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小二坐在新赐的宫殿院子内,摆弄母亲种植的玉兰。傅梓情十分偏爱白玉兰,对院子里的玉兰异常上心。日日精心养护下来,束束玉兰,素装淡裹、晶莹皎洁。早春时节,亭亭玉立,格外亮眼。
想起昨日丢下书简后太子的反应,小二不禁自言自语道:“情况比预料的好啊,看来东宫之中也没那么不堪,至少还是有一些真本事且为太子重用的人。但行动如此之大,就不怕我不给剩下的一半书简了吗?”
小二说着,睨了远处鬼鬼祟祟的小太监一眼,心里冷笑道,以为我不知道是谁的人吗!
昨日自己拜见太子妃时扔在角落的竹简,只写了一半,在策反反王最关键的时候停了。所以,现在交哪一卷呢?货真价实的,还是掺假错漏的?
小二握着贴身携带的两卷竹简,还未想好,忽然听见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下意识将真的那一卷踢到了花丛堆里。
只见老熟人--南明嘉打头进了院子,南明德紧随其后,一进来便打量起四周。
南明嘉甩着一只绣了金线的璎珞子,走了过来,好像自家院子般闲庭信步。
“姐姐,几日不见真是阔绰了,妹妹都认不出来了。”说着将璎珞砸在了小二怀中,道:“贺姐姐乔迁之喜,莫要推辞啊。”
小二笑着拿起璎珞瞧了瞧,做工倒还精致。
“妹妹好意,我......我收下了。没什么事,请......请回吧。”
南明嘉凑近道:“别呀,姐姐这是要赶妹妹走吗?真让人伤心。姐姐怀里揣的什么,拿出来让妹妹看看呗。”说着就要来抢。
小二连忙后退,怯懦道:“没......没,没什么。”
南明嘉步步紧逼,直到将人逼到墙角退无可退。
小二只好道:“两位误会了。我......还有要事,先走了。”说着佯作惊慌逃离,却被南明嘉伸出的一只脚绊倒在地。一直紧紧护在怀里的竹简也因此落地。
“还给我!”
小二欲伸手拿回,却被南明嘉再次踢倒,顺势将一只脚狠狠踩在小二手背上。那只脚来回扭动着,手上亦不断传来十指连心的剧痛。
南明嘉将竹简扔给南明德,道:“这被虫蛀的破竹简有什么好看的?给。”
南明德不搭腔,摊开竹简瞧了瞧,突然一把合上,神色巨变!问道:“二姐从哪得来的竹简?”
小二瑟缩着回道:“这对我很重要,还给我......”
南明德疾言厉色道:“还你?在东宫之中竟做起这偷鸡摸狗的勾当,难怪我今日在书房怎么也找不到,竟是被你偷去了!”
“我没有偷,没......那是我一个字一个字刻出来的。”
南明嘉此刻有点懵,道:“四弟你今日什么时候去的书房?”
南明德不理睬,反道:“此事我定要求父亲主持公道!”说着也顾不上管南明嘉,转身便走了。
南明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仍撂下句狠话才跟上去。
见人走了,小二才爬起来,吹吹被踩伤的右手,心想,真是,左手伤还没好全呢,干嘛踩我刻字的右手。本来不该和两个半大小孩一般见识,不过是你自己非要撞到枪口上来的,这就怪不得我了。尽管走吧,最好把事闹得越大越好,也不枉我特意让你们闹上一通。
晚些时候,小二特意翻出金疮药准备自己上药,忽然被一声惊呼吓到了。只见傅梓情不知何时已出现在眼前,泪眼朦胧道:“怎么又受伤了?”
小二下意识把手背在身后,苍天,怎么还是让女唐僧看见了!
“没事,不小心擦伤了。”
“你旧伤还未痊愈,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快回屋躺着,母亲给你上药,记得千万别碰水,不要吃辛辣的......”【此处省去无数唠叨】
小二心累不已,这娘哪都好,就是太啰嗦,太大惊小怪,太怕事了!
驽钝的小二恨不得举起手堵住耳朵,此时此刻,就一个字--烦!可这下意识一举双手,伤势却暴露无遗。傅梓情一边给小二上药,一边默默流泪。
说真的,小二顶反感看到她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样,受伤的是自己,她哭什么?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活该被人欺压多年,连带着自己养的女儿也懦弱至极!只知道哭有球用?
但那时候小二还不明白,自己已经那么厌恶了,为什么自始至终都没有推开那个懦弱无能的女人?
南明德离开未及一个时辰,小二便瞧见大老远浩浩荡荡来了些人。叮嘱了傅梓情几句,两人便被宫女内侍带【押】到了东宫正殿,刚一进门,一个瓷杯迎面朝小二砸来!
