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家小客栈内,荆秋水看到武天潇因中毒而全身瘀伤且乏力昏迷的样子,由震惊到愤怒,低声斥责武天潇“怎么非得跟着自己来”。
荆秋水任凭的记忆在脑海中追溯到从前,包括当年那个年纪和自己相仿的蝶夜寒,他那极其少见又融化人心墙的微笑。那年温暖的阳光照射开来,衬出他冰冷的笑容,夺目刺眼。
有一年天下琴师大赛,在终场并颁发嘉奖后,秋水还上台为柳泉奕献上鲜花。她依稀记得,那年花儿的妖艳,也不及柳公子半分。
荆秋水坐着,回忆起大赛获胜后的柳泉奕——他不但没有高兴,反而一人跑去被大自然环绕的野外高阁中,怒弹琴曲,以此泄怨。琴音缭绕,荆秋水记忆犹新。他们所在的澄观居,也是被一个“情”字所困。
冬日寒冷的天气似乎不能扰乱秋水抒发内心的感情。
荆秋水想:这不能怪他感情用事,毕竟是一位武艺高深、身份高贵的皇子。
想到这里,秋水巧笑倩兮。
“好一个皇子,不会就这么轻易被人干掉吧?”她看向躺在床上的武天潇。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谁?”秋水藏在袖中的手紧握一只梅花镖,心想若是静空门的家伙再就让他们见血!
“客官息怒。”门外传来小二的声音,“客官可想要新沏的热茶?”
荆秋水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但警惕并未全然消失。
“不必了。”秋水道。
当秋水感到门外的人走远后,又对武天潇:“身为皇子,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等你醒了,还请你赐教——教教我你们国度的剑法吧。”
秋水低头看着自己的袖子:“我可是为了这《灵天剑法》……结果成了这个样子。所以,就算你补偿我吧。”
静空门。沐耀台。月黑风高的夜晚。
卿珩独自站立在院内,凛冽的寒风吹过,深咖色的头发随风而动。周围萧条树木的叶早已凋零,寂寥冷清。自己此时的内心,升腾起一股狂野奔放的自由的味道。
身为少主的保镖,虽然并非在所有问题上都与少主达成一致,却也一直是耿耿忠心。少主对自己的评价也是“超逸绝伦”四个字。
少主高瞻远瞩又料事如神,具体下棋走哪一步,不是自己这类人能理解的。
他想,御笙一向讳莫如深,身边唯一能了解少主思维的楚祥,即使理解了也同样是秘而不宣,不会告知他人。
卿珩只知道,少主又在酝酿着什么不可告人的计划了。
然而神机妙算的楚祥也好,武功盖世的皇甫潼也罢,还有那个自命不凡的毛头小子云晟,对于这些人,卿珩可不打算让步。
以卿珩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向任何人低头的。就连少主,也有为了他而屈尊纡贵的时候。只是内心深处,卿珩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少主的关怀。
尊为天神的少主,可以看破所有人外表的伪装,无论如何,想藏也藏不了。但少主从来不随便评价身边任何人。那个本来已称霸武林,坐拥锦绣江山的人,眼中的云淡风轻与深邃共存,是自己从始至今也触及不到、理解不了的。
奈何,自己只不过是一条为人卖命的命。
当他看到自己那血迹斑斑的双手时,诡异而无声地笑了——那是近乎疯狂的笑容。
猎人的直觉已经觉醒。
又是一轮新的狩猎。
云晟眉开眼笑:“啊,虽然差点就去拜见阎王爷了,但那荆姑娘可真是位不折不扣的大美人啊……”
“瞎说些什么呢,人命关天的事,你也得分轻重啊!”皇甫潼说。
“虽然脾气坏了一点,但瑕不掩瑜嘛,而且我喜欢有个性的。”云晟说。
“什么‘人命关天’,你们两个明明没到那么危急的地步,”楚祥本来还想说他们两句,但话锋一转:“比起荆姑娘,你们可知凌霜教?她们行踪神秘,隐晦不明,又不被世人所了解。”
“凌霜教啊……”御笙说。
“而少主您遇到的若真是教主,那是与阿娇一样是君主级的人物,您想想何等人才能修炼到那样的境界?”楚祥继续道。
简朴的客栈外,清风袭过,淡棕色微卷的长发随之飘动,肤如凝脂的白皙面颊上浮起一抹绯色。
淡紫色的明眸内跃动着一丝动情的光芒,纤长的手指下意识抚过剑柄。
“秋水。”他的声音——定睛一看,原来武天潇已出屋,凝视着自己。
“你醒了啊。”荆秋水报以一笑,同时捕捉到他眼睛的光彩。
“身为皇子,我的一生都在为人们做贡献,成为百姓的剑,可没有一朝一夕是自由之身。”
“你还真是个大忙人啊。”她不禁勾起唇角,“还是说,只有当英雄你才有存在感?”
