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廖氏已经把新挖来的笋子剥好了皮,切成了一条条笋丝儿,正摊在竹篾簸箩里沥水晾晒。
见秦深回来,她细一打量,便要开口念叨:
“你叫荆禾先回来,就是自己偷摸着去洗澡了?昨个不是刚洗过么,我跟你说呀,老祖宗传下的话,日日洗澡可不好,又不是暑气那几个月,现下时日勤快些半月洗一次也够了……”
秦深见她念叨个没完,投降道: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这不是新买了皂角么——”
“说起这个我又得说说你,钱得用在刀刃上,这好省的为啥子买,姑爷也真是纵着你,换成我一定不叫你买下来,也不晓得肉疼,有那个闲钱不好再给姑爷做身衣服,我瞧他……”
“姥娘!你锅子里的菜焦了。”
“哎哟,瞧我这记性!”
就在廖氏开启唐僧念经模式后,庚子从天而降,在关键时候解救了秦深的耳朵。
见廖氏一拍大腿,急匆匆扭身跑回灶房,秦深冲着庚子露齿一笑,颇为感激的竖起了大拇哥儿。
她卸下脖子上的竹罐子,咣啷放了一地,然后让荆禾把腌笋的大肚缸给挪移过来。
还是照着之前的流程腌制,只是将普通的水,换成了灵泉空间里的泉水。
秦深再三确认缸壁沿儿、手上、笋子上没有沾染过一点儿荤腥后,她用湿泥巴封口,等干透了,再挪到了日头能直直照到的院子中央去。
腌下笋子恰好到了饭口,一家人便歇了歇,坐下了吃饭。
今儿的晌午饭比往日简陋了不少。
除了庚子还留了碗鸡蛋羹,剩下的人只有啃苞米馍馍的份儿,菜盘子里瞧不见一丁点的荤腥就算了,就是炒菜的豆油也舍不得放,几盘白菜干邦邦的,吃起来很没有滋味。
“娘,我不是刚从城里买了一提肉和白面儿么?”
秦深嘬了嘬筷子上的汤水,觉得味道寡淡,就开口问了一句。
廖氏暗叹一声,筷子搁在碗上,愁眉苦脸道:
“那也是你笋子卖回来的定钱哩,现在咱家挖不到笋子,叫你二婶子卖红火了,日后咱的生意肯定做不长久,现在哪里能不省着些花销?”
“娘,何苦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是二婶她行止不端,一步步欺来,难不成你就一步步退让?”
“……不、不然还能咋办?”
廖氏说话声渐渐小了起来,她性格本懦弱,别人欺上门来,向来只有退让的份儿。
秦深知道多费口舌亦是无用,勤俭一些是没错,可哪里的银子都能省,粮口上的钱一定不能短了去。
“我自然有法子挣钱,娘你就别担心了。”
话才说完,院子门便笃笃的响了起来,敲门的手法颇有礼数。
“请问——文娘子可在家?我是樊楼的伙计,是上门找文娘子取笋子的。”
秦深拔声应了,忙搁下碗筷,起身去给他开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外头站着个白净小伙儿,一张笑颜和煦秀气,长相就是左右逢源,讨人欢喜的。
“小哥儿用过饭了么?不嫌弃快进来一道吃些吧,都是些农家菜,没啥好吃的。”
秦深请人进来,庚子机灵的搬来条凳,又去倒了碗凉茶过来。
倒了声谢,伙计接过茶,摇头笑道:
“我哪有这么好的福气,没空吃饭哩,耽搁不得要送笋子回樊楼,剩下笋片儿可不多了,不能叫客人点不了菜哇。”
秦深笑了笑,借这话问了一嘴:
“都是农家的贱东西,竟有老爷夫人爱吃,也是误打误撞捡了个大运道了。”
伙计陪着笑,口中似糖抹蜜,准备先哄了她高兴:
“图个新鲜儿,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碰上这清脆爽口得到味儿,自然卖的好些,不瞒着文娘子,多亏了你的笋子,咱樊楼的生意好了不少哩。”
这话出口廖氏立刻眉开眼笑,庚子也眸子发亮。
但秦深觉得他显然还有后话没说,且这话儿也不像是个生意人该说的。
若真是如他所说,樊楼因此生意兴隆,供不应求,那未免货源主借此机会提价,或者整出些不安分的幺蛾子,总归是需要低调行事的,何必费工夫鼓吹一番?
心思流转下,秦深抿着笑意道:
“那敢情好,我便多腌个十几二十缸的,过几日全给送去樊楼。”
“……诶,这倒是不用!”
