿地鼓吹自己所教授的科目,一个个说的天花乱坠。
上午,范老师在第二节课上课的时候,来到了自己班的教室,和站在讲台上讲着笑话的英语老师简单交谈了几句,于是前者离场,后者登场。范老师站在一张老旧的讲桌前,无论是桌面还是那裸露在外的木板都泛着一层岁月的苍黄。
“啊现在趁着这个时间,我们把班里的班委给选一下。”
“啊介于大家现在还互不相识,若是有人自告奋勇,我们就给他一个机会,要不就由我来亲自认命。”
范老师用右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右肢撑着脑袋,躬着身子,抵着讲桌站着。目光急切的扫视着班上的每一位同学,仿佛他能够从茫茫沙漠中一眼锁定掉落在砂砾间的珍珠似的,他的目光急切而又自负。
没有人举手,也没有人应声,于是班主任算是把它当做了某种默认,默认第一届班级班委由他来亲自认命。
“啊那我们先来看看班长,有没有人想要当班长?”范老师还在抛砖引玉。
这时,不知道是从哪一个角落,从哪一个男生的口中小声的喊出了“彭雪松”的名字,于是渐渐地声浪开始汇聚,不一会儿,小声的嘀咕变成了群众的拥举。
“啊彭雪松在哪?”
“你想不想当我们班级的第一届班长?虽然万事开头难,但是,风险和收益总是成正比的,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应该好好珍惜!”范老师还在推波助澜。
然而,从彭雪松脸上露出的表情看来,似乎范老师的这一番鼓励显得有些多此一举。彭雪松十分干脆利索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向左鞠了个躬,然后向右鞠了个躬,信心满满地笑着。
“那就由我来当这第一任班长吧!我会对全班负责的!请同学和老师们放心!”
听到从学生口中说出这么让人满意的回答,范老师挥了挥手,示意雪松同学坐下,仿佛这事儿已经板上钉钉,不用再商量了。
“啊那接下来学习委员”利用一节课的时间,钟祥一中高一十六班的第一届班委新鲜出炉。除了班长是彭雪松外,彭珊当了物理课代表,曾淼当了语文课代表,至于临小川,本来他也想当个数学课代表的,可是在这样的班级,可以说全钟祥最好的学生、最会考试的都汇聚在这里,竞争有些激励,临小川最后就当了个体育课代表。
“啊接下来就由班长上台代替我主持工作,请同学们积极配合,让我们顺利而又愉快的度过这个新学期!”讲台下响声一片。
彭雪松跟随着范老师的步伐,在上课期间,走出了教室,站在阳台上听取班主任的指示。然后,范老师一个转身,从楼梯口消失不见,彭雪松走回教室,来到讲台上。
“同学们,安静一下。首先,我很感谢大家对我的信任,推举我上任这么一个光荣的职位,在这里我要谢谢大家。其次,我也希望大家能与我积极配合,圆满完成老师们交代下来的任务,不让我们这个大家庭出任何差错。”彭雪松说起话来随意而又自信,表面上看来,他每一句话都十分严肃而认真。但是稍微了解他性格的,又会从中听出某些玩世不恭。最后只有与他从小长到大的临小川才知道,即使雪松说话吊儿郎当,但他一直注重的从来都是说话的艺术和做事的态度,二者之间的衡量标尺,是不同的。
“来八位男生,和我去老师办公室把我们这学期的教科书搬过来。”彭雪松说着,就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临小川,意思是让他迅速起身,为人民服务。
“对了,班主任还说,第一次换座位还是由他来安排,至于以后,等大家都熟悉了,就自己来。”彭雪松快走到门口时,才像出门忘带钥匙一般,回过头来对着班级说。所以效果是,班上每一个同学都没有太在意这回事儿,老师安排座位,可以接受吧,就算现在自己选位置选同桌,大多不认识又就没有选择可言了。
第八章
其实就排座位的问题,范老师曾经询问过彭雪松,要求他去征求班上同学们的意见。然而,彭雪松本人其实是另有打算的,他先于履行义务之前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认为第一次排座位还是由老师来安排比较好,这样有利于促进新同学之间的互相认识。班主任听完彭雪松的建议,觉得这新上任的班长有两把刷子,考虑周到,逻辑清晰,于是毫不怀疑就采纳了提议。
于是,在下午四节课结束之前,班主任就匆匆把座位表给拟定出来,交到了班长彭雪松的手上。在下午放学到吃晚饭的空当,班长牺牲了自己的业余时间,把课表完完整整地抄在了黑板之上。
今天依旧是个大晴天,九月的钟祥,夏老虎仍保持着一贯凶猛的姿态。每个人身上都挂着豆大的汗珠,流汗像河流奔腾一样绵绵不绝。挂在教室两边墙壁上的电扇,左右各两架,最大风力的鼓噪着。除此之外,悬在天花板上的吊扇,前后也有两台,像直升机螺旋叶一般呼啸盘旋。
对于钟祥一中实验班的孩子们来说,一天留给自己的可控时间是少之又少。而现在从吃晚饭到上晚自习课前的十几分钟,忙里偷闲可以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站一会儿。吹吹从湖面高空而来的凉爽大风,极目远眺飞鸟在水面滑翔的自由身姿,三五成群谈着各自生活里发生的点滴小事。
有些同学对新学期的第一次换座位怀着极大的期待,不少男生女生都是坐在自己的桌椅上,盯着黑板上那一个个田字格,谁的名字落在哪里,一阵起哄,一阵欢笑。
“不会吧!有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坐在了一起!”
“你们快看,那个名字是不是男生的!那个名字是不是女生的!”
“那人是谁啊!老师怎么想的!”
随着临小川三个字紧紧落在彭珊名字的一旁,教室里沸腾的开水终于冲开了头顶上的锅盖,噼里啪啦蘑菇云一般的水蒸气轰了出来,教室内一下子炸开了锅。
一位女生迈着大象一般的步伐猛地拨开人群冲上讲台,不顾三七二十一,拿起讲桌上的黑板擦,把临小川三个字的名字从田字格中擦掉。而此人正是彭珊本人。
彭珊那圆嘟嘟的卡通脸,鼓着大大的眼睛,眼角都有些红色的晕圈。她站在彭雪松的面前,目光显得严肃而认真,她没有注意其他人,而仅是盯着彭雪松看。
雪松还踩在一张放倒的长椅子上,看见彭珊过来干扰公务,他像是安慰似的露出欣慰的笑容,看着她,然后好声好气的询问她。
“你这是干嘛!”
“为什么我要挨着一个男生坐!这排位不科学,我要找班主任去理论!”彭珊气势汹汹的,一看就知道这件事触碰了自己的底线。
“对啊!不科学啊!为什么临小川就可以挨着女生坐,我们就不行!”一阵男生在旁边起哄。
“我们也要挨着女生坐!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围着讲台一圈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这些男生真不害臊!”见男生起哄,三五成群的女生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谁愿意挨你们男生坐!反正我不愿意!”
“切!不坐拉倒!”
临小川坐在自己的桌子上,双腿悬空挂着,细长的手臂撑在桌面,目不转睛看着自己“妹妹”那又恼怒、又委屈的眼神。临小川最不能接受的就是看见自己妹妹被什么人欺负了,若是有人欺负他的妹妹,就算是拼了他的命,他也要让那人付出代价。
然而,此刻让自己的“妹妹”感到难过难看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一切的伤心悲痛,全是由自己的名字给惹出来的。
临小川呆呆的不知如何是好。他一瞬间回想起了昨晚彭雪松开玩笑时说过的话,他本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早就把那随口而谈的言论不计算在内。可是没想到的是,彭雪松这个人效率这么高,而且还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践行。
临小川现在为自己捏了一把汗,彭珊这个女生如此之倔,她可能会认同他吗?
“你们不要吵!”场面有那么一会儿完全失去控制,彭雪松立马发挥了自己作为班长的威慑力,于是水壶被从火炉上提走,壶里的水也就慢慢安静下来。
“这就是班主任安排的座位。”彭雪松试图向彭珊解释,“我们班男生一共有三十七人,女生有三十三人。所以总会有一个男生要和一个女生坐在一起。”
“你不用着急!”彭雪松还在继续控制局面,“你若是不满意这次排位,下个月就可以自己选座位了。反正时间也不长,你就忍耐一下吧。况且我是认识临小川的,他并不是什么坏人,他其实很好相处!”
从班长口中听到这些不可更改的话,有一刻彭珊那原本开朗活泼的脸蛋儿都要挂上泪珠了。
“班长,就算我要挨着男生坐,我也不愿意挨着临小川坐,最起码你得把他给调走!”彭珊还读不顺临小川的名字,反正她对他有一种莫名的反感,至于原因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大概就是初次印象所留下来的心理阴影吧。
彭雪松看着如此委屈的彭珊,眼见如果这个愿望都不能实现的话,她就要在这里悲伤的哇哇大哭起来了。原本其实班主任也没有安排临小川非要和彭珊坐,范老师的建议是,最后有那么两组三人坐在一起,虽然有些不整洁,但并没有什么大问题。然而最后还是彭雪松从旁干涉,老师也是对他极为放心,所以就毫不怀疑地答应了。
“这样吧!”彭雪松扭过头看了看临小川一眼,仿佛那眼神是在说,他尽力了,“要不就我挨着你坐,你看行不行!”
这时顿然,彭珊脸上的阴云像被一阵狂风给吹散了似的,眼睛也柔和了许多,嘴角甚至都又有了笑容。
“那就这样吧!”她嘴上勉强地答应着,但任谁都能看清,她现在的心情已经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仅天气晴朗,甚至还谈得上阳光普照。
就这样,彭雪松无奈只能把自己的名字从彭珊田字格的前面划去,然后在里面填上临小川三个字,然后把自己的名字写在彭珊的一侧。
临小川一味地只是盯着讲台上的一切看着,由于彭珊的情绪一直很激动,所以他本人也是看的很紧张,脸上肌肉紧绷,像警匪片里面黑帮老大身旁的贴身保镖一样黑着脸。
不知道什么时候,曾淼这个女孩儿已经来到了临小川的桌旁,或者临小川一直都还没注意,其实她就坐在他后面的旁边。
“你别太在意彭珊的话,她并不是有意要针对你的。”曾淼看着临小川那一脸毫无生气的面容,然后慈母般的心灵促使着她上前来安慰这个落魄的人儿,“女生大多不愿意在公开场合和男生太过亲密,那样会让人说闲话,让人受不了。”
“不过要是换作是我的话,我倒是很乐意挨着你坐,你是个好人!”曾淼笑着笑着,脸上那一块块苹果红就越来越明显。她双手背在自己身后,一直不停地搓弄着,仿佛这样就能保持心灵的平衡,不至于让眼前这名男生看见自己的窘状。
临小川突然就得到了别人的安慰,而且转过身来,发现就是早上和自己搭话的那名女生,他对她表现出极其友好的态度出来。不仅仅是因为她过去的生活和自己有交集,也算半个老朋友,更是因为她是个善良的孩子,邪恶的身影在她的内心之中找不到半点生存的空间。
“谢谢你,我没事!”临小川回报以男子汉阳光的笑容,这点他自己甚至都没有觉察到,他在某种程度上恢复了往昔容光焕发的姿态。
临小川发自心底里觉得这个女生真的很棒,至于这个很棒,自然不是向着恋情发展的那种关系,而更像是他和她亲妹妹的某种亲密无间。所以,当曾淼那因为和他交谈而脸上露出红晕之时,他只是当做这个女生本能地害羞,这样的女生,和任何男生说话都会觉得脸红的。
曾淼并没有继续追着临小川的意识不放手,她生怕再多交谈一秒,自己那紧绷的心弦就会挣断,让他发现自己的小心思。
临小川此时又回过头去,这时正好和讲台前彭珊的目光交会对接。从彭珊那故意的目光来看,她似乎已经不太在乎自己是否要和一名男生坐在一起了。彭珊撅了撅自己的嘴角,然后迈着像是凯旋的步伐走出了人群的包围圈。临小川算是终于看清楚了,这个极其像自己妹妹的人,是不喜欢自己这一类型的,喜欢的,原来是雪松。
第九章
换座位是一种艺术,和谁坐,不和谁坐,前面坐的是谁,后面坐的是谁,看似随意而安般的点兵点将,却往往潜移默化影响了你的选择,或者至少说,是一段时期内生活的基本格调。
晚自习之前,全班按照新的座位表,轰轰隆隆搬着桌椅,完成了新学期战役的第一次军事部署。换完座位之后,彭珊才发现,其实整个事情不过是换汤不换药,临小川这一修长而甚至有些干瘦的身躯,依旧坐落在自己视线的正前方。
天命如此,彭珊也只好暂且忍了,至少是把他从自己的同桌位置给支开走了,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临小川此时的新同桌,也就是原本要挨着彭雪松坐的那位,是一个有点儿身材矮小,从生理角度看起来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的小个子男生。他的名字叫余凯,带着一副简薄的眼镜,细胳膊细腿儿,平整的短发,尤其是脸上那挂着的笑容,仿佛是电视机前的电源指示灯,只要插头不理插座,就会亮他个一万年不灭。
坐在临小川前面的,是两位女生。其中一位,名叫杨紫霞,个子在女生当中算比较高了,一米七左右的样子,眼窝有点儿深,鼻子高高的,一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乌黑秀发散披在肩头。这个女生是一个典型的花痴,座位刚完成部署,就拿着自己新发下来的语文课本找临小川要签名,笑的仿佛是向日葵正在崇拜太阳。
另一名女生叫沈梦雯,说起话来就比较斯文一点了,说话做事都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就是脸上笑起来也只是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她身后有一条长长的辫子,几乎要垂到腰间。就是口音听起来,有点沙沙的地方话的土音,但是对自己的形象来说倒是影响不大。
这两名女生都是彭珊闺蜜级别的新朋友,同一个寝室,一起上学,一起吃饭,就连课间上厕所,都是结伴而行。
“同学你好,我叫杨紫霞。”紫霞转过来身,趁着换座位的动静还没有完全停下来,她急忙扯开了闲话,“同学,你昨天晚上的自我介绍简直帅爆了!能不能给我签个名!就签在这上面!”
紫霞指着自己刚发下来的新书,翻开来一页,连自己的名字都还没有烙上。临小川也是被这个女生的热情给吹嗨了起来,刚升入高中,刚来到新的学校新的班级,就遇见这么大胆而开放的女生,果然高中就是高中啊,于是对自己的高中生活陡增了巨大的兴趣。
紫霞看着临小川的同时,也顺带看向了彭珊,还挥舞着手得意的打着招呼。然而彭珊只是办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就故意不理她了。临小川也是顺着紫霞的目光,回过头去看了看彭珊,结果彭珊连头都没抬一下,埋着头给自己发的新书镌刻着大名。
也就是在这一刻,还犹豫不决的临小川,做出了决定,从书桌之间,翻出自己的笔袋,抽出中性笔,一笔千里,艺术签名就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线头百出。
然而很快,整个教室就迅速安静下来。班主任范老师站在讲台上,像是一只猫头鹰一般俯瞰着一窝小鸡,开始他的第一堂课。
放学后,临小川又和彭雪松走到一起,一起打道回府。
“你小子有点儿精啊!”临小川半调侃,半吹捧地说着,“不愧是一分一分凭实力考上实验班的!”
“你别谦虚!要不是你最后半年没来上学,还不是一样有实力考上来!”彭雪松倒着走在临小川的身边,手还不停地拨弄伸到校道上来的桃花树枝。
临小川又是一段短暂的沉默,不过雪松从眼角偷偷瞟了他一眼,在临小川的脸上,已经看不出那种野火烧尽草原的死态,倒是大有春风吹又生的迹象。
“不过,这个长得很像你妹妹的女生,和你妹妹的性格完全两个人。”雪松还在继续说着话,他和临小川两人,可以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好倔啊!今天差一点儿就事成了!感觉她和你有仇!”
临小川自己也是在想这个问题,其他女生见到他,都像是蜜蜂见了花,缠着围着要和他做朋友。可是这个像自己妹妹的彭珊,就像天敌一样远远躲着自己,仿佛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没事!”不过临小川并没有觉得气馁,也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多么严重的问题,“现在还早着,朋友这种关系就得慢慢来,我们两人第一天遇见时,还因为一台玩具车大大出手了呢?”
听见从临小川口中提起几乎有十年那么久的童年趣事,彭雪松兴致一下子提高了,他又伸出手去搂临小川的肩,笑的不亦乐乎,前仰后翻。
“你既然还记挂着这件事,不就是一台玩具车没抢过我,最后还被我压在沙发腿旁,哭得哇哇大叫!”
“你找揍啊你!”听见彭雪松口中那满是胜利者的自夸口吻,小川顺着雪松挂在他肩上的左手,一挥右手,就把他脑袋给夹在自己的胳肢窝,逼着彭雪松马上道歉。
雪松哪是打不赢他的意思,不想和他争,让着他,也就连连救命求饶了。
“就因为你找抽,所以今天的可乐你请!”此时二人又来到了学校后面的小卖部,小卖部依然维持着它作为垄断组织的壮观场面,若不是有志者,都选择默默离去了。
雪松先是一脸怀疑的盯着临小川的脸,用眼神质问他还可以这样出牌的?然而,临小川摆出了大他半岁的老大哥的姿态,老哥的要求,做小弟的还可以还口的?于是,雪松又再次愉快地认了,大哥想要小弟赴汤蹈火,小弟卷起裤腿就是了!
“喂!”临小川和彭雪松喝着冰镇可乐,又一起迈着步子,走回去宿舍,“你以后做事还是得掌握一下火候,今天差点就过头了!”
临小川也不是责备雪松的意思,他只是又想起了彭珊那红晕着的眼圈,不是雪松这个人脑袋转的快,搞不好她就会被惹哭了。相比起自己想要结识她的热心来说,临小川是更不愿看见她受任何一点委屈。
“知道了!”雪松也是安安静静地答道,规矩的像是早就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似的,二人心照不宣。
“以后就看我自己的!自己的事还是得自己来!”临小川猛地咕了一口可乐,紧接着一声惊天巨响打了个嗝。
“这才是我认识的临小川嘛!”雪松像是比临小川本人都更高兴似的挽着了他的肩,伸出手中的可乐,就要和他撞瓶,干杯!
第十章
新学期开学的第三天,来到新的生活环境,融入以往不同的生活方式,以及进入这一片全新的生活空间,这种新鲜感,还在持续发酵着。
即使是小县城里面最顶级的教室课堂,里面的学生也并没有完完全全失去自己的野性。至少说,还有一部分学生,此刻的喜悦心情还远远凌驾在学业的专注之上。
临小川今天是一大早,赶在其他同学来到教室的十分钟前,就已经跟在彭雪松的屁股身后,吵醒着还睡意正浓的寂静教室。
彭雪松是班长,自然在值日生还没有熟悉自己的职务之前,他总是默默地早上第一个来开门,他有义务保证班级的日常活动正常运行。
彭雪松看着临小川,看着他大清早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怀里抱着一大堆“蒙牛优酸乳”,短寸的头发间隙已经冒出了一层层露水般的汗迹。
“你帮我拿一两个!我快支撑不住了!”临小川扭动着自己的双臂,随着步伐的节奏,竭力维持着那几块四四方方的砖头,不从自己的怀抱中掉下来。
彭雪松带着松软的倦意眼神,一路上只顾着打哈欠,仿佛两耳间只是有只苍蝇,在自己头顶附近,不停嗡嗡地叫着似的,他毫不理会临小川的无理取闹。
雪松打开教室那包着铁皮的大门,临小川哗的一下,就冲了进去,一咕噜把优酸乳倾泻在自己的座位之上。
“累死我了!累死我了!”临小川夸张似的瘫软在自己的座位上,屁股不离开板凳,竭力侧过身去,用手尖勾着电风扇的拉线。
随着调皮的线头像逗小猫一样,在手指间来回摆动几下后,咔擦一声,挂在墙上的电风扇,于是呜呜地转了起来。
临小川歇了一会儿,这时,跟在他们身后,就已经有一两位早起的同班同学,开始陆续走进教室。
“你先闹着!我先躺一会儿!”彭雪松看也不看临小川两眼,一屁股塌在自己的椅子上,就趁着还有几分钟上早自习的时间,肆无忌惮地趴在桌子上打起盹来。
一位,两位,十几位班上的同学,已经络绎不绝地来到了教室。时间正在每分每秒地流逝,临小川必须抓紧时间了,行动若是不能完完全全得到执行,那么今天早起的牺牲也就彻彻底底白费了。
临小川抓紧一盒优酸乳,先是摆在了自己身后彭珊的座位之上,摆正,看一两眼,再校一下位,确认摆正后。然后是彭雪松,然后是自己的同桌,然后把两瓶优酸乳恭恭敬敬摆在前面两位女生的课桌上。
五分钟后,人群像是决堤而奔的洪流,全部灌进了教室座位,哇哇哇哇的读书声开始变得响亮。
“这是谁的优酸乳?”先来到教室的是自己的同桌,那小个子男生,在手臂间夹着昨晚带回宿舍的作业本,两眼像放光的奥特曼似的,盯着自己座位上的酸奶。
“同桌待遇!同桌待遇!”临小川忙解释,脸上堆满了璀璨的笑容。
听到从同桌口中这么说,小个子男生于是就欣欣然接受了。紧跟在其后,三位女侠,也并肩出现。
“哇,谁对我这么好,给我买优酸乳!”紫霞看了看自己的座位,又看了看同桌的座位,身后几个人的座位,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摆着一瓶蒙牛优酸乳。
“我送的!同桌待遇!不用谢!”临小川十分满意这次行动的结果,看着两位女生笑得像花一样,那这次的行动也就几乎成功了一半。
紫霞的高昂声调,迎来了身边其他座位同学的注意。他们一个个看见不远处的桌子上,摆着一瓶瓶醒目的酸奶,每双眼睛都放射出羡慕嫉妒恨的高频射线。
临小川也忙着对这些同学点头抱歉,那笑意仿佛在说:下次争取和我坐同桌,你也会有的!
就在这时,临小川期待似的看向彭珊,透过她眼睛的角度,她已经发现,自己的座位上也有这样一瓶优酸乳了吧。
临小川此时不自觉地换了一种姿态,身体向后倾倒,坚实地靠在椅子的后背上。左手下垂,仿佛一根抛在水中的钓鱼线,右手手臂随意横在课桌的书本上。
临小川本以为,凭着彭珊那活泼开朗、善良天真的性格,她一定会为自己的用心而感到激动不已。
然而结果是,彭珊只是顺道从他身边走过,像卫星进入预定轨道一般,毫无多余的举动。
以至于临小川不相信地回过头去看她,想向她解释,摆在她桌上的优酸乳,是自己好心赠送的。
可是彭珊好像不乐意搭理他似的,故意轻轻“哼”了一声,撅起小嘴,望上了天花板。
临小川有些无可奈何,不过至少,从她的眼神看来,已经看不出其中有多少敌意,那视线的弧度,仿佛就在传达某种暗语:我就是不想和你说话,省省力吧!
随着彭珊迅速低下头,摇了摇她的同桌,轻声轻语地说道:“班主任来了,你快醒醒!”
雪松先是一个猛地抬头,就像一盏九十度直立的台灯,先摆好看书的架势,然后才慢慢睁开眼,用手去翻动课本的书页。
彭珊的低语传到临小川的耳边,他也只好无奈的回转过身,于是就看见那枯瘦的老头儿,一双贼一般精亮的眼睛,镶嵌在门框的缝隙之中。
上午第二节课下课,通常情况下,这二十五分钟的时间,有十五分钟是要做课间操的。不过上学才第三天,教学秩序还没有完全展开。
“你是哪里人?”课间,临小川和同桌聊着天,培养培养感情。
“我家离学校很近,就住在这附近,所以我来这儿上学,回家很方便。”小个子男生笑的嘴角眯成一条线。
只要一有人和他说话,他总是笑意满满,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开心什么,也看不出他对着自己笑,会不会是因为早上送他酸奶的缘故。
“有时间可以来我家玩儿!”小个子男生还补充说道,“你呢?你家在哪里?”
“我住在北湖附近!”临小川机械地回答。
“别墅?”小个子男生的骨架像突然间膨胀了似的,拱了起来。
“单家独户!算是吧!”
“那你家一定很有钱咯!真羡慕!”
“有什么好羡慕的!”临小川一听见有人谄媚他,连忙露出那种所谓钱都不过是一张张纸而已的无所谓表情,“我倒是还羡慕你呢!天天有爹妈陪着,比有钱好一万倍!”
小个子男生依旧笑个不停,双方都交换了彼此钦慕的眼神,仿佛灵魂之间,来了一次握手言和。
这时,余凯迅速起身,拿起自己的杯子,准备去教室一角的饮水机去接水。
“你坐下,我来!”临小川忙抢过小个子男生手中的水杯,也拿起自己桌上的杯子,“我也要去接水!”
“那多不好意思!要不我们一起去吧!”小个子男生还想从小川的手中要回水杯。
可是临小川把手往自己这边躲过去,硬是不给,“同桌待遇!你坐下就是了!”
小个子男生这才住了手,同桌都这样说了,那不给机会也就是不给面子了。
听到同桌待遇四个字,紫霞凑热闹似的也转过身来,递过自己白色的印花瓷杯,“我也要,也帮我接个水!”
于是,沈梦雯也安静地递过来自己的水杯,默默享受着这一番天赐的待遇。
“你们等着!去去就来!”飞一般,临小川敏捷的身姿,穿梭在弯弯曲曲的课间小道,一杯水满,又来一杯。
“还有谁要?”临小川故意站在自己的座位之前,双手叉腰,微微喘着粗气。这样他的正面,就既可以对着他的前排,也可以同样对着他的后排。
忙忙碌碌码字之间,彭雪松默契地头也不抬,左手握起水杯的把手,就伸了过来。
彭珊呢?既然大家都让他接水,那自己不让,不就显得太过刻意和他过不去。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受到这方面的压力,反正她也伸出了自己的手,抓起水杯,递了过来,紧接着嘴角轻轻“哼”了一声,撅起小嘴,眼光望上了天花板。那角度,那落点,几乎和早上的如出一辙。
看见彭珊终于对自己的行动没有拒绝,虽然并没有面带感激的表情,也只是勉强接受的意思,可终究这一算迈出了一小步。一小步,一小步,最后就会汇聚成一大步。
临小川接过和紫霞几乎是情侣杯的水杯,踏着贝多芬交响曲的节奏,一路小跑,冲上云端之巅。
第十一章
中午放学,无论如何,临小川声称都要请余凯吃饭。
“好歹你是我高中生活遇见的第一位同桌,今天又是彼此相处的第一天,这么有纪念意义的日子,不在一起吃个饭以后会留下遗憾的!”
“这多不好意思!”余凯估计从来没有被陌生人这么热情地吹捧过,早上送牛奶,上午帮接水,中午还请吃饭,已经如坠云雾之中,不知所措。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同桌待遇!”
“我也要!”彭雪松还把头埋在数学课外作业的书堆里,在题海里畅游。下课铃声已经响了有好一阵子,他高高的举起那只没有写字的手,一心二用,而又绰绰有余。
“你别打岔!我请我同桌吃饭!你凑什么热闹!”
“我要打小报告!”彭雪松说完就抬起头。
还没等他继续说下去,临小川一把抓住他举在空中的左手,举动唐突,甚是可疑。
“行了!”临小川故作不满而又有些烦躁的神情,“你再多嘴,小心我拉你去厕所狂扁一顿!”
“嘿嘿!”得了便宜就卖乖,彭雪松抓住了临小川的把柄,露出邪恶的笑容。
“也请我!也请我!我也要去!”紫霞是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后面的对话,一听见临小川松口,也要请班长吃饭,班长都可以,那自己为什么也不可以?
“行啊!一起!”临小川爽快的答应了。
可是此时,彭珊一个健步急匆匆跨过临小川的桌椅,一个熊抱,就把紫霞连人带话给裹着走了。任凭紫霞还在做着无畏的挣扎,也拗不过彭珊那坚定的立场。沈梦雯看着前面的队友已经离去,她也很无奈,只是浅浅对着临小川笑了一下,追上自己的队伍,就消失在教室的门口。
临小川有那么一会儿怅惘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可是已经从座位上起身,笑的像春天的花朵一般的同桌,拍了拍他的肩,打乱了他的思绪。
于是他又回过神来,恢复了正常的样子。
临小川左边跟着新同桌余凯,右边跟着彭雪松兴高采烈的身影。
钟祥一中的食堂,窗口分为三种:五块一餐的,十块一餐的,十五块一餐的,依次排列。
其中,五块一餐的排队的人最多,三个窗口,每个窗口排队的人都已经排到了室外;
其次,十块一餐的排队的也不少,一个窗口,长龙也伸向了街道;
而唯独十五块一餐的窗口,几乎门可罗雀,大多只是不愿意排队等那么长时间的同学,才会狠下心来,吃那么一顿好的。
临小川一行跨入足球场那么大的食堂大厅,茫茫人海之中,一眼就锁定了彭珊那三个女生所在的位置。
临小川自然是要去那十五块一餐的窗口打饭,请人家吃饭,不请人家吃最好的,那怎么能说得过去。
反正有的是时间,所以先找到座位坐下才是最重要的。
临小川向左拐过弯,又向右避开一堆人群,硬是走到了彭珊她们三人的附近,才在一张可以容纳三人的空位坐了下来。
余凯被留下占位,小川拉着雪松就前去打饭。
三菜一汤,小川和雪松跑了两个来回。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饭菜,还有听装可乐。坐在一旁的人群,都投来不可思议的眼光。
“为我们新的高中生活干杯!”
