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龙进来办公室的时候,我正接甄蔚的电话,她不知道怎么办?因为父亲病情可能恶化感觉糟糕的事,她不敢再向其他人诉说。
如果父亲挨过去,被通知的亲友虚惊一场,当然她还是希望父亲能挨过去。
刚叔已经有五天不下床,偶尔能喝点水,氧气时时开着。
“哥,我还有没有必要打电话叫救护车?”
我已经感觉甄蔚那边想哭又在坚持坚强。
“你爸爸不反对的话,可以叫。”
我了解刚叔,需要尊重他本人的意愿。
“他就是反对了,所以我才不敢下定决心怎么办?”
甄蔚那边安静无比,她显然是故意找个地方躲起来给我电话。
“现在都有些什么症状?”我问。
“呼吸困难,他自己说可能随时会走。”
“你煮点稀粥给他,尽量让他吃点。”
“他自己偷偷跟我说,这次可能挺不过去了,家里的存折和银行卡的密码已经交给我了,如果不测,处理后事的花销都在里面了,剩下的都交给我妈,攒了点钱本想我弟弟能娶个媳妇回家,估计等不到了。”
还在办公室坐着的我,听着这些事,满心无奈。
刘小龙看我的表情不对,退一步到门边。
“你先好好看着,尽量说服你爸爸去医院,几天不吃不喝,输点营养液也好。”我劝道。
“他说他身上能刺针的地方血管都硬了,不好打了,我真是没法子了,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
“甄蔚,事已至此,做儿女的,尽力吧。只要他开口,尽力满足他的要求,我爸爸离得近,有事记得告诉他。”
挂了电话,我走出办公室,找一个能吸烟的地方,开水间,刘小龙跟着过来,给我一支烟。
“什么事,看你面色不好。”
“家里一点事,一个亲人,坚持几十年了,这几天状况很糟,可能。”
“几岁?”刘小龙点了烟。
“五十吧。”
“还挺年轻。你说他坚持了几十年,什么病?”
“刚开始是胸膜炎,接着是肺结核,现在多了肺钙化和肝硬化。”
“唉,我以为是癌症,坚持了几十年我心想怎么治的太难得了。”
“各处求医,中医西医都找过,很不容易,所以,你可以多鼓励你爸爸,意志要坚强,不要轻易放弃。”
“唉,谈何容易啊,得靠他自己。我跟他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他听着心里也厌烦。现在我说了能让他感兴趣的,只有我的工作,他会给我指出许多问题和解决的方法,然后开始各种担忧,我就不想继续说了。”
迅速将烟抽完,我回了办公室处理事情。
我清楚自己的时间和任务,不是用来低沉和悲伤,我需要给病人和家属有用的解决问题的方法。
中午休息,甄蔚再给我电话,还是问关于她父亲的病。
“哥,我爸问,你知道还有哪个好一点的医院可以抽胸腔积液?”
“你爸爸那个是因为肺部钙化抽不出。”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可以先住院再尝试抽取,我跟省传染病的医生沟通过你爸爸的情况,一次抽取的量很少。”
“我早上给你打过电话后又劝了我爸,他已经没有耐心,不再相信他的肺还可以再抽出积液,所以进医院他觉得希望不大。我真是什么都做不了,眼看着他难受,这滋味太难受了。”
“尽量沟通一下,能去医院最好,你在家里什么都做不了。”
“哥,我说我愿出费用他也不肯。”
“甄辉回来没有?让他一块劝劝吧。”
“已经到家了,劝了没有用。我爸现在脑子是乱的,呼吸顺一点他就不愿意我们出现在家里,感觉气不上来又急着让我妈把我们都叫来,他害怕突然走了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死了怎么办?一了百了,腰包破费,殡仪馆走一圈。不死欢喜,然后接着等待下一次精神紧张。
死了怎么办?其实是内心的一种无奈,是一种失去后的无助,那个是心灵的受伤,永久的失去,不是短时间就能让人从悲伤中走出来。
为此,无论多坚强的人,至亲病危,总是无法坦然。
在葬礼现场听到的哭声,和在医院听见的哭声,完全不是一回事。葬礼上更像是作秀,而在医院,是至亲永远离去的第一现场,是悲伤的顶峰时刻。所以在医院里遇到有人哭泣,那个伤心是绝对真实的,你很容易捕捉到那种悲痛。
矛盾,病人在病床上求生,他们即将面临的各种痛苦,也是亲人不情愿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