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万家灯火。
我起身拿来水杯,侧眼看见办公室门口看见一个女人身影,从手链上我记得应该是刘小龙母亲。
我回到座位上,继续和刘小龙聊。他还是继续问我能撑多久的事。
“甄阳,你我虽然工作不同,但也有共同点,那就是可能面对死亡,死人,看病我自然没有你专业和技术,虽然这次是我爸,但我只能直面现实问题。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因为我爸现在很悲观,想放弃治疗,他可能是被以前领导患病的事产生阴影,身上各种管子,后面还是走了。所以呢,我和我妈,就想知道,我爸这个情况,治疗的意义大不大?”
“你指的治疗意义是?”我放下水杯问。
“当然是延长生命,而且不要太痛苦。如果动了手术啥的,人都昏迷没有知觉那种就不算意义了,我爸很难接受。”
“排除手术的话,如果是保守治疗,控制病情恶化,肯定还是有意义的。但任何治疗方法都有个痛苦的过程,比如放化疗,副作用很大。”
“五年生存期,我爸这概率大吗?你可以直接说,我都能接受的。”
“这个倒不是我不愿意说,而是要根据病人病情进展情况决定,比如扩散情况。”
“什么扩散情况?”刘小龙托起下巴。
“癌细胞全身转移,会产生很多难料的并发症,免疫系统攻破体抗力就相当差了。”
“唉,尽人事听天命了。我多少年以前,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现在感受真的很不好。我爸以前去参加谁谁谁的告别仪式回来,都说谁运气不好不幸患癌,年纪轻轻就完蛋了。从来就没想过他自己吧。”
“先不要太悲观,多鼓励你爸爸,想好的,配合治疗。”
“要承受多少痛苦,然后换取几个月或者一年光阴,真的值得吗?”
刘小龙的话让我想起自己在病房里听到家属说过的话“宁可欠债也不能生病”。什么是值得的,减轻病人痛苦,延长病人生命,这就是医生该做的事。
“治疗方案出来了吗?”我问。
“还没呢,一堆检查单一个都还没做,就是要检查你刚刚说的癌细胞转移情况。要不是为了解决吃喝问题,我爸连营养管都不想插。情绪不好,听说要抽血要埋针,就很抗拒。”
“慢慢沟通嘛,这是大病,病人心理上需要疏导,心里压力肯定大。”我想到我的岳父,很想说出来宽慰一下刘小龙又作罢。
既然是大病,大家都会关心钱的问题,极少遇到病人家属说钱不是问题。
“如果啊,食管癌手术,肝癌手术同时做,需要花费多少?”
“还要看最终的手术方案,对病人身体状况进行评估,要先达到手术条件。”
“嗯,你说个大概。”
“综合,二十万左右吧。”
“看来家里的车得卖了,不然凑不够这么多钱啊。”
“小龙你结婚了吧?”我想转移话题,觉得刘小龙表情流露的情绪太悲伤。
“没有结,找不到老婆。”
“开玩笑吧?”
“一把年纪了,没开玩笑,是真的,我爸现在这样子,更是糟心了。”
谈话还是回到病情手术的话题:
“我爸这一生人,兢兢业业,小家难顾,他自己常觉得好人有好报,他出过重大车祸也没啥事,更是坚信自己能走得更远,能做更多事,现在看来这个坎他是很难过去了。”
“直面问题嘛,慢性病,是可以控制病情的,聊活多少时间没有意义,我们平常人没生病还不是过一天就少一天,大家都在努力活着,不要太悲观,情绪放好。”
“我心情是一点都好不起来了,我爸一个月水米难进,我平时觉得自己能力还不错,可是没法,我救不了我爸,没法做什么,无法帮他减轻痛苦。唉,靠你了甄阳,外科手术治疗咨询你,中医调理我去找黄剑,很庆幸认识你们。”
“客气了,太客气了。”
“时间不早,我今晚再陪我爸一会,你也早点回家了。后面我再找你。”
我起身,站在门口,看见小龙母亲手搭在儿子肩膀,仰头看着天花板,说了一句“下面的日子我怎么办呀?癌症呀,肝癌食管癌,个个都是要命的癌。”
下楼,我打了岳父的电话没有人接。接着岳母打给我,还是问岳父不回家的事,以为过来我那住着。
“妈,爸说还有几个药材没拿完,估计不太好找,你就耐心点,放心看着家里面就行了。”
我想这个谎言我快继续编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