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空月正圆,陇西城赏灯夜饮,星桥铁索,喧阗纷纷。
嗖嗖几声,几个小娃娃拿着线香,在秦深的身边放起了盒子花——
她惊了下,转眸笑容晏晏,捂着耳朵躲在了一边,仰望着飞射而起的花火,她眸光似星,灿然夺目。
光影五色照人媸妍,隔着这火树银花不夜天,卫槐君静望就在眼前的她,心中已然知足,亦释然了方才的些许不舒服。
顽童们结伴提灯,走街串巷四处瞅。
炮竹阵阵喧阗,城中百姓在满街花炮的硝烟、硫磺的热闹劲儿中,纷纷出门看花灯。
“元宵——又香又糯的大元宵嘞!”
“诶——金丝蜜枣、油酥茶诶——”
……
秦深拉上了卫槐君的袖子,点了点前方人头攒动的桥尾,兴奋道:
“那好多人!那长长弯弯的又是什么,咱们也去凑个热闹吧?”
卫槐君抬头眺望过去,见是一方偌大的天棚,点点浮灯犹如星海,棚下游人如织,摩肩擦踵,便淡笑道:
“这是九曲黄河灯,共有一百零八盏灯盏,就挂在那方天棚下,你我从看灯的入口绕进,再顺着竹竿拦阻的路弯弯曲曲走一圈儿,大约一共三里地,才有九曲黄河灯的名字。”
秦深想凑这个热闹,便拽上了他,疾步往灯阵里走去。
五光十色的花灯,大大小小的红纱灯,飘着鹅黄的穗子,四方糊着白纱,描着一出出工笔画,其下还坠着字谜,等着游人解谜。
人挤着人,欢声笑语,秦深拽着他的袖子,一个人走在最前头。
卫槐君一翻手,不着痕迹的捉住了她的,然后拢在掌心里,藏入宽袖中。
见秦深回眸望来,他只淡淡丢下一句:
“人多,别挤散了。”
秦深收回自己的目光,只觉他掌心微凉,显得她的指尖愈加发烫。
出了九曲黄河灯阵,入眼处,便是道路两边的各色摊贩、杂耍玩意。
其中一处套圈儿的摊子格外惹人眼,不少人挤在前头,拼了老命想套那些摆在地上的金银玉器。
秦深偏首,与他对视了一眼,笑道:
“你不是会套狼么?这个应该难不倒你吧?”
“骗人的玩意,你也相信?”
卫槐君对这种把戏不屑一顾,虽看上去极简单,距离也不远,只是他看过那套环,是用特殊的藤蔓编成的,砸在地上它还给你弹个几寸,若不是巧劲刚好,是很难成功的。
“试试呗,你看最里头的那个长匣子,咱们就套那个吧!”
顺着秦深所指,卫槐君看了过去——
那是一只古朴的长匣,花纹雕刻极为精细,看模样机拓,便知是一只有些年头剑匣子,登时也有了兴趣。
“老板,十个套圈儿!”
“好嘞——”
小老头儿从手腕上拨出十个套圈儿,递给了卫槐君,见他下盘稳当,姿容无双,心里多少有些不得劲儿,想着莫不是碰见了高手,要做一笔赔本买卖了吧?
摊子上前头挨得近些的,都是一些便宜玩意。
像什么泥娃瓷塑,粗制的胭脂水粉,硬的崩牙得糖糕吃食,中间一些的,是白花花的银锭子,银簪子,银镯子,还有些不辨真假的古玩玉器,只最后一件剑匣子,摆得老远儿,匣身上贴了一枚孔方铜钱。
意思很明白,要想套走这剑匣,首先得套中这枚铜钱。
卫槐君试了几次,每一次都正中铜钱,可这套圈儿有问题,无论力道轻重,即便套中了,也能自己弹开了去,滚落到了一边。
秦深看着着急,知道老老实实的套儿,是一定套不中的。
铜钱又轻又薄,贴在匣子面上,而匣面儿又平整光洁,套圈一旦落下,被会弹开是毋庸置疑的。
很显然,这个摊主压根就不想让人套走剑匣子。
卫槐君扔下了九个圈儿,无奈的笑了笑,瞥向了秦深一眼,摇头道:
“我说吧,骗人的。”
“等下!”
秦深想到了一个主意,她拉下了卫槐君的身子,附耳过去,狡黠一笑,将办法说与他听。
卫槐君听了,也勾起了唇边的笑意道:
“你当真看得起我?”