“干杯!”
临小川竭力高吼着自己的声音,仿佛他想要上帝都能听见似的。
吃完午饭,就该午休。钟祥一中的午休时间,那像是晚上睡觉时间一样,抓得死死的。
十二点,学校值班老师就会一间宿舍一间宿舍查寝。凡是这个时间点还不在宿舍的,一律记过处分。星期一早上开年级大会时,就要全校通报批评。超过三次,就要请家长,搞不好,就要被勒令退学。
所以没有人愿意,或者说胆敢触碰这条底线。临小川他们三人,也是乖乖的回到宿舍。再说,今天也是起了早,能够美美的睡个午觉,神仙也不能阻止。
如果就当天上午的战果来看的话,临小川心里还是喜滋滋的。又是送酸奶,又是请吃饭,这下应该让彭珊知道,做自己的同桌,那该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了吧。
然而彭珊这个人有三大爱好,或者不如说,有三大特点。
第一:爱学习!从乡镇初中考上钟祥一中的实验班,这真可谓鲤鱼跳龙门的经历,小乡镇一年估计也就一两个名额,所以不好好珍惜这个机会,那真是糟蹋人生!糟蹋生命!
第二:热爱动漫!火影、死神、海贼王。动漫中的三大高峰,每个峰顶都留下着她到达过的痕迹。
第三:喜欢帅哥!这也是后来临小川才意识到的。原来以为这三个女生中,只有杨紫霞一人是花痴,其实,这三人之所以走得这么近的缘故,远远不只是同一个寝室,睡上下铺,这三个人,都是天生的花痴!
高一十六班,作为实验班,和其他四个实验班区别最大的地方就在于,十七到二十班都在五楼,同一层。而只有十六班,是在四楼,和其他三个普通班在一层。
而普通班和实验班的最大区别,或者保守的说最大区别之一,不仅仅是因为学习成绩差异这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颜值的反比也是十分明显。
十四班,与十六班隔着一个班的距离,处在另一边的楼梯口。但是由于食堂和宿舍大的方向是靠近十六班这边的,所以经常十四班的学生,从宿舍回来教室,或是从食堂返回教室,都还是会路过十六班的阳台。
下午第一节课是地理课,对于大多数心里早已敲定读理科的学生来说,地理知识只是为将来去世界走走,提供一些基本认识罢了。
第一节课下课的十分钟,临小川本来还在计划着些什么,想着今天的进展这么顺利,是不是可以尝试着直接和彭珊说说话了。
然而,阳台上来来往往不同班级的人是再正常不过,可是突然间,先是其他座位上的几个女生,盯着窗外的什么东西,异乎寻常的尖叫起来。
紧接着,紫霞急忙回过头来,招呼着彭珊,示意她看向窗外。
“珊儿,快看!快点儿!十四班的帅哥!你喜欢的那个!快要走过去了!”
什么?帅哥?临小川顿时觉得莫名其妙,这些女生怎么可以这么夸张,竟然
临小川不经意间扫视了整个班级,令他更加吃惊的是,不仅仅是杨紫霞她们几个,三大开的教室窗户前,一排女生伸着长长的脖子,像围观动物园里面的珍禽异兽一般,能占据的空间都挤满了人。
说是女生公开场合谈论男生会让人说闲话,可是说闲话的也大多都是女生自己,若是全体女生都一起谈论某个男生,那难道还怕男生说闲话不成?
此时彭雪松不在座位,趁着课间去上厕所。临小川惊讶地发现,彭珊此时压着前面一个占据着座位的女生,已经爬到了桌子之上,越过众人的脑袋,居高临下,盯着窗外,随着一阵阵女生的尖叫,而加入了此行疯狂的队伍。
彭雪松回来,站在临小川的座位之前,也看着眼前的壮举,一阵感叹。
“她们在干什么!”雪松仿佛也提起了好奇心似的。
“鬼知道!”可是临小川此时心里异常憋屈,一个男生,帅到这种地步,吸引全班的女生做出这些举动,难道上帝真的是个偏心眼儿?凭什么能开挂到这种地步。
第十二章
自己的“妹妹”,既然喜欢别人超过喜欢自己,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也是临小川无法想象的事情。
尽管临小川在自己的心中暗示了自己千万遍,这个女生只是长得很像自己的妹妹而已,无论从性格还是其他任何方面来看,她都绝对不会是自己的亲妹妹。
然而那天下午之后,他就像夏天忽而飘来的雷阵雨一般,在自己的座位上闷头闷脑谁都不理了。
当天晚上,临小川就做了一个噩梦。
在梦中,他又回到了那栋冷冰冰的钢筋水泥建筑,然而也是因为在梦中,记忆的交叉让梦境变得有些离奇。
虽然是自己熟悉不能再熟悉的家,但是,新的教室班级却嵌在了二楼。
临小川不断听着妹妹在呼唤自己。
“哥哥!”
“哥哥!”
临小川疯也似的在家里的任何角落寻找,一会儿出现在自己的卧室,一会儿又出现在教室的空荡荡的桌椅之间。
“你在哪?”
“你快出来?”
临小川越是见不到妹妹的面,心里就越是着急。他掀倒了客厅里的沙发,扯掉了卧室里的柜门,可是无论如何,他总是只能听见妹妹的声音,就回响在自己的身边,近在咫尺,而又不肯出来见他。
“哥哥!”
“哥哥!”
“你快出来吧,不要再躲起来了,你到底在哪里?”
“哥哥!”
“会有天使替我爱你!”随着最后一句话音刚落,临小川在梦中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妹妹其实已经死了。随着突如其来死亡恐惧的冲击,临小川在自己的床铺上惊得全身颤栗了一遍,于是睁开眼,天已经亮了。
满额头的汗珠浸湿了他的发际,临小川微微抬起头,就看见过道里有人已经起床在来回走动。
这时,彭雪松也注意到临小川床上的动静,看见他歪着一个脑袋探出床来,一脸疲倦,一脸疑容。
雪松向着他竖起食指,靠近嘴边,打着一个“嘘”号。
这时候,其他同学都还安安静静在睡梦中呢,虽然只是左右十分钟的事情,但是能多在床上待一分钟,仿佛整个世界都将会因此而变得与众不同。
于是,临小川又收回头,在床上舒舒服服躺好。睡在上铺的他,两眼直直的盯着天花板,不时,从洗漱间,传出来雪松刷牙的滋滋声,和水龙头哗啦啦流水的欢快音响。
就只是一两分钟,梦中的场景已经差不多全退了场,现在临小川还能记住的,已经寥寥无几。
他还在拼命地回想梦中的场景,然而,于他能够还记起的,就只有那一声声,仿佛是从天国里传来的呼唤。
“今天不去送酸奶了?”彭雪松已经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准备离开宿舍,赶着去给班级开门。
送酸奶?这个念头只是向一辆不停站的火车,唰的一下,就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临小川没有张口说话,他今天不想早起去送酸奶,他也不想把自己那份朦朦胧胧的原因说出来。
所以他只是假装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仿佛又睡过去了一般。
雪松也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停下来继续追问,见小川又睡过去了,于是轻轻合上门,就离开了宿舍。
临小川也是没有意识到,五分钟左右的时间,自己真的又睡过去了。他只是觉得思绪有那么一会儿暂停不动了,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止一般。一秒钟后,他听见寝室长每天早上,像是公鸡打鸣般的高声一吼:
“起床啦!”
临小川又猛地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又睡着了。
没有收到酸奶?无论是同桌也好,还是杨紫霞也罢,仿佛自己的生活节奏,被谁给突然打断了似的,早上不停地用眼神撇着临小川那张清爽却有些消瘦的脸。
空荡荡的水杯,一个一个静静坐在自己的座位之上,整个上午都像是在等待什么似的,像一位位怨妇,盼望着出征在外的丈夫。
临小川只是认认真真听着讲,埋头像一位标准的实验班学生一样,赶着作业。
甚至他连头都没有回过去一次,以往他总是有很多理由,借铅笔啦,借透明胶啦,请教题目怎么做啦。这个时候,还得雪松亲自出马,招呼着小川。
“中午一起吃饭?”趁着第二节课的超长课余时间,雪松拍了拍临小川的背,目的是要把他的视线给转到后方来。
彭珊甚至也抬起了头,虽然只是匆匆看了临小川一眼,好像她也注意到临小川和以往有些不对劲似的。当然,就只是看了一眼,就又迅速埋头写作业了。
“哪天中午你不是和我一起吃的饭?”临小川平平静静的语气中,依旧还残留着些许自然的气息。
“我的意思是,你知道食堂二楼今天开张了吧,听说要比一楼窗口的饭菜好吃很多。”
“哦!去就是了!”临小川说着就要回过头去。可是还是被雪松拉着他的肩膀。
“你干嘛!”
“你今天有点奇怪!”雪松盯着临小川的眼睛不放。
这时,临小川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那眼神既困倦,又乏力。
“昨晚做了个噩梦!吓着了!”临小川原打算只是开个玩笑,应付过去就算了。
“切!”随着临小川的话音刚落。四四方方,像是包围圈周围响起了枪声似的,每个人都仿佛松了一口气般,表达了自己的些许不满。
临小川的同桌,原本还僵着的右手,听着临小川和雪松的谈话,一下子就松弛了。
杨紫霞那兔子一般的耳朵,刚刚还竖的老直,现在也惬意般的塌了下去。
彭珊看似在一笔一划的写作业,可是雪松和临小川的谈话,一个字也没有逃过她的耳朵。听见这前桌的男生,如此沮丧的原因,只是因为晚上做了一个噩梦。
“切”仿佛是她带头似的,那语调,那又骤然升起来的,带些调侃,带些没有恶意的轻蔑,那只用身体语言表达出来的意思:
这也有必要不开心一个上午?多大点儿事,还以为你在哪里受到了什么莫大的挫折似的,害我白白提心吊胆一场。
临小川也是听见了这一小声的共鸣,他四下看了两眼,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同桌依旧做题做的超快。前面的杨紫霞,也拿起自己的印花瓷杯,起身去接水。
临小川又默默低下头去,写起他的作业。
第十三章
下午,昨天曾经发生过的一幕场景,又再次上演。
第二节课下课后,往往平常阳台都只是两三个人站着,说一会儿话也就进教室了。
可是现在,班上十几名女生,像是皇帝的护卫队一般,分开站在阳台的两侧。各个交头接耳,神情激动。
其中,杨紫霞趴在雪松桌子附近的窗户前,挥着手不停地招呼彭珊。而站在她一旁的沈梦雯,虽然肢体动作不多,只是紧贴在紫霞身边,但是脸上浅浅的酒窝,却笑的是异常灿烂。
彭珊此时还埋头坐在座位上写作业,可是看着她那机械手一般的写字速度,一行一行的唰唰扫过,就可知她已经时刻做好了准备,随时都可以起身冲出教室,甚至是要直接从窗户飞出去。
“珊儿,快点!十四班的帅哥就要来了!”
“快点啦!我帮你占好位置了!”
杨紫霞的手臂在彭雪松垂着的头颅上方不停地挥舞着,时不时还会打在雪松的头顶之上。
“对不起!对不起!”杨紫霞急忙说着,仿佛连抱歉的时间都抽不出来似的。
彭雪松每被她打一下,他手中的笔就在练习册上划出一道多余的“杠杠”,于是,一道一道,原本工工整整的解答过程,就莫名其妙变成了随手涂鸦。
随着杨紫霞催的更急,彭珊手中的笔,像从山坡上溜下来的单车,越来越快。
临小川听着这些女生在隔着一道墙的外面吵得是叽里呱啦,尖叫的尖叫,高呼的高呼,他心里感到烦透了,恨不得开一辆铲车过来,把这群人全从阳台上给铲走。
临小川在座位上坐立不安,右手横在课桌上,手中不停地转着笔。左手下垂,搭在椅子的一侧,也不摆动,仿佛嫌弃它是多余的。
临小川瞪着眼睛望着窗外,他没有回头,望向后面的窗户,也就是杨紫霞她们站立的位置。而是斜着目光盯向前方,看着那些平常正经兮兮的女生,此时都一个个揉在一团,挤眉弄眼。
随着一声桌子和椅子的剧烈碰撞,由于是从他的身后传来的,由于身后是其此刻最为敏感的方位,所以这一声在临小川看来,犹如有一颗碎片手雷,爆炸于其后方。
临小川知道,他最不想看见的场面已经发生了。彭珊丢下自己手中的笔,就飞也似的跨出了自己的座位,带着椅子撞在桌腿上,越过身后两三个课桌,挤着走出后门的人群,就冲了出去。
临小川听到这一声动静,于是转过头,望着彭珊的背影,无奈地看着那仿佛一面在疾风中飘扬的旗帜。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也就说彭珊时间抓的是刚刚好。阳台上,仿佛有人在指挥一般,发出了一声声雷鸣般的尖叫。
随着这一声尖叫,彭雪松不得不停下自己手中的笔,抬起头,和望着后面窗户的临小川交换了眼神。
那目光仿佛在说,很抱歉,我也没办法,我拿这些女生完全无能为力。
然而,临小川的眼神,却明显透露出,对此的厌恶和不满。或许,如果彭珊不在这样一群队伍的行列的话,他也不会这么心烦气躁。
随着雷鸣般的尖叫突然停了下来,阳台上原本激动的人潮变得有些不太对劲。这时临小川听见了杨紫霞的声音。
“珊儿!你没事吧!”
因为彭珊跑出后门的那一刻,正好十四班的那一群帅哥也走到了教室后门的位置,再加上彭珊冲的是那么急。一出门,就撞在这群男生的身上,摔倒在地。
杨紫霞的话传到临小川的耳边,他预感到可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那一刻,曾经在教室听闻到自己妹妹的信息,从她妹妹身上感到的不安,转到了彭珊身上。
他猛地从座位上跳出来,桌子因为他的动作而歪了三十度,他这一跳,也惊动了身后的彭雪松,雪松从来没见过小川如此大幅度的举动,他的目光追着临小川的身影,望向了窗外。
彭珊因为和这一群男生撞了个满怀而摔倒在地,脸上红通通的,又热又烫。沈梦雯和杨紫霞看到这么惊险的一幕,都急忙上去扶起彭珊。
杨紫霞嘴里还嘀咕着一些责难的话语,但是因为对象比较特殊的缘故,所以嘴里嘀咕嘀咕,恐怕受话者是不会听见她在说些什么。
彭珊好不容易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屁股跌在地上倒是蛮疼的,但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也并没有什么大碍。
彭珊连忙低着头赔礼道歉,嘴里,对眼前的几名男生说着对不起。
然而,自始至终,这五名男生,都是冷眼看着这一切发生。其中,站在最左边的一名男生,还嘲笑似的看了彭珊一眼,那眼光仿佛在说:
没见过这么下三滥沾人家便宜的手段!
而当事人,也就是那个被撞的男生,个子高高的,一米七八快一米八左右的样子,头上剪着飞机头,脸上白白净净,却轮廓生硬,仿佛是用刀削的一般。穿在身上的校服,才刚发下来没几天,后背上已经画着一个龙的涂鸦,张牙舞爪。双手从头到尾一直插在裤裆口袋里,仿佛事不关己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随着彭珊弯腰道过谦,在人群中让出一条小道,那五名男生二话不说,什么表示的意思都没有,就又迈着一贯的步子,走路离开。
临小川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虽然他不是什么厉害角色,甚至打起架来,都还不是彭雪松的对手,可是他实在看不下去,他是真的看不下去。
“喂!”
“你站住!”临小川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或者说,他那一刻根本就没有想到,做这样的事情是还需要勇气这种东西的。
“你干嘛!”平时你在自己面前撒野也就算了,现在这个时候,在自己出了这么大糗事的时候,你还胡来。
彭珊扯着临小川的胳膊,心里顿时有一股悔意,后悔平时对于他的放纵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此刻,他才有胆子站出来打抱不平。
彭珊想要的根本就不是替自己说话,虽然是被别人撞倒了,不过这里面归咎起来,自己的过错还是占绝大部分。退一万步,虽然自己也算吃了点亏,但她根本不想因为这件事,而在自己喜欢的人的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尤其还是有一个自告奋勇的男生站出来,替自己出头。
然而,彭珊拉住临小川的手,力气根本不够阻止临小川。他甩开她的手,向前迈了几步,直至前面五位男生终于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气定神闲地望着眼前这一名小角色。
看着临小川马上要捅出大篓子,彭雪松此刻,也从教室内走了出来。
第十四章
随着那名高个子的男生回过头来,其余四人,也都站住,或是斜着身子靠在阳台上,或是怔怔地,带着某种无畏而又好奇的眼光,看向临小川。
此时,站在十六班阳台上的同班女生,都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一边是自己的同班同学替同班同学出头,另一边却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黑马王子。
一阵突如其来的沉默,代替了前一秒钟,庆祝耶稣复活般的狂欢。大多数女生,都失去了立场,茫茫然如一名看客,等待着剧情的继续发展。
而有两撮小部分女生,其中之一,站在临小川和彭珊的背后,嘴里小声说着些闲话,并且时不时还指手画脚。
而其中之二,也就是另一小部分女生,仿佛对那五名帅哥的处事态度感到不满,已经开始动身,准备离开案发现场,回到教室,回去自己的座位。
彭珊看着眼前即将失控的场面,她很是为自己说不动临小川这个男生而有些担惊受怕。她担心,因为这个男生的莽撞,以至于整个班级共同追认的校草,会对自己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她更担心,因为这样一场小小的风波,自己会成为全班女生诟病的对象,成为全班女生在追求帅哥的道路上的人民公敌。
她担心,自己将会成为众矢之的。
而杨紫霞此时还挽着彭珊的胳膊,与其说彭珊此时还需要搀扶,不如说她们彼此之间的注意力,都聚焦在前方男生的对峙之上,以至于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手上的动作,是否多余。
杨紫霞看着眼前两拨男生,无论任何一方,在她心目中,都是男神级别的。所以对她而言,表面上,脸上挂着些许焦虑的面容,其实内心之中,男神彼此之间的pk,已经撩得她内心岩浆一般在翻滚。
那名高个子男生回头打量似的,从头到脚把临小川看了一眼,然后眼睛直直的瞪着临小川,仿佛是在说:你个小屁孩,有屁快放!别耽误我时间!
那男生站在原地,仿佛以为自己是一座大山一般不可撼动,几秒钟时间,什么事情也没做,只是无所畏惧的接受着来自前方的挑衅。
看着临小川以一人单薄之力,对抗前方的五个人,站在后面的彭雪松,虽然深知自己是班上的班长,是不应该插手这样男生之间的斗殴行为,甚至还应该上前去阻止。
可是,彭雪松两步迈向前,一只手稳稳地搭在临小川的肩上,带着满满的自信,加入双方目光之间的奥特曼眼波大战!
这时,无论是十六班的也好,还是隔壁十五班,以及另一边的十四班的学生,爱看热闹的,此刻都已经趴在窗户边上,热情地欣赏着,在未来高中三年内的,这第一次男生打架场面。
虽然,余凯是个小个子男生,若是丢在小学生的校园,估计也没谁能从人群中把他揪出来。
他看着雪松,班长都已经站出来,为同班同学撑腰,那自己这个当同桌的,尤其人家还对他那么热情,不露头帮个忙,那还怎么在临小川面前抬得起头来。
跟在雪松身后,余凯那仅能够得着临小川肩膀的弱小身躯,也站在了他的一旁。
看见这样一个场面,远处那高个子的帅哥不禁嘲讽似的干笑了一声,尤其是他那些肢体动作,目光像是巴雷特射出子弹后的后坐力,从正前方甩到一侧,整个身体单调的抽搐了一下,像初学者试探性地跳出的第一步华尔兹。
那个刚刚嘲笑过彭珊的男生,此刻倚在阳台上,已经夸张似的笑的前仰后翻。
其余几名男生,也像是有兴趣地在观看周星驰的电影一样,各个笑的是愉悦而又自负。
“给刚才那名女生,赔礼道歉!”临小川丝毫不受这些人笑声的影响,在他眼中,眼前这几名男生已然是些渣渣,渣渣的身份配渣渣的举动,那也就没什么好气的了。
看见眼前的场面还在持续的升温,彭珊不愿接受这个由自己作为导火索的线头,继续燃烧下去,于是她第二次尝试阻止临小川。
她从临小川的背后,轻轻地拽了拽临小川的衣角,甚至可以说,这些动作太过亲密,不太符合他们之间一向坚持的冷战态度。
感受到这些彭珊的动作,临小川回头看了看彭珊一眼,在他看来,女生拉男生衣角,在某种程度上是女生在向男生示弱,希望男生能够高抬贵手,宽宏大量,不再继续追究下去。
从开学而来的这几天,这可以说是彭珊第一次在自己面前,稍微抛弃了她一贯倔强的性格。临小川几乎是把她当自己的亲妹妹在看待,一个亲妹妹已经不在了,他决不允许另一个亲妹妹在这个世上还受到来自任何方面的威胁。
彭珊第一次向自己示弱,自己又怎么能够辜负她这一番好心,自己一定要为她讨个公道,什么人欺负自己,自己还可以一笑而过,但是若有谁敢欺负到彭珊头上,那就不抵断自己头上的这两根牛角,决不罢休!
临小川回报以一个信心满满的眼神,示意彭珊不用再为这件事情操心。
彭珊看着临小川那电力十足的目光,知道这件事是不会轻易结束,她带着一点点求饶的面部表情,但临小川很快就又转回头去。
十秒钟后,那名高个子男生,看着眼前这条翻不起浪来的咸鱼,觉得他已经不会再有什么大动作了,似乎还带些失望的神情,回过头去,就准备走。
其余四人,见大佬的动作,也都向着临小川一行,竖着中指,迈着轻蔑的步伐,准备离开。背着的手,悬在空中一直没放下。
临小川眼见这些渣渣态度如此嚣张,迈开腿就准备冲上前去,和他们干架。
可是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把临小川的胳膊箍得紧紧的。
此时,阳台上的女生大多急匆匆退场,因为这一场动静,她们几乎忘记课间时间也是有限的。
另一方面,不知什么时候,班主任范老师已经站在自家教室的门口,老远望着临小川这三个人,恐怕这也是阳台上女生匆匆落荒而逃的原因。
下两节课就是数学课,虽然这个事实,在黑板右侧的当天课表上,用粉笔大字清清楚楚写着,不可能有谁还不知道。
但在那一刻,临小川并没有把这两件独立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直到他被雪松和余凯架着胳膊回转过头来,双双与班主任的目光交会对接,心中的那团火这才慢慢淡了下去,心不服气不顺地踱回自己座位。
第十五章
上课铃声跟在老班的身后走进了教室,范老师很生气,两大步跨上讲台,就把高一数学课本,夸张似的摔在讲桌上。
他两只手像两个支架,撑在讲桌的两边桌角处,埋着头,好一会儿上课铃声响完后,低着头没说一句话。
暴风雨前的平静,这种气氛,实验班的学生不可能觉察不到。
老师在讲台上静静的,学生在座位上也都一动不敢动,只有聒噪的电风扇,那机械的噪音,嗡嗡嗡嗡,人笨胆大。
也不知过去了有三十秒,还是一分钟,范老师那劲松树顶上的一颗头颅,终于仰了起来。与此同时,仿佛还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先是把躺在讲桌上的书,用从桌角抽回来的手,翻开。
紧接着,他说了话。
一听见班主任的语气,就可知,那沉默的一分钟,班主任是在强压自己的怒火,不想让它完完全全爆发出来。
“啊”这一声语气是格外的长。
“这还只是开学第一个星期,我还不想这么早就对你们发火,让你们觉得我是一个很凶的班主任。”
“但是!!!”
“你们有些同学,也太不识好歹了!完全不像是一个实验班的学生。”
“我说谁,你们心里自己清楚。”
“啊现在开始上课,晚上再找你们算账。”
听着班主任在讲台上的一顿教训,临小川甚至还抬着头,有那么一会儿还和班主任的目光相互对接,并且丝毫没有要闪避的意思。
班主任,就这些狠话?临小川心想,这简直弱爆了,一通说了跟没说一样的废话,起不到半点实际作用。
相比起十四班欺负彭珊这件事情而言,受到班主任这样一番教训,那自己的出头,也算是完完全全可以接受了。
然而,和临小川正好相反的是,彭珊坐在他的身后,都想拿起手中的笔尖,拿起手中的武器,狠狠在他后背的衣服上,戳几个窟窿。
莫名其妙间接地受到班主任的这样一顿批评,彭珊心里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言。
晚自习前的四十分钟,有十五分钟的唱歌时间,其余二十五分钟,留下给同学自己支配,当然必须是要和学习有关的事情。
就在唱歌没唱几分钟,班主任的身影,就从教室的正门前走了进来,和坐在门口的同学说了两句话,然后又走了出去。
这时,那门口的学生,走下自己的座位,轻手轻脚地来到临小川的身旁。
“班主任叫你,还有余凯、彭雪松,你们三个,去五楼的休息室一趟。”说完,他又半躬着腰,急忙回到自己的座位。
临小川自然是天都塌过一次,这些小打小闹,自然对他来说不痛不痒。他起身,就迈着矫健的步伐,先人一步,走上了路。
而余凯,此时才终于感到后怕,其实自己当时都没有那个必要,非要跟着出那个头,现在要被班主任叫去谈话,若是班主任通知了家长,那自己不是要在家被活活打死。
余凯心惊胆战地也起了身,他不敢一个人追上临小川的身影,站在过道上,等着班长从自己的座位也出来了,才贴在班长的身边,算是找了座靠山。
至于彭雪松,那就没什么多说的了,他冷静异常,这些发生的后果,早在他伸出手搭在临小川的肩上那一刻,就已经全都想透了。他承受得了这样的打击,自然就敢做出那样的举动。
彭珊给班长让出位置,让他从座位上走出来,还一边带着满满的歉意,向着雪松说对不起。
彭雪松面带自信的笑容,拍了拍彭珊那可爱的小脑袋,说:
“别担心,没事的,放一万个心!”
听见从这么稳的人口中说出这么放心的话,彭珊心里的负担也就真的轻了许多。整个下午,她都在责怪临小川的同时,也在不停地责怪自己。要不是自己鲁莽,也不会连累到自己身边的人。
临小川第一个来到了五楼的休息室,这是一间厕所那么大的小单间,沿着墙壁,摆放着一排排椅子,和走廊平行的那一面墙上,开着一叶窗。
透过窗,临小川在走进休息室前,就已经看见了坐在里面的班主任。
范老师,后背靠在椅子上,两只胳膊架在椅子的椅臂上,若单从身姿来看,像极了坐在大法官位上的林肯先生。
“报告!”
“进来!”范老师只是抬了一下眼,仿佛全身都累得动弹不得似的,他已经气坏了。
“还有两个人呢?”
说曹操,曹操到!
“报告!”
“报告!”
“进来!”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叫你们来吧!”范老师看着三个男生,自动按高矮顺序排成一列,站在自己面前。
“你们是我带过的这么多届学生里面,最坏的一个!”
“尤其是你,临小川!”
“才开学几天,你们就给我闹事,要是想混,你跟我说,我帮你弄普通班去,普通班你爱怎么混就怎么混,那我就可以不管了!”
不知道班主任自己有没有注意到,因为他那气冲云霄的怒气,导致平时挂在嘴边的语气助词,在此刻显得过于单薄,以至于在一声声呵斥之中,被自动省略了。
“余凯!你说你,还没人家肩膀高,也想和人家打架?”从班主任口中听到“最坏的”那几个字时,小个子男生早就眼泪在眼眶打转了,现在又听到老师点名带姓的批评,眼泪唰的一下,就落了下来。
“才几天,你就被临小川给带坏了,我知道他的,他家有钱,可以胡作非为,余凯,我也知道你,你可不能跟着这群人混啊,你爸妈还指望你将来考个名牌大学,好出人头地。”
这些话,句句像扎在心窝里的针,针针见血。
余凯是哭得稀里哗啦,一个劲儿地在老范面前认错。
“我知道错了!”
