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
室内的二人都没有再开口了,慕长安按捺下纷繁思绪后允进。
她对面坐着的修昭也止住了稍有些过激的情态。
只是少将军歪歪斜靠着侧坐在一旁,全身散发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息。
一时之间,室内竟有一番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之感。
显而易见的,白鹤在一只脚刚踏进来之后也感受到了这股子情绪。
遂他十分有眼力见儿,快刀斩乱麻地就开始说起了正事,一点也不带耽搁的。
“殿下,乌衣诸事皆顺,只待您择吉日开张。”
“这些事儿今后你自个儿看着办吧,乌衣日后由你全权做主。”
一旁的修昭眉头几不可见地轻轻皱了一下,当然,这会儿也是没人还有心思会注意到他的,所以自然也就没有人瞧见。
白鹤闻言倒是头也没抬地淡定回道,“殿下永远是乌衣之主。”
知道她要操心的事情还有许多,所以白鹤连假意推辞都没有就受下了。
白鹤心里清楚,反正不论他推辞与否,最后这事儿还是会落在他头上的,所以也不必浪费时间了。
也会惹得她心里不快。
她最是喜欢人直爽讲话的,虽然她自己甚少如此。
果不其然,慕长安听了他的话便微微抬手,示意他坐下说话。
白鹤又微微俯身,行了个礼之后方才在靠近门一侧的位置坐了下去。
“赢渠那边的事儿进展如何了?”他刚一坐下,慕长安便开始出声问道。
“送了一拨人进去,如今已经有一个进了王宫,传回消息说他还颇为得脸,此行恰好也被赢王一道带了来京城。”
即便是在乌衣楼那等迎来送往之地,见惯了这大千世界千奇百怪的形形色色的白鹤,此刻说起这事儿也稍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
当初殿下言外之意让他寻一些男子送去赢渠王庭,他虽然心底里不大认同那法子,但仍然也是去仔仔细细一刻也不耽搁地照办了的。
哪曾料想得到,那事儿后来还真就办成了。
其实在百家争鸣时期,阴阳家主张男女阴阳和合之前。
屈族战败后,东洲大陆虽然是乱世当道,但也正因为乱世风云起,所以世人之命,皆如草芥。
普通的老百姓们每日都是提心吊胆地活着,把每一天都当作是在这人世间的最后一天来过活。
所以在那一段时期,普通人家出身的人都忙着四处搬家,躲避灾祸,躲避战乱。
而贵族之家则开始注重起了享乐。
而且他们还为此行为专门取了一个称呼,叫作抱朴归真。
再后来,受此影响,家里稍有些底子的商贾之家都开始享乐人生了。
至于家国大事,那些自是有人去盘算。
天塌下来也是只有长得高的撑得住。
不需要他们跟着劳心劳力地操心。
这些个贵族之家有权有势有之,商贾之家有银子有银票的也大有人在,玩物丧志,一拍即合。
正值国运不济,各郡国之间不断爆发的大大小小的战争面前,又哪里来的什么贵族。
再大的权利,再多的钱财,没了性命也是空口一谈。
至多也不过就是只待成为摆在将军案前待宰的羔羊罢了,可能也就是相比较而言,这羊肉更为肥厚,口感更为细腻而已。
到最后临了临了,也不过是徒增那些个莽夫的一道军功罢了。
所以时运使然,这些个不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的贵族们慢慢地也就不再开始关心明天的生死问题了。
明天的事情,自然有明天的人去操心。
而他们现目前需要做的,那就是抛开一切杂念,开始纵欲享受权利和财富可以带给他们的难以言喻的快乐。
而也正是在这一时期,从贵族之家慢慢地开始普遍地出现了分桃断袖这一说的现象。
根据流传到现在的古籍所记载,这片土地上的先人曾经认为天地万物,皆有阴阳平衡。
“阴阳为泰,天地合而万物生。”
东洲人古来认为,男者为阳,女者为阴,阴阳调和,执三媒六聘,行周公之礼,以此哺育子嗣,绵延后嗣,由此一代又一代的东洲人在此繁衍生息。
如此人族才可以永远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主宰万物生灵,千秋万代,永不磨灭。
所以,男女阴阳相合是为的人伦,为的国计,是占了义理的。
然而当时战火绵延的东洲大陆,中原腹地,人人自危。
连一觉醒来能不能见到第二日的太阳都是心里没数的事儿,自然也就没有人还有心思去在乎所谓伦理纲常,生之义理的了。
古往今来,好玩儿、好享受这一类的幸福事儿,富贵之家出身的人都是可以无师自通的。
