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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十字架(12)(1 / 1)

过年的时候,薇娅回了趟家。从省城到老家的路程,坐火车,绿皮车得十来个小时,红皮车得九个小时,那种最快的特快也得六个小时。偏偏最快的那种在镇上是不停留的,她只能选择坐红皮车这个最佳方案了。尽管从省城到老家市里的高速公路早就营运了,但是复杂的秦巴地形,以及与南边相比,北边极寒天气,导致大雪以后,秦巴山脉中有几处极险的路段将会封路直到年后气温回升才会解封。

但这一切都抵挡不了薇娅迫切回家的**。她已经好久没有回西村了。她倒是真想回家看看家里的一草一木,日益年迈的老父亲,可恨又可亲的婆婆,还有唠叨个不停的外婆。

临走之前,她去超市里买了许多老人家们喜欢吃的甜软的零食,又置办了点年货,这才迎着寒风凛冽赶往回家的路上。她扛着那些大包小包的行李,犹如当年读大学她和母亲初次来省城报道一样,仍旧是蚂蚁驮蛋的模样儿,仍旧是那副憨样儿。一下出租车,她就马不停蹄地奔向站台。

一到年前年后的时候,省城火车站就是人山人海,仿佛全世界的陌生人都汇集在这里一样。真是“四海之内皆兄弟”,大家来自五湖四海,因为一个共同的目标——回家而相遇在一起。这个时候,陌生不再陌生,大家相互打招呼,拉家常谝闲传,甚至会一起挤上同一趟列车或者坐同一节车厢,彼此相互照顾直到各自到达目的地才依依不舍相互祝福离开。

薇娅以她那瘦小的身子,扛着比她自己还大的行李,艰难地穿梭于人来人往中。大家好奇地瞧着这个性格分外倔强的姑娘,瞧她那一身打扮,正是省城里姑娘们最时髦的装扮,但是背上却扛着编织袋,手里提着塑料袋。这个半土半洋的女子究竟是一个什么人呢?什么来头呢?人们在心里竞相猜测着。

唯独一个精干的小伙子有点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来,堵着她道:“来,我来帮你吧。”

薇娅被他的举动吓坏了,“大天白日的,莫非你要打劫吗?”

“你放心吧,我虽是一个农民工,但我自小也知道,做人得实诚。我来帮你扛行李,就你那身板,怕是上不了火车的。”小伙子满腔川西方向的口音。

“哦!”薇娅噘着嘴,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再言语。

“我瞧你行为举止模样,你大概是和我乘坐同一趟火车吧?你的口音也很接近我们四川人哩。你走阳关镇下车吧?”小伙子边走边问她。

薇娅忙忙地回应他:“嗯嗯。”她又惊讶于他有如此好的眼力。

待到了候车室,也是密密麻麻砌坎子似的立满了人。小伙子将薇娅带到他的行李跟前,把薇娅的行李放在旁边,这才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笑说道:“姑娘你一定是一个大学生吧?毕业几年呢?”

“有好几年了。”薇娅笑眯眯地答着。

“姑娘命真好。我家里太穷了,从小在大凉山中长大,爸妈都是老实巴交的人,高中毕业我就没再读书了,出来四处闯荡,现在在建筑工地上做小小的包头。”小伙子眼圈儿红了。

“其实,我更羡慕你了。你是这么的能干。倘若我是你,我竟不知道该怎样呢?”薇娅微笑着。

“那倒是,毕竟你是女孩家,我一个大男人,从小儿胡打海摔的惯了,皮糙肉厚的,干啥都行。”小伙子由不得笑了起来。

“你心好。”

“……”

小伙子被薇娅的赞美羞红了脸,低下了头。“我一看到你,就想起了我的妹妹。她和你差不多大,却是没有读过多少书,早早结婚生子,现在孩子都快小学毕业了。”

“哦。”薇娅也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慌乱地搓着自己的双手。也许若不是老天的怜悯,她或许就和他的妹妹一样了。

不过,这一路上,幸亏有这个好心的小伙子相伴,薇娅总算顺利地到达了阳关镇。半夜的时候,火车抵达阳关镇,薇娅一路早已疲惫不堪,迷迷糊糊地和小伙子告别后即下了火车。她在附近找了个旅店住了一晚,第二天清晨才又搭着绿皮乡间火车到达小站,而后坐乌篷船渡江步行一段路后,终于看见了朝思暮想的西村。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她在公路上狂奔着,欢笑着。

