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快要到了,天气也越来越冷。
照着农户家的惯例,现下正是打扫屋子,办置年货的日子,可身处杀伐征战的前线,年节的氛围一向极其寡淡,也没人放在心上。
只有秦深偷偷寻了些红纸,剪了几张窗花,用浆糊粘在了自己的帐外。
她还想着年三十再开个小灶,包上一锅素馅饺子吃,多少尽些过年的心。
卫槐君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湿气虽未除尽,倒也去了个七七八八。
沈柔对她的好感更甚,连卫戚也因其在军医帐中的表现,给以了肯定和信任。
来军营的时间不久,她却成了卫家信赖之人,平日可随意出入军帐,由她经手的食物、药物也没有人会怀疑,士卒将领瞧见了,都客客气气唤一声“姑娘”,她若有什么差遣,也自有办事跑腿的人。
不够近些日子,军医帐中倒是闲暇了下来。
除了旧伤复诊的,包扎欢药的零散伤病,没有大批量的新伤员再送进来了。
原因也是为着天气严寒,建州人在榆关外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他们本就是游牧铁骑,向来以战养战,物资兵粮都是靠抢的。
可一旦在一处消耗了太久的日子,粮草告罄,天寒地冻,军心自然不稳。
再加上之前狼群咬死了他们许多战马,雪上加霜下,领军大王霭祖尔,便向大汉朝廷提出了要和谈——朝廷一下子就同意了,屁颠颠的派宫里的秉笔太监李丞作和谈使,跋涉千里,来榆关与建州人谈条件。
等着李丞到来的这段时间,两军自然是休战的。
秦深不必日日杵在军医帐中帮忙,便也有了许多自己的时间。
她想学骑马,也立刻付诸了行动。
只不过,她没有找卫槐君教罢了,而是请了卫戚身边的毛副将,教她一些基础的动作和要领。
她想过了,军中人人善骑,她若不会难免拖累。
最关键的一点,她还想苟全性命,想办法回去呢,若有真到了什么生死关头,四条腿的总跑的比两条腿的快吧?
将它当做保命技能去学习,所以她学得更外认真,进步也十分神速。
学马第二日,她早早的就到了。
毛副将牵着一匹母马走出了马厩,见着她人,不住点头道:
“姑娘今日来的够早的!哈哈,你比我家大妞强啊,她是个大咧的性子,原以为骑马射箭也是个好手,不想却是个窝里横,真到了吃苦耐劳的时候,还不及你半点呢。”
毛嫂子那窝里横的手腕,也就对殷忠有点效用了。
秦深低头一笑,后才开口道:
“我极喜欢大妞,今年三十夜,若没别的事儿,我想唤她来帐中包饺子,等捞了锅,也好叫她拿去孝敬您一番。”
毛副将哈哈大笑,将马鞭递到了她的跟前:
“她也喜欢和你伴着……哎!军营里孩子少,该与你学学规矩,也省得她每日打滚挖泥,与殷忠那混小子闹在一处!”
“是。”
秦深笑着牵过了马嚼子,扶着马鞍,踩着镫儿,随即翻上了马背。动作不如卫槐君那样利落干脆,倒也行云如水,好看的很。
只是骑马不是花架子,动作漂亮没什么用,到底还得跑上一跑,才知真水平。
“要领你都记下了,今日你骑着马,在厢兵营的周围跑上几圈吧——别出营,也别往前头几个中军大营里去,我就在边上,你有事了便拔嗓子喊一声。”
“记下了。”
秦深勒转了马头儿,轻轻一夹马腹,坐下的马儿便小跑了起来。
绕着军营的边沿,她跑了几圈,越来越有感觉起来——
迎面吹来的风虽冷,可她身上穿了件狼皮袄子,风一点也不往脖颈里头灌,故而身子不会十分寒冷。
逆风驰骋的感觉很好,她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开始小心翼翼的甩起了马鞭,让坐下的小母马跑的更快一些。
“温琅琅!你骑慢一点!”
卫槐君看见了她,在边上大声唤了她的名字。
秦深飞驰而过,不忘回头刮刺他一句:
“没—大—没—小!叫姑姑——”
声音被风吹散开了,她的得意和欣悦却凝在嘴角边上。
无奈意外总在得意间发生,她方才那么一扭头,手中的牵引的力道未卸,勒着马儿变换了方向,它猛得从路道上,闯进了厢兵营的帐区。
秦深大惊,当即抬眸看去——
好死不死的,迎面一座,正是浑身带刺的拒马栏!
马儿根本停不下来了,它奋力一跃,妄想跨过这拒马栏,否则的下场只有一个,就是一头撞在上面,被木刺活活扎死。
但秦深坐下的马,是匹身量较小的母马,它拼死越过了拒马栏,肚皮也被木刺扎破了好几个窟窿,洒下了一地的血。
马儿长嘶一声,彻底受到了惊吓,它开始疯狂的在营地奔驰起来。
马背颠簸,秦深已然慌了神。
她再怎么去拉扯马缰,都没有任何用处,唯有闭着眼,用力夹着马腹,死死抱住马脖子,才不至于叫自己被马颠下马背。
“别撒手——”
卫槐君一路从后头追着,他眼疾手快,翻身上了另一匹马。
一喝一夹间,便跟着蹿了上来!
只是营地的空间太狭小了,四处都是紧挨着的帐篷,马儿踢翻了这个,撞飞了那个,卫槐君的马根本追不上来,他也只有干着急的份。
“杀马!”
毛副将也赶了过来,他抽出背上的弓箭,挽弓搭箭,准备射杀这匹受尽的马,把秦深救下来。
无奈秦深死死贴在马背上,这样杀马,其容易误伤到人。
“会伤到人,我来。”
沈柔原本在帐中,听见外头响动,她快步挑帘出来看情况,见秦深有危险,她心里虽然有过犹豫,但抵不过人命要紧。
她阻止了毛副将欲杀马的动作,然后迅速抄起地上的一盘麻绳,手法老练的盘成了活扣,一头系在腰上,一头攥在了手中。
趁着秦深的马奔至眼前的顺眼,她找准了机会,飞出了手中的绳扣,套住了马脖子,然后脚尖点地,借力飞出,翻身跃到了马背上。
这一套动作利落漂亮,若不是有常年马背上的功夫,极难完成!
沈柔上了马背,抢过秦深手中的马缰,配合驯马语,安抚着受惊的马儿。
马儿起先颠簸暴躁,可渐渐的,也变得温顺了起来。
它放缓了步子,最后停了下来——
沈柔带着秦深,当即翻下了马背,牢牢立在了地面上。
马儿打了声响鼻,前腿一跪,疲累的倒在了地上。
它肚子上的窟窿还在涓涓流血,秦深惊魂定下后,自也是不忍的,她忙扯下身上的一条裙裾,用力按在了它的伤口处。
沈柔一番动作,脸色变得苍白无力,她轻掩口鼻,忍住了喉咙里发痒的咳嗽。
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还在马的身上,她旋身回去了自己帐里。
方才的这一幕,俨然落在了卫槐君和毛副将的眼中,他们眸间皆有困疑之色——
将军夫人不善马术,这些年也未曾见她骑过马,那她这一身精湛的驯马术,又是从何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