“范老师!我知道错了”
范老师看见达到了他预期想要的效果,于是对于余凯,也就不再咬着不放了。
“啊那你先回教室吧。”
“先去厕所洗把脸,都高中生了,别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让人家看见笑话!”范老师现在说话语气已经平和了许多,可能是看见自己的教训成果十分有效,所以心里好受了不少吧。
“你!彭雪松!我错看你了!你还是班长!既然带头去打架!你还把老师和同学放在眼里吗?”余凯灰溜溜的离开了休息室,剩下雪松和临小川,按顺序,继续接受批评。
“范老师!我知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雪松低着头,蓬松的头发整个填满班主任的视线,这才引起老班的注意。
“你这头发也有问题!下次放假给我处理了!”、
“是!”现在班主任说什么就是什么,雪松是不会做任何抵抗的。
至于他的头发,说来是蓬松的,但却有些自然卷,若不是仔仔细细去考究它,到底是天然的,还是人工的,一般谁也不会觉得看起来碍眼。
听到范老师中途岔开话题,扯到头发问题上,临小川站在一旁,既然轻松的笑了起来。
虽然不是什么夸张的笑,仅仅只是眉毛稍稍弯了几个度数,眼皮子抬高了几毫米,酒窝向下凹陷了几个像素,但确实是轻松惬意的笑。
“你!你还有脸笑!问题最大的就是你!要不是你搅浑水,他们几个会被你扯下去吗?一颗老鼠屎,坏一锅粥!”
刚刚还因为余凯的良好表现,范老师那稍稍好受的心,此刻又被临小川的目中无人给激怒了。
“我知道你们两个,你们的事儿我都清楚,全班人的事儿我都或多或少心里有底。”
“你们两个是好兄弟,那是很好的关系。但是,好兄弟应该相互帮助对方走上正途,而不是相互助纣为虐。”
“在这一点上,我还要批评你,彭雪松,你不仅身为班长,而且还是临小川的好朋友,你怎么能不阻止他,反而还站出来撑腰呢?”
“是!范老师!我知错了!”雪松又低下头,像一个不倒翁似的,头点下去,抬起来,听到批评自己的话,再马上把头点下去。
看着起码有两个学生态度是十分诚恳而认真的,范老师也算勉强能接受这样一种结果。范老师心想,能够得到教化的只要用心就一定能够办到,不能够得到教化的,你就是把自己的心掏出来,也半点儿不见效。
至于后者,明显他是盯着临小川在看。
“行吧!你也回教室去!”
说到这,也许是因为雪松是班长的缘故,所以范老师也就稍稍提了一下:
“至于十四班欺负我们班同学的事,你们就不用再操心了,老师们自然会有自己的处理办法,现在你们在挨我的批评,他们也在挨他们班主任的批评,这件事以后就算扯平了,不准在追究下去!”
“是!”雪松点下去头,又再次抬起来,见范老师已经把目光从自己身上,转向了临小川,也就知道自己可以走了。
至于临小川,他不至于熬不过范老师的这顿批评,只希望他别在班主任面前过于倔强,最后拿鸡蛋碰石头,吃亏的还是他自己。
第十六章
此刻,狭小的休息室内,就只剩下班主任和临小川两个人。
临小川上身一件蓝色条纹的白色t恤,这是钟祥一中的夏季校服。下身穿着那条绛蓝色的牛仔裤。
他毫不在乎地站在班主任的面前,甚至两只手还插在裤裆口袋里,眼光穿过休息室的窗户玻璃,穿透楼梯墙壁上的洞窗,望向了远处的南湖。
班主任范老师怔怔看了临小川两眼,可是临小川却没有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来,班主任现在是一句话也没说。
大概有那么半分钟时间,班主任扭了扭身子,双手开始伸进西装裤的口袋,在里面摸索着什么。
随着班主任抬了抬左半边身,他从自己的身上,掏出一盒抽了一半的红金龙烟。烟盒由于荷包太过贴身,已经挤得皱巴巴的。
从蓝色烟盒的白色衬纸中,班主任熟练地拈了一根,然后就又把烟盒原路返回般塞进裤兜,又抬起右半边身子,摸出两块钱的打火机。
一声咔擦,一眼星火,一口烟雾从范老师的嘴中缓缓吐出。
随着这声咔擦,临小川的注意力被吸引了回来。现在,双方转换了架势,临小川怔怔地盯着班主任看,看着班主任那孙悟空一般的身姿凹陷在椅子中,两眼望着另一边的墙壁,若有所思的一口一口,“叭叭”吸着烟。
班主任似乎现在也懒得理站在面前的临小川,至少是,等他再多“叭”了两口再说。
然而,盯着抽着烟的班主任看着,临小川有一会儿也随着出了神。他之所以出神,是因为,班主任那深凹进去的眼神,以及因为过度吮吸而塌陷下去的酒窝,都让他回想起了那天,在警察厅观看录像带时,自己的父亲在走廊里抽烟时的样子。
又是能够听见微风吹进房间的三十秒。
范老师一口一口吐着烟雾,随着每一次舒缓的呼吸,他的眼睛总要轻轻眯一下。
临小川盯着班主任手上的烟,从一根只剩下半根,有那么一会儿,他的灵魂都仿佛在随着那半截星火在燃烧,他站在原地几乎硬的像一头石雕。
班主任终于像是满足了似的,夹着香烟的手指松了松,然后那半截烟就毫无音响的落在了地面,锃黑的皮鞋轻易地就捏碎了它的整个人生。
随着脚上的鞋在地上摩擦,最后一口烟,也终于放得开似的从嘴里吐了出来。
班主任的目光又再次回到临小川的身上,而临小川,不敢去接班主任的眼神,此刻选择微微低了头。
“不要以为全世界就只有你最委屈!”这是班主任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你所理解的全世界,或者退一步说,每一个人所理解的全世界,往往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这是班主任说的第二句话。
“你是个聪明的学生!不至于理解不了我说的话!”
“你妹妹的事,我是知道的。”班主任一直盯着临小川,而临小川也一直盯着地面。
“你若以你妹妹的事为借口,给自己找理由,糟蹋自己,践踏自己,执迷不悟,你就玷污了你妹妹的夙愿,并且用的是你自己那双肮脏的手。”
听见从班主任的口中,提到自己妹妹的事,临小川有那么一刻,内心像投下了一颗原子弹,轰的一声,怒气充满了全宇宙。
他抬起一双憎恨的双眼,像目光中有万箭齐发一样,射向班主任。
有那么一刻,他想毫不顾忌地对着眼前这个小老头怒吼,管他是谁,管他什么规矩不规矩,你既然胆敢触碰我的伤口,我就敢张开自己的嘴,回敬你一口。
然而,临小川还是选择了只是单纯怒目而视,那压倒一切的目光,盯在范老师平静的眼池之中,箭落在水里,全被消融。
班主任看着自己面前,这样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尤其还是一只野兽幼崽,他收了收自己的思绪,仿佛又回到刚刚训诫其他两人的套路之上。
“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以为就凭你自己就能进钟祥一中的实验班吗?你这样的行为,对得起你自己的父母吗?就算不提你爸妈,你这样的举动对得起你自己吗?”
听见班主任又回到一般的出牌规则,临小川甩开自己的眼光,鄙视一般斜睨着老范身后的墙角,那嘴角,仿佛在说:切,要你管!
“临小川,你不要以为老师都是predator,老师是教书育人的,是为学生好的,不要以为我是在针对你,我这是在帮你,如果你自己不纠正自己的过错,我也不纠正你的过错,你父母也不纠正你的过错,能帮你的人都不纠正你的过错,你就会一错到底,难道你想要一错到底,最后不可挽回吗?”
“有些事,原本是不应该告诉你的,但是看到你这个样子,我觉得我有必要为你父母说句话。”
“你能进实验班,你知道你父亲做出了多大牺牲吗?你父亲是那么品格端正的人,从来不会利用别人去为自己谋求利益,这一点儿我是知道的。可是在你进实验班这一点上,你父亲破了几十年的戒,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你不争气,肆意妄为。”
“你知道你若进不了实验班,下场会是怎样?你会在初中留级,你一旦在初中留级,你就连入选实验班的资格都没有了,进不了实验班,你就只能读普通班,读普通班,就你这吊儿郎当的样子,最多也就只能考个二本,那么你一辈子就被毁了。”
班主任看着临小川一句话不说,自己像打机关枪一样,啪啪啪啪,说个不停。
“道理能说的,能讲的,我都说尽了。你若听不进去,我也没办法。”班主任看着临小川依然铁着一张脸,望着一边的墙根,他算是再次验证了自己的看法:教不会的,你就是再怎么掏心掏肺,也教不会。
“你走吧!”最后,范老师一挥手,像是不赖烦再看见临小川似的,像是要把他从这里赶出去似的,他自己又伸手去裤裆口袋,去掏烟。
临小川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讲,一句话也没说。至于班主任讲的话,是否左耳朵进,右耳朵就出了,也只有他自己一人心里清楚。
临小川终于等到开牢放人的指令,他依旧双手插在裤裆口袋里,转过身去,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离开了休息室。
只留下班主任一人,在里面“叭叭”抽着烟。
第十七章
再次回到教室的班主任,又恢复了以往精神抖擞的样貌,不是被喊出教室的那几个当事人,全班同学几乎都没有察觉到这期间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恐怕就连那三个当事人,在看见范老师那矫健的身姿之后,都会起疑心,班主任当时的话可能都只是说来吓唬自己的吧。
然而此刻,人去楼空的休息室,也就只有那躺在地上的蓝色烟盒,只剩一层白色衬纸,空空的,似能证明些什么。
星期五的上午,第三四节课上课之前,也就是中间那二十五分钟课间时间,班主任早早就来到了教室内。
眼看着班主任在教室,就是法律规定的课间休息制度都似乎不起作用了,每个学生都老老实实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心里嘀咕抱怨老班连这点时间都不放过,太缺德了。
“啊要上厕所的,赶紧去!”范老师在讲台上来回踱着步子,双手背在身后,头微微低着,似有所思。
可以凭借这一命令,短暂的离开教室,几乎有那么一刻,每个座位上的学生,都急忙起了身,倾巢出动。
只有一两位零星的悍将,在这一阵骚动之中,只是单纯抬了一下头,还在原地一动不动。
“班主任好贱啊!下课的时间都不放过!”看来学生抱怨老师的情况,即使在实验班,也依然是常态。
“实验班!实验班!”一群蜂似的,从其他班级阳台上,一堆堆人窝中,穿插而过。
教学楼的厕所,都在楼梯的半腰位置,排列顺序,从上到下,女男女男。
“你猜班主任来这么早是要干嘛!”雪松站在中间,临小川站在左边,余凯站在右边。
“不会是昨晚事件的余波吧!”余凯露出惊颤的语调,似乎昨天下午发生的事,严重程度,完全不能和晚上发生的相提并论。
听见自己同桌的口气,临小川故意捏了捏嗓子。
“有可能!”
“不会吧!班主任难道要提这件事提三年?”
“有可能!”
听着余凯那越来越加重的语气,站在中间的彭雪松,都快要忍不住,笑出声了。
“好了!你就别伤害你的同桌了。”看来是彭雪松先解决了问题,第一个从前方战场上退了回来,说着就用手又去勾搭临小川的肩膀。
“把你的手拿开!”临小川左躲右闪,扭动着身体,像是泥鳅在泥巴里乱钻似的。
“你要是把你那肮脏的液体弄到我衣服上,我保证你今晚会在自己的床铺上发现惊喜!”临小川此时也解决完了,三下两下,急忙闪出雪松的攻击范围。
余凯看着这两位,像没事人似的,在厕所里还闹腾。他不紧不慢地拉上裤子,让出位置,走去水龙头附近洗手。
五分钟后,人潮络绎不绝地再次返回教室。
就在临小川他们三人,从后门走进教室的那一刻。站在教室正门位置的,有一两位其他班级的学生,映入眼帘,看来不是别人,正是那所谓的十四班帅哥。
临小川和那名高个子男生有一刻双目对接,双方都有一会儿双脚像是在地上生根了似的,眼睛仿佛能放射能量射线,彼此都恶狠狠地盯着对方。
“走了!”雪松在一旁推了临小川一把,而且后面还有一大群人急着进教室。
临小川这才被推着走回了自己的座位,自动导航似的坐了下来,眼睛还盯着教室外面在看。
站在门口的,除了那名高个子男生之外,还有自己班的班主任范老师,以及另一位身材圆胖,像个雪人儿似的大男人。
看见班上的同学差不多都回来了,范老师离了门口的成年人,就快步走上自己班的讲台。
“啊大家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了吧!”范老师一边说着,还一边用自己的目光去检视。
“既然大家都回来了,我现在有三件事要告知大家!”
听到这句话,坐在位置上的余凯已经吓得魂不守舍了,耳边的发际已经微微渗出汗来,心里不停默念着:不要请家长!不要请家长!不要请家长!
彭珊坐在临小川的身后,也不敢抬头去看班主任站立的位置,低着头,手里握着笔,一头齐而短的头发从脑袋上垂落下来,两只胳膊按在桌子上,一动也不敢动。
雪松这时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揉了揉她的秀发。
彭珊感觉到这个温柔的触摸,侧过头去,依旧带着些许歉意和愧疚的面容,看向雪松。
而雪松回以自信而灿烂的笑容,摸了两下头,也就收回了自己的手。
“没事的!”雪松对着彭珊小声嘀咕了一句。
听到这句话,彭珊心里才踏实了许多,这才敢抬起头来,看向讲台上的班主任。
至于临小川,他已经或多或少猜到了接下来要发生些什么了。没想到这班主任还有些符合自己的口味,做的些事还是很能讨人心的。
“啊这第一件事,就是关于昨天下午的,我想大家都亲眼目睹了,在这里我也就不多赘述!现在,这名欺负我们班女生的同学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想要请求大家的原谅,大家毕竟都在一个屋檐下学习生活,以后出去社会还都是同一届的校友,希望大家能给这名同学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班主任说完,就示意站在正门口的那成年人,以及身旁的高个子男生进来教室。
“我是十四班的班主任!”先是那个胖嘟嘟的大男人开口说话,“我姓张,叫张德江!”
“对于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情,我替我们班的全体同学,向你们道个歉!”胖嘟嘟的大男人深深弯了个腰,看见站在一旁的高个子男生还站得直直的,立马一只肥硕的手,把他的脑袋从天空中拽了下来。
看见这个搞笑的举动,全班同学几乎都笑出声来。
“我保证,以后这样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说完这句话,胖嘟嘟的十四班班主任看了两眼高个子男生,然而这名男生依旧趾高气昂,撅着鼻子,闭着眼。
刚刚还和蔼可亲的张德江,看见这一幕,迅速拉下脸来。他一只水桶般粗的小腿,一脚就踢在高个子男生的下身。高个子男生受这一击,虽然还勉强站着,可是膝盖明显猛烈扭曲了一下。
“怎么!你来这是来干嘛的!是想星期一当着全年级的面道歉是不是!是想要把你家长带过来旁听你的道歉是不是!你老子已经交代过了,即使把你打个半死,也不追究我的责任,你这个牛肉筋条子!”
从自己班主任口中听到这么狠毒的话,那名高个子男生把攥在自己手中的一张纸,狠狠揉成一团,眼看着就要造反了。
然而,现实是,站在这么一名膀大腰圆的班主任身边,即使你有冲天的火,在实力面前,也就只能供供暖罢了。
张德江看着高个子男生还敢瞪着眼睛看他,眼见着,又是一顿毒打。高个子男生自己心里默默掂量了一番,打肯定是打不赢的,这道歉肯定是要道的,既然如此,多吃一顿亏不划算。
就在张德江再次提起脚之时,高个子男生,把在自己手心里揉成一坨的纸,给铺开,放在自己眼前,开始小声念起来。
“你早上是没吃饭还是怎么,大声点!”张德江看见高个子男生收敛了,自己也就收回了腿,大声咆哮着。
“亲爱的十六班同学们!”高个子男生提高了嗓门,“我叫李安阳!”
“对于昨天的恶劣行径,我深深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且为此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欺负十六班的女生!”
“把右手伸出来,这句话再重新说一遍!”张德江还在一旁导演,看了看范遵宪,两人交换了彼此认同的眼神。
“我保证!”高个子男生,服服帖帖的伸出右手,像宣誓似的,继续说着,“以后再也不会欺负十六班的女生!”
“希望得到大家的原谅!”说完,就一个深鞠躬,弯腰九十度,停了十秒钟的时间。
“啊”听到如此满意的道歉,范老师也是心满意足了,“大家都是隔壁班同学,还要在一起相处三年时间,以后大家都应该和睦相处,像昨天那样的事情不允许再发生。”
说着这句话时,范老师的眼光盯着临小川看了两眼。
范老师示意张德江,这边可以了,你们可以走了。
张德江迈着雄赳赳的步伐,走出了十六班的教室。李安阳跟在他班主任身后,急不可耐地也跑了出去。
“啊这一件事,我希望就这么过去了!”十四班的人走后,范老师又重新掌控了讲台的发言权。就在他说话的时间,催人的上课铃声已经响起,下两节课正是他自己的课。
“你们要记住,你们来这里是来学习的,不是来这里打架闹事,混日子的!”
“啊另外。介于你们有些同学,座位选的不如意,坐在一起老爱讲话,搞小动作。之后几天,我会对座位进行一些微调。”
“啊第三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经过学校教学组规划,将要在开学的第二个星期周六,对实验班进行第一次摸底考试。”
听到这个信息,全班一下子炸开了锅,这可是开学以来,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考试。对于许多刚来到高中生活的人来说,这节奏也太快了吧,自己都还没有适应高中生活,就要被时间追着跑了。
“静一静!”
“啊大家也不用担心。只是一次单纯的摸底考试,看看大家学习的情况进度如何,不影响将来的分科。但虽然影响不大,我还是希望大家能够给予足够的重视。”
“啊接下来,开始上课!”
第十八章
对于高中生来说,在所有规划的课程当中,无外乎有两门课是最为值得期待的。
其一,是电脑课;其二,则是体育课。
而对于十六班来说,也正是因为这两节课的缘故,所以星期五就变成了一个十分特别的日子。因为十六班的课表,星期五下午一二节,体育课和电脑课排在了一起。
上午两节班主任的课结束之后,每个人的神经细胞都开始变得异常活跃。
临小川像往常一样,只要一下课,只要一有空余的时间,就会转过头去和雪松扯些有的没的。
“吃饭了!走起!”临小川对着雪松说着,然而目光却瞟向了自己的正后方。
雪松此时依旧唰唰不停笔,彭珊也还埋在她那短寸头发的瀑布中,奋笔疾书。
而这时,临小川的同桌,也就是那个小个子男生,已经快人一步站了起来,怀里已经揣了课本,脸上的表情有些焦急。
“我先走了,今天就不和你们一起吃饭了。”
余凯说话的那一刻,仿佛是一条在岸上挣扎着的咸鱼,摆动着自己的鱼尾巴,在杂草堆里用力拍着。
临小川两眼平静地望着小个子的身影从教室的门口消失,他没有说任何话,说任何话此时也都是多余的。
“吃饭啦!再不去食堂就只能啃锅了。”临小川伸出手去,企图夺取雪松右手中紧握的中性笔。
可是,临小川哪有注意到,由于自己的身体毫无顾忌地扩张领土,以至于把堆在彭珊桌角处的一本书给推了下来。
书砸在彭珊写字的手边,笔在练习册上像滑雪似的溜出一条抛物线。
彭珊立马抬起头,两眼恶狠狠地瞪着临小川,那目光仿佛在说:我是和你有仇还是什么,整天不让我过安稳日子。
临小川看着彭珊那大大的眼睛,像白天里悬挂着的两圆月亮,无论她脸上现在带着什么神情,但凡她把目光投向他,被自己的“亲妹妹”看着,就是一种幸福。
临小川急忙又把手从这边的战场上撤回来,去保护自己的后方,抢着夺着,要把自己无意中推倒的书,重新摆在它应该在的位置。
然而,彭珊已经抢先一步,把躺在自己手边的书,攥在自己手中。嘴角一撅,一巴掌似的把书拍在书堆上,然后又埋头把作业本上最后一点内容补完。
不用我帮忙是吧,临小川也是读懂了她那格外明显的神情。而此时,雪松已经停下了自己的笔,怔怔看了临小川两眼。
临小川转过头来,与雪松目光对接,然后芝麻点小事也就随着轻风从内心里消散。
“让我等你这么久!你今天是不是该请我吃饭!”临小川和雪松说着就起了身,你推着我,我推着你,就开始走出教室。
而坐在临小川前面的两姐妹,此时也回过头,招呼着彭珊可以走了。
烈日当头,橡胶的跑道上蒸腾着一股糊味。钟祥一中的操场,在小县城里面所有高中初中之中,可以说是最先进、最标准化的。
贴在校道一旁的,是围着铁栅栏的篮球场,篮球场很大,三乘三,一共有九个场子,十八个篮框。
从宿舍下来,走下一道象牙石铺成的石梯,一横排新建的乒乓球桌,一眼望去,十六个铁桌子看不到尽头。
临小川此时站立在自己班级队伍的正前方,至于他为什么就当上了体育委员,说来他自己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大概看来,对于实验班的孩子们来说,体育委员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能不当就不当了吧。
第一节体育课,由于是开学第一个星期,由于还有所谓军训这种东西的存在,自然而然,体育课就和军训扯在了一起。
“我姓任,你们以后叫我任老师就行了,不用知道我的全名。”新的体育老师,是一个像千年树墩一样的扎实女人,个子不高,全身的肌肉像铁疙瘩,皮肤晒得黝黑。
“开学头两个星期,本来是要搞军训的。”
“但是因为会影响到学业进度,所以学校不予重视。”
“但这并不说明我们就不搞军训,我们还要搞,只不过是用体育课的时间来搞罢了。”
站在校道树荫下的大队伍,同时发出了一阵嘘嘘声。
临小川站在路边的基台上,从读小学到高中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当这么个体育委员,说实在的,他心里是有些发虚的,但男子汉的气概裹挟着他,他的气场依旧还在。
“今天和下个星期的体育课,上课内容我在这里先简单介绍一下。”
“先是学走正步,站军姿,这花一半的时间;另一半的时间,我们学习课间操。”
“体育委员”树墩一样的强悍女人发出指令,“带着你们班同学,先做热身运动。”
临小川此时才有些急了,自己上体育课时,这热身运动从来都是忽悠一下就过了,第一时间带着篮球占场子才是他的拿手本领。
“体育委员!”女人还在大吼,“那我先带大家一遍,你看好了。”
临小川额头已经像雨后春笋般冒出一层层汗珠,要不是天气炎热,大家都热得发晕,估计就会注意到体育委员这脸上夸张的汗水了吧。
临小川默默站到一旁,任凭这女人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如果说第一节体育课,就这么被一套课间操给挥霍了的话。那么第一节电脑课,压根儿就没有上,变成了一般意义上的自习课。
“体育委员!”雪松喝着冰镇可乐,坐在小卖部前面的楼梯上,学着今天下午体育老师的样子挑逗临小川。
“你是不是找死!”临小川也喝着冰镇可乐,看见雪松又习惯性拿自己的糗事开涮,一下子就扑了过去,胳膊夹着雪松的脑袋,就要他当面认错。
“扩胸运动!”雪松还在学着临小川体育课上的声调,然后笑的是合不拢嘴。
“踢腿运动!”
感到临小川用的力气是越来越大,也是自己笑也笑够了,雪松这才不再继续闹腾,赔起错来。
夜晚的星星依旧繁星满空。
见雪松住了口,临小川也就松了手,两个人都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光了自己的冰镇可乐,然后双双躺在后花园的楼梯道上,望着天空。
“你知道我们体育老师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她的全名吗?”雪松右手紧握着空瓶,瞄准十步开外的垃圾箱,一个三分远投,bingo!有了。
“为什么?”临小川并没有注意到雪松的动作,甚至连他嘴里说出的话,他也只是机械地应着,自己则仿佛在思考一些其他的事情。
“你绝对想不到,她的全名叫任春花!”说完雪松又捧腹大笑起来。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新体育老师,我叫任春花!”像刚刚模仿临小川的语调,雪松又模仿着体育老师的样子。
然而,除了雪松在笑个不停之外,临小川仿佛并没有觉得这有多好笑,或者说,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这里面的笑点,或者说,他其实根本就没有在听雪松此时在说什么。
笑声停下后,就是一段长达一两分钟的沉默。
静静的,只听见身边其他男生也在聊着一些自己生活中的点滴小事。
“thanks!”
彭雪松歪过自己的脑袋,怔怔看着望着星星的临小川,他没有听错吧,这小声的话是从临小川口中说出来的。
雪松微微笑了一下,看着临小川那仿佛在和谁进行交流似的眼神,然而天空中并没有流星划过。
临小川此时也歪过脑袋,露出怀疑的眼神看着雪松,似乎在说:你这是看我干什么,我什么话也没说!
然而雪松已经明白,他明白临小川在说些什么,也明白那一句thanks的意思,他也回过头,望向天空,不再露出那种开怀的笑声,而是会意的笑容。
第十九章
星期六的早上,临小川兴致又来了,一大早又跟在彭雪松的身后,怀里抱着一捆蒙牛优酸乳。
“你帮我拿一两个嘛!要不然,今早就没你的份了!”临小川扭扭捏捏的,艰难地维持着这些砖头不从自己的身上掉下来。
“哦!”雪松依旧打着大大的哈欠,听见临小川这么说,于是老老实实伸出一只手,把属于自己的那一瓶稳稳地揣进自己的荷包。
“你给我放回来!你给我放回来!”临小川还精神抖擞地和雪松争辩着。然而雪松已经像在梦游一般,没空去理会他了。
然而,今早相比起雪松这个班长来说,当天的值日生李刚已经快人一步,来到了学校教学区的教室门口。
就在雪松和临小川到达班级的那一刻,正碰上李刚用钥匙去开门。
“呦!好早!”雪松一转过楼梯角,就看见自己班级的门口有人,有些惊诧。
“你也很早!”李刚听见班长和他打招呼,于是也站住和他搭话。
“来!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接着!”说着,雪松从临小川怀中,摸过来一块砖头,就砸向李刚。
“谢了!”李刚一边伸手去接住,一边说,然后就转回头,走去自己的座位。
喂,没搞错吧,这可是我的优酸乳,不是班级的公共物资,你多送走一份,也就意味着今早我那份就没了。临小川站在雪松身后,真想腾出胳膊出来,噼里啪啦打他一顿,然而,现实是,他腾不出手来。
“哇,今早又有优酸乳耶!”杨紫霞看见自己桌上那一块砖头,一瞬间眼睛就放出光来。
“同桌待遇嘛!经常会有的!”
就在临小川和杨紫霞还在说说笑笑时,自己的同桌已经趁着不注意,悄无声息地坐了下来。至于他桌上的那一瓶优酸乳,小个子男生只是怔怔盯着它看了一两眼,仿佛那是一块烫手的芋头,不敢伸手去触摸。
“嘿!”临小川和杨紫霞说完话,又转回头看向自己的同桌,“同桌待遇!不用谢!”
小个子男生依旧脸上挂着笑容,只是这个笑容,相比起前几天的来说,明显色彩暗淡了不少,仿佛电源显示器的绿灯,也有低电压的时候。
这时,班主任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了教室的后门,这几天他都是从前门突然出现的,看来他也是个不喜欢按常理出牌的人。
班主任先是站在后门附近的第一个窗户边,引起了彭珊的注意。
彭珊猛地推了雪松一把,于是,雪松也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二话不说,充电似的,一下子就直立了九十度,不顾班上正在读英语,先哇哇背起第一时间想起来的语文古诗,然后才是睁开眼,然后才是去翻书。
临小川也是看见了窗户边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这个时间点,也就只会有两种情况,要么是白天见鬼了,要么就是班主任正躲在那里偷窥班级情况,当然,他更相信是后者。
上午第二节课下课后,班主任又来到了班级教室附近。只不过这一次,他喊住了一个在教室外打转的学生,让他去叫班长,然后自己就趁着没人注意,潜入四楼的休息室。
“老范叫你去干嘛!”看着雪松从教室门口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临小川早记挂着班主任口中说过微调座位的事,因为在他看来,班主任就是针对他说的。
雪松这时正好走到彭珊桌子的一旁,听见临小川好奇心这么强,于是就把班主任写给他自己的一张纸条,丢在临小川的桌子上。其他话没多说,就坐进了自己的座位。
看见班主任亲笔写的纸条,前前后后都围了过来。
彭珊也伸出了自己的脑袋,趴在桌子上,越过临小川的肩膀瞅着。因为关于微调的事,在彭珊自己看来,或多或少也有某种针对自己的成分在里面。
而杨紫霞转过脑袋来,那就纯粹是出于爱掺和的缘故,尤其还是掺和身边好朋友的事情,那怎么能缺了自己的一块位置。
而小个子男生却有些惴惴不安,相比起临小川那种坦然面对的气魄,余凯更多的视其为一种惩罚,是自己人生道路上的一块污点。
“彭雪松调去挨着临小川坐!”
“余凯调到李刚旁边,三人并排坐!”
“杨紫霞和沈梦雯调去彭珊旁边,三人并排坐!”
