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终岁末,除夕守夜,长街繁华,人声鼎沸,霓虹闪烁胜过万千星辰,耳际满是欢快的笑语,还有商人贩卖花灯的吆喝声,炮竹燃放的炸裂声响彻,空气中弥漫着烟火的气息。
双眼蒙着一方白色的丝巾,火光灯光影影绰绰的在眼前乱晃,不时有人擦肩而过,裙角微微撩动,手被紧紧攥住,肩膀上传来重物的压迫感,是萧长律在揽着青鸟的肩膀,用身体护住了她。
侧头凝望着他,他的脸孔模糊,一双眸子亮的宛若深海中最皎洁的珍珠,脑海中慢慢勾勒出他英俊的样貌,青鸟忍不住偎进了他的怀里。
风雪归途,有他相伴,无畏沧桑,不惧流年。
脚下似乎是有台阶,萧长律突然停住了脚步,然后身体就一下子腾空,落入他的怀抱。
“我抱你上去。”
萧长律轻轻的在青鸟耳边吐气,青鸟的脸微微一红,伸手揽住他的脖颈,轻轻点头。
台阶上了一阶又一阶,然后停下,风缓缓的扑打着脸颊,微微冰凉。
萧长律小心翼翼地放下青鸟,为她拢好披风,绕到她背后,轻轻扯掉了她遮眼的丝巾。
“睁开眼睛。”
青鸟缓缓睁开眼睛,恍然发现自己正站在城楼之上,满城烟火尽收眼底,寒冬腊月,天璇温润的风也凌厉了几分,染着沧桑的风霜,繁华的白桑城流光溢彩,缥缈着一层薄薄的烟霞,陌上杨柳垂坠,萧瑟的枝叶残存着幽幽的绿光。
转头瞪着萧长律,他把自己拉到这里吹冷风就是为了俯瞰整座白桑城?
萧长律指了指天空,微微一笑,轻轻的说“你看。”
蓦然间,清寂的夜幕中升起了无数朵烟花,七彩的烟花绽开丝丝花瓣,纷乱如雨,一束耀眼的金光猛地划破天际,璀璨如水晶石的光芒星星点点散落,羽毛一般轻盈的光点飘荡在头顶,然后缓缓坠落,化作一丝微光,仿佛下了一场金色的雪,整座白桑城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波中,青鸟静静地站在城楼,漫天金雪中,萧长律的身影挺拔清隽,仿佛集结了万千风华。
“天璇气候温暖,冬天很少下雪,你喜欢我送给你的这场雪吗?”萧长律轻轻的问。
青鸟想了想,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喜欢,只是这烟花再美,很快也会逝去的。”抬眸看着点点金雪,青鸟的视线微微暗淡,惘然的说“长律,我总觉得现在这样平静安详的日子是偷来的,终有一天我们是要连本带利还回去的。”
萧长律一怔,瞬间懂了青鸟的忧虑,他是天璇的皇上,他有他的子民和职责,他可以给她他所有的宠爱,权力,财富,却唯独给不了她最想要的自由,他终究是要回到那个牢笼去的。
没来由的涌起一股害怕,张开手臂拥她入怀,抱的那样紧,生怕她一闭眼就会消失,深深凝视着她,语调低沉,含了一丝狠厉,缓缓的说“是你自己缠上我的,所以你一辈子都不能离开我。”
青鸟一动不动,淡淡的问“所以呢?你要我和你一起在那座华丽的皇宫中坐牢?”
高处寒风萧瑟,吹的眼眶里一片冰凉,静静拥着她消瘦的身躯,感受她的体温与自己的交融。
她与他之间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涯,明明是最熟悉最亲近的人,却生生的被一道无形的天堑拆散。
“你后悔了?”萧长律的声音平静的可怕。
青鸟微微一笑,说“我从不后悔我做的每一件事。”
“那你有什么可担心的?霂儿,我会娶你,一定会娶你。”
青鸟惘然一笑,轻轻说“我当然知道你会娶我,但你也会娶其他女子,即使那些女子只是摆设。”
萧长律的父皇一生一世也只爱他的母后一人,可还不是违心的纳了那么多妃子,虽然他从未碰过那些女子。
“我不会的,我只会娶你一个。”
青鸟轻轻推开萧长律,摇摇头说“话不要说得太满,未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目光移向远方,指着玉黎城,指着皇宫的方向说“那里是玉黎城,那里有你的皇宫,那里有着太多情非得已。”
若是真心爱他,为他暂时收起羽翼,停留在皇宫又有什么关系?可悲的是,皇宫里有太多的是非,她与他注定不能像平常人一样,安度余生。
“不会有那么一天……”萧长律盯着青鸟。
萧长律其实也不确定会不会有那么情非得已的一日,她的话残酷而现实,若是真到了那一日,自己是会放她走还是将她牢牢地锁在身边。他猛然发现,他已经不能理智的对待关于青鸟的每一件事。
“世间女子万千,为什么偏偏选中我?就因为我懂你吗?”
“世间聪慧玲珑的女子千千万,懂我心的人必定不只有你一人,但是谁让你先招惹我,先闯入我的生命呢?所以,你这辈子只能做我一人的解语花,而我也非你不可。弱水三千,一瓢饮之。”
青鸟叹口气,说“萧长律,你真霸道。”
“叫我阿允,这是我母亲给我取的小名。”
萧长律,萧长律的,叫着多生疏。
“允?哪个允?”
