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艾信书路过云岭西路的时候,去了一趟书店,给方今衿挑了几本书,又在水果摊上买了二斤梨。
“梨梨,吃梨。”艾信书刚进院门就看见了梨梨。。
“不吃。”梨梨撅着嘴。
“怎么了梨梨,谁惹你不高兴了?”
“被白姐揍了。”方今衿坐在门口和梨梨妈肩靠着肩,磕着瓜子。
艾信书这时候才注意到梨梨有些肿肿的眼眶。
“不乖了?”
梨梨还撅着嘴,点点头:“嗯,今天没乖。”
艾信书蹲下身子:“那吃个梨,明天要乖。”
方今衿吐掉嘴里的瓜子壳,拍拍手,跑过去接着艾信书手里的书。
“你买回来了?”
“有了书,就不要梨了?”
“梨,哪儿都能买得到。这几本书在小年可买不到。”方今衿眯着眼笑笑。
这些天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院里的其他住户吃完饭都拿着扇子跑到院里吹牛吹风。
这些人都来自五湖四海,都有不同的职业,只是有些人的职业很清晰,比如木工,比如银行职员。有些人的职业很模糊,比如小毛。
小毛曾在院里说过自己是跑业务的,什么业务?不知道。在哪儿跑?全国各地跑。
小毛看起来三十多岁了,两边留着不算浓密的络腮胡,身边没有女人,至少没带过回院里。但是小毛的生活很讲究,就算不穿西装,笔挺的白衬衫也是必备,隔三差五还会带瓶洋酒到院里分着喝。
那时候的洋酒对院里人来说还是个稀奇物,虽然有人喝了那个味道想吐。总之,小毛看起来有些钱,又不像个大老板,但是出手阔绰。
方今衿痴迷于那几本书,吃完晚饭后也不出来乘凉了,静静坐在桌前,左手掀扇子,右手翻书页。
艾信书吃完饭出来时,小毛和宽二正聊着天呢,宽二穿着背心,大裤衩,手里端着刚喝完粥的空碗,小毛刚刚洗完澡,头发刷得整整齐齐,油油亮亮,穿着一身睡衣。
“小毛,你这个业务还缺人吗,有机会带着我跑一跑?”宽二手掌抹抹嘴巴,擦掉些许渍迹。
小毛笑笑:“宽哥,你这个杂货摊做得好好的,怎么想起要跟我做了?”
“你看我家里堆的那些个东西,都两个月没卖出去了,这生意啊难做!”
“哎,小艾来了,吃过了?”小毛招呼着艾信书坐下。
“刚刚吃完。你们谈论什么好事呢,也带个我?”
宽二拍了拍小艾的肩膀:“凑什么热闹,你年纪小着呢,娃儿还没呢,就来凑这个热闹,不值当!”
“宽二,宽二!”
“哎,来了。各位,老婆喊了,我先走了。”宽二端个空碗拍拍屁股回去了。
“耸包,怕老婆怕成这样,我哪儿敢带他?”小毛摇摇头。
艾信书也是笑笑:“宽哥人挺老实的。”
“谁知道是假老实还是真愚笨,对了,小艾你刚才说有好事也带个你?”
“小毛哥,我也怕老婆。”艾信书向自己家努了努嘴。
“哈哈。”小毛点了点头,嘴角有点意料之中的感觉。
艾信书手肘捣了捣小毛。
“小毛哥,上次那酒还有吗?什么时候再带给我尝尝?”
“怎么样,那酒好喝吧,还是小艾你有品味,有这个口福。放心,酒以后还有。”
“什么口福,小毛你又有什么好东西了?”
老严穿着条裤衩,干脆上身裸个精光。
小毛一看是老严,一脸嫌弃。
“没,没东西。有东西也不敢给你吃,怕再给你吃吐了。”
老严就是那个闻了洋酒味儿就想吐的人。
“那味儿自己冲到我鼻子里,我也控制不住啊。”老严小声嘟囔了一声,甩了甩刚洗完澡还没干透的胳臂。
不知道是不是那没干透的几滴洗澡水甩到了小毛身上,小毛突然站了起来,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小艾,吃过啦?”老严挠挠后背,先斜了小毛一眼,然后瞬间又对着小艾满脸微笑。
“吃过了,您这儿刚洗过澡?”
“刚刚冲了一把,这天热得大姑娘都得全脱掉了。”
艾信书笑笑,摇了摇手中的纸扇,方今衿写了字的纸扇。
只是扇子摇得风又岂能与夏天的晚风相提并论,夏天的晚风是会让人觉得比热得全都脱掉的大姑娘还要美好的。
天越来越晚,还不见黑。向之易也下了班,小毛还是耐不住夏天的寂寞与炎热,大家搬了两条板凳,也不围成圈,也不排成排,就这么随意搭着,摆着,说一些新奇事。
方今衿和梨梨妈在房里又大抵在说着哪本好看,哪本书中的姑娘可怜可爱。
梨梨呢?
