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鲜果行买了点苹果，又提了一箱牛奶，奔着黄剑的住处去。
黄剑租的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决定带他父亲过来才开始租的。距离中医院有三公里左右，老小区停车不是很方便，绿化还算可以。
黄剑陪着他父亲在凉亭里晒太阳，难得我和他的休息时间一致。但是只要医院有事，还得跑过去，工作为重。
正想坐下来聊几句，黄剑接了一个电话，先赶过去医院一趟。
我坐下来，黄剑的父亲挪了个位置，似乎是想和我保持距离，应该是在意他身上的味道可能影响到我。
我去过黄剑家，他父亲还记得我，第一句话，不是聊病情，而是工作和生活。
“小甄，你混得比黄剑好多了。”
“哪里话，叔，都差不多。”
“我去过你们医院，人山人海，效益那么好，工资也高。”
“都是照着规定来的，医院不同于企业玩提成，很多的是责任。”
“你们医院效益好啊，都是患癌的病人，住院交钱都要排长队，钱一大把一大把的扔进去，心疼也要花，谁让人患癌呢？救命的钱，手术的，化疗的，还不包好，这天下最好赚的就是救命钱了。”
可能，我很少深入病人的内心，很少遇到讲话很坦白的家属或者病人。平时工作中接触病人或家属，都是非常客气的询问沟通，不会在我面前抱怨看病难，因为时间有限，我忙不赢去聆听他们的苦衷。
在病人看来，看病难，除了贵，还会抱怨医院服务质量和效率，更是觉得医院收了这么多钱就应该把病治好。
然而，医院不是企业，在内部，医生是一群带着责任感使命感的特殊技术工人，工作的繁重和压力外界难以体会。即便害怕工作失误带来严重后果，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进手术室，力求成功。
医院收了那么多钱，并不是为了赚多少钱，癌症是世界医学难题，治疗难度大，贵，是必然的。
正当我还在思考黄剑父亲的话时，他继续道：“上次去复查，医生建议我化疗完善一下，怕转移，怕复发，怕恶化，唉我都一把年纪了，还要子女花那么多冤枉钱，准备好给儿子讨媳妇的钱都丢进医院了，这下好了，准备给黄剑买房的钱也进去了。”
“叔，把病治好，比什么都强。”我只能鼓励。
“道理人人都懂，健康是福。进医院如果治不好，病治不干净，就是个无底洞，丢多少钱都不够。”
在黄剑父亲没查出直肠癌以前，他家家底不算差，没有大开销，家里有存款，收入稳定，足够应付黄剑娶媳妇的开销和购房的首付，现在一切化为泡影，艰难的开启借钱模式。
健康就是财富，如果你还体会不深刻，多走走医院一定会触目惊心。
对于医生建议的治疗，病人有时候不理解，认为是可有可无的费钱项目，其实，医生是基于病情做出的建议，为的是治好。
换个角度看，病人对于止痛药的依赖，面对医生严格的用药要求，会觉得医生太过吝啬不近人情。
关于刚刚查出癌症的时候，黄剑的父亲坦白道：
“单子上写着癌，我想完了，判死刑了。要求我儿子不要告诉家人，我也不想治疗了，死了算了。打击很大，走路腿都是颤抖的，要是病在手指头上，都想拿把刀自己把病变的地方剁下来，可是病在肠子里，自己看不见啊。”
“叔，是人都会生病，轻一点重一点而已。人老心不老，人老身体容易出问题，但心情得好啊，心情好病就好一半。”
“小甄啊，你比黄剑会说话。”
正说着黄剑回来，太阳落山，晚饭时间，三个人进了屋里，一楼光线不是很好，老小区没有电梯，老人家方便进出。
黄剑把高压锅放到电磁炉上，他父亲从卫生间里出来，手一挥道：
“你们出去吃吧，喝点小酒，我就不能陪了。我自己能弄，去吧。”
我给黄剑使了个眼神，带着他父亲一块去，他拍了我肩膀，意思是出去说话。
出门走了一段，黄剑才开口：
“我爸自从做了手术，什么社交都没了，以前可以一起吃饭的人，都没有了来往，他也害怕见人，觉得尴尬。”
“都是自己人，无所谓的，你跟我而已，没什么不方便。”
“不行的，他自己心里有压力。今天情况特殊，知道你要来，才答应在他出去晒太阳时让我跟着去。他怕有人认得他是我爹，怕影响我谈恋爱，我们出去吃饭，他也会觉得有机会谈感情，就不想影响我。”
我除了叹息，还是叹息。我依然是一杯可乐，陪着黄剑喝五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