“允诺的允。”
允你一生相守。
青鸟看着萧长律,所有的犹豫都消散在一声阿允中。
“此心安处是吾家,不是因为有家才心安,而是这个家里住着让我安心的人,阿允,你会成为那个让我安心的人吗?”
“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能给你家。”萧长律霸道的说。
青鸟微微一笑,反握住萧长律的手,轻轻靠在他的肩膀,笑骂道“那我就信你一次,如果你将来敢娶别的女子,我便杀了那个勾引你的女子,然后再杀了你,反正天璇有临江王在,亡不了国。”
未来的路,走一步是一步吧,谁都不是天生就会爱一个人的,爱本来就是一场扑朔迷离的棋局,重要的是现在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这个为自己下了一城金雪的人。
最坏的结果不就是他负了自己吗?有什么大不了的,顶多是伤心和怨恨而已,她其实还是舍不得杀他的,她只会永远消失在他面前,死生不复相见。
“好啊,到时候我给你递刀子。”萧长律没心没肺的帮腔。
他的命早就系在她一人身上了,她想要,尽管拿去便是。
这世上,他只会让一个人取了他的性命,而且不加反抗,那就是她。
当他亲手将她推到聿千骥怀抱里的那一刻,他生平第一次觉得活着不如死了;当他抱着昏迷不醒的她时,他就发誓再不要让她为了他受伤;当她第一次主动吻上他时,他发了疯的想这辈子他都不要再与她分离。
他的命运里若是寻不到她一丝踪影,他便奋起反抗,直到她重新回到他怀中。
满城烟火迷离,漫天金雪飞舞,风声飒飒,守岁的时辰过了许久,珑明的月光,洒落在白桑城,像一地细碎的琉璃,清寂婉约,月光下,萧长律与青鸟相互依偎的影子拉得老长。
众里寻你千百度,你在灯火阑珊处。
千秋无绝色,悦心是佳人。
辗转相思,情已入骨。
三月草长,春光温软,早春的清风沁着微凉的潮湿气息,翠鸟越过朱红色的宫墙,噪乱的啼鸣,岚晴江的残冰融进一江春水,如光阴般东流逝去,杨柳抽出嫩绿的枝桠,暖日悠悠,烟云苍苍,小桥流水飞红。
青鸟坐在明心阁新扎好的秋千上,轻轻晃动,抬头望着湛蓝如洗的碧空,静静的发呆。
她与萧长律是在过完正月十五之后,回到的皇宫,之前种种,仿佛一场梦,只是这场梦是如此的真实。
朝歌,沉风也早就回到皇宫,寒暖玉髓已经制成解药给萧长信服下,萧长信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嚷着娶了林语溪,她倒是丝毫不觉得奇怪,反而觉得萧长信这跗骨毒和噬血蛊中的不冤,不但不冤,而且非常值得。她虽然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波折,但是林语溪终于答应嫁给萧长信了,这就足够了。萧长律已经拟好了日子,等萧长律身体再恢复一些,就为他们赐婚。
所有人的脚步都在向前,所有人的日子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只有她与萧长律似乎停在原点。
她心甘情愿的再次踏入这座牢笼,前后两次都是因为他。
萧长律义无反顾的投入到繁琐的政事中,离开了这么久,积压的奏折堆起来好像一座小山。
有些话,有些事,她与他心知肚明,只是都不说出来。白桑城那月余的生活只能在梦中遥想了。
暮弦从门外轻轻走进来,慕容沄蘅看着她蹦蹦跳跳的样子,一颗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像个老妈子的跟在她身后,一边跑一边喊“我的姑奶奶,你小心一点啊。”
青鸟看着悦灵平坦的小腹,微微皱眉,都已经是当娘的人了,居然还是这么大大咧咧的。
青鸟和暮弦并肩坐在秋千上,伸手点了一下朝歌的额头,微微责备“你刚刚有孕两个月,要小心一点。”
慕容沄蘅很是认真的点头,说“小绿鸟,你说的太对了。”
暮弦白了慕容沄蘅一眼,不悦的皱起眉头,撇撇嘴说“慕容沄蘅,我饿了。”
慕容沄蘅连忙掏出一包红枣莲子糕,拿了一块送到暮弦嘴里。
青鸟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光,带着几分调侃的说“烂水草,看不出来你还挺周到。”
而且很有效率,她才离开多久啊,暮弦就怀孕了。
慕容沄蘅一笑,说“皇上以后对你会更周到。”
青鸟没搭理他,淡淡的说“我让你查的事查到了吗?”
“林语溪中的跗骨毒和噬血蛊是通过不同的方式进入体内的,噬血蛊入体之后,会在体内潜藏一段时间,时间太久已经难以分辨是何时中蛊的,下毒的人与方式无迹可寻。”慕容沄蘅叹了口气说“跗骨毒则是后下的,从而牵动了林语溪体内的噬血蛊,我检查过林语溪平时的吃穿用度,都没有问题,唯一的可能就是与他人接触才会中毒。”
青鸟叹口气,微微皱眉,声音有些疲惫,说“那就是没有线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