“你别忘了,彭雪松!”雪松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身子靠在一旁的墙壁,两眼怔怔地透过对面的窗户望向窗外,只是用余光看着前面那一堆人,像围着进食的一群野兽。
他正在回想刚刚班主任在休息室时和他说过的话。
“临小川能进实验班,不仅是因为他爸和校长关系要好!也还是多亏了你的担保!别忘了你身上的责任,男人如果背弃自己的责任,那就在这个社会没有了立足之地,是要造人唾弃的。我相信你,但是我担心你有时也会忘记,我会时时在一旁提醒你的,这是我责任的一部分。”
责任吗?雪松透过临小川的背影,看着他那一头由于长久未曾搭理,而略显不整齐的短发。至于他心中现在在想些什么,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只是他盯着临小川看着,直到前面一堆人渐渐散去。
“喂!新同桌!你好!”趁着上课还有几分钟时间,临小川看完纸条,故意回转过身来,和雪松调侃。
而临小川回过身,他也看见了雪松在盯着他看。不过就他们两人的关系,雪松盯着他看又有什么嘛,趁着雪松不注意的时候,他临小川还不是有时也盯着雪松的背影看。临小川觉得雪松这个人什么都好,如果硬是要说他身上也有什么致命缺点的话,那只能是,雪松不是他自己本人!
“记得你的同桌待遇!请我吃饭!”雪松回过神来,情绪的转换,和场景的适应,估计不是福尔摩斯本人,都看不出这里面细微的差别。“帮我接水!代拿作业!誊写笔记”
雪松还在扳着指头列举着,而临小川已经猛地回过头去,仿佛从来就没有把脑袋伸到后面去似的,什么都听不见,哗啦啦写着作业。
第二十章
利用中午放学后的吃饭时间,教室内扬起一阵灰尘,余凯把桌椅搬去第三纵队,挨着李刚去坐。而彭雪松把自己的桌子,极不情愿地移向前。
“怎么办,才和女生坐在一起没三天就被你搅黄了,这个账你得请吃饭!”
临小川听见雪松一上来就敲他竹杠,跨了一步就要用胳膊去箍他脑袋。幸亏雪松早就在预判临小川可能的走位,迅速抡起自己的椅子在身前招架。
“你们别闹了!赶紧搬完桌椅去食堂吃饭,不然等下十二点就到不了宿舍了。”杨紫霞捂着鼻子,拖着自己的桌子,挤着临小川站在过道的躯体,向后移动。
听到杨紫霞的劝架,临小川这才收回手来,给她让了道。
而彭珊此时,还趁着等同伴儿的时间,在座位上唰唰写着作业。
这时,彭雪松无意间注意到,远处第三纵队的位置,也就是余凯那边附近,有一个女生不停地向这边张望着,好像是在看临小川。
见雪松的目光与自己交会对接,那名女生急忙收回自己的眼神,显得有些唐突与尴尬。
就在这边还闹成一团之时,那名女生匆匆就起了身,向这边搬桌子的方向走了过来。
“喂!”雪松示意临小川向后看,“好像是来找你的!”
临小川还在想会是谁,一回头就发现,原来是自己的校友,曾淼同学。
临小川对着曾淼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还伸出左手挥了一下,仿佛是认识已久的老朋友似的。
曾淼看着临小川既然这么热情,她原本揣在心里的多少顾虑也就减轻了不少,脸上虽然有些红晕,但只是酒窝附近很浅很小的一块儿。
“那个,临小川同学,你周记本是不是还没有交给我?”曾淼说话的声音既轻淡又温柔,仿佛是裹在一圈棉花糖里似的。
临小川一听见曾淼这么说,才顿时想起来,原来曾淼是语文课代表来着,而自己的周记本!才只写了一篇!语文老师规定!一个星期是要写两篇的!
“完了!”临小川像被人从后背泼了一盆冷水似的,“我既然把这个作业给忘了!”
“最迟什么时候交?”雪松站在一旁,看着临小川那吓得呆傻的表情,机智地替他询问了这个问题。
其他同学都已经把作业交到自己手上,果然他是把这个作业给忘记了,曾淼心里想着,幸亏我现在提醒了他一声,要不然他又要挨老师的批评了。
“我会把交作业的时间推迟到明天放半天假的中午。”曾淼说得很自然而平静,“只要在那之前交到我这里就好,所以还有时间!”
一听到这个信息,临小川像是架在刀口上的母鸡,挣脱了主人的双手似的,欢快地四下奔腾起来。
“大恩大德!大恩大德!”临小川双手合十,像拜佛一样拜着曾淼,“以后有什么麻烦事尽管来找我,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嗯嗯”曾淼轻哼了一声,音调像轻柔的波浪冲刷着平整的海滩,那意思仿佛是完全不用这么去做,“你没事就好!”
说完,曾淼就转身准备离去,她在这里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心里那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也落了地,所以此刻她的步伐都有些轻飘飘的。
“别!”看着曾淼就这么便宜地走了,杨紫霞急忙两步走上前,用手拽住曾淼的胳膊,“不能便宜他了,请吃饭!”
“请吃饭!”雪松也在一旁瞎掺和。
“请吃饭!”
“请吃饭!”杨紫霞和彭雪松两人一唱一和。
“嗯嗯”曾淼又轻哼了一声,她单纯只是想来提醒他一下,要交作业,她从来都没有想要从他身上索取什么,“能帮到他就好!”
说着,也不顾杨紫霞还拽着她的胳膊,就又迈开步子,准备走了。
“请你个头!”看见杨紫霞既然也学彭雪松那一套,临小川说着就用手中卷成一筒的课本,敲了一下杨紫霞的脑袋,“我算是终于看清你的真面目了!杨紫霞!你原来和彭雪松是一路的哼!两人合谋来敲我竹杠!”
“切!不请拉倒!小气鬼!”
“我?小气鬼?”临小川一听见杨紫霞这么诬蔑他,他还从来没被人说是小气鬼过,“多大点儿事!请吃饭就请吃饭!走!看我是不是个小气鬼!”
桌椅已经摆好,临小川已经走在前面,眼见计谋最终取得预期效果,彭雪松和杨紫霞偷偷在临小川背后,互相击了个掌。
中午睡午觉时刻,趁着值班老师还没有巡视过来的空当,彭雪松询问临小川周日放半天假去干嘛。
临小川的床铺,是靠近走廊的窗户这一边的上铺,而贴着他床头,垂直那一列床架的上铺,就睡着彭雪松。
所以他们能够头并头地说说话。
“你知道的!还问那么多!”临小川平躺在凉席上,只是用空调被盖着肚子,闭着眼睛说话。
“杨紫霞吃饭时说的,一起去逛街,那你不去了咯?”彭雪松则趴在自己的凉席上,脑袋枕着自己的双手,睁着眼睛望着临小川这边,也顺便盯着走廊的情况。
“不去!”
“那多可惜!彭珊也会一起去,你也不去?”
“不去!”临小川还是回答的很果断,十分干脆,毫不犹豫。
听到临小川这么坚决,彭雪松也就不再勉强,不去强迫他去做他不想做的事情。
之后,彭雪松就翻转过自己的身子,侧着,面对着墙,于是就开始打起盹来,进入梦乡。
彭珊吗?虽然临小川此时闭着眼,看似已经睡着了一样,可是他的脑海还依旧一片透明清澈。
彭珊终究也只是像极了自己的亲妹妹而已,她并不是自己的亲妹妹,这是事实,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现实。
想到这,临小川眼角有一些湿润,渐渐地,从闭合的眼缝汇聚着一层湿意,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他扭过头去,面向窗户,背对着寝室里的所有人。仿佛只要他露出自己的脸,就会被全天下人知道,他现在在哭泣!
第二十一章
钟祥一中,从进入高中的第一天开始,以后的学业时间制度,都将会是每个月只放一次假。
星期天的中午,太阳虽然称不上毒烈,但也依旧像火炉一样,烘烤着大地。
随着上午第四节课那清脆的下课铃声,叮铃铃响彻整个校园,进入高中生涯里面的第一次半天假,正式开启!
“咦???”杨紫霞抬起头就看见前桌有一个明显的空位,谁的速度既然比她还快,不会是铃声一响就冲出教室了吧。
“喂!彭雪松!你好兄弟呢?”
杨紫霞拍着雪松的肩,雪松这才从作业本的世界中回来现实,随随便便瞟了一眼同桌临小川空荡荡的椅子。
“不知道!”雪松说的很简洁,仿佛这只是个关于“吃饭了没?”或“今天忙吗?”的问题。
“那!!!”
“还指望去他家的超市逛逛呢!”杨紫霞说着,就和雪松的眼神对上了。
彭雪松自然知道杨紫霞话里的意思,他对她露出心有灵犀的会意笑容,仿佛杨紫霞的担心是完全多此一举的一样。
“切!”彭珊手中还一笔狂写着作业,一边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还一边插上嘴。
“他不在!再好不过!”
“珊儿!我这么可爱的珊儿!”杨紫霞说着,就用两只手去揪彭珊的脸蛋儿,一边揪,还一边揉着,“临小川哪里得罪你了,你这么恨他!”
被杨紫霞揉着脸,彭珊像一只猫咪一样,两只爪子在桌上都一动不动了,幸福地享受着主人的恩宠。
“嘻嘻!”彭珊没有回答杨紫霞的话,每当有美好的事情,或是快乐的事情发生时,彭珊就会丢掉那些不愉快的烦恼,像丢漂流瓶一样,老远地把它抛进海里,忘得无影无踪。
彭雪松听见杨紫霞又提到要去临小川家开的超市,有那么一会儿,他的笔握在手中不动了,记忆中,昨天中午睡觉前和临小川的对话又浮现于脑海。
“好不容易有了新的开始,你难道又打退堂鼓了?”虽然开着空调,可是依旧还不够,头顶的两台风扇,也呜呜摇着头转着。
“不是!”临小川不想多做解释,尤其是当问题涉及到自己的妹妹时。
“能去就去一次嘛!说不定,去了之后,想法就会变得不同!”
“嗯嗯!”临小川并没有反驳雪松的看法,“但不是今天!”
有那么一会儿,两人不再说话,值班老师从寝室的门口走过,又很快从另一边走过来,下楼梯的脚步声,哒哒哒哒!
“你若不去,杨紫霞她们会很伤心的!她一直都惦记着你家的连锁超市呢!”这时,从其他方向的床铺,已经传来轻微的鼾声。
“你带她们去也一样!反正你和我妈“
“比我亲!”
“你们几个还走不走的!”杨紫霞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着他们几个咆哮着,打断了雪松那短暂的灵魂出窍。
“走的!走的!还有两个字!”雪松看着杨紫霞已经不耐烦了,手上的笔,溜得贼快。
中午的学校正大门口,十米宽的拉锁门,足球场那么大的前广场,已经挤满了大人和学生。
临小川尽管趁着老师不注意,在下课前的五分钟就已经溜出来了,但依旧没想到人还这么多。
临小川穿着新的蓝色条纹白色校服,腿上也穿着另一条绛蓝色牛仔裤,他站在热烘烘的太阳底下,双手插在裤裆口袋里,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向前广场旁的省道路边移动。
二路公交车是不可能坐上了,十分钟一辆,十分钟一辆,还没进广场,就一窝蜂钻门的钻门,翻窗的翻窗,停都不用停下来,转个弯就又开走了。
临小川来到呼啸着车辆的省道旁人行道上,省道的另一边,就是南湖沿岸绿化带,种着一些花坛,建着一些亭苑,三三两两有兴致的男男女女,正在悠闲地散着步。
也是知道今天这个时候钟祥一中放假,县城里面的的士也是一个接一个向这边赶。
一辆的士飞奔而过,车后塞着四个男生,车前两个女生挤在一个位置上。
又是一辆的士飞奔而过,一男一女,风吹散了女生的长发,在飞扬的长发下,正在互相接吻。
临小川又向前走了一百来步,南湖湖面鱼腥味儿的湖风,一阵一阵,卷裹着他,让他觉得一阵恶心难受,不知道那些三三两两的人堆怎么没意识到这点的。
就在临小川几乎以为,这个时间点大概是等不到的士了,这时,一辆载着人的的士,停在了他的身边。
“走不走?”满脸胡茬的一个邋遢男人扳着车窗问临小川。
临小川回过头向车内看了两眼,只见三个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挤在车后,车前的位置还空着。
“走!”临小川没有多做犹豫,见终于可以搭上车了,拉开车门,就陷了进去。
彭雪松一个人蹲在校道的香樟树下,三个女生说要去逛街,那肯定得先回宿舍把校服这一层皮给蜕了。
阳光透过树缝之间的间隙,洒落在柏油路上。也许是这里树木比较繁多,再加上建筑十分密集,所以相比起教学楼附近,这里的树荫底下,凉快多了。
彭雪松坐在香樟树周围的石墩上,捡着掉落在地上的香樟子,那黑的颗粒,或红的颗粒,或青的颗粒,地上满地都是。
“你带她们去也一样!”雪松坐着无聊,想着临小川的事情。
我带她们去也一样,也许吧。雪松转动着手里的香樟果实,你又要一个人跑去妹妹的坟边,呆坐一个下午,呆坐一个晚上,没人惹你,你可能会在那睡到天亮。
临小梅!女人!雪松想着临小川,就又想到他的妹妹,女人到底有什么魅力,可以把男人像紧箍咒一样箍这么牢,死死的,即使那道框不见了,还是一念到咒,就会自然隐隐作痛。
这可比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大题难多了!雪松实在弄不透这类没有头绪的问题,幸好的是,在他挤破脑袋之前,三个女生,经过一番梳妆打扮,半个小时后就从楼上走了下来。
第二十二章
杨紫霞换上了一双深灰色尖嘴细高跟鞋,嘴唇上还涂了一层口红,鲜艳的就像吸血鬼干完事忘擦嘴了一样。头上一卷卷秀发扎成类似发髻一样的形状,插着一根玉簪,宛如一位从清朝后宫穿越到二十一世纪的王妃,学着当代流行时尚。
彭珊相对就简单多了,一件青草色女生短袖,上面印着死神朽木露琪亚的头像。下身一条超短牛仔裤,完美承托出她那匀称的腿型。
至于沈梦雯,她就只是把上身的校服给换了下来。但尽管如此,天然的颜值,依然出彩。
雪松看着眼前的三位大美女,所谓古人云,女大十八变的谚语,他今天算是真正眼见为实了。
“哇!”
“我的天!”
“我敢说,临小川今天没来,他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三位美女走来和雪松汇合时,雪松说着恭维话。
“那当然!”彭珊一贯听到临小川的名字,就不放过任何机会,表示出对他的不满。
而听到雪松的漂亮话,高兴的像花儿一样的杨紫霞,故意在他面前,摆了两个造型。左手高举,搭在香樟树上,右手叉腰,小腿盘接。
看着杨紫霞妩媚的身姿,尤其是还在自己面前表现自己的美,雪松迎合地拍起了掌。
本来今天,杨紫霞早就盘算着要抱临小川的大腿,说不定能够去“好又多”连锁超市疯狂购物一番。
然而现在,坐在的士前座的,就只剩下彭雪松一人,计划赶不上变化,没有千年大树抱,抱个小树杆,那也总比没得抱好。
“喂!班长!你家里是做什么的?”杨紫霞坐在三位女生的中间,左手抱着彭珊,右手环着沈梦雯。
“我吗?”听见杨紫霞终于把探雷针伸到自己脚下,雪松对女生是一向的坦然,“我爸是建房子的!”
建房子?我的天!
建房子这个跨度也太大了吧,盖一间厕所也叫建房子!盖一栋大厦也还是叫建房子!
“建什么房子?”杨紫霞两眼像裂缝里的岩浆一样放着光,双手唰的从两人的后背抽了出来,抓住前排座椅的靠背。
“嗯”雪松略作犹豫了一番,他在思考该如何把建房子这件事描述准确清楚,“像好又多超市总店所在的那栋,就是我爸建的!”
“真的吗?”听到从乘客的座位上说出这么惊悚的话,就连司机都侧过头来,像是欣赏文物一样看着彭雪松。
“你为什么不早说!”杨紫霞几乎就要从雪松的后背,伸出手去,把他给抱住了,要不是前座和后座之间有些不锈钢栅栏的话。
“原来你才是真正的大boss!”没有抱住他,杨紫霞双手咬着雪松的座椅,摇的整辆的士车在路上晃来晃去。
临小川在北湖的路边下了车,一望无际的湖面,迎面略有甜味的湖风,吹着临小川的面颊。绿油油的水花生在湖上小道的木板下,绵绵生长。
他之所以选择先回家,倒不是他对这个家有什么留恋的感情,只是因为,相比起自己妹妹身体埋葬的那一片小土地,家,所保留的妹妹存在的气息,是仅次于那块地方。
竖立在道路一边的bus停靠牌,刷着蓝色的漆,在风吹日晒的侵蚀下,有些斑驳。
从这里望过去,家,就在不远一两百步的距离外。
临小川伸手进口袋,摸出那一小块冰冷的铁,开了门。
家,依旧是冰凉凉的,没有妹妹需要照顾,自己又长时间住校,就连一贯在家照顾家务的李大妈,也不再了。
然而,临小川对于这一切都是这么熟悉,以至于没有多少感情的波澜,就轻易接受了。
走过厨房的石台,妹妹的那一口海绵宝宝瓷杯,还依旧摆在她习惯伸手的地方。
收捡在电视机下方柜面上的大富翁纸盒,不知道有多少个晚上,自己和妹妹甚至李大妈一起,坐在地毯之上,愉快地玩乐。
这栋屋子里的所有东西,所有属于妹妹的东西,全都还照着原样保留着,一件也没有少,一件临小川也不允许舍弃掉!
临小川上了楼,来到妹妹的卧室前,轻轻的脚步像是一具鬼魂一样,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游荡。
他伸出手,拧开门把,一刹那间,打开的房门,带动房间内的空气流动,也触动了房间里的风铃,叮铃铃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卧室一下子就活了过来,以至于搅乱了临小川的心思,空欢喜一场。
随着风铃叮铃铃的声响渐渐平静下去,屋子又恢复了以往死一般的沉寂。妹妹的书桌,妹妹的课本,妹妹的书包,妹妹的画笔
妹妹的一切都还在,可是妹妹却已经不在了
临小川哗的一下,仰面躺在妹妹的小床上。粉红色的卡通羽绒被,还残留着些许妹妹身上的奶香味。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房间,照在绘有蓝色海洋壁画的沿面。
叮铃铃,风铃又再次响起,伴随着一起响起的,还有临小川那决堤般,奔泻而走的清冷月光。
“大佬!我们先去剪头发嘛!”自从从彭雪松口中听到他爸的消息,杨紫霞像一块叫剩下的口香糖一般,黏在彭雪松的身边。
“你们不是要去逛街吗?我们还是先去逛街吧!”
“逛街!逛街!”听见逛街两个字,彭珊没有杨紫霞那么多心思,她来市区不是来陪彭雪松剪头发的,她来市区是来逛街的,目的很清楚。
“珊儿!你先别说话!”杨紫霞不能同时应付两个人,所以先让一边的人holdon,然后把另一边的先摆平。
“逛街什么时候都能逛!”杨紫霞说着,就用眼神目送秋波,暗示着彭雪松她话里的潜台词,“但重要的还是要看大佬的意思!我们的幸福都捏在您大人的手上嘛!”
雪松见识过女生耍赖,但还没见识过这么会逢场作戏的女生。雪松在心里一阵叹息,说实在的,杨紫霞完全可以不用这样,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就凭临小川留下来的口头圣旨,不用她杨紫霞自己求爹爹告奶奶,彭雪松都会拐弯抹角把她们带去好又多超市。
“はい!”
“はい!”
第二十三章
躺在妹妹的小床上,临小川像个婴儿一样,收缩着双腿,手里,怀里,紧紧攥着妹妹的羽绒被,哭着哭着,哭累了,也就睡过去了。
临小川甚至都没有做梦,这一觉实在太甜了,有一刻他感觉,自己就像亚当和夏娃重新又回到了海洋母亲的怀抱里似的,温暖而安逸。
等到他再次醒来时,卧室的房门是开着的,从客厅里吹进来的风,摇着床顶上的风铃,叮铃铃奏着乐。
是自己忘记关门了吗?可能是的吧,临小川试着去回想,可是短暂挣扎过后,他发现,已经实在是记不得了,大概就是自己忘关门了吧。
临小川从妹妹的床上坐了起来,看着自己的睡相,弄皱了妹妹精致的小窝,没有人和他说话,他和自己说起话来。
“如果让妹妹看见她现在床的样子,估计又要不理我了吧!”临小川想到了他妹妹,就轻柔的露出了微笑。
随着,他还说着话,自己就从床铺上起了身,伸出手,又把妹妹的小窝给重新整理好。
“这下好了,哥哥又帮你恢复原样了,不允许生哥哥的气!”
嗯嗯,每当这个时候,临小梅就会毫不犹豫的原谅临小川之前的举动,然后两只小手抱在临小川的腰间,双手还合不拢。
而临小川这时候都会用手去摸临小梅的小脑袋,然后拨开她的小手,叫她不要这么黏着自己,被人依赖总是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嗯嗯”临小川的脑海里还回响着妹妹那稚嫩的声音,然而这声音,以后,以后的以后,都将再也听不见了。
“你这剪了和没剪有什么区别!”杨紫霞还拨弄着彭雪松刚剪完的头发,雪松只允许做稍微的修理,也就是让头发尽量卷得更自然一点,他当然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自己的发型,而发型,则是一个男人灵魂的外化。
“没区别!没区别!”彭珊也看着彭雪松刚剪完的头发,嘟噜抱怨着一个大男人剪头发也要花这么长时间。
“抱歉!抱歉!抱歉!”彭雪松让三位美女干坐在理发店里等自己,他本身就已经感到很过意不去,现在她们还当面不加掩饰的点出来,他只好对每一个女生弯腰道歉。
从理发店里走出来,太阳已经露出惺忪的睡眼。而为何会花去这么长时间,也纯粹因为,彭雪松所进去的这家店,是全钟祥最高端大气上档次的。
不仅如此,彭雪松钦点的理发师,还是店里面的店长。
走在阳春广场的大街上,三位女生都有些闷闷不乐,原本以为,男生剪发,就过一下水,割草机推一遍,就完事了。谁知
“要不我请你们去吃麦当劳吧!”知道自己亏欠这些女生些许人情,以后还指望她们跟着自己混呢,即使要使出十八般武艺,彭雪松也要让她们过一个愉快的小短假。
“钟祥有麦当劳吗?我怎么没听说过!”杨紫霞还怀疑似的盯着雪松的眼睛看,仿佛想要透过他的眼窝,一路到达他的内心世界。
“麦!当!劳!”彭珊一听见这三个字,就像大白兔闻到了红萝卜的味道。
至于沈梦雯,她则一切什么都好,坐着等彭雪松剪头发也好,和彭珊她们去逛街也好,或者一起去吃麦当劳也好,总之,只要大家在一起,她就觉得好,没什么事不好。
“我什么时候有骗过人!就算退一万步说,骗谁我也不会骗你们三个!”
看见彭雪松既然对此这么自信,难道钟祥真的开了麦当劳,而自己还不知道?
杨紫霞顿时觉得这个补偿还是值得接受的。
“你可说话算数!若是没有,下次就算你求我们,我们也不和你出来逛街了!”
彭雪松一脸赔罪像,谁叫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既然让人家牺牲了半天放假时间,不给予相应的回馈,自己也会于心不安。
“你信我!”彭雪松说着,就带路前往新开的麦当劳店。
太阳已经完完全全从西边的云彩中落下帷幕,只剩下那一滩鲜血一样的晚霞,还残留着些许生命曾经活动的迹象。
从的士车内下来,临小川来到了钟祥小县城的公共墓地。一大片白的石板,像多米诺骨牌,隔着空隙站立着。也许只要死神伸手去推那么一下,哗啦啦全都会瘫倒在地,然后,原先埋葬在石板下面的故人,就会再次返回阳世。
临小川走进大门处的一间小卖部,里面卖一些烟和水,还有些零食。临小川买了一些袋装的旺仔牛奶糖,这是妹妹生前最喜欢吃的零食。
红色包装的牛奶糖紧紧攥在临小川的手里,他穿过一人宽的侧门,走进公共墓地。一路路过了不知多少人的青春岁月,全都被他的步伐给甩在了身后,然而他却站在其中一块的墓碑面前,停下了脚步,生了根,再也走不动了。
再次亲眼看见“临小梅”这三个字,工工整整地镌刻在一块竖立的墓碑上,临小川的内心还是为之一怔,有些无法形容的泰山压顶和翻山倒海在内心里演变。
临小川十步之远站在临小梅的墓前,疑惑似的看着那墓碑上的字,很想欺骗自己是不是有谁搞错了,谁莫名其妙把名字错写成自己妹妹的,错的还这么离谱。
然而,九月的晚风,太过于凉爽,既没有空调吹出来的那种生硬的触感,又恰到好处地驱散了身体里的郁热,也只能相信这风是从天堂里吹下来的,带给人天堂幸福般的错觉。
许久,现实慢慢沉淀为现实,临小川也就不再怀疑那石碑上的字,而是微微斜着眼,发现了石碑脚下的砖缝,已经有一些杂草从其中钻了出来。
他提步走上前去,伸手去剔除那些杂草。
眼见一段时间都没来这里,石碑上,石砌的墓房上,都落满了一地灰尘。
没有其他多余的工具,临小川脱下自己的t恤短袖,就像要给石碑刷牙似的,摩擦,摩擦,把表面擦得锃亮。
第二十四章
钟祥好又多连锁超市总部,位于市中心阳春广场北路的尽头,丁字形的路口,东边是王府大道,西边是复兴大道,两条主干道和市中心,几乎汇聚了全钟祥市的所有人流。
路上的街灯已经点亮,吃完麦当劳,三个女生脸上又洋溢着满满幸福的笑容。
“哇!终于也能在自家门前吃上麦当劳了,以后我们可以经常来这里,是不是,班长!”杨紫霞笑的比室内的灯光还耀眼,坐在一旁的人,绝对想象不出,上一分钟,她还像一条被抛弃在甲板上的咸鱼,偶尔只是拍两下尾巴罢了。
“是!是!”雪松摸了摸自己的荷包,即使家里再有钱,高中生放半天假出来逛街,带个两百、三百的,也是够多的了,更何况他刚刚还剪完头发。
“逛街!逛街!”吃好喝好,彭珊又像一只兔子一样,一直不忘记自己出学校大门的目的。
夜晚快要降临,天上的繁星也慢慢从水底浮出水面,每家商铺前的霓虹灯都闪亮起来,夹杂着些许音响播放着音乐的情调,说实在的,这样的场合更适合情侣牵手游荡。
钟祥新开的麦当劳店,不在别处,就在好又多连锁超市那栋建筑的一楼。所以不用多走几步,她们三位女生就能够满足自己购物的欲望。
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没有了临小川这条大腿,她所期待着的,向往着的,憧憬着的,大大优惠,理所当然不存在了。
然而,尽管如此,一个星期好不容易放一次假,能够来市区购物,就已经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你们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打一个电话!”三位女生站在麦当劳店面的门口,彭雪松掏出洛基亚手机,走到前面的广场上的一个路灯下,就和电话里面的谁说着话。
“嘿嘿!班长肯定是被我们吃穷了,现在打电话叫支援着呢!”杨紫霞自以为是的揣测着彭雪松的举动。
“那我们不是太坏了!”彭珊皱了皱眉头。
“谁?我们?珊儿,我和你说,就算我们三个一天到晚住在这家麦当劳店,也没他家厨房里的一只耗子糟蹋的多,你就放一万个心吧!”杨紫霞说着,盯着彭雪松的背影看着,这时,雪松转回头,挂了电话,走了回来。
“我们走吧!”雪松随手把手机塞进口袋,就招呼着三位女生,准备好开始疯狂购物大赛吧!
“你没钱了吗?”这时,沈梦雯有些担心似的从旁询问了一声,她又看了看杨紫霞的目光,那眼神仿佛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狮子,随时都可以把沈梦雯吃了似的。
“怎么可能!这个你们就不用担心了!这种情况绝对不会在我身上出现!”雪松对三位女生露出自信的笑容。
“听见没!”杨紫霞见彭雪松的回答和自己所想的不出其二,气势就更加飞扬跋扈,“马上就会有专人来给班长送钱过来,不信你们等着瞧!”
“???”彭雪松脸上带着三个大大的问号看着杨紫霞,完全不知道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难道不是的吗?”自己被班长一脸狐疑地看着,杨紫霞顿时有些心虚了,“那你刚才在和谁打电话!”
原来是这样,彭雪松并没有一直盯着杨紫霞不放,看了两眼,也就又恢复了以往的常态。
“这个马上你们就会知道了!没必要我在这里先说漏嘴!”彭雪松春光满面。
这时她们四人已经来到了进入好又多连锁超市二楼的电梯口,平滑的电梯上站得人虽多,但还不至于没有她们四位落足的地方。
听见班长既然还在卖关子,杨紫霞看一眼班长的脸,和他双目对视,然后再看一眼头上的天花板,她还在揣度着,这到底有什么好不说漏嘴的?