于是渐渐地,在上流贵族及官僚群体中,“分桃断袖”一词开始成为了一种新潮,席卷整个帝国都城的上流贵族之家。
所谓“分桃断袖”,这个词也是有一些渊源来的。
在屈族人十分尊敬的女王陛下被从王座上打下来之后,东洲经历了一段极为混乱的时期。
那一时期各郡国大多数都是易了主的,当时的各大郡国,也是后来的各诸侯国的前身,各国之间各为其主,并不互通政事。
郡国之主本是称郡公,但是随着母系氏族的时代即将轰然倒塌,越来越多的有志气有想法的儿郎们揭竿起义,纷纷称王。
可以与正史中的封国郡公送出一对东珠意欲联姻息国丽色无双的女郡公这等千古佳话相媲美流传下来的“分桃断袖”一说实则指的是两件事。
便是野史中所记载的,卫国郡公的男宠甚是爱吃楔桃,有一次,卫公的男宠吃了一个特别甜的楔桃,遂留下了一半给卫公,卫公大喜过望。
后卫公与之越发恩爱,感情甚笃,二人相伴十余年,最后二人被攻入卫都的殷王所杀。
这就是东洲大陆流传千古的“分桃”一说的缘来了。
另一件事,便是韩国的郡公在床上接到了国事急报,但为了不打扰臣下进献给他的男宠睡觉,于是就毅然决然地撕掉了大半截外衣袖子。
这就是“断袖”一词迄今为止可考证的最早的来源了。
再后来,后世人便以“分桃断袖”二词归一合称“好男风”了。
只是“好男风”这事儿,私底下虽然是一个阶层里公开的众所周知的事儿了,但即便如此,也是万万不能摆到明面上来说的,这就是不成文的规矩。
在大部分贵人们眼里,无论是男宠还是娈童,都是一个玩意儿,可以随意地更换,也是可以随时丢弃的,因为他们有银子,所以玩儿得起。
但是也有一些没那么多富余的银子养男宠的人,偏偏他又也是个好男风之人。
每一个时代都从来不会缺乏那些脑子转得极快,天生就长了个适合做生意的脑袋的商人。
于是当时就有越来越多的小倌馆应运而生,娼妓二字,不再专指青楼女子了。
即便是现如今这个时候,依然有十分出名的小倌馆,那便是大翌帝国余杭郡的秦楼楚馆一处了。
然而这到底是私欲,依然是断断不能摆到明面上来讲的,无论是男宠还是男娼,都是可以存在的。
但却是决计不能是放在太阳底下光明正大地存在着的。
被儒家传统思想熏陶了上千年的东洲百姓,大部分都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的。
在东洲大陆的下层市井文化观念里,这是一个男性化的,传统的社会。
男子应该是英武的,雄壮的,若是在他人面前摇尾乞怜,那与屈族人的时代有何区别,甚至是比那个时候的男子更为龌龊下流。
所以在绝大部分的芸芸众生的眼里,身为男子,委身于另一个男子,这无疑是一件丑事,是不合礼法,同时也是不合法理的。
所以不管是当初的白鹤还是现在的白鹤,都实在是羞于启齿,所以他用了“得脸”一词。
即便是少年时落魄了,境遇大不同于以往了,白鹤的骨子里终究还是带着王侯之子的傲气的。
慕长安倒是没有想到他心里那些个弯弯绕绕的,她是被荣宸带大的。
荣宸的骨子里就是向往自由的,也是洒脱的,她是从来不会去在乎这些个世俗眼见的东西的,她确实也没有那个闲工夫。
更何况,荣宸那样的身份自然是不必去教长安有一些话是不能不管不顾宣之于口的。
所以得她教养长大的长安说起这些事情来的时候自然也是面不改色的。
修昭一直靠在一旁沉默着,此时他看着长安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而那白鹤则是一脸欲言又止极不自在的模样。
不由地,少将军的心情突然之间就转好了一些。
有时候,长安的心思在某些方面是极为纯粹的。
所以她不知道的是,很多时候她口中的就事论事,其实是他人心里口中的难以启齿。
修昭略抬了抬头,在他的眼角余光中,只见慕长安颔首缓声道,“你办事一向让本殿安心。”
白鹤闻言,几乎是下意识的,尚还不自觉的时候,他眉目之间一贯以来萦绕着的那一股子隐隐约约久聚不散的郁气竟是也难得稍稍舒张了几分开来。
而白鹤自己本人或许尚且还没有察觉到,但是这一切却被在一旁独自坐了许久都悄声无息,未置一言的修少将军尽数收入眼底。
于是修昭动了动胳膊,又甩了一下手腕,再略微侧转了下身子,从面向慕长安与白鹤的方向变成了面向了屋内靠窗的方向,侧对着他俩。
即便如此,少将军这一系列动作做下来犹如行云流水一般,极为顺畅,但是却从头到尾仍然是一言不发。
甚至于他周身都萦绕着一股子十分浓烈的生人勿扰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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