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晚才下班回家,到家的时候岳父已经准备休息,章媛表情难看,冷冷道:
“爸想明天回去,你抽时间送他。”
“怎么想着回去呢?家里没事吧。”我问。
“家里没事,我需要回去处理点事。过几天要去抓药再来。”岳父道。
章媛不说话,气氛变得僵硬。
“那准备点吃的,明天让爸在路上备着。”我建议。
“厨房里,都弄好了,明天煮熟磨好就可以了。”章媛说完后解了围裙,进了卧室。
岳父朝卧室走去,到了门口又折回来沙发旁,向我招招手。我站在阳台推拉门边,想抽支烟,又把烟塞回去。
“爸,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问。
“也没什么事,就是我在这住不惯,想回去看看。章媛呢,让我留在这,然后就不高兴了,你待会睡觉劝劝,我又不是去了就不会再来,过一段时间还来,药吃完就来。”
“行吧,反正去了要重视吃的。冰箱里的冻品要不带一点。”我建议。
“别了,镇上东西好买,什么都有,在家宰只公鸡还不方便啊,你别操心了。”岳父道。
岳父回房休息,我进卧室脱掉鞋子,进卫生间接了一盆温水,坐着泡脚,点支烟抽起来。
“叫你不要在卫生间抽烟,你都当我的话是耳边风吗?卫生间是公共空间。”章媛道,我没有发现她从卧室出来。
章媛接了一杯水,走到岳父卧室门口,说了一句:“爸,我妈也不愿意你回去,要你在这,你考虑考虑。”
章媛从卫生间经过时看我一眼,检查我是否还在继续抽烟。
正想起脚擦干,电话响了,是罗伟安微信语音。因为手上有水,我正犹豫要不要接,章媛出现在卫生间门口,问了一句:“谁的电话?”
我接了,那边罗伟安的声音显得没力气:“甄医生,我,罗伟安啊,对不起啊这么晚打扰你。”
“没关系,有事你说。”
“这几天喝了点酒,身体严重不舒服,明天我想找你看看,有空吗?”
“我明天上班的,你来就是。”
“哎呀,多谢多谢,我都等不及天亮了。”罗伟安说着,咳嗽声响起。
电话挂掉,我叹了口气。
章媛道:“我听李老师说,罗伟安可是没戒烟没戒酒的,该抽抽该喝喝。”
“可能,应酬嘛,难推辞,生意场上。”
“钱重要还是命重要,活该。”
“那,没钱,怎么看病?是不是很矛盾。”
“又不是非得喝酒才能挣钱。”章媛反驳道。
“社会不是这样,没有如你所说这么轻松,做什么都有各自的难处。”
“你明天打算什么时候送爸,我好安排,我也想去送送他。”
“中午吧。”
“行,那十一点半我回家等你。哎,要是我有驾照,就能不劳烦你了。”
章媛说完进了卧室,我洗漱后躺在床上,问了章媛李素琴家孩子的状况。
“发烧,昏迷,听听都可怕。这几天我对甄鸿艺都不狠了,突然变得心软,只盼着她不要出什么事。”章媛道。
“住院了嘛?”
“夜里看急诊,好像下午回来了。有够吓人,李老师说,当时感觉孩子不对劲,拍拍脸都没反应。”
“怎么不住院?”
“又不做治疗,才做的化疗,加上,连续住院,腰包再鼓,经不住烧啊,母爱摆在那里,可还不是要考虑各种,想卖车了,如果孩子情况还不稳定,不然一进医院都没安全感。”
“中药没效果吗?”我说出口后才发现不应该这样问。
“孩子不喝,药难喝,喝不多。你说,我爸,不会有问题吧?”
“又出现哪不舒服了?”
“说是夜里睡觉不得劲,睡一个小时就坐着等天亮了。”
“管子刺激的吧?”
“他说是的,这草药效果来得也太慢了,我都快没耐心了都。”
“每种治疗方法都各有利弊。”
“以前,我是把你当上帝的,在怀疑我爸可能得食管癌时,我盼着你是能救我爸脱离苦海的上帝,慢慢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现在,我不知道谁嫩救我爸,我好迷茫。”
夜深了,我思考着我的工作。工作之初,我认为自己每天接诊那么多癌症病人,治了一个肯定会少一个。现在,我对数量不再敏感,除了要求自己技艺进步,还希望病人能够自救,主要是内心层面。因为我发现患癌的病人,内心太容易崩塌了,意志消沉。我的工作不再死板,有些谎话得说。可是面对岳父,我连个像样的谎话都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