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神者从房间里出来了对于付丧神们固然是一件好事,但是这后面所带来的烦恼也是他们感到非常苦手的。
当时的审神者,第一次向他们深深地弯下了腰。
“让你们为我如此担心,实在是非常抱歉。”
“但是,目前我还不能向你们解释到底为什么。”
“对不起。”
在那种情况下如果还要追问的话未免太过分了,所以当时的他们都选择保持沉默,善解人意地没有紧咬着不放。
但是如果说没有一点好奇……那也太为难人了。
所以他们明智地没有去纠缠审神者,而是去追着明显知道些什么的明石问了。
于是那几天几乎成了懒癌明石的噩梦,在柔软舒服的睡梦中被各种男声唤醒然后一次又一次或直接或隐晦地提起那一天的事情,就连被他监护的爱染和萤丸也常常见缝插针试图从他嘴里抠出一点有用的信息。
“……我说啊,再这样下去我可能会真的不行啊。”趴在审神者房间的榻榻米上,明石把脸埋在自己带来的枕头上,有气无力地抱怨着。“萤丸他们也是……怎么光对你善解人意的咯?”
没错,他就是在打小报告——大家似乎都觉得他不会也懒得去干打小报告这种事,然而他真的就去干了。
静坐在那边翻书的审神者闻言露出了点好笑的神情,伸手给他倒了一杯茶。“辛苦你了。”
明石懒洋洋地坐起身来,拿住杯子。“请不要光说不做啊,不然我可能要常来你这边避难咯。”
“那样可不好呢。”审神者还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给出了一个很令人伤心的答案。“如果被你的懒气传染了可就不好了。”
“……………………”明石不想和她说话了,拿下眼镜嘬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明明我在你面前的时候已经是最勤奋的时候了。”
“那你就这样做吧……”她向他附耳低言。
“还是有点麻烦……不过算了,总比继续这样下去要好。”明石说着,又软绵绵地趴了下去。
“对了,那个时候没有亲自帮你……现在还好吗?”
“放心放心,好歹泡了七八个小时。”
“下次不要在那里睡觉。”
“……知道了。”
日常的生活并没有被那一次意外所破坏,不过付丧神们还是发现审神者生活的细微改变——例如,她现在每天都会固定在房间里独自诵经两个小时,并没有设式神,而是更加直接地施下了不得入内的禁制。所有在那个时候想要进入的人都会被挡在外面,就算想要硬闯也没有办法。
还有就是一些比较细心的付丧神有发现,审神者的精神其实比之前要稍微差一些,坐在那里休息的时间较之前有所增加,不像以前完成了工作之后就会在本丸里四处闲逛,偶尔和在内番工作的他们谈一谈天。
有一些东西,还是在悄然改变着。
只不过并没有积累到颠覆日常的程度,所以他们心照不宣地没有表示出什么。
“~~~”鲶尾蹲在马厩的地板上,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手里则搓揉着淡绿色的,散发着臭气的粪球。“马粪就要用来——”“用来?”
他的自言自语被女性的声音打断,鲶尾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头上的呆毛也应景地颤抖了一下。他吞了吞口水,有点不敢回头。
“主、主殿……?”鲶尾颤颤巍巍地出声,应答他的则是淡定的女声。“是我。”
快速眨了几下眼睛,鲶尾迅速站起身的同时双手也背到了身后。“来、来马厩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只是想四处活动一下,正好来到这里。”
“啊……这里气味比较大,要不你先出去吧?”鲶尾转动着眼睛,绞尽脑汁要先让审神者离开马厩,如果她看见他拿着马粪的话估计会觉得他脏兮兮的,会讨厌他吧?
这样想着的鲶尾丝毫没有想到审神者之前送他玩具大便就是因为看见了很多次他拿马粪玩耍的场景。在其他的付丧神面前鲶尾能够毫无顾忌地拿着马粪砸人,但是在审神者面前就不知为何,不想要暴露出自己“顽劣”的这一面,而想要尽量表现出自己值得人依靠,能够照顾人的一面。
“虽然我不是很介意,不过既然你这么说的话……”审神者走向马厩的出口,在她即将踏出马厩的时候,她轻飘飘的回头,暴露在外面的嘴唇一张一合,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玩好了的话,记得洗手,不然有很多细菌。”
如同长辈春风一般的关怀让鲶尾登时僵硬在原地,呆毛绝望地趴倒在了他的头顶,背着手站在那里的他看起来格外凄凉、无助。
等到鲶尾用洗手液洗了好几次手确认手上没有残留一点马粪的气味回来的时候,看到了令他目瞪口呆的一幕。
本丸里仅有的四匹马全部在不大的马场上奔跑,这不是关键,最关键的是,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审神者,正稳稳地横坐在小云雀的背上,马背上的颠簸似乎完全没有影响到她,连手都没有拿住缰绳,仅仅只是撑在马背上,却坐得极稳,让鲶尾忍不住用力揉眼睛确认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注意到鲶尾回来,审神者还非常有余裕地伸出一只手来和他打招呼。
等到小云雀载着她来到接近鲶尾这边的时候,审神者更是做出了让鲶尾吓了一大跳的事情。
她,直接从还在高速跑动的马上跳了下来。
“怎么了吗,鲶尾?”跳下来站得稳稳的审神者稍微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裙,然后用非常正常的语气问着瞪大着眼睛手还伸出打算去接她的鲶尾。
“……不,什么也没有。”讪讪地收回手,鲶尾觉得自己对审神者柔弱的定位好像,呃,出现了很大的偏差。“不过为什么,刚刚会在骑马呢?”而且还是以那样子的骑姿,单看的话更像是坐在椅子上休憩。
“这些孩子的盛情邀请而已。”自动聚集到审神者身边的四匹马也非常应景地打了个响亮的响鼻,像是在响应审神者的话一样。刚才被审神者骑着的小云雀更是挤开了另外三匹马,站到了离审神者最近的地方,还不屑地瞥了鲶尾一眼。
……这家伙,简直让人火大。
鲶尾的眉头抽了抽,非常幼稚地回瞪了它。
“啊。”审神者像是想到了什么,向鲶尾招了招手,于是鲶尾也走到离她更近的地方。“鲶尾,你要不要试试和我共乘一骑?”