夜晚彻彻底底降临,一望无际的天空,在月光的映照下,像一颗夜明珠似的,通透明亮。
临小川静静的坐在临小梅的石碑旁边,整个身子贴在石碑的一侧,头靠在石碑之上,双手环绕,刚好能把石碑抱一个满怀。
临小梅还在世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正面抱过她一次,每次临小梅要临小川抱抱,他总是躲得远远的,他觉得这样的事儿,太没有男子汉气概,只有女生才会喜欢抱抱,所以最后,每次都会演变成,在房子里面的你追我赶,然后整件事就变得不同了。
现在,临小川抱着石碑,即使抱着石碑,他也觉得内心的不安,像无风的海面一样平静下来。如此看来,若自己从来都能给予妹妹抱抱,那将会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临小川抱着石碑,一会儿只是闭着眼,想着和妹妹生活的点点滴滴;一会儿又睁开眼,自言自语似的,假装和妹妹说着话。
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公共墓地里面人少得可怜,偶尔远处有一两个人光顾,也无暇把视线投射到临小川这处无聊的地方。
在别人看来这是个十分阴森的地域,可是因为有自己妹妹在这里,临小川却觉得这里像是有万家灯火似的,却更有家的气息。
这时,从远处公共墓地的大门位置,投射出一缕远光,拉锁门的声响像苍蝇在蜘蛛网上挣扎一样,只有些咝咝的动静。紧接着,远光向公共墓地深处移动,然后消失在山丘的身体之后。
十来分钟,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渐渐向着临小川所在的位置靠近,临小川侧过头来,用一双麻木的眼睛盯着这个黑影的移动。若是换做旁人,在这样的地方,看见这样一个黑影,都会惊以为是个鬼,要前来索他的命吧。
然而临小川只是看着,他不知道为何,十分确定,这个黑影不是鬼,是个人。
黑影靠近,一束刺眼的手电筒灯光直接打在临小川裸露的膀子上,他下意识去用手遮住眼睛,难道是守墓人发现了自己,前来驱逐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是父亲的声音,这是父亲的声音!既然是父亲的声音!上一次听见父亲的声音,还是那一句像打了败仗似的“你来了!”
父亲的声音,像是从某座大山顶上传出来似的,而父亲就站在这样的山顶,你若想把他打倒,就得必须先把这座山给铲平,然而父亲就站在这样的山顶和你说着话。
临小川没有回答,一听见是父亲在这里,他顿时有些被人打搅的恼怒和烦躁,像一只冬眠的熊,突然听见了猎人的枪声。
父亲见临小川并没有回答自己的话,所谓一而战再而衰三而亡的道理,撤去了手电筒的灯光,于是,临小川也放下了挡在自己眼前的手。
第二十五章
好又多连锁超市虽然只是本地企业,但凭借着临小川母亲成功的经营策略,打败了任何企图渗入这个小县城的竞争对手,这里面不仅有“中百仓储”,甚至连“沃尔玛”这样的国际品牌,也是望而却步。
所以它能够占据整个钟祥最为繁华的中心地段,三层楼高的建筑,除了第一层是一些手机市场,钟表行业,或是新开的麦当劳店,上楼二三层,就是好又多超市的总部。
第二层主要是“食”一类的产品。
第三层则是“住、行、用”等其他产品。
随着一大群人从二楼的入口涌入超市内部,最先展现在三位女生面前的,是一横排望不到尽头的收银柜台。加上周末节假日的特殊时间,几乎同时有十张柜台在不停忙碌着,每张柜台前都排满了二十多人的长队。
就在三位女生马不停蹄准备一头扎进人海中时,彭雪松连忙阻止了杨紫霞她们的冲劲儿。
“你们跟我来先!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雪松还卖着关子说着,不过从他那笑容茵茵的脸上,就可以大概猜出,绝对不会是什么坏事。
“行吧!反正临小川人是别想指望了,今天估计也没啥还能损失的,去就去呗!”杨紫霞半调侃的说着,虽然口头上说的是一清二白,可是她内心深处还怀着那么一丁点希望,如果她没看错彭雪松这个人的话,他肯定是有好事才会这么说的,既然如此,那就随你的意先看看。
杨紫霞带队,彭珊也只好眼巴巴望着超市内琳琅满目的商品流口水。欲望这种东西,满足了就没有了,不差这点时间。
逆流冲撞着从收银台结完账的客流,走在两个车道那么宽的走廊通道上,隔着人潮,彭雪松就已经看见一位女士,穿着华丽的衣着,站在一间办公室的门口,焦急地等待着。
这位女士不是别人,正是临小川的母亲。
从人海中看见彭雪松,临小川的母亲步伐优雅地也向她们靠拢,当双方走近时,临小川母亲的眼光就直勾勾地盯着彭珊看着,仿佛是失散多年的女儿一样。
“伯母!这些都是临小川的新同学,今天放半天假,我带她们出来逛逛,正好到这来,就带她们来和您打个招呼!”
听彭雪松的意思,那刚刚的电话就是打到这里来的咯。我的天!杨紫霞为自己没有在最后时刻闹脾气而万分庆幸,眼前出现的这位,简直比临小川本人都还好,公司的领头都出来了。
“伯母好!”杨紫霞在临小川的母亲面前装出一副乖乖女的样子,双手合抱在自己的身前,弯腰鞠着躬。其余两位女生也都随着敬了礼。
临小川的母亲,听着自己儿子的新同学向自己问好,心里是乐开了花。尤其是,她终于亲眼见到了彭珊,这个长得和自己女儿几乎一模一样的女生,果真就像彭雪松这个孩子说的那样,单单性格方面可能有些不同。不过话说回来,自己的女儿也还小,若是她也长到彭珊这个年龄,说不定会是什么样的一种性格。
想到自己的女儿,又看见眼前的彭珊,临小川的母亲内心里像温泉一样,冒着舒缓的气泡。
“你叫杨紫霞吧!”临小川的母亲非常开心,止不住想要和她们说说话,“你叫沈梦雯!”
“你叫”临小川的母亲看着彭珊,很想开口说,你叫临小梅,你是临小梅吗?你是我的孩子,我的女儿,小梅吗?小梅,是你吗?然而,临小川的母亲只是嘴角笑着,眼睛也湿润着,所谓太阳雨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她叫彭珊!伯母!”雪松看着临小川的母亲说不出话来,不能让场面冷下来,于是急忙补了话。
“对!你叫彭珊!你叫彭珊!对不起!我记得的,我只是一时没有想起来!”
看见这么厉害,这么伟大,这么位高权重的女人对自己道歉,彭珊急忙又鞠了个躬。
“别!别!别!你没有对不起我!不用和我道歉!”
听着好又多连锁超市的创始人兼总裁,既然记得自己的名字,杨紫霞内心里像失重了一样晕乎乎的,简直像做梦一样,心里揣摩着,那未来的出路似乎就有着落了。
临小川的母亲还一直盯着彭珊看着,直看的彭珊脸都红了,她才终于舍不得的放开自己的目光。
“你们来了,伯母也没什么好的东西做见面礼送给你们。”说着临小川的母亲迈了几步,走回到职员的办公室,又迈出轻盈的步伐走了出来,“来!这些购物卡你们拿着,想买什么,想要什么,自己进去看,自己进去挑,若是不够,再来我这里,不用不好意思!”
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杨紫霞有一刻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天啦,幸福为什么总是来的这么挫折,而又这么突然降临,我都快差点放弃了,差点就擦肩而过了。
杨紫霞看着购物卡的金额,两百元整,越看是越喜欢,还放在嘴上亲了又亲。
彭珊看了看购物卡,发现了那可喜的数字,也高兴似的笑个不停,仿佛灵魂已经出窍,在货架之间游荡了。
沈梦雯看着购物卡,嘴上又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甚至拿着这两百的卡,都不知道放哪里才好。
公共墓地的夜晚静悄悄的,静的可以听见蟋蟀在草丛里的叫声,还有昆虫压动草叶的声响。
所以临小川父亲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墓地,传的是格外的远,感觉貌似坐在小卖部卖杂货的老爷爷,都能够听见远处父子的对话声。
“走!跟我回去!”父亲那厉声地命令,在小梅还在之前,临小川总是心惊胆战地不敢违抗。
然而现在妹妹已经不在了,而父亲在这件事上也露出了自己的真实面目,看过父亲那么懦弱的样子,临小川再也不怕父亲的狐假虎威了。
临小川在夜色的遮掩下强压着自己抖动的身躯,他一方面想竭力反抗,可是身体却惯性似的怯懦下来,于是两股力量在躯体中较量,最后导致身体不断抽搐。
幸好,夜色掩饰了这些细微的波动。临小川闭着眼,把石碑抱得更紧了,仿佛下一刻父亲就要二话不说冲上来去拽他,去扯他,甚至要去打他。
父亲的话音落地,再而衰,久久没有后话。
临小川的父亲看着眼前倔强的儿子,他茫然失措了,他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自己的两个孩子发生了这些天翻地覆的变化。儿子从来都是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很乖巧的一个人,一点也没有现在这个样子。
若是之前的父亲,的确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无论采取任何办法,都会让儿子顺从自己的意思。可是,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同了。女儿的离去对于父亲的打击,让他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和做法,也让他对于自己的儿子更加小心谨慎,生怕一个什么闪失,自己的儿子——不说没了这种话,也会变得像没了一样。
第二十六章
“珊儿,你买不买牛奶?”拿着购物卡的三位女生,愉快地在商品的海洋中游荡,人世间最幸福的事情也莫过如此了吧。
“要!要!”彭珊几乎听见好吃的、好喝的,从来都不会拒绝。
“小雯呢?”
“我就不要了!”沈梦雯还什么都没有买,零食对她而言,似乎并没有对于其他两人的那种吸引力,说白了,她就是怕吃零食长胖,她的身材已经够丰满的了。
“嗯”杨紫霞在满货架的牛奶面前徘徊,看看这个也不错,看看那个也想要,左右权衡取舍不了,于是伊利和蒙牛的各提了一箱,这样她和彭珊就可以各分享其中一半。
“接着!”杨紫霞说完,就把其中一箱塞到彭雪松的左手,然后又把另一箱,塞在他的右手。
原本雪松也是得到了两百的购物卡,他也本可以买一些补给带回学校,可是现在,明显被女生当做了廉价劳动力。
“喂!这不是有手推车吗?干嘛还要我来提这两箱重的更山似的牛奶!”彭雪松还在试着反抗。
“你觉得我们三个人买的东西,这一辆手推车装得下吗?”杨紫霞那可是绝对擅长举一反三的,你和她打,她可能打不赢,但你要和她争嘴皮子,她还没怎么吃过亏。
“那你们再推一辆嘛!你们人手这么多,大不了要我来推也行!”彭雪松还在抱怨着,然而他并没有自作主张前去推一辆车,卸下自己的重担,他嘴上虽然这么说,其实他本身是不怎么介意的。
“要你来是做什么的!女生让男生帮忙,你应该感到光荣才对!空着两只手,在三个女生旁边闲逛,多不好意思!”
“是!是!我的女皇!”雪松终于认识到,要想让杨紫霞改口,付出的努力绝对要比得到的收益会多得多得多,于是他也就住口了,乖乖的提着两箱牛奶,就当是锻炼身体。
“珊儿,泡面!学校宿舍生活的必需品!赶紧备货!”杨紫霞说着就从一个货架冲向另一个货架,于是彭珊也跟在身后,从一个货架也飞向另一个货架。
“要!要!”感觉你若是问彭珊,这整座超市要不要?她都会回答,要的!好吃的,好喝的,全都要!
“小雯呢?”
“这个我也买一份吧!”
“那好!这样就可以买三种口味的了!”杨紫霞像检察人员查验货品质量似的,从脚底看到头顶,然后又从头看到尾。
“香菇滑鸡!”还是站在货架一旁的彭珊,两眼放光似的看中了一款,紧接着,第二款,第三款
“红烧牛肉!”
“老坛酸菜!”
“珊儿,第三种换一下,换个麻辣味的”杨紫霞本来有选择困难症,既然彭珊有自己特殊的爱好,那就这样吧,“嗯”
“换成这个:爆椒牛肚!”
“行!行!”
“小雯呢?”
“嗯嗯!”
于是三大袋康师傅方便面丢进手推车,仅仅这三样,就占了手推车三分之一的容积。
“坚果!坚果!珊儿,快过来!”杨紫霞真的是逛的欢腾。彭雪松每次听见杨紫霞兴奋地叫出声,他就知道,是时候又要提着两座大山跑路了。而每次她们三人在某处停下来,他也正好放下手中的牛奶,歇息歇息。
“无花果你要吗?”
“要!要!”
“小雯呢?”
“零食我都不要了!我等下去买些水果,买些生活用品,就够了!”沈梦雯见杨紫霞每次都问她要不要,于是她就把她的购物计划和盘托出,免得杨紫霞腾一个地儿,就问她一次。
“行吧!那我和珊儿就一起合买一斤无花果!”
“然后再买一斤核桃!”
杨紫霞看了看彭珊,彭珊满脸都写着“赞同”两个字。
其他的,杨紫霞还买了些话梅、果冻、乐事薯片等等。
彭珊则买了些大白兔奶糖、妙脆角、奥利奥等等。
于是,大部队转入第二个主战场:水果摊位。
与超市这边欢乐的气氛不同,公共墓地那边,寂静而冷清,临小川和他的父亲陷入了僵持局面。
临小川的父亲像是第一次遇见自己的儿子似的,拿不定注意,该怎么应付临小川了。
他站在两块墓地之隔的地方,纪念版的打火机,金属的外壳里,射出蓝色焰火的火光,火光顶上,一点金红的火星亮起,再往上,就是临小川父亲那像是粘贴在脸上的横眉。
父亲深深吸着烟,就像那天在警察厅里做过的一样,在灵魂层面,也和班主任在休息室批评自己时的一样。
借着打火机的些许火光,临小川在黑夜中看清了自己父亲的脸,那是一张饱经沧桑却屹立不倒的战士面孔。像一棵千年古树身上的枯树皮,还残留着些许战火留下的弹坑。
父亲在这场战役中已经完全失去了主控权,可是,要想这场战役继续打下去,争取那仅存的微妙胜利希望,父亲就必须再次发起进攻,无论是为了假装维持自己的主控权也好,还是仅仅已经没有退路可言罢了。
“你今年已经多大了?”父亲站在黑暗中,尝试着和自己的儿子说些家常话。
而这也正是临小川最为担心,最为害怕的情况。若父亲只是咄咄逼人,那自己还可以凭借着父亲的表里不一,高举着正当防卫的旗帜,捍卫自己的领土。
可是现在,父亲放下了自己的身板,心平气和地和他平等交流。临小川又重新被嵌牢在儿子的身份位置,作为儿子,父亲的对话他没理由不去回答,儿子天生就是要和父亲进行对话的!
“十六!”临小川说的很不情愿,这种没办法理所当然拒绝回答父亲的问话,让他觉得很难受。
而父亲,却觉得自己开了个好头,原本没有希望的战斗,因为自己的大胆尝试,而有了新的进展。
“十六”父亲像是要接住从空中飞过来的回旋镖似的,生怕接慢了,回旋镖自己又飞回去了。
“十六也算是不小了!我十六岁的时候,已经离开家门,在社会上打拼!”父亲说着这些话,而这些没有问号的话,临小川可以不接自然就不去接。
于是,父亲继续说下去。
“我有和你说过吧!我还小的时候,家里原本兄弟姐妹六人,可现在,还剩下的,就只有三个了。”
”十七岁那年,亲哥哥帮人家建房子,也就是你大伯,大清早扛着钢筋条触了高压电,死了!”
”十八岁,最后出生的小妹妹,没活过半年,在家里夭折。“
”前些年,你或许还记得,你姑妈,也就是我大姐,家里面最大的姊妹,突然就诊断为晚期乳腺癌!没多长时间就走了。”
“你现在的心情,多少我似乎能理解!”父亲说了这么多,就是在为这最后一句做铺垫吧。
临小川对于从父亲口中说出的这些,感到麻木,他不觉得父亲能够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和心情,即使父亲他自己觉得曾经历过和儿子现在相同的环境。
说实话,听到从父亲口中说出这些话,临小川内心里有些崩溃,可能因为有黑夜掩盖的原因,所以泪水比以往更容易漫出眼眶,流淌下来。
父亲说了这么多话,既然没有一个字提到自己的女儿,自己的亲妹妹。妹妹在自己父亲心中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位,即使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也会让人从话语中觉察出痛的意思吧。
而父亲没有,父亲的话语里,没有半点为失去自己的女儿,而觉得痛苦的意思。
第二十七章
话语触动了父亲的记忆,这位穿着高档西装的大男人,第一根烟灭了,又点燃第二根,也不管屁股下面坐着的是谁家的亲戚,反正就一屁股塌在石碑前的石台上,在黑夜下,没有那么多顾忌。
可以说,自出生以来,这还是临小川记忆中,父亲对自己说话次数最多的一次。从来父亲都是在某个办公室内,回家才像是偶尔想起要上班似的,回来椅子坐不热三分钟,就又关上门,不知去哪里了。
“李妈,我爸又去哪里了?”等到临小川趴在窗户的边缘向屋外张望时,父亲的身影早就已经消失在能及的视线范围外。
“忙着挣钱啊,孩子,要不然,怎么供应你们兄妹俩住这么大的房子,上那么好的学校。”李大妈带着某种崇拜英雄的口气说着。或许吧,只是十一二岁左右的临小川,还不能理解,“男人必须在外面打拼才算真正的活着”这种意义。
“我不要钱!我不要住在这里!我也不要上学!我想要我爸!”
每次临小川低着头,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似的,说这些话,李大妈都会摸摸他的小脑袋,然后打发他去和自己的妹妹玩。
“你还小,不懂事!等你长大了你就明白了!”
然而此刻的临小川,自认为已经长大了,父亲母亲都无法应付面对的事情,自己却能够完完全全承担下来,这就是一种自我证明。
曾经有一段时间,临小川确信李大妈说的是没错的,大人总是比孩子知道的多,既然如此,那么大人说的话总是比自己的应该更可信。
抱着这种试试看的心态,临小川一直煎熬着,等待着,等待那一天,自己终于长大的时候。
随着青春岁月一点点流逝,随着自己的生活积累也慢慢丰富,随着临小川开始了初中生涯,他渐渐对这个世界形成自己的独特认识。
当他意识到自己也可以有主见的时候,他惊疑而又失望地发现,李大妈的话其实并不能真正等同于大人的话,所谓大人的看法,尤其是在对待孩子的层面,还有一种专门哄小孩子的手段的成分。
你还小,不懂事!等你长大了你就明白了!临小川想,李大妈自己其实也不一定相信这句话吧,这就是典型的用来哄小孩子手段的话,并不是大人真正的看法和观点。
大人的看法的确比孩子的更周到!但是,这种优越却往往被利用和扭曲,而这句话正确的表述,或者说更严谨的表述,应该是,大人深思熟虑的看法的确比孩子深思熟虑的看法更周到!而现实是,大人的看法往往被滥用到大人随心所欲的胡谈之上,根本无从谈起深思熟虑。如果非要直白不加掩饰的道出真相,那就是在上一句话背后,其实还有这样一句人们不喜欢也不愿意接受的话:大人随心所欲的胡谈有时比孩子随心所欲的胡谈还更瞎扯!
意识到这一点的临小川,开始了他人生的痛苦之旅。就好像你本来买了一张要去北美的远洋船票,却被指引上一条开往非洲好望角的大货轮上,而此时已经快到达马达加斯加了。
“父亲!”十六岁的临小川在妹妹的石碑边,哭得是稀里哗啦,哭得就像是头一天从妈妈的肚子里来到人间似的。
“你爱过我吗?你爱过妹妹吗?”临小川抽噎着,甚至由于情绪过于激烈,他不停地打嗝,以至于话都说不清楚。
抽着烟的父亲回过头来,想要在夜色笼罩的苍穹下,看清自己儿子的脸。然而临小川把面容埋在妹妹的石碑一侧,即使月光明亮,而阴影部位依然黑漆漆一片。
父亲并不拒绝儿子哭泣,至少能哭,说明还没有到达不可挽回的地步。
爱,父亲爱自己的孩子,天经地义!临小川的父亲想如此脱口而出,可有那么一会儿,记忆抢先占据了决定性地位,他忽然间明白了儿子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于是他哑口无言了,他很想立马毫不犹豫地说出爱这个字,可是几次三番话到口边,可就是没胆量发出声。
爱,我爱,怎么不爱,我想爱来着儿,我一直都爱着你们,这些都是到了嘴边,父亲没有说出来的。
最后,问题转瞬已经过了保质期,再去回答,无异乎自欺欺人。
三而亡,父亲完完全全转攻为守,已经没有驾驭场面的能力了。
“小川!”这是父亲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父亲也是人,而且是有缺陷的人,我貌似并不是一个好父亲!”
临小川听到这一句话,他终于听到这句话了,他有一刻甚至感觉到,那个站在山顶居高临下的伟人,就要准备从山上走下来,接地气了。
他等这一句话等了好久,这一句话几乎可以解释所以难以理解的现实,可以打开所有人生中坏死的铁锁,能够连起所有人生中走不通的死角。
临小川的内心,像海底的囚牢,终于透过千米深的积水,射进了屡屡阳光。
“没有人生来就能够当一个称职的父亲,尤其在我,更是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
“但这并不说明我不爱你们,我爱你,也爱小梅“
”恐怕现在说这些都有些晚了!”
大男人又熄灭第二根烟,这一会儿,只是像自己的儿子一样,或者不如说,此刻父亲开始模仿自己的儿子,也在一处石碑边,安静地坐着,目光不是望向空间的某个角落,而是望向了时间的深处。
然而,超市这一边的家伙们,还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之中。
“珊儿,你吃不吃苹果?”“吃!”
“珊儿,火龙果呢?”“咦这个不好吃!”
“珊儿,要不我们买个榴莲回去吧!”“这个千万不要!”沈梦雯几乎抢着回答了,听着榴莲两个字,仿佛就已经嗅到了一股臭味,伸着手指挡在自己鼻子前面。
“大小姐们,好了没?”由于三位女生买的东西,一辆手推车已经装不下,所以彭雪松自然担负起再推一辆的重任,此刻两只手提着牛奶,几乎是在用脖子驾驭手推车。
杨紫霞看着班长如此被奴役的场面,刚开始还没买这么多东西时还不担心,现在她生怕雪松承受不了,就突然逃跑了,那样剩下三位女生搬这些东西,太吃力。
“马上!马上!”杨紫霞对着雪松露出甜甜的微笑。见识过她本领的雪松,已经或多或少有些抵抗力了,大概也明白她面部表情的潜台词。当然,作为彭雪松自己,男生在女生面前不负责任?不存在的!
等到三位女生每个人手中提着一个满满的购物袋,而彭雪松两只手提着两座大山时,距离她们刚踏入好又多超市,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了。
“哇!今天真是开心又幸福的一天!”站在好又多超市面前,杨紫霞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人群,发出一长声响彻宇宙的赞叹。
听到三位女生今天过得很满意,彭雪松现在才算是终于松了一口气,算是没有辜负临小川委托的重任吧。
“感谢大佬的热情款待!”三人搭了一辆的士,又马不停蹄向学校赶回去,在女生宿舍楼下,杨紫霞代表全体女生,向劳模表示感激。
“不用感谢我!要谢就谢临小川的母亲!”雪松算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帮着女生把货物运到楼底下了。
“对!临小川的母亲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记得帮我说一声谢谢!”
“临小川母亲很好!临小川很坏!”彭珊在一旁对两个人鉴定完毕。
听到彭珊这么说,雪松像是大哥哥似的,又伸手去揉彭珊的脑袋。
“你别这么说,珊儿,临小川很好的,尤其是对你!”
“不好!不好!”彭珊虽然相信从雪松口中说出的任何话,但是对于这句话,她还有些保留。
“那好了!”雪松见这边的任务也完成了,自己也该趁这个机会回一次家,白天的时间送给自己的同辈,晚上的时间留给自己的父母,估计没有谁比他还更贴心如意了吧。
“我走啦,明天见!”
雪松扬长而去,走不远,还回头挥挥手。
第二十八章
星期一早上,天空中云朵变得浑厚,初升的太阳已经完完全全看不见影子,教学楼前的甲板广场还吹着些轻风。
以后的这个时候,除非下雨、地震、山崩、海裂,要不然年级大会就会如期举行。
临小川闭着眼睛在养神,昨晚父亲从公共墓地离开后,临小川就躺在他妹妹身边睡了一晚,今早又赶时间返回学校,现在是困的意识都模模糊糊。
然而相比起学生的那些小伎俩,班主任可是在太上老君炼丹炉里待过的人,一双火眼金睛任凭你手段再多,也逃不过他的法眼。
范老师开始向自己班级的队伍里面插进去,就站在临小川一人之隔的身后,而且就站那儿一动不动,等着临小川回头把自己的魂给吓掉。
而站在临小川身后的,就是彭雪松。一边是班主任,一边是好兄弟,尤其他还在班主任面前承诺过,不再助纣为虐,他没敢伸出手去戳临小川的后背。
这时,临小川感觉到有人勾了勾他的小手指,这触感,这电击,明显像是一位女生。
临小川只好端正了自己的视线,微微侧向女生队列的脑袋,余光中仿佛自己身后多了那么一个人,而且还突兀的很平静。
临小川不用多想,这肯定是老班站在自己身后,准备怼自己了。
和班主任预想的可能有些出入,临小川并没有任何多余的过激举动,他看见临小川又老老实实站稳站直了,又多待了一会儿,也就又从人群中走了出去。
“啊你们都是实验班的学生,放半天假,也要缓三天时间,那你们还来上学干什么,在家里放假好了!”范老师趁着自己上午数学课的前几分钟,做了一些作为班主任该做的事情。
“啊尤其有个别学生,上课上课不认真听讲,开会开会还搞小动作。你以为进了实验班就打了包票?跟你说,实验班也有二本都考不上的,到时候分科考试,垫底的全部分到普通班去。”
“啊别到时候说我没事先提醒你们,自己想想,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好了,现在开始上课!”
中午吃饭的时间,临小川只是去小卖部买了个面包,就回到宿舍,倒头就睡着了。
下午第二节课下后,临小川才算是又恢复了点精神,开始习惯性回头,然而这次仿佛都已经没有回头的理由了。
临小川坐在靠里面的位置,而把彭雪松推到靠近走廊这边。他失去回头的理由后,只能背靠着墙壁,算是勉勉强强,既不能算回头找人说话,也还是可以时不时看彭珊两眼。
看见临小川此时无所事事,也是因为承了临小川母亲的恩情,杨紫霞现在坐在临小川的正后方,放下手中的笔,和他攀谈起来。
“昨天下午你干嘛去了?”
临小川听见杨紫霞在问自己,于是把看向彭珊的目光收了回来。
“有事!”临小川回答的很笼统,他才不会把自己昨天下午的事随随便便讲给谁听。
看着临小川那心不在焉的神情,听着他应付差事的回答,杨紫霞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这个问题。
“你妈妈好了不起,经营那么大的一个企业,还那么成功!”杨紫霞果然得了谁的好处,就要替谁说两句好话。
然而,这些话不用杨紫霞亲口告诉自己,临小川知道自己的母亲别谁都清楚。他并没有露出些许多余的笑容,听见杨紫霞老是扯自己不想回答的事儿,临小川都准备就此回过头去。
“临小川的母亲是个好人!临小川却不是!”彭珊抬起眼睛,破天荒的第一次主动谈起临小川的事儿。
临小川顿时有了兴致,也不管她话里是褒义还是贬义,即使是贬义,若能够打开彭珊的心扉,敞向自己,那又有什么关系。
“珊儿!”杨紫霞也是没有料想到彭珊会突然说这么一句,“小川,你别介意,珊儿有点儿不懂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然而临小川的思路却并没有这么走,他听见彭珊的话,就立马开动脑筋起来,调动身体里的几十亿脑细胞,思考着如何接彭珊的话才能够让她也接着说下去。
但时间也是一分一秒过去,若是一句话也不回答,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此话怎讲?”临小川依旧靠着身后的墙,尽量保持镇定,不想让彭珊发现,因为她的话,所以他心里格外的激动。
“哼!”结果并不如意,彭珊只是轻哼了一声,就又埋头去写作业去了,并不想真正理会临小川。
“珊儿,你这样不回答别人的话,很不礼貌!”还是杨紫霞在一旁瞎掺和的好,要不然临小川急了,就会主动追着彭珊刚才的话不放,那样就会让她知道自己想要和她说话,凭彭珊的性格,她就越会视若罔闻。
听见杨紫霞这么说,彭珊只好又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背靠着墙的临小川,发现这个男生还一直盯着自己在看。
“临小川的母亲很温柔,很善良;而临小川很无赖,很邪恶!”说完又撅起嘴,好像一点也不关心这些话对于普通人所将造成的伤害似的,或者说,在彭珊眼中看来,这些话对于临小川而言,还根本够不上以毒攻毒的水平呢。
我的母亲很温柔,很善良吗?临小川心里露出一丝丝嘲讽的浅笑,珊儿,到底是你很温柔,很善良,还是我母亲很温柔,很善良,你有没有搞明白。是因为你很温柔,很善良,所以你看任何其他人,任何稍微对你好的人,都会变成很善良,很温柔。说到底,你和我母亲只不过就见了一次面而已,就已经断定我母亲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吗?或许是吧,退一万步讲的话,但尽管如此,这也只是一个很小的方面,并不是我母亲的全部。
当然,临小川心里这么想,但他实际上什么都没说出口,就连在脸上表现出相应的情绪都没有。反而是,为了迎合彭珊的想法,他开始故作沉思起来,好像是听了彭珊的话,第一次意识到事实真相似的,开始反省自己。
“珊儿!”杨紫霞看见彭珊这么不给人留情面,留台阶下,她几乎都要为临小川打抱不平了,“你再这么说,我可不爱你了!”