小二顺势躲开,朝殿上看去。只见太子端坐其上,颇为不耐地看着自己,似乎对小二刚才躲开的行为非常不满。他身材颀长,威严并不外露,多了几分贵气和柔和,一袭黑金蟒袍显得仪表堂堂。可惜城府太差,此刻那眼底的不满、探究、审视,以及不耐简直扑面而来,就像在看“丧门星”。
南明德仍是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虽然年岁尚浅,亦令小二厌恶不已。徐侧妃照例在一旁看笑话,不言不语的话,其实也算国色天香的美人。
小二看了一圈,才注意到殿上有名着灰衣白衫,作书生打扮的青年男子,身形修长,眉如墨画,周身透露出的睿智、沉稳之感,更为本人增色不少。此刻这人正探究地看着小二,被她逮个正着。
还未在记忆里找出有关此人的信息,傅梓情连忙拉着小二跪下,磕头道:“殿下息怒。不知小二哪里触怒了殿下?妾身代她赔罪。”
小二冷眼看着殿上气度不凡、威严自成的华服男子,心想,这还是与这位父亲头次见面呢,真是个坏印象。
太子道:“你养的好女儿,行为不端入宫行窃,险些坏了孤的大事!”
小二不服,问道:“敢问父亲,女儿所窃何物?”
南明德故作痛心疾首之状,道:“二姐,大家本是一家人,弟弟叨扰父亲,并非是为了惩戒二姐。是不愿你误入歧途,一错再错,变本加厉坏了父亲大事!”
太子沉声道:“你四弟书房离你们居住之地,南辕北辙。房中什么金银珠宝没有,为何偏要窃这册书简!说,受何人指使!”
小二嗤笑道:“在东宫里拿人行窃都不讲证据的吗?他说我是偷便是偷了?他算什么东西,也配!”
傅梓情拉拉小二是衣角,低声道:“小二,不可对父亲无礼!”转头对南祺道:“殿下,小二心地单纯,妾身相信她绝不会做偷窃之事,其中许是有误会。”
太子道:“到现在还在为你的‘好女儿’狡辩!她行窃书简被小四撞个正着!”
小二立马道:“敢问四弟,你是在哪里将我偷窃瞧个正着?说起来,女儿也有一事要求父亲做主呢。今日三妹四弟带着一大帮人闯进院子,几度对我这姐姐出言不逊,三妹更是将女儿的手踩成这副模样。”小二说着,将右手高高举起,又道:“四弟,你说话可要想清楚。两者谎言只能存一。”
一旦他说竹简是在小二院中找到的,就会坐实南明嘉殴打小二;而若是为了替南明嘉脱罪否认,他自己说的谎就会不攻自破。那么多宫婢太监,即便封口,也不可能真正瞒得住太子。
南明德神色不定,沉思片刻,道:“回禀父亲,今日儿臣确实与三姐去过侧妃娘娘居住的宫殿。当时二姐并非此番作态,您也知道,三姐性子急,受不得激。二姐一直鬼鬼祟祟抱着这册书简,三姐心生疑窦,便想拿来一看。争抢过程,三姐无意间将二姐推倒踩伤,实属意外。至于二姐为何突然伤这么重,儿子着实不清楚。”
“呵,你夺走我辛苦刻下的书简不说,还倒打一耙,污蔑我行窃。这样的弟弟我可不敢要。”
太子打断小二,道:“住嘴!事到临头还狡辩,那书简是你这样一个愚钝的丫头写得出来的吗!大字不识几个!”
“父亲十多年没管过我,怎知我识不得几个字,写不了几行书,平常愚钝至极?”
太子被呛得当众下不来台,怒道:“放肆!”
傅梓情惊疑不定地望了小二一眼,忙道:“殿下息怒,小二无心顶撞,其中说不准有什么隐情......”
太子怒上心头,道:“将这忤逆不孝的东西,拉出去重打.......”
“儿臣给父亲请安。”
南明栀忽然疾步走进殿内,行礼打断道:“父亲,事情的来龙去脉女儿在路上已经有所了解。既然此事双方都无证据,不如让小二认个错,就此作罢。妹妹终归是个女儿家,倘若担上行窃的污名......”
此时正是关键时刻,小二哪里肯服软,立即道:“谁说我没有证据,我自个写的字,字迹总归辨认的出来。”
“好!来人,给她拿刻刀空简,现在就写!”
“父亲难道忘了?女儿的手今日被三妹踩伤了。”
南祺冷笑道:“言之凿凿是你,推脱受伤也是你。孤瞧着,你这逆女的手,究竟怎么伤的自己都不清楚!”
太子这一番讽刺着实刺到了小二,这大概是她重生至今,第一次这么讨厌一个人。
此时殿上书生打扮的人,终于开口道:“殿下,此事不宜闹大。”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凝重,暗暗点头,敛起怒意,道:“看在你母妃、长姐,还有晏先生都替你求情的份上,孤这次网开一面,即日起不得擅出偏殿,抄录宫规三百遍闭门思过。”
晏先生?
小二行礼问道:“敢问这位先生可是唤作‘晏清洵’?”
晏清洵亦还礼道:“正是。”
太子面上瞬间不好了,徐怀漪见状,斥道:“殿下问话,你怎敢随意与旁的男子交谈。殿下息怒,这孩子礼数实在欠缺,妾身回去便派人教导她。”
小二讽道:“左右女儿连行窃的罪名也被背下了,也不差这一点冒失。不过女儿好心提醒父亲--您今日不信我,可是会付出代价的!”
南明栀见气氛愈发僵持,急忙与傅梓情把气头上的小二架着溜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