“……啊?”鲶尾一愣。“诶诶诶诶诶诶?可以吗?”
审神者点了点头。
这一次审神者选择的不再是小云雀,而是选择了较它更为稳重一些的松风。
这是鲶尾第一次尝试横坐在马背上,起初总是摇摇晃晃的——虽然马背经验不是没有,但是作战的时候是不可能这样子坐着的,审神者也发现了他对于这种坐姿的苦手,于是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帮助他稳住了身子。
凉凉的手接触到了鲶尾因为刚才的紧张而有点湿热的手,少年形态的付丧神稍微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天性开朗豁达的他也没多纠结,甚至还小小地回握住了审神者的手。
是怎么开始聊起天的呢?
总而言之,鲶尾和审神者天南地北地说着,不同于他们自身对审神者的认知,审神者的知识量非常庞大,无论说什么她都能接上几句相关的,是一个非常棒的聊天对象。
而在这过程中,说起自己记忆的问题似乎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虽然少了一部分的记忆稍微有点可惜,不过反正已经回不去了,没了就没了吧。”这样子说着的鲶尾看上去非常豁达,不过审神者意外地没有立刻接上他的话,而是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
“欸?怎么了吗?”鲶尾对审神者的举动倒没有抗拒,只是有些不解,脸上依然是好看的笑容。
审神者摇摇头,收回手,不再把目光聚集到刚才鲶尾提起记忆的事情时沮丧地弯了下来的呆毛。“只是想到我自己也记不得很多事情了而已。”
“欸??主殿你也失忆了吗?”鲶尾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和他相同的问题,不过从和她的接触来看,好像哪里都不像失忆的样子。而审神者则摆手表示并不是这样。
“只是记忆太多了,结果有一些就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就那样自然而然地不记得了。”
“只是单纯地忘掉了而已嘛。”鲶尾吐着槽。“那,记得最早的记忆是什么时候的呢?”
对于鲶尾的这个问题审神者倒是没思考很久。“关于我的弟弟的吧。”
“欸?主殿还有兄弟的吗?”
“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错的事情,审神者露出了心情愉悦的笑容。“他小时候的性格,和鲶尾你有点像。”
“乐观,开朗,体贴,喜欢照顾人,但同时也有点小调皮……是一个很好的孩子。”审神者的回忆只到这里,因为松风已经跑累了,注意到这一点的审神者让它停下,稳稳地拉着鲶尾的手从马背上下来,关于记忆的话题也就此终结。稍微令鲶尾有一些在意的,是审神者说的“小时候的性格”,难道现在已经不一样了吗?
“对了对了,作为回报,我也带你去一个有意思的地方吧。”
马当番的事情其实鲶尾早就做完了,所以这个时候拉着审神者开溜并没有任何问题。
审神者自然也没有拒绝他,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把她带到“有意思的地方”。
坐在樱花树粗壮的枝干上,审神者颇为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致。
“这个地方不错吧?不容易被找到,而且景色还挺不错的!”鲶尾得意地说着,脸上带着少年人朝气蓬勃的笑。本来他带审神者来到这里的时候还在想该怎么让审神者上去,结果她打量了一下就直接轻巧地跳了上去,再次刷新了鲶尾对她的印象。
“嗯。”审神者也很给面子,非常干脆地应了一声。鲶尾“嘿嘿”地笑了几声,对审神者的满意感到非常自豪。
在他转头去看另一边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黑,整张脸被什么东西覆盖了。就在他下意识地想要动手的时候,审神者的话语制住了他。
“是我的面具,别怕。”
……面具?
……主殿的面具?
那,那不是意味着………………
鲶尾在面具后的眼睛睁大,可惜她的面具似乎是全封闭式的,即使他扭头,眼前也是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
对了……主殿的脸的位置……如果没记错的话……
鲶尾迅速地伸出手,向记忆中审神者的脸摸去。
然而手所触到的却并不是人的肌肤的触感,而是花朵。
“偷袭可不行啊,鲶尾。”审神者的语气倒是不见丝毫责怪,只是温和地对他这么说着。
机会只有一次,鲶尾一边暗自责怪自己还是没有记清楚抓到了花,一边干笑着对审神者道歉。
“算了,似乎我摘下面具对你来说有过大的吸引力了。”审神者淡淡地说着,然后鲶尾就感觉到自己的脸上一轻,眼睛重新接触到了光明,他立刻将头扭向审神者的那一侧,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审神者的脸已经被面具覆盖住了,那短暂出现了的面庞,仍然没有人知晓是什么模样。
他又开始后悔自己干嘛选那么隐蔽的地方了。
还有那花……
鲶尾看了一眼应该是刚才被自己抓住的那花的位置,那花在离审神者的耳朵不远处的位置,自己怎么摸到那么偏远的位置去了……简直跟瞬间失忆一样的偏差,简直太丢脸了。
“我让式神取一些茶点来吧?”
“……好!”
不过,她没有对自己生气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