听到杨紫霞的威胁,彭珊终于只好作罢,不再想和临小川多说什么,于是又抓起手中的笔,开始写作业。
然而,临小川听见杨紫霞所说的话,又看见听见这句话后彭珊的举动,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彭珊骂自己就让她骂嘛,我都不介意你还操什么心。
然而,这些话当然也是没有说出口的,既然事实上已经到此为止,临小川只好有所不舍地回过头去,回忆着刚才彭珊和自己说话时的一分一秒。
第二十九章
第二周的周五,狂躁的大风从湖面如万马奔腾一般灌向教室的门窗,阴了一个星期的天终于下起了昏天暗地的大雨。雨点借着大风的气势,越过一点五米宽的阳台,飘进窗户内,浸润着临小川的面孔。
这还是开学以来下的第一场大雨。
因为这场大雨,一个星期所期待的那么一节体育课泡汤了,原本还站在阳台上观望天气走向的学生,此时尽管空中的雨花会打湿身上的校服,但还有很多留在阳台上久久不愿离去。
直到那个拥有钢铁般身躯和意志的女人突然出现在教室的门口,既成定局,于是每个学生都微微低着头进了教室。
“因为下雨,所以这节体育课改为自习课!”
“关键是不允许说话,至于你们干什么,那我就管不着了!”体育老师委婉地暗示,这节课是可以看闲书的。或许这也算是一种补偿吧,每个人心里也算得到了那么一些小小的安慰。
而临小川坐在座位上,既不看闲书,也不写作业,而是怔怔地盯着窗外的雨看着。
他把靠近自己这一边的窗户开了一个小缝,从窗户内钻进来的大风掩盖了电风扇的风力,几乎使后者失去了存在的气息。夹杂在从窗外吹进来的风中,还有一些极细微的水滴,那种凉意,透彻心扉,让人爽快极了。
“喂!”彭雪松坐在临小川一旁,看着他望着窗外出神,于是小声提醒他,“在看什么呢!”
“还是看看书吧,明天就摸底考试了!”
临小川听着彭雪松的话,回过头来,看了看雪松,又看了看后面三位女生。彭珊和沈梦雯都在安心写作业,而杨紫霞抱着一本在看着。临小川侧过眼睛瞟了一眼书名:《会有天使替我爱你》,应该是言情吧,高中年龄段的女生都好这一口。
终于下课后,临小川来到了教室一侧的阳台上,此时雨已经下得很大,仿佛是积攒了一两个月似的,要把这一段时间的空白给补上。
站在四楼的阳台,看着雨点笼罩着整个天空,从阳台上垂下去的迎春花藤湿漉漉的,像过了个澡。远处的小树林,学校的绿化带,在雨点的掩饰下,变得朦朦胧胧。再更远处,裸露的黄土地上的小房子、湖边的省道以及湖面,都连在了一起,仿佛湖水已经漫过大地,屋顶已经浸在水底似的。
最震撼人心的是眼界的辽阔,极目望去四下的天穹,同时被一种情调给渲染,那种同化与共鸣,让临小川那么渺小的身躯和灵魂为之倾倒,以至于仅仅看着这一切,都感觉自己也变得伟大。
“喂!”彭雪松也走出了教室,来到临小川的身边,勾搭起他的肩膀,“别心不在焉的,盯着雨看想什么呢?”
临小川看了一眼彭雪松,然后又迅速看向眼光的远处。盯着雨看想什么?临小川思索着彭雪松的疑问,他自己也不知道,盯着雨看在想什么,也许就在想雨吧,难道就不能有这样的情况?盯着雨看想雨?很奇怪吗?或许吧,是有些奇怪!
这时,短暂的下课十分钟,又响起上课的铃声。雪松也不等临小川的回答,拍了拍他的肩,临小川也就规矩的走回教室,陷入自己的座位。开始第二节所谓的自习课。
当天晚上第三节晚自习下课的前十分钟,班主任占去这一段时间,宣布考试的相关纪律,和如何布置考场。
摸底考试,只考语数外三门科目,其他的理科科目和文科科目都不考。
放学后,班长留下几名同学,一起布置本班考场,临小川自然在其中行列。
“这个星期天的半天假你打算怎么安排?”彭雪松贴着左边这一列的座位号,临小川贴着右边这一列的座位号。
“你知道的!”
“下雨天也还去吗?”
“去!”
“既然去!那就带一个较好的成绩去见你妹妹,这样她也安心!”
听到这,临小川停下了自己手中的动作,仿佛这个问题是第一次砸中他似的,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第二天考试,上午考语文,下午考数学。星期日,上午考英语。
考完英语,雨虽然下的没那么大,但还是稀稀落落不停息。
也许因为摸底考试的题目对于刚升入高中的他们来说太过于困难,所以考完试的杨紫霞她们三人,都有些受挫般失去了对于节假日的兴趣。再加上天还下着雨,仿佛在为她们考试的失利而悲伤不已,所以三位女生这个星期天都留在学校,没有去市中心。
而男生们则不一样,由于下雨,篮球场因为都是露天的,肯定是用不了。无论考得好还是考得不好,前者为了庆贺,后者为了发泄,都一股脑地钻向了钟祥市内每个可以找到的网吧,尽情地玩着游戏。
而走在雨中的临小川,撑着彭雪松床边的灰色大雨伞,从楼上看下去,只能看见他的后背的下半身。
而站在楼上极目远眺着临小川的,正是星期一曾在年级大会上勾搭过他小手指的女生,曾淼同学。
此时也正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很多学生留在教室内,打开电视机,正在看电视节目。
而曾淼就站在阳台上,楼底下的人群像一颗颗在水底移动的水母,而临小川就游走在这人群当中。
彭珊吗?她的确长得很像临小梅,但临小梅毕竟已经死了,难道你要夹杂在这两个活死人之间,永远混沌下去吗?曾淼看着临小川的背影想着,小时候在自家的院子里只能看着你和你妹妹在一起玩耍,长大后即使和你同处一个屋檐下,也还是只能看着你和你妹妹的替代品朝夕相处。
不知不觉,想逃离原点,最终,还是又回到了起点。
临小川,你不记得我了吧,你怎么会记得那个八九岁的自己,那个只敢躲在妈妈身后,想要靠近而不敢迈出脚步的别家女孩!
第三十章
时间回到2002年,那时临小川和曾淼9岁,都在新堤小学读书,但不在同一个班级。而临小梅快要6岁了。
“妈妈!”每次小学的bus在北湖边上蓝色的停靠站停车时,从车上下来的就只有曾淼和临小川两个人。
而此时,曾淼的母亲,一位温柔贤惠的家庭主妇已经站在停靠点,掐算着自己女儿回家的时间,等候多时。
而临小川从学校bus上走下来,并没有母亲在一旁等候,他总是会嫉妒似的盯着身边这一对母女看着,那位母亲笑的是越灿烂,他心里就越是觉得难受。
“哥哥!”而代替了临小川母亲的则是他的妹妹。
妹妹从二楼的窗户上盯着路边这一块看着,用眼光守候着临小川回家的时间点,只要一看见黄色的钢铁bus出现在眼前,就立马飞奔下楼,飞奔出房子,跑着前去接自己的哥哥。
而临小梅再过一年才会上小学一年级。
“回来啦!”曾淼的母亲温柔地牵起自己女儿的小手,有说有笑地迈着惬意的步子走回自己的家,而曾淼的家在临小川家的前一排,所以彼此双方就在bus停靠点分道扬镳。
“今天在学校玩得开心吗?”
“嗯嗯!”曾淼机械似的点着头,而两眼的目光却回过来,盯着远处那一对兄妹看着。
“妈妈?他们是谁呀?”曾淼对远处那一对兄妹充满了好奇,尤其是,就在曾淼盯着他们看时,临小川也怔怔地盯着远处的那一对母女看着。
“谁?”顺着女儿的目光,曾淼的母亲也看向临小川兄妹,“哦!那是邻居家的孩子,你想不想和他们一起玩?”
虽然曾淼的确很想和他们一起玩,但小女孩怯懦的心灵阻止着她,曾淼不仅没有点头答应,反而是双手紧紧抱着了母亲的大腿。
临小川看着远处那一对母女突然站在原地不走了,而且母亲还回过头来看向自己一方。他顿时觉得脸红,仿佛自己那羡慕嫉妒恨的小心思已经被人给觉察了似的,为了掩饰自己的慌张,他故意对远处的曾淼办了个鬼脸。这下,曾淼就更加不敢找他们两人一起玩了。
有时候临小川和妹妹就在自家门前的院子里玩,而曾淼就站在自家二楼的窗户边,透过面向后街的窗户,正好可以看见临小川家的大门。曾淼就这么呆呆地站着,看着临小川,看着那个活蹦乱跳的妹妹,从她幼小的心中悠然升起一种渴望:要是自己也有个哥哥那该多好。
“妈妈!”一天晚上吃饭时,曾淼一大家子围坐在一桌,父亲当年还只是钟祥本地的财政部长,但和临小川家的父母不同,这位父亲即使工作再忙,都会尽量抽空回家里吃晚饭。而吃晚饭,又恰恰是一个家庭中,最有机会聚在一起的时间段。
“怎么了?小宝贝?”听见自己女儿口中略显悲伤的语调,还没等母亲张口,坐在餐桌首位的父亲,就已经放下自己手中的碗,摸着女儿的小脑袋,轻声轻语关心着。
“我也想要一个亲哥哥!”
听到女儿说出这样一句话,尤其是在大人看来,这里面还带一丝丝小孩子不懂的某种暗示,所以曾淼的父母相互对视了一下,彼此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你女儿最近老是盯着后街的一对兄妹看着,又不敢上前和他们一起玩,和你小时候是一个模样!”
听到从自己的妻子口中,把女儿的某些习性和自己小时候的习性相提并论,做父亲的一面有些高兴,另一面也有些小内疚的情绪。
父亲又看向小曾淼,看着她手中的筷子也不动了,只是低着头在那里很伤心。
“小宝贝!称呼比你大的男孩才叫哥哥,而你是家里的独生女,也就是说你是家里最大的孩子,所以”
还不等父亲把话说完,聪明的小曾淼已经明白爸爸话里的意思了,就是说因为自己先出生,所以自己永远也不会有亲哥哥了,永远也不会有。
曾淼开始哇哇的大哭起来,握在手中的筷子也从手指间滑落在桌上。
“我想要一个亲哥哥!我想要一个”
曾淼一家可能还不知道,每天晚上吃晚饭时,自家后院总是会有不速之客前来,透过那低矮的落地窗望向里面,虽然他们吃饭时说话的声音还不至于被人听见,但家里那温馨的一幕幕却尽收眼底。
“哥哥!我也好想爸爸妈妈陪我一起吃晚饭!”和临小川一起躲在落地窗旁的临小梅,也是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屋内的一切,对于他们而言,眼前的这一栋大房子,就是敌人据守的战略总部,是每样东西,每块角落都充满敌意的存在。
“别说话!”每次临小川看着曾淼那一大家子,幸幸福福地坐在一起,他是羡慕的太阳都为之失色,而又嫉妒的饿狼在圆月之下引喉长啸。
而在这个时候,临小川甚至连临小梅都无暇顾及了。
“哭!哭!哭”临小川看着如此幸福的曾淼,还在父母面前嚎嚎大哭,仿佛有谁又在他的怒火丛中浇了一桶油,“你凭什么哭!你凭什么哭!你有什么资格哭”
再后来,从北湖边蓝色bus停靠牌下车的,总是只有临小川和曾淼两个孩子。而每次曾淼都像望月亮似的望着临小川昂首挺胸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前。而临小川每次都是不屑一顾地看都不看这个邻居家的小孩儿。
有一天,星期六周末放假,那是一个明媚春光的上午,快要接近中午吃饭的时间点了。
临小川坐在电脑的显示屏前,小学的他已经开始打网游。而临小梅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正开着电视,看少儿频道播放的《猫和老鼠》。
李大妈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看见是前一条街的住户,也就毫不犹豫地开了门。
“请问,是临小川的母亲吗?”
“不是!我是他们家请的保姆!”
“那临小川的母亲呢?能不能请她出来说说话,我是对面街曾淼的母亲,我女儿和你家的孩子上同一所小学。”
“临小川的母亲不在家!”李大妈回答的很自信,“要是有什么事,我可以帮您打个电话!”
“哦!也不是什么急事,就是家里最近有人送了很多野味,今天做了一餐饭,想请她和她的孩子一起吃顿饭。顺便两家的孩子也认识认识,以后邻里前后,也有个玩伴儿。”
“那你等我打个电话问问他的母亲!”听见曾淼的母亲这么说,那也就意味着中午自己可以不用做饭了,多好的事情,自然能帮就帮一把。
“嘟嘟嘟”
第三十一章
就在李大妈以为电话已经打不通时,另一边的声音传了过来。
“家里出什么事了吗?”临小川母亲的声音,显得焦急而烦躁。对于她本人而言,这个时间段,正是公司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熬过这个节骨眼,临小川母亲所建立的本地连锁超市就能在钟祥扎下根来,而如果熬不过
“就是对面家有人想请您吃饭!”听着雇主那急切的语调,李大妈说话也是能省的就都省了。
“如果您家的两个孩子能来也行!”站在门外的母亲也感受到了电话两端的紧张气氛,双手不自然地搓在一起,补了一句话。
“对面家?谁?”
“说是曾淼的母亲!”
“曾淼”电话另一头犹豫了片刻,“哦,财政部长的女儿吧!”
“我还没问,要不我问一下?”
“不用了,是的,没错,我记得的!行吧!没问题,替我说声抱歉,我实在太忙了!”说完,电话另一边已经又响起了“嘟嘟嘟!”的声音。
李大妈挂完电话,心里也是十分满意。
“临小川母亲太忙了!”李大妈迈着喜悦的步伐又重新来到门口,“她让我替她向您说声抱歉,改日也请您来家里吃饭。”
“快请进门!”李大妈突然意识到客人已经在门口站了很久了,“我是个粗人,这房子很少有客人来拜访,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您别介意!”
曾淼的母亲是个很好说话的人,由于刚才的气氛一直都比较紧张,像这样的细枝末节没人会注意也是情有可原。
曾淼的母亲带着灿烂的笑容走进了临小川的家,这是一栋和自己家差不多大的房子。不过话说回来,北湖的别墅建筑群,在某种程度上,都具有统一规划的属性,房子的大小相近也是理所当然。
而早在李大妈为曾淼的母亲开门的那一刻,临小梅就已经把目光从电视机前移了过来,双腿爬上沙发,跪在上面,脑袋枕着自己的手臂,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像是看什么奇珍异宝一样盯着门口的女人。
曾淼的母亲走进房子来之后,这才注意到深凹在客厅沙发上的一个小脑袋,那是一个和自己女儿有些不同的小脑袋。曾淼的小脑袋又圆而润,像一颗纽扣糖,而临小梅的小脑袋稍扁而方,像一颗规整的瓜子壳。
临小梅的脑袋后面,翘着两丛小辫子,由于辫子很短,像两株生命力顽强的嫩草,面对着浩渺无垠的天空自信挺立。
曾淼的母亲迅速做出反应,身体微微鞠了一躬,仿佛在用打招呼的方式讨好这个小女孩。
看见曾淼母亲那犹如春天太阳一般的笑容,阳光洒落在自己的身边,临小梅也高兴的回以向日葵般的热情。这一切都像条件反射般不需要任何借口,任何理由,临小梅瞬间就能感受到从面前这位女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独特魅力。
“你好!”曾淼的母亲学着小孩子的语调和临小梅说话,还挥舞着自己的右手,显示出与孩子相处所具备的熟练技巧。
“你好!”临小梅把刚刚还躲在沙发一侧的脑袋,整个伸了出来,露出自己长颈鹿一般的脖子,笑着回应曾淼母亲的对话。
“你叫什么名字?”沟通进行的十分顺利,曾淼的母亲于是大胆地向前又走了几步。
这时,李大妈先是返回了厨房,把刚打开的煤气灶关上,又把电饭煲的插头从插座上拔了下来,这才又来到楼梯口,对着楼上大声叫唤。
“小川!家里来客人了!快下来!”
家里来客人了?这么稀奇的事儿?这个时间也不像是会有亲戚家来拜访,临小川在自己心里估摸着。
于是,从楼顶的天花板上,传出一连串脚踩木板的“咚咚咚”声响。
临小川下来楼梯的一半,站在楼梯的拐角处一动不动盯着所谓的“客人来访”。他穿着一件纯黑色adidas童装,脚上还穿着青蓝色的短袜。
敌人的母亲!临小川第一反应是要在敌人的母亲看向自己前,迅速扭过头撤回自己的防守线。可是妹妹那花儿一般的笑容表明,显然她已经完完全全被俘虏了。
失去了整场战役最为关键的战友,再加上敌人的母亲早在自己暴露于攻击范围之内前,已经把目光的火力投射在楼梯的各处,不留死角。临小川顿时呆在原地,做着缴械投降前的最后心里挣扎。
“是叫临小川吧!你妹妹已经把你的名字告诉我了!”在临小川可能做出任何决策之前,即使是狼牙山五壮士宁愿跳下悬崖以身殉国之前,一道绝对防御的结晶已经全方位包围了临小川,他已经输出不了任何伤害了。
李大妈看着站在楼梯拐角呆若木鸡的雇主儿子,还以为这孩子是因为怕生,害羞地不该如何是好。为了加速整件事情的进展,为了让今天中午的意外惊喜,果实落地。她急忙两步三步的踏上楼,一只胳膊就像搬动货物一样,轻松地捆着临小川,抱来沙发前,挨着临小梅站着。
“听着!去人家家里做客,要守规矩点,做个好孩子!”李大妈代替着两个孩子的家长,做着一些本该由家长做的事情。她整理着两个孩子的衣着,见没什么不妥后,就急忙要把人质交还到曾淼母亲手上。
“不是她来我们家做客吗?怎么变成我们要去她家做客!”敌人的母亲出现在自己家里,已经让临小川够难受的,现在从李妈嘴里说出这些话,他简直惊讶地拔腿就想冲上楼,关上门,不出来了。
“大人说话!不准顶嘴!”李大妈像一个严厉的母亲似的,管教着雇主家的儿子,“我刚说什么来着,你又不听话!”
李大妈揪着临小川的耳朵,揪得临小川直叫唤,这点体罚她还是敢的。
“好了!”曾淼的母亲看着受惩罚的临小川,急忙从旁干涉,劝架,“阿姨做了许多好吃的,你们去了一定会喜欢的!”
临小川本来想大声发泄,谁爱吃你家做的东西!谁爱去你家做客!谁爱去谁去!可是当曾淼母亲那温柔而硕大的大手紧紧握住临小川的小手时,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愉悦,不知道从心底的何处,不可封印般的火山暴动起来。
临小川被这股潜藏在心底里的蠢蠢欲动给惊呆了,像是夏日在自家熟悉的柜门后,突然发现了一扇通往奇异世界的大门,里面还寒风凌厉,临小川胆战心惊的犹豫着要不要迈开步子。
“你这孩子!”看着临小川突然就老实下来,李大妈也摸不透小孩子的心思,嘀咕着也就放了手,任他去了。
曾淼的母亲左手牵着临小川,右手牵着临小梅。
被牵着手的临小川狠狠地低着头,两眼看也不看前方的路,也不管门边上还有门槛儿,路上还有石阶。
他现在羞愧极了,一直以来坚守的防线,为何没能坚守到底。想着这些,曾淼的母亲感觉临小川的小手把自己的手咬得是越来越紧。
为何这个敌人的手这么温暖!这么安全!这么想永远抓着!不松手!
第三十二章
从临小川家的大门出去,跨过一条行走车辆的大道,就几乎已经来到了曾淼家的后院。
白色的栅栏围着的院子里,摆了许多盆栽。贴着栅栏,还有一些开花的小树生长着,白色的花,红色的花,虽然临小川还叫不出这些花的名字,但这些花在他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一会儿,曾淼家的后门就打开了,她们家的房屋结构与自己家的十分相似,因而从这里进去曾淼家,临小川有一种轻车熟路的感觉。
可是最为让人遗憾的,还是这一段如坠云雾的旅程怎么可以如此之短。临小川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撤去心里的全部防御建筑,还没有好好去体会这种令人奇妙的幸福,还没有真真切切把自己的心声通过肌体接触传达出去,曾淼的母亲就已经带着临小川兄妹来到了自家的客厅,来到了小曾淼的面前。
“来!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临小川从没见过,曾淼母亲脸上的这种笑容,既充满了阳光般的温暖,又像玫瑰一样婀娜多姿。
“这是我的女儿,曾淼!”
“你好!”临小梅看着这位大姐姐,作为三位孩子里面年龄最小的她,首先礼貌的问了好。
而曾淼第一次如此之近站在这对兄妹的面前,平时的她都只敢老远的站在窗户上观望,此时,她全身的神经仿佛都因为过于靠近太阳,而全都凝固僵硬起来,她站在原地有些木讷。
母亲看着曾淼,心里开始生出一丝丝忧虑和担心。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孩子显得这么不知所措。
“淼淼,这是你的小妹妹,叫小梅!”
然而,曾淼还是只是呆呆地站在那,眼神空洞而呆板,仿佛灵魂已经脱离躯壳,悄悄绕过众人的视线,已经躲回自己的卧室去了。
“哇!猫和老鼠!”幸好,临小梅的性格有些自来熟,她走来沙发的后背,就已经靠在沙发上,继续看着在自己家没看完的动画片。
也许由于从临小梅这个妹妹身上,感受到了轻松的气氛,曾淼此时才又开始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身后的小妹妹,又看了看电视机上的汤姆猫。
“这位可是你的大哥哥哦!”母亲期待似的希望从自家女儿的脸上看见些许愉快的表情。
然而,目光再次回到临小川的脸上,曾淼和临小川双目对视。原本去人家家里还有些陌生的胆怯,此刻却被曾淼那直视的目光给阻断,刚刚还存在于心中的那些不一样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临小川刻意瞥了一眼曾淼,就把视线甩到电视机上去了。
而曾淼看着临小川,看着那双怎么理解,也是不喜欢自己的神情,她只好觉得委屈似的默默低下头,既不能在这个男生面前哭泣,又不能像以往一样躲在某个角落,她显得有些惆怅而无助。
“好了!你们先在客厅里看会儿电视,马上就应该可以吃饭了!”曾淼的母亲也并没有多想,或者说,作为大人的母亲其实无法想象这么小的孩子,她们的心思既然会比自己多出十倍,甚至百倍。
曾淼的母亲,只当这是孩子第一次见面时的陌生,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一来一回,多见几次面也就好了。
不过话说回来,小孩子之间的交情,几天前还有可能刀山火海,水火不容;然而又过了几天,也许就冰释前嫌,称兄道弟了。
自从那天两兄妹去曾淼家吃过一餐饭,尤其是临小梅,意识到就在自己家附近能有一个这样的大姐姐,她几乎隔三差五,一天都要往曾淼家跑好几次。
渐渐地,临小川也是迫于无奈,既然自己的亲妹妹这么喜欢这位大姐姐,那作为哥哥的自己,如果不接纳这位妹妹,自己真的就会变得孤立无援了吧。
然而对于曾淼来说,她是个有些慢热的孩子,久而久之,与临小梅变得熟悉后,她又恢复了以往欢畅愉悦的心情。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因为有临小梅的存在,所以临小川也会跟着来到曾淼面前,对于小曾淼来说,这才是最为让人幸福,梦幻般的生命体验。
可是,随着时间过去,曾经埋藏在曾淼心中的渴望和缺憾,并没有在与临小川兄妹俩的接触中化解消融,反而,没有融掉的冰块,一天一天,又有渐渐死灰复燃的迹象。
一个月后的星期天,这一天曾淼来到临小川的家里玩过家家。
小曾淼带来了她妈妈亲手为她缝制的布娃娃,虽然并没有市场上买来的那些标准精致,但看起来也几乎差不到哪里去,尤其是那些边边角角缝合的纹理,几乎天衣无缝的衔接在一起。
也许是因为这是自己妈妈亲手制作的,所以小曾淼拿在自己手里就特别得意而自豪。
三个小孩子,一上午就待在临小梅的房间。
打开窗户,从湖面吹来的湖风,带动着小梅床边的风铃叮铃铃的响。在小床前的一块空地上,三个孩子席地而坐,她们要在一起扮演爸爸妈妈。
自当从曾淼口中听到她手中布娃娃的信息后,无论是临小梅也好,还是临小川也好,都十分眼红地盯着那布娃娃看着。
那是个普普通通的布娃娃,白色的棉布缝制成身体,然后是红线点缀出的嘴唇,黑线刺绣出的秀眉,都纹理清晰,没有多余的歪歪扭扭,然后整个身子套着一层丝纱裙子。
尤其是布娃娃脑袋后的秀发,曾经属于一位母亲,是曾淼母亲从自己长长的秀发上剪下,然后编缀在其上。
“姐姐,能不能借你布娃娃给我玩一会儿!”三个孩子成三角形围成一个圈,临小梅从眼角中流露出渴望的神情。
小曾淼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布娃娃,虽然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担心别家的小孩没有自己这么珍惜,会轻易弄坏自己的布娃娃,但她还是伸出了自己的小手,把布娃娃递给了临小梅。
临小梅从曾淼手中接过布娃娃,就连正在进行中的过家家都不管不顾了,所以整个游戏不得不暂停下来,临小梅挥舞着布娃娃的双手,让它在自己的大腿上翩翩起舞。
看着别家的孩子,拿着自己的布娃娃,又是扯,又是拽。小曾淼顿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大度和慷慨了。
“好了!你应该还我了!”说着小曾淼不客气地伸出手去,等待着临小梅交出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是这么可爱的布娃娃,尤其还是一位母亲亲手制作的礼物,从来没有收到过这样礼物的临小梅,哪里舍得一下子就完完全全交出去。
“姐姐!你让我再玩一会!”临小梅恳求似的口气,小曾淼心里有些动摇。但看着小梅还在挥舞着布娃娃的双手,扯来扯去,她于是准备伸手去夺回布娃娃。
然而,临小梅在一边挥舞着布娃娃让它跳舞时,临小川少有的也看着它欣喜不已。现在见曾淼要过来抢布娃娃,他哪肯让自己的妹妹受别家的孩子欺负,尤其是这布娃娃也是自己心爱的东西,只不过他没有说出口罢了。
曾淼伸出的两只手,被临小川在空中拦住,抓在自己手里。不一会儿,孩子间的东边日出西边雨迅速蔓延开来,临小川不知不觉已经把曾淼完完全全压在自己的身子下面,让她没有任何反击的余地。
曾淼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别人这么欺负,她躺在临小川的身子下面就开始刺破天穹般的哭了起来。哭声立马吸引了在楼下偷闲的李大妈,大人脚踩地板的咚咚声,顺着楼梯传过来,声响越来越大。
临小梅看着哭个不停的曾淼,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对于布娃娃太过爱不释手,她终于犹豫不决似的伸出手去,主动把布娃娃塞到曾淼的小手心里。
然而,这时的临小川已经完完全全没有了过家家的心情。那一天,那一晚,曾淼在既有爸爸坐在身边,又有妈妈坐在身边,还在桌上哇哇大哭的场景,又浮现于他的脑海。
曾淼,全天下的孩子都有资格大哭,就你没有资格!你没有资格哭泣!你更没有资格在我面前大哭!
这时,李大妈已经快步来到了小梅的房间门口,站在房门前,看见临小川又在使坏欺负对面家的孩子,于是立马准备走上前去制止,甚至又要代替临小川的父母,对他施加体罚。
“哎呦!我的乖乖!”李大妈从曾淼的身上把临小川拉开。
可就在临小川被从曾淼的身上拉开的一刹那,他又重新从曾淼的手中,抢回了那个布娃娃。
临小川是知道的,这样美好而珍贵的布娃娃,一旦交还到曾淼的手中,她带回家后,就可能再也不会在自己面前拿出手来。既然如此,既然这么美好而珍贵的东西,自己以后再也享受不了了,自己享受不了的,凭什么别人就可以轻易的拥有!
想到这,一只胳膊还被李大妈拉在手中,临小川就已经放开手,毫不顾忌地,使出全身力气,先是扯掉了布娃娃头上的乌黑秀发,然后又是撕开了布娃娃身上的漂亮裙子,最后还不满意,使劲拽着布娃娃的身体,一只手抓住两条腿,一只手抓住布娃娃的脑袋,拼了命地最后把布娃娃身上的线头,扯得七零八落。
窗户外阳光普照,清甜的湖风透过窗户,吹进小梅如同海底世界的小窝,风铃在头顶上“叮铃铃”唱着歌!