伙计眼珠子转溜儿着,措辞一番后,委婉道:“方才便说了,是个新鲜劲儿,吃过了也就吃过了,粗贱东西若老摆在咱樊楼的桌子上,也不是个长久事儿呐。”
廖氏在边上听出了不对味:
“这啥、啥意思呀?”
“咳,是这样啊,今天有多少我收多少,当即就给你结了钱,然后暂时先不要了,若日后再有要的,我第一个就来找文娘子!”
拉扯了半天,总算说了出来。
原是这生意到今天算是黄了!
秦深心里也明白,粗不粗贱的,也只是拒绝的借口,真正让樊楼不再需要酸笋的理由,恐怕还是因为钱氏——现在市面上酸笋子越来越多,莫说各大饭庄,就是小二荤铺子也能轻易弄到,它们学着樊楼的菜色样儿,朝着市井食客售卖。
如此,樊楼本独树一帜的平价招牌菜就显得很可笑了。
秦深若要破局,只能推陈出新,让自己的笋子和钱氏的区别开来!
那么其中关窍,就是灵泉空间里的水!
趁着秦深沉默的当口,边上的廖氏忍不住了,她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小哥儿,婶问你句实话,是不是因为最近卖去京城的笋子太多了?”
伙计尴尬讪笑,搓了搓手心回道:
“婶子心里明镜似儿得,何必再问呢,我也是个跑腿做事的,只是说句良心话,外头那些味道也差不离,价格却要得贱了许多,一来二去的,樊楼定价的笋菜,谁还来吃呀?”
“可、可当初不是签了文书,只咱们供樊楼一家,要别人仿做的冒出来,也不能算咱家的错处哇?”
廖氏有些急了,在商言商,生意人真是现实,一旦自己无利可图就丝毫情面不讲了。
“哎哟我的大婶子诶,这不没说是你家的错处嘛,若外头那些酸笋子是你家放出去的,那不单单是停止合作那么简单了,那是要去衙门吃官司的!”
秦深在一边静静的听着,她扫了一眼院中腌下的笋子。
有一坛是晌午边刚腌下的,是用灵泉水腌的,剩余的四坛是早些时候腌下的,正等着这两日樊楼来收。
“小哥儿,你今儿要把笋子全拉走么?”
秦深有些为难的问道。
“是,有多少拉多少,是咱老板娘吩咐的,算是帮文娘子清了家里的存货,不叫你亏了去。”
秦深还未回话,边上的廖氏插嘴道:
“有有,我这就给你备下,能卖多少是多少啊,老板娘真是个善心人呢!”
“娘!”
秦深低沉下嗓子,叫了她一声,趁着伙计不注意之时,给她轻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再说话,一切都让自己来应付。
笑了笑,秦深转头面向小伙儿,抱歉道:
“我娘心急了些,一听说日后生意没得做了,就想着赶紧脱手——我家虽是寒门农户,但入了生意门,也愿讲个诚信二字,其实这几缸笋子都还是未成的,恐怕还要四五日时间……”
“啊?不听说早就腌下的嘛?”
“因沾了油腥所以废了两缸,索性就重腌了!这样吧,您今儿个先回去,五天后,我亲自拉着货儿去樊楼,到时候生意能不能续,咱们再论?”
伙计心中冷笑:怕是想拖延时间赶紧多腌几缸吧?能卖多少是多少,这女儿可比当娘的精明多了!可惜凭你算计,四五日时间又能腌得了多少,笋子生意樊楼是定不会再续了,罢了罢了,几百个钱的事儿。
“也好,那就时限五日后,可不能再拖了。”
“自然自然,你放心。”
秦深满口应下,见人说完话就要走,留不住坐下来吃饭,便也随他去了。
送了伙计出门,秦深转头回来,只见廖氏一脸疑问的盯着她看。
“再拖五日,为得是多卖一缸酸笋?那要不要我多去买几个大肚坛子,咱们抓紧腌一些?”
秦深笑着摇了摇头:
“娘,别问那么多了,快再去添两道菜吧,咱家的生意黄不了,还得越做越好哩!”
廖氏拿这女儿没办法,她总归是个有主意,她说能成那便一定能成。
苦笑一声,擦着手里的油,扭头要往灶房去,一边走一边问道:
“木须坛子肉?再炒个豇豆?”
“好!豇豆要肉沫的,娘,多添些豆油,太素净啦!”
“哎呀!知道了,你个馋鬼托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