“那是自然。”
“好!”
卫槐君话音落,眸光一凛,灌注内力与套圈儿之上,然后飞掷而去,狠狠打在了匣身之上。
这一次,套环没有弹开,而是嵌在了匣子中,而那枚铜钱,恰好就在环心之内!
“哇,中了!”
秦深第一个拊掌跳了起来,边上围观的众人亦掌声雷动,叫好不断。
摊主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慌忙摆手道:
“这不算哇,这不算!这是耍赖!”
“你才耍赖呢,你方才只说,只要套中了铜钱,铜钱在环中,这剑匣就属于我们了,你且看看,现下哪一样不符合你定下的规矩?规矩都由你说了算,别人套中了又不给,那你还摆什么摊子,不是骗人么?”
秦深的话,堵的小摊主结巴说不出话来,他丧气的一拍大腿认了命,不情不愿的抱来了剑匣子,塞到了秦深的怀中,低声怒道:
“算我今日倒霉,哎……给你们了吧!这可是我家传的宝贝!”
“谢啦”
秦深得了剑匣,笑纹深深,与卫槐君再往别处游玩去了。
走累了,俩人寻了一处茶面摊子,向伙计要了两碗元宵和几碟小菜吃。
将剑匣搁在桌上,敛裙落座,秦深迫不及待的就想要打开看——可惜这匣子内有机拓,封口牢牢的闭死了,根本打不开,她丧道:
“该不会是个木头块吧?白费了那么多的心思了。”
卫槐君没应话,他用指腹一寸寸摸过匣身的缝隙,然后研究了匣身上的花纹半天,最后轻笑一声,寻到了匣尾的一处位置,指尖巧劲儿开阖,只听咯噔一声,开了!
惊鸿入世,剑气长鸣。
两人心中都有数,这次赚了,这真是一件宝贝!
这是一柄软剑,可以藏在腰际不被发觉,可剑身虽软,却异常锋利,削铁如泥。
最是难得的是,这是一把认主有灵性的剑!当卫槐君拂过剑身时,它亦是长鸣不止,寒光闪烁,像是与他迎合一般。
秦深等他收起了剑,这才乐陶陶道:
“我可送了你一份元宵大礼,礼尚往来,你总也该送我些什么吧?”
“没有。”
卫槐君腰间鼓鼓,分明是准备了东西,可起了逗逗她的心思,假模假样的歉疚笑起来。
秦深撇了撇嘴,倒也不是特别放在心上,只叹道:
“那我只能多吃你几碗元宵,能赚一点是一点了。”
卫槐君思忖一想,用指骨敲了敲剑匣,凝住了她的眼眸,正色道:
“我送你的礼物便是答应你,这柄惊鸿剑——我只为你出鞘,可好?”
“……”
秦深心中突得一跳,悸动后,是迟缓而至的暖意。
她仓惶别开了眸子,错开他眸中不加掩饰的情愫,敷衍丢下一句:
“浑说什么,生死关头若我不在,你也赤手空拳与人拼命不成?尽说孩子气的话。”
“别当我是孩子——我也从未、从未当你是……”
卫槐君的话被她打断了,她笑着从筷子筒拔出筷子,搓了搓,分了一双塞进了他的手中:
“好了!元宵来了,吃吧。”
卫槐君眸色一暗,对着碗中之物,没有半分的胃口。
看着她埋头只顾着吃,吃罢了一碗不够,伸手将他的一碗也囫囵添进肚子,他又好气又好笑,末了只能无奈掏出手绢递了过去:
“没人跟你抢,慢点吃吧,边上人都看着呢。”
秦深心里乱的很,哪里吃出了滋味咸淡,见气氛缓和下来,只好装傻接过了手绢,径自擦了擦嘴。
伙计见她一连干了两碗,不免吃惊道:
“姑娘好酒量哇!”
“啊?酒量?”
不是饭量么?
秦深低头看向碗中,这才觉着不对劲了,这元宵比寻常的小了许多,还泛着浓浓的酒气!
“这是酒酿圆子,跟一般的元宵可不一样,馅是果料做的,拿糯米粉裹了搓成小圆子,再跟酒酿一起煮——别的不敢夸,咱铺子的酒酿,那用的可是陈酒,很醉人的!”
伙计说话的当口,她已觉得头重脚轻,身子呲溜直往桌下钻去——
真是沾酒即醉的体质啊!
秦深心中暗叫不好,这次又要出洋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