无论是小梅也好,还是曾淼也好,就连还拽着临小川的李大妈,都有一刻仿佛整间屋子滴在琥珀里似的,一动不动了。
“你这个坏孩子!”下一秒,李大妈揪着临小川的胳膊,就不停地打着他的屁股。一边打,还一边把他从两个小女生房间里拖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屁股被打痛了,还是因为什么其他别的原因。继曾淼在房间里哭过之后,临小川小男生的哭声又回响在这栋寂寞的大房子里。
曾淼看着地上残缺不全的布娃娃,刚刚被临小川欺负时的哇哇大哭,现在变成了抹着眼泪的暗自低泣。
小梅捡起地上满地的残肢断翼,一片一片,企图把被剥离下来的重新拼接回去。然而,一切都显得徒劳无力。
“姐姐!对不起!是我毁坏了你的布娃娃!我会帮你重新修好它的!”小梅看看掉在地上的红宝石纽扣,以及一些散落在地面的棉花团。
曾淼伤心不已的自己从地板上站了起来,也不管布娃娃还尸体未凉地躺在地面,就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就迈着步子准备逃回家中。
之后,曾淼就再也没有来过临小川家,而临小川也不允许自己的妹妹去曾淼家。
再之后,这个学期结束后的暑假,有一天,曾淼全家搬走了。
倒不是因为所谓布娃娃的缘故,曾淼的父亲,原钟祥市的财政部长,被外派到美国工作,于是全家包括小曾淼在内,全都移民美国。
而暑假后的新学期,不仅是临小川小学五年级的第一天,也是临小梅第一次踏入小学的第一天。
再再之后,彭雪松这个孩子出现在临小川的世界,于是一道极其明显的界限,把临小川的生命阶段给完完全全划开。
于是,先于彭雪松存在之前的记忆,都已经变得不再重要!
至于那个布娃娃,经过李大妈那双粗俗的手简单缝缝补补之后,也算勉勉强强重新变得完整,红纽扣的眼角周围多了些线纹,胳膊上也明显可见身体复愈后留下的道道伤疤。
临小梅偷偷把布娃娃藏在自己的抽屉里,就连临小川也不知道,它还继续坚强地存在于这个世界。
第三十三章
下着些小雨,临小川依旧来到自己妹妹的墓前。湿漉漉的石碑表面,靠近地表的半尺来高长了些青苔,他这次带来一些备用的毛巾,把青苔从石碑表面给擦去,然后除尽石缝里的杂草。
他在自己屁股下面也抹干一块地儿,然后静静然坐下来,少了往日那些天翻地覆的触动,而多了一些细水流长的感慨。
自从半年前妹妹被埋在这里后,每次只要临小川一想妹妹,想的厉害,就会发疯似的跑来这里。
最开始是一坐就坐两三天,到后来也还是会整日整日坐这里一动不动。
两个星期前,新的人生路展现在临小川眼前,临小川不得不迈上步子踏上征途,往日的行程,也就最后演变成这一个星期来这么一回。
如果硬要说,今天坐在这里的临小川,和往日有什么不同的话。
往日的临小川都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份不舍,那份牵挂,那份不愿意接受现实的自我麻痹,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留恋此处。
而今天的临小川却体会到了一种别样的感受,或许这是上一次父亲的坦诚在他的心灵里所产生的细微变化吧,临小川此刻更多的是感觉到妹妹的孤寂。她这么一个可心的孩子,以后的漫长岁月都要一个人在这里无止境地躺着,做哥哥的一想到这里,就觉得于心不忍,他不得不一有时间就过来陪自己的妹妹。
天空中的雨水似有似无滴滴落落,天空阴暗地像是一个玻璃球,而临小川觉得自己就是这个玻璃球里面的小人儿,仿佛正摆在某个熙熙攘攘的街道的橱柜里面,来来往往的人群路过此处,瞟一眼玻璃球里面的雨的世界,然后看见这个单薄的人儿,撑着一把大大的灰色雨伞,坐在墓边。
至于是谁的墓,由于石碑在玻璃球的面前太过渺小,路过的行人很难理解这个男生坐在这里在干什么。
那一天,临小川坐在雨的世界下,直到天色渐渐昏暗下去,他才终于不舍地离开了,又重新打的士,返回了学校的宿舍。
星期一的一上午,第二节课下课后,前往教师办公室抱作业本的学习委员,就带着昨天刚考完的本班成绩表返回了教室。
成绩表被一张透明胶带给贴在教室后黑板的正中间,然后就里三层外三层,群雄汇聚般,全班同学都围了过去。
杨紫霞好不容易从人堆里面钻了出来,脸上带着愉悦的表情回到了座位上,看来她的成绩达到了她预想的高度。
“珊儿,你考的好好!全班三十四名!”
彭珊一听见这个数据,满脸露出幸福的笑容,激动地两个拳头握得紧紧地,还不停地垂着桌子。
“有没有看见我的成绩!”沈梦雯也期待似的询问先头部队部长杨紫霞。
然而杨紫霞很淡定、很自然地说,“你就不用看啦!肯定前二十!没错的!”
沈梦雯从别人口中听见自己的成绩被确定在前二十的范围,心里乐滋滋的,脸上两个小小的酒窝又明显的露了出来。
就在杨紫霞先期返回自己的座位后,彭雪松也好不容易从人堆中也钻了出来,杨紫霞一看见班长,又有说不完的话起头。
“班长!原来你这么厉害啊!你是临小川的好兄弟,我还以为你和他也就差不多呢!”
听到有人在背后对自己放暗箭,临小川立马面带凶容地回过头来,目光中带有杀气般看着杨紫霞,其实他只不过在假装自己很在意。
“没有啦!你长这么帅,成绩稍微差一点也没关系啦!”杨紫霞看着临小川怒目瞪着自己,于是急忙圆场子,又是拍临小川的肩,又是摸临小川的脑袋,仿佛彼此是亲兄弟,不用介意这些似的。
临小川看着杨紫霞在那里挽回局面,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过去了。借着这个空当,他回过脑袋时也有机会看两眼彭珊。她很开心,很快乐,很幸福,既然如此,这也就足够了。
彭雪松虽然成绩考得很不错,可是他返回座位坐下时,却显得有些手足沉重。他也轻轻拍了拍临小川的肩膀,并没有拿他的成绩多说什么,那身体语言仿佛像在安慰他似的:再接再厉,下次争取考好一点吧。
至于班长、杨紫霞、临小川的成绩到底是多少?
班长全班第八名,杨紫霞也在第四十五名,而临小川则只有第七十名,也就是说,临小川全班倒数第十。
叮铃铃,上课的铃声响起,班主任范老师怀里揣着教学用书,脸上硬的像黄铜锻造的似的,一步一步像机械大腿一样迈上讲台。
“啊想必!大家已经看到自己的摸底考试成绩了!”范老师推了推鼻子上夹着的眼镜。
“你们大概也知道,自己在全班和全年级的名次!”
“啊就这个成绩我简单说几句!”
“首先,顶尖水平,我们班并不比别班差。全年级第一、第五、第八、第十名都在我们班,全年级前十,我们班占了四个,可以说成绩很不错。”
“但是,中间力量却非常薄弱。全年级前一百名,我们班只有二十一个人!二十一个!这是一个非常小的数字!如果去除前十的四个,也就是说,从第十一到第一百名中间,我们班只有十七个人!”
“啊往年我带的班,还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一般情况下,至少也得三十个左右!最多的四十多个的情况都有!”
“像这样只有一二十个人的状况!我搞不懂!不知道你们自己懂不懂!哪里出了问题,自己迅速找出来解决掉。如果以后还是只有这个样子,那我们别搞实验班了,我们拆成普通班算了,搞了也没意义!”
“啊”范老师此时把目光盯向自己本班的成绩表,看着白纸上自己用黑字统计的数据,沉思着仿佛难以说出口来,“我教书粗略算来也有二十年的样子。”
范老师还没有把头抬起来,他的话语里,明显有故作惊讶的口气存在,“二十年!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数据!”
“有趣!有趣!”范老师那反讽的口气,让全班学生都略微背后冒着冷汗,“全年级倒数五十名里面,我们班既然有十个人!”
“我教这么多年书,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双数!”范老师突然把讲台上的书拿起来,然后猛地拍在枯藤编制的讲桌上,讲桌都显得有些难以承受,全身泵出一层汗粉,飘扬在四周的空气中。
“我真想把这十个人一个一个叫起来让大家看看都是谁!不知道你们这些人进来实验班干嘛的!你们想玩的、想混的别进实验班啊!即使你们进了实验班,玩不开也混不开。你们难受!我也觉得难受啊!”
说这句话时,范老师的目光横扫整块大陆,然后像卫星定位般,看了两眼临小川。
范老师只要语气一严重,超过一个“啊”字所能承受的范围,那么这个语气助词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哎”范老师火山爆发完后,略显无奈的又重新回到自己应该站立的位置,叹了口气,仿佛黄花菜已凉。
“多说无益”范老师翻开教学用书。
“上课吧”
第三十四章
九月十五日,星期二。上一个星期的阴雨天结束,天空中堆满了一层一层的海滩云。
从今天开始,上午的第二节课下课后,学校开始组织课间操。一群一群的穴居动物被从巢穴里赶了出来,每个楼层的拐角都有老师看守着,维持秩序,以免学生疯闹,造成踩踏事故。
十六班的学生才只学会一半的课间操,其余班级也都或多或少在这一截。歪歪扭扭的身姿,像一堆没有头绪的蚂蚁,在地上原地打转。
但尽管如此,学校注重的是学生下楼活动一下筋骨,锻炼一下身体,至于标准不标准,暂且还可以容忍一阵子。
“紫紫!”从楼下一返回教室,彭珊破天荒地坐在座位上和杨紫霞聊起了天,“自来也死了!自来也死了!”
彭珊是假装着悲伤地大哭,还不停把两只手放在眼前,做着揉眼睛的情状。
“自来也死了!”杨紫霞从彭珊口中听见这句话,几乎一下子瘫坐在沈梦雯的椅子上,“自来也既然死了!感觉对这部动漫已不会再爱!”
“珊儿,我也不想活了!”两个女生于是抱在一起嚎嚎大哭。
沈梦雯看着杨紫霞和彭珊两人,自己也从她们身后,把两人都抱在自己的怀中,于是三个女人一台戏,在短暂的流年中上演着情感剧场。
临小川看着三位女生夸张的动作,跨过雪松的座位,坐回自己的椅子,背靠着墙,一只手还搭在杨紫霞的桌子上,怔怔地看着她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杨紫霞或彭珊还在小声嘀咕着:“自来也死了!自来也死了!”
“自来也是谁?”临小川顿时有了兴致,到底这个叫自来也的做了什么,会让身后的三位女生同时为他痛哭不已。
听见既然有谁还不知道自来也的大名?杨紫霞、彭珊和沈梦雯几乎是同时停止了哭声,抬起头来,满脸质疑地看着临小川。
临小川被这三位女生看得心里发慌,好像这个叫自来也的是一位偶像歌手似的,自己不知道他的大名就已经对这些歌迷们构成了侮辱。
“怎么”临小川不知所措地反问众人的眼神,“干嘛这样看着我!”
杨紫霞从沈梦雯的椅子上起身,返回自己的座位,她现在又有了鬼点子。
她装模作样地哭得是更厉害了,由原先的只是单纯觉得伤心而哭泣,到现在几乎是在挖心搅肺般地痛哭。
“自来也是彭珊的爸!她爸爸去世了!”
“咦”这是来哪一出。
可是听到杨紫霞口中的话,彭珊却并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反而是跟着杨紫霞的节奏,也哭得是变本加厉。
临小川看着身后的这两个人,又看了看沈梦雯。沈梦雯已经坐回自己的座位,看见临小川质问似的看向自己,脸上不由地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仿佛在说,这一切和自己没关系,不要问我啦!
“自来也?那彭珊她爸姓什么啊?姓自?自来?单名一个也?这太荒唐了吧!”临小川还在挣扎着,显然这个捉弄是漏洞百出,但因为后面两个人演的很卖力,所以临小川急切希望从她们二人口中确认自己的猜测。
眼见这个谎话是圆不下去了,杨紫霞没有办法,只好撤下自己的戏台子。她猛地破涕为笑,顺手就拍了一下临小川的脑袋。
“你是呆!还是傻!自来也都不知道!《火影》你都不看?”
说到《火影忍者》临小川才终于悟透,自来也应该就是《火影》里的一个人物吧。也难怪,这后面三位都是妖精一般的动漫迷,为一个自己喜欢的动漫人物哭泣,也是可以理解。
但是,被人鄙视既然连《火影》都没看过,这让临小川很不服气。
“小松子!”临小川拉着彭雪松的手臂,也不管他现在在写什么作业,“你有没有看过《火影》?”
“小孙子?”杨紫霞从中听见了猫腻。
“啊!!!”彭雪松瞬间从做作业的状态中跳了出来,一脸大彻大悟的明白样子,“我一直听这个称呼觉得有几分别扭!!!原来是这样占我便宜的!!!小川子!!!这笔账我一定要算!!!”
“你别闹!”听见杨紫霞故意在那里岔开话题,临小川脸上露出十分坚定的立场,他相信雪松一定也是和自己一样,不知道自来也是谁,“问你个问题,一定要如实回答!”
“你知道自来也是谁吗?”
“当然知道!”也许是为了报复临小川一直以来以这种投机取巧的方式欺负自己,彭雪松看着他那一脸认真的表情,故意说得是理所当然似的,“自来也不就是那个很色很色的小老头?”
话还没有说完,一双手冷不防地已经从彭雪松的背后伸了出来,两只手在雪松的脖子前方已经汇合,说时迟那时快,彭珊一个用力,雪松已经被箍得直伸舌头。
“大侠!大侠!”彭雪松两边招架不住,面对着彭珊的偷袭,只能不停地认错。
“我错了!”
“不是色老头”彭珊加大力气。
“是一位成熟稳重、善良天真、自信大度、高尚正义、诚实靠谱、乐天崇高”凡是彭雪松一下子能想起来描绘一个人正义品格的词,彭雪松都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直到有些词已经重复,他实在再也想不起其他更多,“的忍者!”
彭珊的脑细胞都是单行道,直进直出,听完这些话很受用,于是也就放过班长一马,从前方撤回了自己的手。
看着这一切的临小川,从彭珊瞬间被激怒,到她发起进攻,到雪松缴械投降,到彭珊不再追究,整个过程也就短短一二十秒的样子。一二十秒之间,彭雪松几乎是在毫不知情地情况下,化解了与彭珊之间的隔阂,并且庖丁解牛般游刃有余。
想到自己仅仅因为初见面时,与彭珊发生的那一个小小的摩擦,到现在还在继续承受着后遗症的折磨,临小川心里感慨万千。
人这一种动物,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吧!要不然,自己十天半个月解不开的结,为何有人就能迎刃而解。
“听到没有!”临小川还在看着彭珊的举动出神之时,杨紫霞已经第二次拍临小川的脑袋,“放假的时候,赶紧去补剧,要不然,以后做不了朋友了!”
听见杨紫霞把话说得这样严重,又从雪松口中确认了自来也的名人身份,临小川终于算是低下头来,多多少少认可了《火影》的地位。
“是!是!”临小川难得乖乖的认了命。
然而最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就在他低下头颅,不再固执的倔强到底时。
彭珊既然转过头来,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第三十五章
开学头两个星期,本来每天的晚上六点二十到七点这段时间,都有十五分钟是要唱歌的。而依照往届的习俗,从第三个星期到第四个星期会组织唱歌比赛,目的则是为了缓解学生们高强度的学业压力。而在第四个星期末,还将会组织一场最终决赛。当然,以往所有进决赛的班级,都只有普通班。
“啊唱歌的目的当然是为了缓解你们的学习压力!”范老师总是会在自己的课前,利用五到十分钟左右,顺便提一下班级里的事情。
“我们重在参与,至于最后的名次,我不希望大家过于看重!实验班必须以学业为重,其他的名堂能不搞就不要搞!”
“啊顺便提一下,本月底将会是你们来到高中后的第一次月考,这才是大家应该重视的!”
“这次考试的结果将会被纳入以后的评优和三好学生以及奖学金等事项!”
“其他的事情,之后由班长详细安排,在这里我就不多说!”
“啊开始上课!”
第一次月考?这才距离摸底考试第三天?下一场大型考试就又近在眼前了?全班同学几乎同时怨声载道。然而这种抱怨的声音,作了不止三届班主任的范老师,早已听得习以为常,耳朵里都已经长茧,听来不痛不痒。
这时,彭雪松听完班主任的讲话,特意侧过头看了两眼临小川。临小川也是注意到雪松的表情,知道他那含而不露的意思。不就是提醒自己要认真对待了,玩虽玩,但学习也还是不能落下,这点本领,你还是有的吧,临小川!
吃过晚饭,回到教室,时间差不多六点十分左右的样子。可是今天同学们都格外积极,早早的就已经安分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着班长来到讲台,指挥唱歌比赛。
平日里,大家这个时间段都是音乐委员起头,然后唱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调,什么《龙的传人》、《让我们荡起双桨》、《超越梦想》等等。
“看来大家都很积极!”彭雪松看了看挂在教室后的钟表,分针才从二刻向下走了一小步,而班上的同学几乎已经全员到齐,就连班主任这个时候都还没有来到教室,“对于这次的唱歌比赛,热情高涨!”
看着亲民的班长此时站在讲台上说话,台下全体同学都笑得快乐而轻松自在。
“班长!我们能不能不要唱《让我们荡起双桨》了,感觉像是小学生在聚会!”郭攀坐在第三纵的第四列,说出了全班男生的心声,或者也说出了大部分女生的心声吧。
“对!我们要唱流行歌曲,周杰伦的歌!林俊杰的歌!”郭攀开头,教室里迅速就回应起来,欢呼声几乎快要压过教室外的喧闹声,因为其他班级此时都还没有正式进入学习状态,很多还只是吃完饭,有说有笑地从十六班的阳台路过。
班长高高的挥舞着自己的右手,示意班上安静下来。
“你们的意思我会传达给班主任,但重要的还是得范老师同意才行!”
“咦”全班又想起了一阵嘘声,认识到全班的共同想法会被班主任一票否决,都不免觉得十分扫兴,全能的班长也不过只是范老师的傀儡罢了。
“你们不要灰心嘛!”雪松也是从人民出身,自然懂得全班的前后反应的缘由,“我会尽力的!这个我保证!”
“这个我们先放一放!还有一些十分具体的事情,现在得立马解决!”这时,彭雪松赶紧看了两眼临小川,那眼神的意思是在说,时机到了,时刻做好准备。
时间回到今天中午,吃完午饭,两人回去宿舍午休的时间空当。临小川和彭雪松走在一起,而彭雪松已经先于全班同学,从班主任范老师口中,得知了即将举行唱歌比赛的事情。
“别说我没给你机会!小川子,唱歌的事情我是知道你在行的,你若是猥琐不敢上台来领歌,别说你站在洪水边,上帝没来救你!”吃饭时,彭雪松已经把班主任告诉他的事情也告诉临小川了。
临小川正在犹豫不决时,雪松故意说这些话,来刺激他的神经。
“我知道的!那还用你说!”临小川表面上说的轻轻松松,仿佛上台领歌不就是那会儿事,有什么不敢去的。
可是,说话的轻松能欺骗别人,却不能欺骗自己。暗地里,他还在为自己要不要上去,带领全班一起唱歌,一起冲击比赛,而忧虑重重。自从他妹妹离开他之后,现在的他,做什么事总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彭雪松已经站在讲台上,用眼光暗示临小川两三次了。
临小川先是看着雪松的目光,表面上还假装坚定似的回以肯定的眼神。可是除此之外,他的目光就显得有些僵硬而刻板,因为在他心中,他还并没有完全认同这个选择。他不知道自己上台领歌,会不会加剧他在彭珊心目中的恶劣形象:果然他就只会搞这些旁门左道,邪门歪术,正儿八经地搞学习就不行了!
“按往例,每班都是要有一个出来领歌的!”雪松又看向临小川,示意他时刻做好准备。
激流中的船只,进退都是在每分每秒中进行着的。而此时的临小川渐渐低下头去,他背靠着墙壁,不再去回应彭雪松的目光,刚才的犹豫不决,此时却终于有些坚定下来。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他要做一个乖孩子,他要在彭珊心目中竖立起一个良好的形象。
“不仅如此!”彭雪松一边陈诉着,一边故意把话拉长,他还在盯着临小川,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名堂,节骨眼上又要打退堂鼓了?
“领歌的同学还要兼任教同学们唱歌的职责。”雪松几乎就要停下到嘴边的话,准备走下讲台,把临小川恨恨地拉出去好好训一顿话。
这时,分针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快四刻的位置。班主任范老师已经悄悄地来到本班级教室的后门处,站在门边,站在后窗前,望向室内的动静。
范老师刚一到,全班霎时静了下来,也没有谁特别盯着后门小心翼翼提防着,就好像草原上的仓鼠,有那种发现敌人靠近的本能一样。
教室的突然安静,这种不寻常的气息出现,引起了临小川的注意力。他回过头,不小心地正好与站在窗户边的范老师双目对接。
开始他还吓了一跳。然而,范老师投向他的目光,并没有猫捉到老鼠的那种杀气。反而像是裸露的悬崖峭壁上,野山羊正在啃食生长在石缝中的嫩草,有一种慈祥的刚柔神情。
临小川迅速把目光从窗户外撤了回来,又看向讲台上的彭雪松。发现,雪松还一直急切地盯着自己,那目光难得的与他平日稳重的仪态极不相符。不无夸张的说,细细看来都有些慌张的迹象。
又是彭雪松的期盼目光,又是班主任的特殊眼神,临小川仿佛像一块在沙漠堆里被发现的雪块,正被放在一个玻璃杯里,他自己倒觉得什么事也没有,反而是别人正在为他而感到饥渴。
临小川也不知彭雪松讲到哪里了,甚至都不知道那领歌的候选人是否已经敲定,但只听见雪松那欲言又止的声调,在讲台上拖拖拉拉地说出,
“请想领歌的同学”
“此时举手”
“让我看见”
临小川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以为不做这领歌的事情,是正确的,是正义的,而此刻,他还是缓缓举起了手。
一想到范老师现在还就站在窗户边,一想到班主任当着自己的面曾说出的“一颗老鼠屎,坏一锅粥!”,他举起的手,几次三番从高处回落了几厘米。
“临小川!!!“
”你上来试试!!!”
就在临小川还被绑着双手双脚,正在五马分尸之时。
那提高的嗓门,响彻整个教室的班长威严,回荡在四下的墙壁之间。临小川惊得抬起了头,猛地把手举得老高。
临小川都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全班已经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第三十六章
“你在搞什么名堂!”晚自习一下课,彭雪松就劈头盖脸地又是锤、又是打,让临小川甚至都有些招架不住。
可是班上的人潮还没有渐渐散去,尤其是坐在彭雪松身后的彭珊,还在自己的座位上,抓紧最后一两分钟的时间,完成手上的数学作业。
他不能在这里当着三位女生的面,特别是当着彭珊的面,说出他心里的那些个缘由。
我这样做是为了考虑在彭珊心目中自己的形象啊!临小川想象着彭珊听见这句话后可能会有的举动,她一定会大声地质疑吧:切,自己猥琐,还要拿我当挡箭牌,真不害臊!
反正无论如何都会加剧自己在彭珊心目中的恶劣形象吧!
就在彭雪松又一个拳头锤向临小川的胸脯时,临小川一伸手就接住了雪松的拳头,手掌握住拳头,雪松怔怔地看着临小川的面目表情:他是这么的严肃而没有一丝怯意,真叫人看不出他曾有过一点点懦弱的举动。
雪松这才收敛了一些,收回自己的拳头,开始在课桌上整理书籍作业。等到他收捡了差不多了,雪松站起身,于是准备返回宿舍。
“后山!”雪松迈出两步,又立马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像是武侠里的武林高手一般,目光冷若冰刀,眉宇削如利剑,“华山论剑!走起!”
看着眼前两个男生在那里模仿电视剧里面的剧情,杨紫霞顿时也起了兴致,“我也去!我也去!我去观战!”
就在杨紫霞还兴高采烈说着这些话时,彭珊一只手还在唰唰写作业,另一只手已经伸出去,把杨紫霞发热的脑袋按向桌面。
“珊儿!”杨紫霞还企图反抗。
结果彭珊又一个熊掌与鱼不可兼得,还是取熊掌吧!啪!再次按回桌面。
晚风阵阵围绕着临小川的身躯转着,又是一阵抚摸,又是一阵挑逗,果然,还是大晴天的夏夜最最让人着迷,如此这般繁星当空,多么美的景致。
临小川和彭雪松此时又来到他们习以为常的后花园楼梯处,所谓的华山论剑,只不过是两人唇枪舌剑的比喻罢了。
“小川子,还记得我们上一次一起闯荡江湖是什么时候?”彭雪松卧躺在楼梯上,临小川也卧躺在楼梯上,只不过临小川躺的地方,比雪松高了两个台阶。
一时从雪松口中听到这些,临小川的回忆被生拉硬拽地扯向初中生活。
“很久了吧!”临小川几乎有那么一时半会儿,都想不起最近有做过什么过激的举动。
“我记得!”雪松说这些字,就好像在吃糖果一样,一口一个。
“你妹妹出车祸的两个星期前。”
“我们一起翻学校的院墙,悄悄进入王府里面偷枣,那时我都不敢爬那棵枣树,估计有五六十年的树龄吧,又高又大,你嗖嗖嗖两下就上去了,摇的枣跟下冰雹似的!”
从雪松嘴边听见这些往事,临小川才算终于想起了些什么,果然,横亘在妹妹去世那天的悬崖,一下子把临小川的生命撕开地中海那么大的口子,简直如地震断裂带一般,改变着世界原本的面貌。
“后来还是五楼上的某位退休老师,在窗户上偶然发现了我们的踪影,站在阳台上就上气不接下气的怒喘:小兔崽子,大逆不道啊!大逆不道!”
雪松还在学着那天,那位老先生的口气,哑着嗓子,学的是有模有样。
临小川不知不觉嘴角都起了笑意,听着雪松谈着这些,那个曾经年少轻狂的自己略过脑海。当初何以那么大胆,做什么事情都天不怕,地不怕,再想想现在的谨慎心态,简直判若两人。所谓的成长,难道真的就是在岁月面前,磨掉身上的棱角,然后变得圆润有弹性吧。
每个人都看不起如此成长的道路,却没有人能挣脱高桥上的正轨,纵身一跃,跳下桥下的万丈悬崖。
因为,悬崖下没有其他别的东西,等待他的,只有死亡罢了。
“好想再来那么一会啊!”彭雪松独自在那里有些唉声叹气。
临小川理解雪松话里的意思,但是理解归理解,现实还是现实,彭雪松是知道,此刻若要求临小川再去做从前做过的那些事情,是有些强人所难,所以他只能哀叹,甚至是等待,就像《英雄本色》里面,小马哥等待豪哥一样吧。
回忆这种东西,听一两句,似还觉得新鲜,但一旦听得多了,则反而渐渐觉得讨厌。
临小川有些不耐烦彭雪松一直在那里谈论光辉过去,他撑了撑手肘,被楼梯坎已经硌得发麻,起了身,准备动身返回宿舍去。
看见临小川坐了起来,彭雪松也跟着坐了起来,盯着渐渐站起来的临小川看着。
“有些事现在不做,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彭雪松还在说着,可是临小川反而伸出手,搭在彭雪松的肩膀上,箍着他往回走。
“你相不相信,有些事,人一辈子只会做那么一次”
“相信啦!”临小川已经把注意力投向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听着那些女生们疯狂大笑的哈哈声,却把彭雪松的话当耳边风似的,任它来了又去。
至于彭雪松之后还又说了什么,他是一句话也没往心里去。他还从来没见过雪松这么婆妈,难道这也都得怪自己?是自己影响的缘故?
快走到宿舍门口时,彭雪松才猛地把临小川脑袋夹在胳膊窝里,大声训着话:
“我说的,你有没有在听啊!”
“别说我当兄弟的没有拉你一把,即使我拉你,你也还得自己往上爬啊!”
“是!是!”临小川看见雪松动真格的,这才回过头来,听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大佬!放过一马嘛!”
听着临小川在那里求饶,雪松终于半推半就地松了手。
临小川,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彭雪松停了一步,走在临小川的身后,看着他那有些不当回事儿的背影,心里想着。
有一首诗,你应该学过吧。
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我选择了一条,
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临小川,
你现在就在那分岔路的路口啊!!!
第三十七章
自从唱歌比赛的消息传开来之后,这个星期的几乎每一天,每个学生仿佛都只在六点二十之后的几十分钟活着似的,整个校园内,尤其是高一这一栋最右边的教学楼,激情昂扬的音乐声,响彻云霄。
时间回到昨晚这一时刻,临小川第一次站在讲台上,带领全班唱歌,还显得扭扭捏捏,不太自然。而这个时候,彭雪松来到了教室外的走廊,就关于唱歌比赛的一些问题与班主任斡旋。
范老师先是盯着教室看了一会儿,然后又盯着讲台上的临小川看了一会儿,眼神并没有之前的那种看不起的神色,反而是极其平静,极其淡泊,之后就倚在阳台上,遥望着远处南湖的落日景色。
“范老师!”雪松规规矩矩地站在班主任的一侧,双手合抱在自己的身前,脚尖之间的距离不超过十公分。
范老师见班长来到自己身边,回过头显得有些闲暇,看了看他那一头蓬松的短发,比上次在休息室内顺眼多了。
“就班级领歌的人选,全班都推举临小川,不知道您是否满意?”
