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姐是化惯了登台演员的妆的,为了更能突显人物关系和个性,也为了让台下的观众看得更清楚,沈姐通常会下手的很浓重出彩。所以之前即使沈姐已经收着劲了,可是习惯成自然,难免对艾信信的妆化得厚重了些,又难免带些俗气。
方今衿扔掉了沾染了红一片,白一片的手绢,重新给信信上了妆。
化妆是个手艺活,而方今衿手艺很好。并没有用上太多东西,可是该突出的地方化得很仔细,自然而又精致。
终于到了时间了,冯小红已经在西厢房门外等了半天。
“别紧张。”钱来宝拍了拍冯小红的肩。
冯小红摇着头:“老钱,我缓不下来,我现在紧张的很。”
老钱整了整冯小红的衣领,笑骂道:“真是没用,住在你对面三年也不曾见你紧张,今天好不容易娶回家了,你能不能给我争口气。”
“信信,我们该出门了。”方今衿牵着艾信信的手。
“你不牵着吗?”方今衿问站在一边的艾信书。
“我,她要我牵吗?”艾信书扭过头,假装不在乎。
“不要!”方今衿怼了一句:“有我就够了,要你干什么。”
说完,方今衿故意拽着艾信信往外走。
一步步靠近大门,艾信书斜着眼角瞟了一眼,使劲咳了两声。
“信信。”
走到门口的艾信信突然像收到什么指令似的,立马回头跑了回去挽住艾信书的胳臂。
“哥。”
“开门了,开门了。”钱来宝眼睛最尖,反应最快,赶紧推了冯小红一把,推到门前。
“信信。”
冯小红看过无数次艾信信,精心打扮好看的时候,梦里刚醒邋遢的样子。可是这一次,冯小红看着艾信信居然有些陌生,有些不知所措,有些不知道该伸出哪只手,左手还是右手去接过艾信信。
妻子,陌生而神圣的称呼让冯小红变得有些慌乱。
“相公,你愿意娶我为妻吗?”这句戏词,艾信信逗着冯小红说了无数次,从来不曾得过回应。
冯小红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伸出右手心,像极了戏台上演了无数遍的动作。
“夫人,我来接你了。”
艾信信从艾信书的胳膊肘里松开,握紧冯小红的手掌心,转过头对着艾信书眯起了弯弯的月儿般的眼睛,笑得露出了几颗牙齿。
像极了那些年里背着她一步步走到桥头买冰水时,她一路上撒着路边折下的野花瓣时露出的笑容。
“哥,我走了。”
艾信书看着那两只身影走进阳光里,越走越远,最终连影子都不剩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信信,你从来没有怪过她。”方今衿站在艾信书身旁。
“其实她都知道的,从小到大不管犯了什么错,闯了多大的祸,我和信武又哪里有真正怪过她一次呢。”艾信书苦笑道。
“既然这样,让信信回去看看又能怎样呢,大家肯定都很想她。”方今衿还是想替艾信信争取一下。
“村里那些喜欢多舌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最喜欢干的就是搬弄是非,戳人脊梁骨,又何必让信信回去受那些罪呢。等再过一段时间,等我这里稳定了,我会接妈和信武过来过一段时间。”艾信书说道。
“嗯。”
对于村里喜欢嚼舌根的那些人,方今衿真的是印象深刻。
暖风里时不时吹来阵阵欢笑声,大概又是在为冯小红和艾信信祝福了。
“今衿,我想,真的是我错了。”
艾信书抬头望着天,今天的天晴朗得连云都看不见几朵。
“爸,小丫头终究还是长大了。”
方今衿抬手遮着照在艾信书额头的阳光。
“你真的不去看看,喝杯喜酒?”
“不去了,要是哭了多丢人。”
方今衿撩起艾信书长长许多的头发,看见了一双满含泪水的眼睛。
“你头发长了。”
艾信书吸了一下鼻子,想要假装被风吹塞了鼻子。
“嗯,好长时间没剪了。”
方今衿直到现在才开始发现,好久不见艾信书变了好多,头发长了,嘴边的胡渣乱了,不讲究到裤腿卷到膝盖,衬衫散了几个扣子也不管不顾了。
“从来没见过你哭过。”方今衿掏出一块手绢帮艾信书擦着眼睛。
艾信书摇摇头。
“其实,这几年我哭了好多次啦。”
站在门口的艾信书顺势一屁股坐在了西厢房门槛上。
“年前,我师父走了。”艾信书轻声说道。
“怎么会呢?”方今衿明明记得陈余年身体好得很。
“我有时也在想怎么会呢,明明他吃起甜糕来比我还能吃呢。可是”
艾信书使劲眨了一下眼睛,想把眼里那些叫做懦弱的东西收回去。
“可是,你说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老艾的死我管不了,师父的死我还是管不了。今衿,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呢,怎么办。”
方今衿也不知道怎么办,只会和这个男人一样坐在门槛上,坐在他边上,轻轻挽着他的胳膊。
“我现在喝不了酒了,事实上从老陈走之后,我就喝不了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咽不下去嗓子。”
艾信书从方今衿手上拿过手绢,嘴唇沾着眼泪笑笑。
“眼泪越来越不值钱了,我怎么想忍,现在也忍不住了,它总会自己往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