“你言重了。”武天潇摇摇头,“不过倒是真知灼见,很有个性。”
风吹过,二人在风中凝视着对方,谁都没有移开目光。
“我喜欢你的直接。”
“以前可从未有人说过我直接。”荆秋水道。
双瞳剪水,楚楚动人,气度恬淡,在武天潇眼里,她真是最完美的知性女神。
望着她的伶俜倩影,天潇道:“秋水,我会保护你的。”
“你这种追求正义的执着,还真是独特。”秋水眼含厉色,手中的双头剑发出幽寂的光芒,“不过,我可不是那种需要你保护的弱女子。”
天潇干笑了两声。
“男人存在的意义,就是被需要。”
“你还真是不可爱啊。”
“或许吧。”秋水说。
“我知道你在静空门那里受了不少苦,如果你感觉不好的话,可以来找我谈谈……我一直在这里。”
荆秋水用犀利的目光盯着他,迎上他那如煦暖春风的目光——很温馨,很柔和,使人沉醉、甚至有几分飘飘然的感觉。与清冷得缺乏生气的柳公子相比,这位关心她的武公子,确实让自己感受到了做人的温暖。
每当柳泉奕这个人,又开始对找上门的事敬谢不敏时,荆秋水总能通过直觉知道。而她察觉武天潇身上有着与琴圣相同的傲骨和清雅,那是真正的君子气质、名士风度。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荆秋水坚持道。
“我明白了。但你若需要我,尽管来找我。”
晚些时候,秋水从外面回房,在门外却听到了屋内的谈话声。
“你说的那位朝廷线人,是他想让我们入静空门的对吧?”阿潇的声音。
“对啊,那家伙行踪诡秘,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露面的,”陌生男子回答,“他……对皇子殿下您的兴趣也不小。”
“对我就这么好奇吗?他是想——或者说,朝廷是想通过我们来密探静空门?”
“为了夺取秘籍。”
“实在是太狡猾了。万一暴露,我们岂不就成了他们的替死鬼?”
“不,我们是真刀实枪的盗贼。”
“得罪静空门和朝廷任何一方对我们都不利。”武天潇指出,“我们还是做不到这种事。”
荆秋水不禁想到柳泉奕。琴圣他一向不屑对朝廷的达官显贵俯首称臣,难道这是朝廷对付和拉拢琴圣的新招么?
静空门和琴圣。还有朝廷。
秋水心想:朝廷是想以我为砝码,要和琴圣讨价还价吗?进而牵制静空门的势力?
整个事件显得闳侈不经。
朝廷若想逼迫琴圣,想必有千百种方法,而且对于那些人简直是折槁振落。
但可以肯定,武天潇在静空门来救我是拜朝廷所赐,有目的而为之……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荆秋水克制不住地心脏狂跳,辗转反侧。
她被黑暗所包围。
是静谧的,令人安心的黑暗。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这黑暗扭曲成为一种躁动。
屋内的空间越来越小,空气似乎也稀薄了许多,她感到自己在黑暗中慢慢窒息。
四肢仿佛被捆绑、被束缚,无法挣脱,陷入不能自拔的恐惧,胸闷犹如压着千斤巨石,动弹不得。
自己沉溺在血色魔水中,身体不断受啄。她出口求救,却无法发声。武天潇看到后,竟毫不为之所动,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一点被残忍啃噬……
“不!”猛然惊醒,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
啊……只是个荒诞的梦罢了。
一股莫名的悲伤接踵而至,贯彻全身。
她静静地坐在床上,心又剧烈地跳动起来。
当她回过神,衣襟已经被浸湿了——
原来自己哭了啊,真是的。秋水无奈地想。
我为何会哭呢?这又不是什么痛彻心扉的经历,只是……
只是……我对梦想过于执着的追求,终究被现实给背叛了啊。
紫眸少女默默流泪。晶莹的泪珠无声地诉说着主人的忧恼与感伤。
窗外正值深夜,阒然溟濛。
她只想让自己赶快消失。
白云苍狗,荆秋水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命运被那些人左右——既然他们真的是朝廷派来的人,那依照她自己以往的经验,那些人十有八九是冲着琴圣来的。
谁让她是琴圣的爱徒呢!柳泉奕这个名字,过于耀眼。
秋水静静地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