范老师嘴角露出一丝丝嘲讽的弧度,不过非常微妙,微妙地就像此时的轻风一样,只吹动着迎春花藤的藤尖,做着细微的摆动。
“雪松!”范老师此时十分亲切地称呼着他,“我其实蛮喜欢你这个人的!你有我年轻时的样子!”
范老师的回答显得有些牛头不对马嘴,然而,这却并不妨碍彭雪松领悟其中的本意。
“甚至说,我还有那么一点佩服你!”范老师回过头来,仿佛此刻并不是在以班主任的身份和他谈话,而像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过来人,遇见了自己的知音。
“啊你不要皱眉!”潜台词之间的对话,总是需要表面语言的掩盖和身体动作的遮饰,而此刻,彭雪松故意做出迷惑不解的神态,“老师也是人!我现在是以一个”班主任思考了片刻,“你父亲的朋友的身份,在和你说话!”
“当然!仅限于私下交谈,其他场合,你还是得视我为班主任!”
“行!”彭雪松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班主任会在此时此地和他说这些话。尽管他思维敏捷,但他此刻还是不愿开动脑筋去迎合班主任,更不愿和他进行攀谈,他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兴趣。
“那”
“临小川当我们班的领歌人,老师您觉得如何?”雪松不想走出班长这个身份过于遥远,所以他尽量是在把话题从远处拉回来。
“可以!没问题!”班主任此时幅度很大的翻了个身,转而背靠着阳台的砌墙,把目光投向了教室内的讲台,看着还有几分生疏的临小川。
“你的安排!我都十分相信!”
雪松算是听明白班主任话里的意思了,原来这个老头是什么都看穿了,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那里装糊涂,享受着被人支配的乐趣呢!
不过,到底为什么呢?他不像是会关照临小川这类人的班主任啊?这个老头到底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彭雪松一时想不明白,也就没有去浪费精力。有些逻辑是需要线索支撑的,即使是福尔摩斯,也不是闭着眼睛坐在家里扳着指头破案!
于是,彭雪松见第一个问题已经解决,然后紧接着就提出第二个问题,不给班主任任何展开发挥的机会。
“关于唱歌曲目,老师有什么要求吗?”雪松丝毫没有因为班主任放低身段,而歪了身影,松了脚板,反而是依旧站得姿态端庄。
“你有什么看法?你可以直说!”看见班长还在和他绕圈子,范老师心里升起了一丝不悦的心绪。他如此开诚布公地和他交谈,把他当大人看待,这个孩子不像是会不识抬举的啊?
或许吧,范老师在自己心里揣度着,师生之间的隔阂,并没有站在优越一方的人开来,那么容易打破。
“我现在传达的是班上大多数同学的想法!”彭雪松停下来看了看范老师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多少倾向喜悦或倾向不满的变化,于是他继续说道,“班上大多数同学,都赞同选唱流行歌曲!”
“啊”范老师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戏,多少届学生了,每到这个时候都是提的同样的问题,仿佛一下子,上一届,上上一届,此时同样的情况席卷了他的脑海似的,他垂下了头,似在沉思。
“流行歌曲啊”听着这个语调,仿佛是有些不同意了。
的确,多少届学生过去,老范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一直很坚定!no!no!no!
可是此时,他却无厘头地动摇了起来!是自己快到时候了吗?这有可能就是自己带的最后一届学生了吧!带完这一届,即使没有退休,也会不再担任班主任了!回首往昔岁月,自己的整个青春都献给了钟祥的教育事业,自己这一生也算是物超所值了吧!
从始至终,老范一直是一个十分严厉,而且立场坚定的人!然而,棱角坚硬,也就意味着,和社会进行的激烈碰撞也就不在少数!一时间,各届学生给他所取的外号、绰号、昵称全都回响于脑海:
老顽固!死猴子!希特勒
时间一久,从一开始还觉得不以为然,到几年后的略有所动,到几十年后的几欲尝试改变,而未有机会。
而就在此刻,老范遇见了雪松这一届学生,尤其是,遇见了雪松和临小川这两个人。
生命的直觉告诉着范遵宪,如果今生真想要知道心中疑惑的正解,那如此机会,机不可失,错过,那生命的烛火恐怕再也等不来下一次流星划过。
如果自己的教学方针是有缺憾的话,那么倘若自己转变态度,选择那些一直被自己弃之无用的方法和手段,那临小川正好是检验行为结果的试纸。
倘若教不会的,自己终其一生的价值观,是有偏薄的,那么只要方法得当,对症下药,临小川以后就必定会有所作为。
只要临小川以后有所作为,那就将证明自己这一辈子的套路,可能真的辜负了许多遭受抛弃的学生了吧。
范老师沉吟片刻,终于抬起头来,用略带歉意的眼神看向班长,看得班长不知道戏现在演到哪一出了,有些张皇失措。
“流行歌曲可以选!”范老师终于松了口,“但不能选那些低俗的歌,之间尺度,你自己把握吧!”
而此时,临小川正在讲台上,教唱歌曲《杀破狼》,全班同学的合鸣声,已经回荡于班主任的脑海。
“这首歌,可以的!”范老师听着歌,点着头。
“最光荣的牺牲”
“是英雄的宿命”
“”
第三十八章
星期三傍晚六点二十过后,又到了一整天都在期待的唱歌时间。其他班级有的都已经先于时间唱了起来,不过从楼上楼下传出来的合唱声,也大多都是一些老调、旧调而已。
有过昨天第一次的经历之后,第二次走上讲台,临小川已经感觉自然多了。毕竟曾经的他,也是活跃在讲台上的人物,只不过因为发生了一些变故哎,不愉快的事在这儿还是不提了。
黑板上,左半边誊写着《杀破狼》的歌词,右半边誊写着《蜗牛》的歌词。前一首歌是全班共同选出来的,而后一首歌,是班主任依照同学们的标准决定的。
“啊”临小川站在讲台上,还是一时半会熟悉不来,虽然没有昨天那么紧张,小腿也不再打架,可语塞这种情况还是没多大转变,竟也像班主任一样,“啊”了起来,惹得全班都哈哈大笑。
如此也好,气氛活跃了,也算是自己歪打正着的功劳。
而此时班主任,就坐在临小川离开的座位上,没办法,这样容易爆发混乱的场合,班主任是不可能放任学生们自己瞎搞的。
“昨天我们已经学过《杀破狼》了,我们先合唱一边杀破狼吧。”临小川说完,似还在等待着什么。对了,平时都是别人起头,自己跟着唱而已,而如今轮到他该起头,别人跟着他唱。意识到这其中差异之后,刚刚还觉得有那么些自然的状态,又发生了些许不安的震动。
“沉睡了千年的身体”临小川独特的音质,像清脆的钟声一般,从教室内传了出来。
紧接着,全班的大合唱声调,就如雷鸣一样,掩盖了钟声,加入了浩浩荡荡的雷阵雨的音乐派对。
没想到仅仅教了两三遍,全班合唱杀破狼的调调,已经有些像模像样,果然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呵,对于自己想学的总能事半功倍。
借着全班大合唱声音的掩饰,每一位同学都盯着左半边杀破狼歌词陶醉地唱着,临小川才能稍稍从众人注目的紧张状态中喘一口气。
他看了看坐在第一纵队,靠后排的彭珊。彭珊也和其他同学一样,正张着大嘴,哇哇哇哇,盯着黑板上的歌词,目不转睛地大唱着。
看来她是很开心的了,之前对于所有在她心目中形象的顾虑,现在看来确实是有些多余。彭珊这个人本来是没有把人往坏处想的能力的,这任凭是谁都能一眼看出。
但为何单单对于自己,总是咬着一直不放呢?
就在临小川还望着彭珊出神之时,他视线的余光稍稍下移,也就看见班主任范老师的身影。
范老师既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张着口,那嘴型似乎也在跟着班上的同学唱着。真有些搞不懂啊,这个老头子,凶狠的时候比一条毒蛇还毒,却回过身,还又露出食草动物一般的安静与泰然。
“孤独等待黎明”就在临小川还望着范老师看着,此时全班的合唱结束,来到歌词的最末尾。
就在全班又把目光从黑板上的歌词再次聚焦在临小川的身上,他下意识第一时间又想“啊”的时候,刚刚全班哄笑的场景浮现脑海,于是他忍住了。这样的习惯,一旦养成就可能要跟随一辈子吧,估计老范就是这样一个例子。
“同学们唱得很好!”要在讲台上,站在众人面前,装老好人,还真是辛苦啊。
“所以,我们现在可以进入下一个阶段!”说出口的句子,虽然很流畅,可是每一个字,在离开临小川的嘴边之前,都是咬牙一而再再而三的揣摩。
“我现在擦去黑板的歌词,看大家能不能不看着歌词,完整的唱出来。”
“我先起头”
合唱声再次回响在十六班班级的教室内。
“哇”终于煎熬到六点五十五左右的样子,范老师见一首歌唱完,也就起了身,示意临小川可以回座位去了。临小川如释重负一般,一下子塌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布了一层。
“表现很好!”雪松在一旁拍了拍临小川的肩,对他露出赞肯的神情。
“我差点就坚持不下来了!”临小川还劫后余生般喘着粗气。
“再习惯两次就好啦!”
临小川一脸鄙视地瞪着彭雪松,用眼神质问着他: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不是你陷害老子!老子怎么会去干这个没有油水的差事!
就在临小川和彭雪松还在桌角间打情骂俏之时,班主任站回讲台,已经开始说话。
“啊”班主任一啊,于是刚刚临小川的一啊场景,又活灵活现出现在班上每一个人的脑海,即使每个人都克制着不笑出声来,但汇合在一起,还是一阵浪涌。
临小川看见这个场面,羞愧的简直要把自己给锁进抽屉里,和谁像不好,偏偏要和这个老猴子扯在一起,自己是跳进黄河恐怕也洗不清了吧。天啦!!!
“唱歌归唱歌,学习归学习,我希望同学们能有分辨事情的能力,不然,这些流行歌也就别唱了!”范老师在全班面前还是他的老调子,至于他对于临小川的实验,孰轻孰重他还是有分寸的,他不可能因为自己的实验而耽误全班人的前途,惯常有用的方法自然还是首选的。
刚刚唱着流行歌,全班同学心窝里都还暖暖的,此刻一听见班主任在讲台上泼冷水,似乎是谁把窗户给打开了似的,寒冬腊月的冷风吹进了有暖气的室内,冻煞人也。
然而,班主任话到此,也就戛然而止,并没有再说更多的风凉话。他只是做了他作为班主任应该做的事情,就像他对彭雪松曾经说过的那样,他要时时刻刻提醒他,提醒全班同学,他们到底应该做些什么。
当天下晚自习的铃声响起后,杨紫霞在临走之前,拍了拍临小川的后背,和他说了两句耳边话。
“不错嘛!没想到你还会唱歌,还蛮好听的!”
等到临小川回过头时,杨紫霞已经抱着书,走到了教室后门的门口。所以他只能对她甜甜的笑了一笑,于是就乘机看了两眼走在她身旁的彭珊。
彭珊挽着杨紫霞的右臂,抬着脑袋,像是在谈什么娱乐八卦似的,和杨紫霞有说有笑,不亦乐乎。
“走啦!”彭雪松看着临小川盯着彭珊的身影,于是亲昵地扇了一下他的脑袋,打断他的思绪,“光看有什么用!你也胆大一点和人家说话嘛!”
“要你管!”临小川听见既然雪松在一旁吐槽自己的人际关系,这是越辈份管闲事啊!
说着就要去追着彭雪松打架!
第三十九章
星期四的中午,吃过午饭,临小川还打算去小卖部买瓶冷饮解暑,而彭雪松却先行一步返回了宿舍。
阳光依旧余威不减,裸露在晴日下的地表依然燥热,但有香樟树阴凉的地方,却也十分凉爽。
临小川擦着校道上行人的肩膀,逆着回宿舍的路,走向小卖部。
而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却与杨紫霞她们来了个不期而遇。
“喂!怎么就你一个!”杨紫霞一看见临小川,就从他身后拍了他一下,于是临小川先闻其声,也就知道是谁了。
“我一个不行吗?”临小川还在货架上翻找着,冰箱里已经没有冷藏的,难道柜台上也没有可乐了?
杨紫霞一听见,临小川还是以往那个吊儿郎当的调调,也就一边寻找着自己乐事薯片的位置,一边还想继续和他攀谈。
而彭珊和沈梦雯两个人在另一头,不知道对着什么零食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犹豫不决,到底该不该买。
“你有没有听说?”杨紫霞故意凑到临小川的耳边过来,“我们班的语文委员下个星期过生,请吃饭,还请唱k。”、
“哦!没有啊,我去哪里听说!”临小川还有些心不在焉,一直为找不到可乐而烦闷着。
“你这么会唱歌,你若去了,大家玩得肯定会很开心啦!”杨紫霞说着就用身体撞了一下临小川的腰。
这又是玩哪一出嘛!临小川被她这么一怼,觉得甚是有些不对劲,这女人小心眼里又在卖什么关子。
“我又没被邀请!再说!我放假都有事!哪有时间”
“哦!对哦!”从临小川口中听说他放假有事,杨紫霞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你放假都去干嘛了!还从来没有在星期天的下午见过你!”
“难不成你在其他学校还有女朋友?趁着放假的时间,偷偷约会”果然这个女人的脑洞有点大,临小川几乎快要无法和她继续交谈下去了。
他不可能把他周末的行踪告知别人,除了彭雪松知道之外,或者还有某些老师知道也未可知,反正学生里面,应该是没有人知道他的路程行径。
临小川看了看货柜上的雪碧,算了吧,偶尔换一个口味,也差不到哪里去。
说着,手里已经握住一罐雪碧,挤着人堆,向收银台走去。
“又不说话!肯定是心里有鬼!”杨紫霞见临小川一谈到他周末的时间安排,就拉下脸来,也就不好再去追着他不放,搞不好他那怪脾气,就会翻脸不认人了。
可是,临小川虽然不正面回答杨紫霞的问话,反而更加勾起了她的好奇心。这个人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就算外校有女朋友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难不成还有比这还更隐晦的事情存在?
时间回到昨晚下晚自习的时候,杨紫霞和彭珊三人来到宿舍楼底下时,跟在她们身后的曾淼追了上去,叫住了杨紫霞,说和她有些话要说。
曾淼没有住在学校的集体宿舍里,在学校,除了集体宿舍之外,还有一种类似出租屋的公寓单间,提供给有家长陪同的学生租住。当然,租金会贵不止很多。
杨紫霞看见是曾淼,自然十分乐意地停下了脚步。在班上,杨紫霞那人际关系网,几乎撒到了每一个角落,没有她不称兄道弟的,也没有她不把手言欢的。
“淼淼,有什么事非得这么晚了说!你是不是有心事!”杨紫霞那狐狸一般的意识,还没等曾淼开口,就已经觉察到其中的猫腻。
“嗯嗯”曾淼依然笑得很温柔,话语也很轻淡,像飘在月亮周边的薄云一样。
“下周是我生日!我想邀请你参加我的生日party!”
“哇!好呀!好呀!这个我当然会去!”杨紫霞像个大姐姐似的,从夹在胳肢窝的书本间腾出一只手,像摸小猫一样,摸了摸曾淼的脑袋。
而曾淼的秀发半垂在腰间,笔直的就像瀑布里泄下的流水。
曾淼此时微微低下头颅,刚刚还有些绯红的脸颊,此时露出莫名的怯意,站在原地,只是两只手互相握在一起,食指拨弄着食指,整个手却又纹丝不动。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说?”杨紫霞那一双看穿一切红尘俗世的眼睛,照顾着斜倾着头颅的曾淼,也躬了躬身子,用眼神去迎合曾淼的眼神,给她些许信心。
“那个”曾淼心跳得像兔子一样欢腾,随着马上要吐出那三个会要了她命的名字,她食指勾着自己的食指,仿佛另一边挂着一整座大山似的,“你和临小川关系很要好吧”
随着“临小川”三个字终于说出了口,曾淼那脸上的红晕,像是揭开水壶盖冒出的蒸汽,蘑菇云一般冲上了脖子。幸好夜晚的校道上只有一些昏暗的街灯,灯光打在曾淼的脸上,再加上她微微低着头,那滚烫的脸,只显出些许色彩饱和度的变化。
“你是想让我帮你问他,他愿不愿意去你的生日派对吗?”杨紫霞看着曾淼,一说起临小川就显得有些迥异,这其中的差别,早在很久之前,她就已经有些察觉了。只是她也不是那种大嘴巴的女生,发现了什么就喜欢嚷嚷不停似的。
“不是!不是!”随着临小川三个字说出口后,虽然一时感到害羞之意如海潮般袭来。可是潮水退去之后,她也感到自己心里轻松了不少。
此时,曾淼急忙抬起了头,脸上的红晕淡了一个级别,笑的是满脸歉意。
“不要直接告诉他,我有问过他,那样他会为难的。你只用帮我打听打听他的看法,如果他愿意参加类似的party,我再去邀请他。”
杨紫霞看着这么可爱的女生,为着一个男生牵挂到如此这般程度,她是对曾淼越来越喜欢了,恨不得要是自己是个男的,以后就娶她得了。
“你放心!我一定帮你这个忙!”杨紫霞说着,就把曾淼猛地抱在自己怀中。
刚开始曾淼还吓了一跳,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被稳稳地抱在怀里两三秒之后,感受着来自杨紫霞的稳重与支持,她顿时心里那块在悬崖边,摇摆不定的石头,落下地来。
第四十章
下个星期的班级唱歌比赛是这样一种赛程:整个高一一共五层楼,每层楼看做一个组,每组四个班级。从星期一到星期五,从上到下,先是第一组,实验班二十到十七班,星期一初赛,然后以此类推下去。
只不过一般情况下,这第一组是没有所谓小组头名的,决赛时期,也往往只有四个班级进入决赛而已。
当然,相比起实验班来说,普通班花在唱歌比赛上的时间更为充裕。他们不仅能利用晚上六点二十之后的时间段,课间时间,下晚自习之后,所有业余的时间他们都可以加以利用。
然而,站在阳台上的范老师,每每到了这个时候,看着教室内班级的同学,那热情高涨的唱歌气氛,心中思绪不由得像正弦函数曲线一样,上下波动着。
有时看到一半,班上的同学会偶尔激动地发现,班主任范老师离开了阳台,消失在教室灯管所能照耀的地方。
而此时,范老师又来到休息室内,趁着这闲暇的空当,从身上摸出一根烟来,“叭叭”,深呼吸,深吐气。
星期五的下午,又来到一个星期才仅仅一节的体育课。
九月的下旬,阳光依旧耀眼,却已经没有往日的热情,单单把大地照的明亮透顶,仅此而已。
这是临小川第二次作为体育委员站在班级的前面,但是,经过这几天带领大家唱歌的锻炼,此时的他,也似乎对于这一块脚下的土地有了熟悉的感觉。
结实的体育女老师已经十分安心把班级交到临小川的手上带领,先是围绕着橡胶跑道慢跑两圈,然后是摆开阵型,做热身运动。
阳光透过三楼那么高的香樟树的树冠,偶尔在地面染上一个个太阳的耀斑。如此晴朗的日子,如此大好的天气,如此凉爽的树荫,做着如此健康的运动,也许这就是高中生活最最让人回味无穷的地方吧。
临小川站在校道旁的路基之上,已经表现得十分投入,他示范的每一个动作,都不再像以前一样,像打了霜的茄子,反而像汪涵手上的统一酸菜牛肉面!弹力十足!
“今天,同学们表现很好!动作要领掌握的很到位,不愧是实验班的学生!”此时课上到一半,任春花让临小川归队,自己说两句话,下面的时间就准备让他们自由活动了。
“本来上个星期,所谓的军训就应该结束!可是因为下雨,所以拖到今天!”
“以后的体育课,不会再站军姿,踏正步,这个我保证!”说完,下面的队伍已经有些欢悦。
“自由活动吧!”任春花终于算是讲完,挥了挥手,自己已经先行迈开步子。
“大家留一下!”体育老师一准备走开,彭雪松就踩着老师的脚跟,走上了路基。
然而此时,几个拍着篮球的男生,已经有些焦躁难耐,站在班级队伍的后面,没有了队形,只是一味地运着球。
“我现在有一个想法!”彭雪松作为班长说起话来,自信十足。
“我希望接下来的体育课,我们一起趁这个时间排一下唱歌的队列。大家也都知道,下个星期二就是我们班的唱歌比赛。虽说实验班以往都没有参加决赛的资格,但是这次,如果大家齐心协力,我保证不辜负大家的心愿!”一刹那间,班主任那晚在阳台上和他越格谈的话,又浮现在雪松的脑海。
“你的安排!我都十分相信!”
其实彭雪松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一定能够为班级争取到进入决赛的机会。但是那晚老班和他谈话后,给他留下的某些印象,总在冥冥中暗示着他,无来由给他少许烛火般的错觉。
“班长!好不容易上一次体育课,你就别搞这些有的没的了!”站在后排的高个子男生,已经游离到校道的中间,开始在那里接球传球,并不好声好气的说着。
不过幸好,班上女生立马就躁起来进行反驳。
“班长!别听男生的,我们愿意练习唱歌!”音乐委员说出了全班女生的心声,全班女生几乎都在点头赞许。
“班长!fighting!fighting!”杨紫霞还在吵杂的人群中闹腾,越是混乱的池水,越是有她浑水摸鱼的乐趣所在。
“好了!”班长看眼下仅仅干吵,就已经炸开了锅,“那我们还是民主投票吧,愿不愿意冲击唱歌决赛,一切都还得看大家的意思。”
一刹那间,班长站在路基之上,些许失望的语气,也传到了队伍后列,那几个玩篮球的男生耳朵里。
冲击唱歌比赛吗?其实这些男生也是很想参加这样的大型活动的,谁说实验班的学生都是书呆子,不,实验班的学生都是被实验班那些压榨机一般的老师,从各种丰满多姿的水果形状,或新疆苹果的红艳,或雪山下葡萄的酸甜,或热带雨林芒果的饱满,最后一个电器开关,呜呜呜呜,一阵刀片的飞舞与教诲,然后才变成一杯杯,没有形状,没有姿色,只如天地开辟间的混沌云雾一般,贴着名牌标签,20rmb一杯的,高级水果茶!
随着投票活动紧接着展开,一双双秀美的女儿手伸在空中,像一群露头的白顶鹤在水中游弋。
站在后排的几位男生,手中的篮球,已经慢慢滚落在脚边,只是缓缓用脚转着圈。
他们看了看班上的票数,怎么说也就一半一半的样子吧。然后他们又看了看远处的篮球场,阳光不凶不狠,正是进行激烈运动的好天气。
然而,也不知是谁先举起了手,只见伸出的手才仅仅冒出身后男生的发尖。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是吧!那几名男生最后互相看了两眼,用脚转着圈的那位,弯下身姿,抱起地上的篮球,然后一只硕大的手就举了起来。
男人嘛!在女人的心愿面前,总是得先把自己的放一放,不然,何以自己顶天立地,面对浩瀚宇宙,敢高呼一声:“man!”
一只,又一只,渐渐地,全班几乎差不多都默契的达成了共识。
利用体育课接下来一半的时间,十六班顺利完成了歌曲队列的组排,以及初赛一些关键事项的训练。
第四十一章
体育课下课的铃声,总是感觉紧跟着上课铃声的步伐,前者刚迈开脚去,后者就已经跟上来了。
随着下课铃声响起,在体育场上同时上课的高年级同学,也都全部散了场。
临小川和彭雪松走入教学楼正前方的甲板广场,刚刚在橡胶跑道上还稍显拥挤的人群,此刻像一把绿豌豆似的,洒在了簸箕里。
杨紫霞甩开平常跟在身旁的二侠,追着临小川的影子就来到他身边,欢快地拍了拍他的肩。
“昨天问你的事儿,你还没给我个定数呢!”杨紫霞双手反背在身后,昂首挺胸的,迎着笑容似在享受阳光抚摸。
“什么事儿?”临小川早就已经把昨天中午的谈话给丢在脑后,终于刻意去回想,也还是觉得那是不变的事实,没什么好谈的,也就不愿去提及。
临小川默默地加快了脚步,匀速变化着,并没有引起杨紫霞的注意。
“参加曾淼下个周末的生日聚会啊!”
“有这等好事?”临小川闭口不言,倒是一旁的雪松兴趣盎然。
“你也一起去吧,顺便帮我劝劝临小川!别人”杨紫霞差点快人快语说漏了嘴,意识到后,也就戛然而止。
“喂!”雪松在一旁搭着临小川的肩膀。
而临小川两眼直视前方,仿佛身边有两只苍蝇在嗡嗡似的,真想挥手把它们给撵走。
“什么?”临小川有些不耐烦了。
“女生亲自邀请你,你没理由拒绝吧!”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天梯最底层,那是爬往教学楼一楼,最开始的一阶三四十道的露天楼梯。
“你们两个好烦啊!”临小川不敢大声嚷嚷,只是小声咬着舌头在那里抱怨,“又不是杨紫霞过生,怎么能算亲自邀请呢!”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杨紫霞还没等临小川跨上楼梯,就一个疾跑,迈了两阶,挡在临小川的面前,叉着腰,垂着头,算有些气势汹汹地盯着他,“你要是不给我个正当理由,我就是拖也要把你给拖过去!”
“全天下人这么多!干嘛你非得缠着我不放!”临小川见杨紫霞来了火气,自己也水涨船高般,说了几句带火儿的话。
见自己的好心,既然被临小川这头狼给咬了。杨紫霞也是有些气得慌,但已经不想再和临小川理论下去,只觉得这个人讲理是说不通的,也不知道曾淼到底看上他什么,不就是长得还有几分姿色,要不然鬼才撩他。
气不过,杨紫霞一扭头,就踏着菜刀在砧板上剁肉的节奏,咚咚咚,上楼去了。
看见临小川又被触及底线,站在一旁的彭雪松也是为杨紫霞感到憋屈。她很无辜啊,根本不知道临小川心里有一根弦只有他才敢弹。
“过火了!”雪松也只是轻淡地在一旁提醒了一声,然后两个人又默默然迈着步子开始上楼。
就在这时,临小川也是抬头,怕是刚才的谈话声被曾淼听见,于是心虚地环顾了四周。
可是曾淼那可爱的身影,就在他身后十米开外的远处,接替着杨紫霞的角色,正和彭珊、沈梦雯走在一起,似乎还谈的蛮开心。
她,没有听到刚才的谈话吧!临小川盯着曾淼的表情看了两眼,趁着没人注意,又赶紧把目光收了回来。
她应该没有听见刚才自己和杨紫霞的谈话吧,要不然她脸上那犹如水仙花一般的笑容,又如何解释!
电脑课照旧还是自习,似也没人还去指望一个星期能碰一次电脑。
倘若以为杨紫霞和临小川的父亲,也是同一类人,那可能就大错特错了。
对于临小川的父亲而言,或许一而战再而衰三而亡。
但,对于杨紫霞来说,那就会是:你越强,我越屌!
整个下午和晚上自习的时间,杨紫霞别的兴趣已经提不上来,单单琢磨着临小川的心思,几乎废寝忘食。
这临小川到底怎么回事儿?即使他不喜欢曾淼,也不至于连人家生日聚会也不去吧。况且看他平日对待曾淼的态度,反而还是有几分喜爱的,他到底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要是让杨紫霞动起脑筋来,就连福尔摩斯举手投降的案子,恐怕都会展现几分眉目。
杨紫霞推测着,这问题断然不是出在男女关系之上,一定是和他那周末诡异的行踪有必然关系。
终于胸有成竹之后,对于体育课下课后的那一段败笔,杨紫霞也就不再放在心上,而是着手谋划着更为周到的对策。
“临小川,你别走!”晚自习下课后,班上的其他人都已经快要走尽,就在川松二人组也准备离去之时,杨紫霞叫住了他们。
“珊儿,小雯,你们今天先自个儿回去,我找临小川有话说。没有我在,你们一定要想我!”女生之间的分别,果然男生是无法理解的。
临小川一听见杨紫霞那不依不饶的语调,也就猜到她会说些什么。他甚至都快被她死缠难打的精神给折服了,要是向她鞠躬认错可以获得解脱的话,他就算鞠一百个躬,也愿意。
“姑奶奶,你还是饶了我吧!”临小川站在教室的阳台边,彭雪松搭着临小川的肩,和临小川不同,雪松正听着起劲呢。
班上的人已经走光,最后一个出门的,本来要顺手关掉教室的灯,见班长示意不用,他也就自在的离开了。
“现在没人了!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吧!你不去人家生日聚会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