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堂屋,秦深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水,添了杯水在手后,才开口道:
“幸好嫂子有准备,不然叫宫粉淋了雨,又要损毁好些,那之前的辛苦可都白费了。”
“我哪有这缜密的心思,还是小妹提醒我的!我当时一想也是的,便抽空去寻买了这么一张大油布来,只是后来事多又给抛忘了,所以一直迟迟没有搭盖起来。”
毛氏自愧继续说道:
“我事儿太多,又是药铺又是拔罐生意,能帮你的不多,只是这小妹如今要照料父母,咱们也不好占着她,这帮手……”
廖梳杏一直在边上立着,听见这话茬,哪有不顺杆爬的道理,当即道:
“嫂子、表姐,我得了你们照顾,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心下感激地很……只是我不愿白吃着饭,也想帮着家里干活尽一尽心,小妹若是不得空,便叫我来吧,我愿意学,也不怕吃苦的。”
毛氏心思大咧,没觉得梳杏有什么不好的,听她这般说,张嘴就要应允。
谁料秦深不着痕迹的,拿手肘拐了她一记,不紧不慢道:
“这事儿不急,既下着雨,也不必忙那宫粉的事儿,不是说荆老爹又病重了些么?咱们去探探吧,也好宽慰宽慰小妹。”
毛氏自然点头:
“好,我去前铺子多拿些药一并带上吧,先紧着病人要紧。”
至药铺,毛氏去在柜上摊了张黄纸,然后扭身去一个个抽屉里取药材包了起来。
恰好这时,有个外村妇人进山采了草药,寻到毛氏药铺想要卖几个钱。
殷忠不得空,秦深便上前接待了她。
她是个衣衫褴褛的穷家妇人,背着个药篓子,怀里还搂着个小豆丁,细看她的手,粗糙不堪,还被尖锐的根藤划破了的伤口,可见采草药的艰辛。
她药篓里的都是些寻常药草,唯一样雷公藤还稀缺些。只这药皮有剧毒,通常得剥了皮才可少量入药。
问清了妇人心中的价钱儿,秦深又去问了问毛氏,毛氏也可怜她,上下差不多也就不压那几文钱的事儿了,大方的付了银子。
秦深用红纸包好了铜钱,又自己添了三十文给她,小声道:
“给娃娃买些糖饺子吃吧,这几日下雨多,山上泥泞路滑,大姐姐还是过两日再去吧,小心自己的身子。”
妇人千恩万谢,拿上钱拉着孩子回去了。
等人走后,秦深帮着把雷公藤的根皮剥了下来,她喊廖梳杏仔细寻个地方埋了去,莫要随处乱扔,叫黄狗吃了,也是害了一条性命的。
毛氏抓好了药,三个人一起去往荆家探望荆父。
小妹开了院门,她眼睛哭得红红地,见到秦深再也忍不住,嘤叮一声哭了出来。
“这是咋了,很是严重么?”
毛氏吓了一跳,只当荆父病危了,才惹得小妹这般伤心。
荆小妹当即摇了摇头,吸着鼻子道:
“不是的,我爹还好,长年累月这般病下来,虽咳地厉害了些,但不见血想是没事的。只是他……不愿我在膝下照顾,要赶了我走……”
话哽咽着难以说下去,一颗眼泪便已先翻滚了出来。
“这又是为了哪般?”
秦深也不解,好端端的怎么惹恼了荆老爹了?
小妹哭得伤心说不出话来,还是荆母从屋子里出来,无奈地对秦深道:
“娘子误解了,都是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肉,怎么忍心赶走她,当日说要发卖她,也只嘴头说说,真当了时候也决计不肯的,哎,我家那小子是个实心眼,谁料信了跑去下了那一刀子——我、我真是……”
说着,跟着也要哭了出来。
毛氏忙劝解道:
“现下荆禾也是有了出息的,您别难过,儿孙自有儿孙福,大不了咱们叫小妹招婿,荆家还是有人呀。”
“倒不是为了这个,我还有几个儿子,都是分了家出去的。只是老头子觉得自己命不长久,不能害了小妹,与其让她留下端茶送水,不如叫她跟着文娘子学点手艺,来日也有本钱好说个人家,咱家里没那个底子攒嫁妆给她,要想夫家不嫌弃,只有靠她自己了……”
秦深听了半天,心里明白过来。
“婶子,小妹聪颖细心,我很是喜欢,身上那点手艺也打算尽数交给她来做的,她凭着自己本事攒得统归她收,临了出嫁,我自是还要添一添妆,断不会叫人小瞧了去,您放心吧。”
荆小妹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感激的盯着秦深看,只是一想起家中父母无人照顾,又面露犹豫之色:
“可我爹……”
“这样吧——”
秦深想了想,有了个主意,便回头和梳杏说道:
“你方才不会说要帮着做活儿吗?我便应了你了,你且帮着照料下荆家二老,等他们身子好些了,你再来和小妹学,日后交给你们两个一起商量合计,可好?”
廖梳杏垂着眼,面上虽不露分毫,可心里阴沉着直发酸。
忍了忍气性儿,强迫自己扯了出笑脸来,她抬起脸,笑盈盈的道:
“自然听表姐的,我一定把他们当自己爹妈来服侍,好叫小妹放心跟着表姐学手艺呢,只是莫要忘记我,也得教教我才好。”
荆小妹一听,感激涕零,拉住了廖梳杏的手直谢道:
“恩,我一定好好学,等你来了,咱们好好做。”
这事儿看起来完美解决了,两家人都高兴,各自笑笑谈谈,就连荆老爹的病也好上了三分。
翌日,秦深打包好了几罐宫粉,让文琅捎在身上带去宫里,转交给荆禾销卖。
一路送到大街尽头,直到文琅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后,她才有些失落的回了药铺儿。
正好殷忠拔声唤她:
“文娘子,你昨个说要煮姜茶去寒?我想着效果不若肉桂酒好些,正好肉桂有多,我拿黄酒泡了,你闻闻?”
秦深一听,笑着上前道:
“这个好喝,岂不比姜茶有味的多,煮了多少,可够分的?”
“有有有,都有,连隔壁荆家二老我都给备下啦!”
“成,你装一壶给我,我现在就拿了去。”
……
一日无事儿,天气也晴朗无雨,事情一直到了晚上,才彻底爆发了出来。
荆老爹死了。
荆母伤心太过,许是从前脑子里淤堵了血块,平日里显现不出,情绪大变之下,一时气血上涌,也跟着去了。
小妹哭天抢地的奔回隔壁院子,几乎要一头撞死在门柱上。
而照顾二老的廖梳杏,则提着手帕哭得难过,在堂屋角落抽抽噎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