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道幽深,层层殿宇错落有致,连绵不绝。约莫走了一柱香不到的时间,来到了一座宫殿前,朱红色宫门前的匾额上写着三个赤金大字:钩弋宫。
钩弋宫是西六宫之一,坐落于宫城西南。宫外台阶前设有一对铜雀,宫门为楠木雕万字锦底、五蝠捧寿、万福万寿裙板隔扇门。进了宫门后便是一个宽阔的院子,院子四隅栽种着几棵高大的银杏。穿过院子,正对着的是钩弋宫的主殿瑶光殿,而如今钩弋宫尚无主位娘娘,此殿便一直空着。正殿两旁便是配殿,左边为翠薇殿、凌菡殿,翠薇殿现由沈美人居住。右边为临华殿、莲漪殿。宫殿后方便是一方小小花园,园中回廊曲折,后接连着薰梦阁与怡兰轩。
临华殿前遍植杏花,远远望去犹如雪海,香气袭人。其花色粉白,胭脂万点,花繁姿娇,占尽春风。正所谓是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淡著燕脂匀注。新样靓装,艳溢香融,羞煞蕊珠宫女。墙隅的几株湘妃竹翠色欲滴,与杏花相得益彰,煞是好看,赏心悦目。
寒月与紫陌二人随着柳沅芷进入了殿内。只见正殿内高悬怀庆帝御笔亲书的“令仪淑德”匾额,西壁悬挂着《班姬辞辇图》。正间正后方摆着紫檀木雕嵌福字镜心屏风,屏风前设地平台一座,上设有宝座、香几、宫扇、香筒等。
明间前后檐安双交四菱花扇门,次间、梢间为槛墙,上安双交四菱花扇窗。东侧有花梨木雕竹纹裙板隔扇,西侧有花梨木雕玉兰纹裙板隔扇,分别将东西次间与明间隔开。东次、梢间以花梨木透雕缠枝葡萄纹落地罩相隔,西次、梢间以一道花梨木雕万福万寿纹琉璃隔扇相隔,内设避风隔,西次间南北部均设木炕,作为暖阁。整个宫殿可谓布置得十分雅致,甚和柳沅芷的心意,寒月瞧着也觉十分舒心。
柳沅芷方在正间坐下,便有宫人前来拜见。“奴才安顺,临华殿首领内侍,奴婢青璃,临华殿掌事宫女,见过柳御女,柳御女吉祥如意。”寒月在柳沅芷的身旁侍立着,见这首领内侍以及掌事宫女二人皆是二十五六的年纪,样貌平平,看上去倒是规规矩矩的样子。
随后又有两名内侍、两名宫女跟着二人身后前来拜见,“奴才小桂子,奴才小李子,奴婢绿萍,奴婢白薇,叩见柳御女,柳御女吉祥如意。”
柳沅芷端坐在座上,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地上跪着行礼的众人。众人不知柳沅芷是何用意,皆是噤声不敢言语,低眉垂眼,规规矩矩地跪着。片刻过后,柳沅芷与寒月对视了一眼,见寒月朝她微微点了点头,柳沅芷便会意,对众人说道,“都起身吧。”
待众人起身站定后,柳沅芷神情严肃地说道,“你们既然在我这临华殿侍奉,那就得遵守我这临华殿里的规矩,切莫要做了那等卖主求荣、背信弃义之事,如若被我发现,必严惩不贷。”她说完,目光缓缓扫视了众人一番。众人原本见着柳沅芷这般柔柔弱弱的样子,以为她不过是个娇柔不堪的女子罢了,却不曾竟这般有气势,众人心中皆是一凛。
敲打了众人一番过后,柳沅芷继而换上了和气的神色,温和地说道,“只要你们一心一意好好做事,我自不会亏待于你们的。”
待柳沅芷说完,寒月便将手中那些装着碎银子的荷包一个个分给台阶下站着的众人,分给安顺与青璃的自是多一些,其余四人则是等分的。众人伸手接过荷包,他们一掂这荷包的分量,便喜上眉梢,心中十分服帖,齐声说道,“奴才、奴婢谢小主赏赐。请小主放心,奴才、奴婢必定尽心尽力侍奉小主,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柳沅芷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好了,你们都先退下吧。”
“是,奴才、奴婢告退。”众人依言退去。
待众人都离开后,柳沅芷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如此这般说话行事还真是不适应,幸亏有你陪在我的身边,要是我一个人,还真怕做不来。”
寒月笑了笑,“你方才做的就很不错,比当初的我要好太多了。”寒月说到此处,眼中的光景不免有些暗淡,她顿了顿,很快又恢复了神采,“慢慢来,习惯就好。”
柳沅芷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一时之间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啊,对了。”她突然说了一句,便急匆匆地起身走到次间,将此番带进宫来的一个檀木箱子打了开来。她翻了一阵,取出一个碧玉小瓶子来递给寒月,说道,“月儿,此乃薄荷霜,有治伤祛肿的功效,你拿着。方才你都是为了救我,才会白白挨了孙玉蔚这一掌,我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寒月仿佛不甚在意,她笑着安慰道,“不打紧的,一个巴掌而已,没什么大不了。那这瓶薄荷霜奴婢便收下了,奴婢多谢小主恩典。”她说着,伸手取过瓶子。
柳沅芷闻言,秀美一皱,嗔怪道,“我说过了,在我面前你不必自称奴婢。”
寒月却是说道,“宫里人多口杂的,还是规矩一些的好,以免生出不必要的事端来。”她对着柳沅芷说着,继而转过头看向紫陌,“紫陌,现在起我与你一样都是小主的婢女,你要记住,这里不再有什么小姐了,只有婢女月儿,你也要如此唤我知道吗?”