这些日子里,西村的变化可真大啊。尤其是这一年里西村的变化非常的大。乡镇公路早已不再是尘土飞扬迷了双眼,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钢筋混凝土的水泥路像一条白练子一样蜿蜒展开,走向远方。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薇娅兴奋地呼喊着。这条路可是西村以及周围村子的命脉,是通向远方希望的唯一媒介。

回到家里,一家子正在吃饭哩。西村这边的风俗习惯,一天只吃两顿的,一般都是早饭午饭并一起吃。薇娅妈见女儿回来了,忙忙地去灶房里舀饭。薇娅则不顾一身的风尘仆仆,急急地围着火塘子,和老父亲说说笑笑。

“幸而我今儿个煮的饭多,你倒赶上了。”母亲笑着端了饭和菜出来。

薇娅回来,最欢喜的要数老父亲了,他就喜欢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样子。或许是老人家越来越年高的缘故吧,老人家越来越怕寂寞,他喜欢热闹,喜欢这火塘子里的火永远也别熄灭。遗憾的是薇敏早早地打了电话回来,今年过年怕是回不来了,一来不好买火车票,二来坐长途火车,她老喜欢晕火车,受不了那份罪。

当薇敏打电话回来的时候,最不开心的那个人就是老父亲。他最心爱的那个小孙女居然声称说不回来过年了,这简直就是今年年底最不幸的消息了,比要了他的老命,还令他伤感难过。可是那又能怎样呢?孙子孙女们都大了,薇家又是寒微之家,家徒四壁的,不出去闯荡生计,可又让他们怎么活呢?思来想去的,老父亲都是伤心难过。

一个人的时候,静静的夜里,他一个人躺在床上,总是会去想很多心事。回忆他苦难深重的童年,漂泊流浪的少年,四处奔波的青年。他这一生啊,碌碌无为啊,却也是大半辈子已经去了,眼看着夕阳日益西下,自己已经是半截入黄土的人了,竟不免越来越多愁善感起来。现在,我老了,一点儿都不中用了,即便有牛犊子那股冲劲儿,却也是不能够的了。一个废物还能够做些个什么呢?何况他的身体,自青年时劳累成疾就再也没有好过,这要命的咳嗽,从来都没有轻饶过他。他还能够怎样呢?那种望洋兴叹的感伤,没有谁能比他更有切身体会呢?

好在,薇敏回来了,总算是象征着团圆了。想到这里,他不觉又开心起来。他细细地瞧着自己的这个孙女,唯独她是最争气的一个了,可惜是一个女孩家。这女孩的命运啊,如同那江上的浮萍,最是飘忽不定的。可是那又能够怎样呢?既然老天已经这样安排了,那就按着老天的旨意生活吧。

薇娅边吃着碗里的饭,边和爷爷攀谈着,说些个省城里的趣人趣事,那都是老父亲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听着孙女有声有色地讲着这些故事,老父亲权当自己也进了趟省城,赶上了一个富强繁荣的好时代。他笑眯眯地在脑海里想像着省城的模样,想象着古都人奇装异服的盛景。

七年之后,也是一个腊月里的寒冬夜晚,他安静地躺在那张陪伴了他半辈子马槽似的木床上,笑眯眯地在脑海里想象着省城的模样,想象着自己唯一的女儿流浪他乡的模样,想象着薇娅和薇敏姐妹俩迥然不同的人生命运,想象着薇家后入越来越艰辛的挣扎,他两颊泪痕斑斑,而后沉沉地闭上了双眼,去了另外的那个世界。

尽管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里会默然死去,会长长久久地离开孩子们。但是这一天总是会到来的,哪怕屋外大雪纷飞,沉寂无声,干净的一片雪白。

待薇娅吃过饭时,婆婆也过来了,她一屁股坐在门墩上,笑憨憨地瞅着薇娅。

“你进来坐着烤火吧,这大冷天的你呆在外面受冻哩。”老父亲看着这个陪伴了自己一辈子的妻子,怪嗔道。他和乡里大多数男人一样,早已习惯了这种男耕女织自给自足的朴素生活,那种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思想也早已在他心中根深蒂固。他不以为然男人和女人结合是为了爱情,爱情这个词,对他这种没有什么文化的乡下人来讲,非常遥远深奥。祖祖辈辈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传宗接代,守卫着足下的这片土地,生生不息。男人有义务保护妻子儿女,女人有义务照顾婆家一家子的生活起居做一个贤妻良母,这样不是很好么?男人和女人在这种平凡而艰辛的生活中建起了一种无坚不摧的情谊——亲情。