梨梨总喜欢跑到宽二家,宽二家总是放着一些小玩意,小玩具,只是最近的东西却是堆得有些多了。
“梨梨,这个娃娃给你玩。”宽二家的姑娘在老家,年纪与梨梨相仿。
“娃娃有什么好玩的,能看不能动,梨梨来,这个橡皮泥可好玩了,还能捏小人嘞。”
梨梨想拿又不敢拿。
宽二的老婆将那橡皮泥一把塞到梨梨口袋。
“没事,梨梨妈已经和婶婶说了,给了钱了。这个橡皮泥拿回去玩吧。”
“谢谢婶婶。”
宽二看着梨梨一蹦一跳的开心样子,叹了口气:“唉,这个布娃娃又能贵个几块钱?”
“又能贵个几块钱?贵不了几块钱,你家姑娘还没有呢!”
“湘湘”宽二这才想起,自己还从来没带个布娃娃给自家姑娘,家里的湘湘呢。
夏天天热,什么工作都不容易,木工活更是如此。艾信书毕竟年轻,学东西也快,学了几个月,基本的东西都能熟练掌握了。只是做木工活的还不敢吹风,一吹风,所有的木屑四起,定会被师傅训斥。
“信书,歇会儿吧,喝点水。”
“谢谢师娘。”
“信书,你这做什么呢,都做大半天了。”
“师父第一次让我单独做个小件,还剩点料子,我给今衿做支簪子。”
陈余年一只手摇着蒲扇,另一只手里端着茶杯,时不时喝上一口。
“歇了差不多了吧,继续干活。”
“干活,干活。就知道干活,你干了这么多年的活,怎么也没见你给我做支木簪?”
陈余年还端着茶杯,一脸的莫名其妙。
“怎么又生气了?信书啊,其实你师娘年轻的时候也是温柔贤淑的,再看看现在。唉,这木簪我劝你还是别做了,免得你师娘看见了又得骂我。”
“不行啊,师父,我这还差一点了。”
“还差一点,你还楞着干什么,还不手脚麻利点!”
纵然天热难耐,木工的活毕竟是人家已经预约好的,出来的东西符合要求,您给钱拿东西走人。但是有些活儿没有定数,只能靠天,靠人。
比如宽二家,太阳大,出来闲逛的人少,自家的地摊已经很长时间没人光顾了。
“宽二,一早上了一样也没卖出去,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宽二伸手将摊上的玩意儿摆了又摆,理了又理。
“实在做不下去了,我再去跟小毛说说,他总会同意的。”
“唉,宽二。说不定过几天气温一降,天气凉些了,生意总会好做些的。”
宽二哼了一声。
“说好做是你,说做不下去也是你,你到底要我怎样?”
宽二老婆有些来火,眼眶却又有些红。
“我是想让日子过好点,现在生意不好,但始终还算个正当事”
“别说了,到时候我有自己的打算。”宽二给老婆递过去一瓶水。
宽二老婆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塞来的水堵住了口,只能怨怨地瞪着宽二。
“卖不出去东西,别回家了。”
天将黑还没完全黑,宽二一脑门愁绪。
“不会真的不给回家吧?”
艾信书今天倒是回家的早。
“今衿,晚饭做了没?”艾信书一身木灰地坐在角落的小凳上。
方今衿手里拿着白纸折扇,翻了翻白眼:“这天还大亮呢,做什么晚饭。”
“那正好,晚上去小晴家吃饭吧。”
“嗯,随你。”方今衿蹲下身子轻轻给艾信书扇去擦去衣领,袖边的木灰。
“别扇了,搞得满屋飘灰的。”艾信书侧了侧身子,握着方今衿的手合上了白纸折扇。
“嗯。”方今衿还是低头拿着手帕执着于那些艾信书衣角边的灰渍。
艾信书轻轻拍掉落到方今衿发丝上的灰,顺手悄悄给她插上了发簪。
方今衿感觉到了头发上多了什么东西,一愣。
“什么时候买的?”
“我自己做的,还有些粗糙,回头再拿回去改改。”
方今衿摸了摸发上的木簪,连忙摇头。
“不要改了,这样很好我很喜欢。”
“你还没看到样式呢。”艾信书就要把木簪拿下来。
“没关系,只要你觉得好看我就不在意样式。”
艾信书欲去摘簪的手定格在了半空中。
“嗯。”
当你觉得一个人好看的时候,木簪是什么样,方的圆的,衣服是什么样,新的旧的,不管怎样你依然会觉得她就是理所当然的好看,无关审美,只于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