紫陌闻言,心里一下子无法接受,叫了十多年的小姐,现在如何是能说改就改得的?她的眉宇之间有些不情愿,脸上又弥漫起忧伤来。
“可是……”柳沅芷也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寒月如此坚持便也只能作罢了。
寒月瞧着柳沅芷与紫陌二人的样子,不免失笑,她有些无奈地说道,“那好,以后只有我们三个人的时候,我便还是我,你们看这样可好?”
柳沅芷点了点头,展颜一笑。
紫陌也便开了怀,她上前接过寒月手中的瓶子说道,“小姐,我来替你上药吧。”
“嗯,好。”寒月看着紫陌笑着说道。
用过午膳后,寒月便陪着柳沅芷便去翠薇殿拜访了沈美人。现今钩弋宫无主位,这里位分最高的也就是沈美人了。沈美人是典型的江南女子,出身书香门第,温婉如水,虽不长得十分漂亮,可自有一股风韵在,瞧着十分舒心。只可惜她入宫五年,起初还受些宠爱,可是六宫粉黛何其多,沈美人骨子里又有一分清高无法放下,不屑争宠,后来便渐渐被皇帝遗忘了,终日待在翠薇殿中,深居简出。
从翠薇殿回来后,寒月方扶着柳沅芷在窗边的榻上坐下,就有小宫女在门外报阮采女和曲采女来了。之前在昆德殿,寒月并未仔细看过阮明庭和曲知许。现在看来,阮明庭一袭水蓝色边绣木兰花锦裙,肌肤胜雪,明眸皓齿,眉宇之间有一分平常女子没有的英气。曲知许一身浅粉色玉簪花绣裙,柔和的色调更衬得她双瞳剪水,我见犹怜,宛若一朵粉色的娇弱桃花。
寒月忙上前迎着二人坐下,又和紫陌一起奉上了一些时令的瓜果茶点。
曲知许落座后望着柳沅芷,羞羞怯怯地说道,“昆德殿匆匆一别,还未及感谢姐姐出手相助,替我解围。”
柳沅芷微微一笑,“小事而已,况且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妹妹不必放在心上。”
曲知许一听忙摇头说道,“宫中人心叵测,人人皆是独善其身,而姐姐却肯为我这个毫不相识的人说话。一句话是小,救我于水火之中却是大,这份恩情,知许一定铭记于心。”
柳沅芷心想,自己也只不过是不想事情闹大才忍不住出言的,并没有想过要得到他人的感激。不曾想阴差阳错,却被曲知许当成了恩人,她不禁失笑,“若说恩情,阮妹妹这份才是独大的。勇气可嘉,不愧是将门虎女!”
原本在一旁听着二人说话的阮明庭,此刻突然被柳沅芷点名,也有些不好意思,“姐姐见笑了,我从小就是这样的性子,最见不得孙玉蔚那种仗势欺人的人。小时候可没少替人打抱不平,为了这事,都不知道被娘教训了多少次。”说完,还朝二人吐了吐舌头。
寒月在一旁看着阮明庭,她的脸上波澜不惊,心中却是叹息,如此直率的姑娘被送进了宫,真不知这对她来说到底是福还是祸。
“柳姐姐,我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这是我自己绣的荷包,还望姐姐笑纳。”说着,曲知许双手捧着一个荷包送到柳沅芷面前,她的脸微红,有些羞赧。
“方才这妮子到我那儿也是千恩万谢了好一阵才罢休,同样是送了我一个荷包,喏。”阮明庭指了指自己腰间的荷包,“姐姐就收下知许的一片心意吧。”
柳沅芷笑着接过曲知许手中的荷包,荷包上绣着蝶戏木兰的花样,针脚细密,可见是花了些心思的,“谢谢妹妹,我很是喜欢。”
曲知许见柳沅芷含笑收下了荷包,才舒了一口气,展颜一笑。
这一番表情落在了阮明庭眼里,她却是忍不住笑起来,“姐姐快看看她那紧张的样子,像是给情郎送荷包似的,生怕情郎不收呢。”
“阮姐姐,你,你胡说些什么呢!”曲知许原本就红着的脸此刻算是红透了。
“哟,柳姐姐这儿好生热闹啊,妹妹在外面就听见了这满屋子的笑声呢。”屋内三人正玩笑着,这时,一道清亮的嗓音从门口传来。一个身着烟霞云罗银花绡纱裙的美人走了进来,乌发蝉鬓,蛾眉青黛,正是住在长信宫茉风殿的云澹雅。
云澹雅款款走来,“我没让宫女通报一声就不请自来,要是扰了大家的兴致,还望姐妹们见谅才好。”
“瞧云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不过是在闲聊着,哪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嘛。”阮明庭起身说道,拉着云澹雅在一旁坐下。
柳沅芷与阮明庭、云澹雅互望一眼,三人心照不宣地一笑。
“还是你们这儿好啊,自由又清净。我和孙玉蔚同住一宫,虽处不同的殿中,可也难受得紧。何况长信宫并无主位,孙玉蔚入住后就数她位分最高,以后还不知要如何作威作福呢。”云澹雅秀眉微皱,带着隐隐忧愁说道。
“要是妹妹不嫌弃,以后可以多来我这儿坐坐。”柳沅芷安慰着。
“我们四个一起,还怕她一个孙玉蔚不成?姐妹同心,其利断金!”阮明庭接口说道。四人相视一笑,豁然开朗。
四人在一起又说了会儿子话,才散去。
“月儿,你看她们如何?”柳沅芷问道。
寒月思索了一番说道,“初见倒觉得都是率真之人,不过都说人心隔肚皮,日子久了才能看清到底谁是人谁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