现在,他和自己的这个老伴早已经是一对不可分割的亲人。她没读过一点儿书,是山野荒村里的丫头片子,没有缠过小脚,是做活的能手。她除了说话声音大点,因为不懂得措辞,难免会让人听起来很不舒服。但是这都不算什么,她本性善良,勤劳能干,一辈子毫无怨言地走完着她的这一生。无论她是否肩负起了造物主赋予她的使命,她整天都是傻呵呵地憨憨地笑着。

老父亲再一次瞧着自己的这个老伴,他们夫妻俩共同孕育了六个孩子,死了两个,现在还剩四个顽强地活到了成年,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老伴她呢?她既没有什么优点,也没有什么缺点。如今虽然他们夫妻俩分开住着由着两个儿子各自供养,但他们离得很近,几步路而已,他们一天里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想到这里,老父亲幸福地笑了。薇娅婆婆听了老伴的指责,仍旧憨憨地笑着,听话地进屋烤火。

不过有一个人,却倒是真正的可恨又可念的。她就是老父亲的亲妹妹,唯一的一个亲妹妹。她已经在三年前去世了。

那个时候,薇娅正准备迎接大学毕业,忙着应付各种考试和写毕业论文,没有赶回来送她这位幺婆婆最后一程。

据说幺婆婆死得很凄惨。她得了一种怪病,只能吃不能拉,浑身涨得像一个球似的难受。她整天蜷缩在马槽似的铺满麦秸秆的老木床上嚎叫着,祈求老太爷饶她一命。乡里的大夫被请来轮流给她瞧病,个个都摇着脑袋,束手无策。奇怪的是那个时节,正值酷暑湿气重,老天连降大雨,到处垮山塌地的,也不方便将她送到外面的大医院里检查医治。于是就这样耽搁着,于是她就那样娘啊娘的嚎叫着,挨着日子,等待着黑白无常的接临。

最后端公也告诉她,她定是前世今生作孽太多了,好占便宜,争强好胜,不孝顺父母,才使得天帝动怒,如此惩罚她。

她一听就知道自己已是朽木无药可救了,在绝望中,平息静气,再也不娘啊娘的嚎叫。她一声不吭,两眼泛蓝空洞无神,默默地等待着那一刻,与九泉之下母亲团聚的日子。

“唉,这一生她也是值了,毕竟她死时也已七十有七了,膝下儿女成堆,无啥遗憾了。”想到这里,老父亲叹了一口气,把火拨得更旺了一些。

薇善德两口子自是忙碌惯了的,自不在省城打工了,他们两口子干农活倒也是一对好把式。俗话说得好,靠山吃山。他们两口子想着只要自己勤劳肯干,在老家里靠着这巍巍雄壮的大山养个猪啊鸡鸭什么的,种点药材,便可致富的。自己本来就是一个平凡的微芥,没有大富大贵的命,不求得一夜暴富,只盼着日子过得惬意就好。这些日子,他们夫妻俩天天去给人家帮年忙,西村的老乡俗,从腊月开始,家家户户便开始杀年猪,宰鸡鸭,祭祀,备年货。

眼看着大年三十就要到了,薇娅姑姑也没有回来。老父亲朝着路口望了望,“算了,她也是几十岁的人了,自然有她自己要忙的事情。”他叹了一口气,去帮着儿子儿媳做了一会儿农活,热乎热乎身体。

薇娅姑姑自做了耶稣忠实的门徒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她对于娘家,除了伤心失望,再无别的可交待的了。本是这世间至亲至爱的人们,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支持她帮她的。或许这世间,她的命是耶稣给的,她也只能将命还于耶稣。

薇娅把从省城带回来的年货礼物,分给婆婆和爷爷,以及大爸大妈他们。现在也就他们还是一大家子人,最亲近了。当然她也给外婆留了一份,待正月初一才能够去看望她老人家的。

大年三十的晚上,两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年夜饭。

不仅老父亲心满意足地笑了,薇娅也开心的笑了。梦魇就是一场噩梦,已离她远去了,而她必得要从噩梦中醒来。

白雪飘舞的西村,人们忙着恭贺新春快乐,外面干净的只剩下松鼠在枝头吱吱地扮着鬼脸,喜鹊也早已躲进温暖舒适的窝里安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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