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觉得有些不耐烦了。她承认曹玦明是个不错的大哥哥,医术好,人品也不错,对她很是照顾,如果她真是个十岁的小女孩,也乐意依赖他,由得他为自己安排生活,可她不是!
她在灵魂上已经是个成年女性了,有足够的能力和心智独立生活,现在过得也不错。曹玦明关心她,对她好,她就把这个在她看来只是小弟弟的少年当成是兄长一般敬着,偶尔表示一下对他的关心,这没什么,人是社会动物,身边总需要有几个亲人、朋友,可这不代表她愿意让他操纵自己的人生!
虽然说她实际上并不是他的表妹,只是个穿越的冒牌货,但心虚是一回事,却不代表她没有底线!
她正常郑重地对曹玦明道:“曹大哥,我很感激你的好意,但我在清河过得很好,不打算离开。”
曹玦明的脸上有着不易为人察觉的烦躁:“为什么不离开?你也瞧见了,居然有人对你心生妄想!”
青云压根儿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马大婶只是喜欢我而已,她一片爱子之心,总想给儿子最好的,但梦想不代表现实。如果她向我提出要求,我会很郑重地告诉她不可能。我对她够好的了,她没有资格对我得寸进尺,就算她从此怨恨上我,我也问心无愧,而且其他人也不会支持她!”
曹玦明急道:“我自然知道她的妄想不可能实现!可你是个女孩儿,清清白白的女孩儿,有人拿你的婚事说嘴,就已经有损你的名节了,万一传了出去,你日后可怎么办呢?!”
“凉拌!”青云盯着他道,“我不在乎这个,明事理的人也不会在乎这个,至于不明事理、以说人闲话为乐的,就算没这事儿他们也不会放过我。清者自清,我没什么好怕的,更不会因为这样就逃走!”
“我不是让你逃走!”曹玦明只觉得青云比他预料的更加顽固,心里开始丧失底气了,“姜妹妹,如今你父母都不在了,我是你身边唯一的亲友,又受了你族人的委托前来,我对你是负有责任的!你也许不在乎名声,可我在乎!若因我的纵容与疏忽,害你日后为此吃苦头,叫我怎么去见你的亲人呢?!”
青云的神色略缓和了些,她从曹玦明的话里还是能听出他的关心的,但有些事她不打算让步。她对他正色道:“曹大哥,你既然是真心担忧我将来的生活,怕没法跟我的亲人交待,那请你仔细想想,我的亲人又是如何看待我这个孤女的呢?”
曹玦明怔了怔:“姜妹妹何出此言?”
“当初你找到我时,亲口说过,我亲祖父和亲伯父都已去世了,亲祖母在庵里清修,家里只剩下对我父亲心怀怨言的继祖母和叔叔一家,其他族人因为我父亲弃官和娶亲这两件事对他有所不满,现在我父母都去世了,我这个孤女回去,会受到他们的欢迎吗?”
曹玦明一窒,他开始有些后悔当初编出了那番半真半假的话。
青云又继续道:“还有我母亲,她是楚王妃的侍女,却嫁给了楚王妃的堂弟,楚王妃心里一定很生气吧?她要是知道我回了姜家,又会怎么看待我呢?会不会拿我出气?她地位高高在上,要看我不顺眼,姜家恐怕不会有人为我说情吧?”
曹玦明紧紧抿着双唇,不发一言。事实上楚王妃对姜凌范与魏红绡这对夫妻的看法完全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他从来没有机会问过她对此事的看法。但这些话他不能告诉青云。
青云看着他的神色变化,知道他多少是听进去了,又有些无奈地道:“还有,这几个月你不停地跟我说,送回姜家的信一定是路上耽搁了,姜家一定会派人来接我的……你重复了这么多次,其实心里也没底吧?如果姜家真的有心接我回去,会这么久都没有消息?恐怕他们早就无视了我的存在,乐得丢下我在外头自生自灭呢!”
如果说曹玦明方才只是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撒的谎,现在就是非常后悔这几个月里的画蛇添足了。他只是迫切的想要说服青云跟他走,却没想到反而让她生出疑心。他早该想到的,青云比其他同龄的小女孩都要聪明,他太急躁了,过犹不及。
青云淡淡地微笑着向他摊摊手:“看,有这么多的理由,你真的还要坚持我回去吗?回去了,我又能得到什么呢?我现在也过得很好,衣食无缺,手里有点小钱,有个关心我、爱护我的干爹给我做靠山,身边还有很多朋友,即使生了病,还有钱老大夫和你帮我治。如果想要干些什么,我干爹几乎完全不会阻止我。可要是我回了姜家,就只能被困在宅子里,整天除了做针线活和侍候所谓的长辈,什么都不能做,过得几年长大了,他们会给我说一门不理想的亲事,不是嫁给有钱的老头子做填房,就是许给恶名昭著的纨绔子弟,或者是什么克妻的、好龙阳的、庶出的、被家族打压的……诸如此类的公子哥儿,反正绝不会是好对象!我要是过得好了,他们就不停地要我向婆家提要求,我要是过得不好,他们一句话都不会多说,也许还会骂我没用,然后我就得在刻薄婆婆、花心丈夫、阴险小妾和成打的庶子庶女包围下郁闷而死。我又不是活腻了,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
曹玦明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他记得她只是个十岁的小女孩,是从哪里听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而且姑娘家居然脸不红气不喘地说什么丈夫、婆家、说亲,这简直比小门小户的泼辣姑娘更叫人不能接受!
