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紧逼的迫切,让秦深脑袋一片空白。
她面对着未涂脂粉的卫槐君,那张清俊温润的脸孔,分明就是文琅的脸——即便此刻狰狞邪魅,杀意盎然。
她用力掰着他扼在喉咙上的手,只能发出“咯咯咯”的求救声。
“文、文琅……”
她青紫色的唇瓣翕动,无声唤着文琅的名字。
卫槐君俨然失去了理智,他感受到掌心生命的流逝,那种畅快令他欣然入魔。
读懂了秦深的唇语,他像人世阎王,随意摆弄耍玩着手中的性命。
稍稍松开了掌劲儿,将人从濒临窒息的绝境下拉了回来,可没等她喘上一口气,他再次狠狠扼住了她,比方才愈加凶狠、决绝!
“文琅?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唔——”
秦深整个人悬在半空中,脚尖猛烈踢着身前的人,她的手指扣进了身后砖墙的缝隙,指甲上的血混着青苔潮气,一点点消磨着她求生的意念……
几乎当她自己觉得要死去的前一刻,卫槐君闷声怒吼,整个人颤抖不已!
他松开了她,只顾着捧着自己的头,在房间暴虐发狂。
他一掌击碎了四方木桌,头疼欲裂,体内挣扎互冲的痛楚,让他恨不得拿头撞墙!
秦深靠着墙壁瘫坐着,她惊恐的看着不断发疯的卫槐君,像是体内有两个灵魂在博弈打架似得,他们彼此对峙,彼此克制,谁也不愿意将躯体让献出来。
“文琅?……文琅是你么?!”
秦深勉力扶着墙站了起来,她想去帮忙,可又完全不知如何相帮。
“走,你快些走!”
是文琅的声音。
他周身颤抖,冷汗频出,一边催着秦深快走,一边急匆匆的从地上捡起了那件褂衣,撕成长条,将自己的腿脚死死捆在了石床凳角上。
见秦深还愣在原地未挪步,文琅脸色泛白,神色仓惶,随后大声道:
“我拖不住多久,你快走哇!带着庚哥儿他们快些离开,再晚就来不及了!”
“那、那你怎么办?”
秦深急得手心发汗,这种情况,她真的没有遇见过。
“记得我说的话,我办好了事,自然会来寻——”
文琅话未说话,整个人昏沉一顿,半阖的眸子再抬起时,俨然又变成了卫槐君。
“你怕是要失望了。”
卫槐君立在原地,他低头看了一眼捆缚手脚的布条,轻蔑一笑,然后抬手振腕,不费吹灰之力就用内力将布条震成了碎片。
秦深仓惶要逃,却根本逃不出卫槐君的手掌心。
她才扭身提步,他却已然抄起了石床上的草席,迅捷出手,将她死死卷了住,全然束缚在了控制之中。
他一点点逼近她,像是再与她说话,却也是在和身体中另一个自己说话。
“你支开东厂暗卫,又叛我投敌,与内阁郑清流暗通,将孟冬所在告诉了他,只为引他们前来杀我,好将这滩头村变成修罗地狱,我手上沾染的性命鲜血愈多,我本性愧疚悔恨便愈深,如此,你存在的意义便会更加重要,停留的时间也自会更加长久。”
顿了顿,他勾起凉薄一笑:
“甚至于,我将会被你彻底吞噬,世间再无卫槐君,唯剩下你,文琅!”
秦深闻言惊诧不已,她只知道两人共宿一体,却不知其中转换,竟还有这样一番内情。
回忆从前,细节历历在目,被卫槐君这话一提醒,她便能想明白了。
文琅每逢初一、十五回家来,身上多少会带些莫名的血渍,那件藏在炕角的血衣,可他身上没有伤痕,原都是沾染了别人的血。
记得有人说过,初一是御门听政的日子,卫槐君常在大殿伪奉圣旨,杖杀政敌官员,而十五又是东厂刑讯处决犯人的日子,也是卫槐君杀人取乐的常例时间。
原以为他丧尽良知,冷漠无情,可他分明是有愧有痛苦的,只是他压抑了那些不愿被承认的情绪,压抑的久了,就成了文琅出现的契机。
文琅深知此事,他更明白自己存在或者出现意义,也明白,要想吞噬卫槐君,让自己取代他,唯有逼他陷入绝境,杀人如麻,彻底入魔——
等他一朝清醒时,那种悔恨、自我厌弃的痛苦,才能唤醒本体,去彻底放弃卫槐君的人格。
如此这般,影子才能真正自主,成为完整的一个人。
秦深想明白了,可却丝毫不会为此欣喜!
如果她和文琅的相守,需要牺牲那么多无辜人的性命,那她今后良心何安?
“不会、不会的,这样的结果,我宁愿不要!”
她挣扎着从草席里逃脱了出来。
可狼狈不止,下一瞬,便被卫槐君牢牢攥住了手腕。
“已经来不及了,郑清流恨我入骨,我若是他,一定借口剿灭反贼,然后大肆屠戮滩头村所有人,宁杀错,勿枉纵——以一敌百,呵,文琅真看得起我呀。”
往前凑近了些,他轻嗅了嗅秦深身上的味道,那股隐淡的血腥味,撩拨着他兴奋的神经。
陶醉在即将开始的杀人乐趣中,卫槐君笑得凉薄又妖娆:
“今日葬送在我手中的血债,是你们送给我的礼物,我欣然受之,自然不会辜负这番美意的。”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卫槐君像是才恍然想起的,眸眼妖冶,笑意诡魅:
“到底想的简单了些,我若能因杀人歉疚,从而放弃了自己,那他呢?他文琅还是秉持原本初心的那个他么?他为了私欲情爱,沾染了背叛、利用、视无辜性命与草芥,他又与我有什么分别呢?”
秦深被卫槐君问的哑口无言。
是啊,文琅若是卫槐君心里最善良、最柔软的压抑,那么为了她,他俨然掺杂了不再纯粹的美好。
善恶两面,两个人格,如果谁也不再纯粹,又如何彻底的将另一个吞噬呢?
……
卫槐君将秦深青白变化的脸色看在眼底,暴怒的脸,渐渐温柔了起来。
他一点点凑近了她的耳边,呵气成音: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如果我杀了你,他的生命除了仇恨自责,还有什么可留恋的?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彻底吞噬他了?”
秦深的心落入深渊。
她抬眸对上卫槐君的眼睛,那双瞳孔除了血色杀意,没有她的半点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