他有些呼吸困难地截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别再说这些了,这不是你该说的……别让外人听见,他们会笑话你!”
青云从善如流,她也知道这个时代的规则是未婚少女不该说这种话题。她只是看着曹玦明,耸了耸肩:“好吧,我就不说了,但曹大哥,你心里清楚,我说的话都很有可能会变成现实。”
是的,确实有可能。曹玦明心里有数,但他原本就没打算真的送她回姜家去,所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决定换一个说法:“也许姜家的人真的不可靠,但你别忘了,你还有母亲!你母亲这边的亲人是不会将你置之不理的!你若实在不愿意回河阳,这没什么,我送你回你外祖家去!”
青云对此更不以为然了:“曹大哥,你就跟我说实话吧,你我相识几个月,从春天到秋天,你一直只提姜家,压根儿就没说过魏家的事儿。你明明是我母亲娘家的亲戚,却完全没提过我母亲,是不是两家关系不好?如果是这样,那还是算了。姜家虽然不好,大体上的情况我还是知道的,但魏家我却完全一无所知,我为什么要离开熟悉的环境,去跟陌生人生活在一起?”
曹玦明无言以对。他对魏红绡的背景根本就毫不了解,编谎话很容易,但被拆穿就更容易了,这叫他怎么说呢?把自己家的情况摆出来,又随时都有可能穿帮。他已经有些黔驴技穷了。
他咬咬牙:“不管怎么说……清河不是久留之地,妹妹还是跟我离开吧,姜家不管你,还有魏家呢,魏家不管你,还有我们曹家!”
青云困惑地看着他,摇了摇头:“曹大哥,我不能理解你的想法。姜家我的都不指望了,更何况是魏家和曹家?我谁都不记得,谁都不认得,这三家对我来说都是陌生人,我已经生活得很好了,不想离开。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必多说。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出门去了,今儿跟人约好了要看铺子的。”说罢回屋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丢下曹玦明一人在院中独自发呆。
过了没多久,大门吱呀一声,麦冬走了进来,眉间带着忿忿之色:“少爷,那丫头既然说不听,不如咱们来硬的吧!她一个小姑娘,不是我们的对手!”
曹玦明猛地抬头瞪了他一眼,麦冬惊讶地退后一步:“少爷?”
“不要再说这种蠢话!”曹玦明从牙缝里挤出阴森森的声音,“我要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忘掉的东西!即便强行将她带走,她不能想起从前的事,或是想起了却不愿跟我们说实话,那都是无用的!”
麦冬脸色一红,惭愧地低下了头:“是我错了,对不住,少爷。”又面带忧色地问:“眼下我们该怎么办呢?她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
曹玦明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重新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冷静:“我今日太过急躁了,不但让她生出疑心,还让她不耐烦了,我必须想个法子挽回,否则……日后她即使想起从前之事,也不会对我推心置腹的。”
麦冬问:“少爷打算怎么办?”
曹玦明无奈地笑了笑,眼中有着掩不掉的黯然:“她不肯走,我只好留下了,一直守着她,守到她想起过去的那一天……”
跟曹玦明的郁郁不同,青云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因为她接二连三地遇上了好事。先是剩下的两间小铺子,全都以相当不错的价钱租了出去,又有一位客户闻讯前来,向她租了一座小宅;接着,马大婶那边找到了一个年轻的寡妇做帮工,已经定下了四样糕点,打算择吉日开张了;然后,刘谢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周康特地派他下乡去催粮,那可是个肥差!
原来是刘谢那座主簿宅子,起先是蒋卢两位先生也要借住,周康不愿意,刘谢主动让出了;但接着卢先生却又向刘谢露了口风,说只是借住几个月,等在外头找到更好的了,就把宅子还给他,刘谢以为只要等些时日就能搬新家了,可周康反而迟迟没有点头;如今情况又有了变化,周康主动出面向他赔礼,表示可能要借用主簿宅子两三年,让两个慕僚和小厮们住,这就意味着刘谢没有了公家分的房子,做为补偿,他可以在吏舍多分一间屋,并且在今后三年的秋粮入库工作中,都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
无论是因公前往各乡各村催粮,还是在各乡各村的人送粮入库时主持登记入账的工作,都意味着光明正大的金钱贿赂与丰盛的酒菜招待,这些好处是没有人会告发的,收钱也收得心安理得,如果有人不收,反而会被乡民们误会他要给他们穿小鞋。刘谢在县衙做了十年小吏,早已熟知这些规则,从前他没能轮上这等好差,只能在私下暗暗叹息,如今得县太爷钦点,担负起重责大任,叫他怎能不兴奋?
只要不出差错,他今年秋天至少能收入百两以上,想要置办点新家具,是绝对没问题的!刘谢还想起了干女儿孝敬自己的零花钱,很是心疼孩子,打算等钱到手,就为青云做一身新衣裳,再打点儿首饰。十岁的女孩儿,也差不多到准备嫁妆的时候了。
青云没想过什么嫁妆不嫁妆的,但干爹有钱赚,她当然会高兴,至少她在支出方面能省一大笔了。她开始寻思,既然主簿的宅子没有了,她要不要劝刘谢跟她一起到城西的小宅去住呢?
就在这时,曹玦明又再度找上了她。她还以为他又要说离开的事,语气就有些不耐烦了:“曹大哥,我不想离开清河!你要走就自己走吧!”
“我没说要你离开清河。”曹玦明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正相反,我打算在清河买一座宅子,想找妹妹你帮着参详参详,如何?”
“什么?!”青云睁大了眼,“你要买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