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绵延的山峰,忽有一处陡然凸起。
凸起的山峰再往上去,像是被一把快刀削过,平整的干净利落。
若仔细看去,便能看出,那是横在山腰的云雾。
这片延绵百里的山峦,像两只张开的巨臂。将玄喻城环抱其中,而凸起的位置,则宛如一人的项脖。
此山,名叫怀岭。此峰,名叫听诏峰。
怀岭之内,听诏峰下,便是玄喻城所在,而玄喻院就在听诏峰山脚。
入院的少年门,早已坐上了马车,此时正往听诏峰脚下赶去。
郁北郡和长陵郡的少年,则尽数是由那瘦高的老者带领。
其他郡县的车队,亦然也在路上。
林校尉此时也赶来了客栈,一只手负在背后,像是藏了什么东西。
……
……
太阳逐渐爬上了山腰,听诏峰的横截面也往上抬了些许。
从城内出发,越靠近山体,地势便会高出几分。
随着马儿身上的汗珠越来越多,玄喻院也越来越近。
再继续行进了一段路程之后,车队停了下来。
瘦高老者下了马车,对着熟悉的学院瞻仰了一番之后,吩咐道童接少年门下车。
而当少年们下了马车之后,这才发现,面前的这坐山峰到底有多宏伟。
少年门极力的仰着头,想将整个山峰收入眼中。但显然他们现在离的太过靠近,几个少年晃动了一下脑袋,放弃了这个想法。
……
瘦高老者示意道童整理队形,少年门开始排成一个纵队。
瘦高老者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两个道童则在末端。队伍的中间,少年门议论纷纷。
他们现在还在学院外面,少年门不解,为何不直接乘坐马车进去。
……
玄喻院的大门,是由四根巨大石柱子组成的牌楼。整个牌楼约莫有数十丈高,正门两侧另有左右各一个耳门。牌楼顶部悬一牌匾,上书“玄喻院”。
正门门洞宽大无比,能同时容纳三辆马车并驾。
门洞如此之大,只有一个缘由。那就是方便御剑飞行,这也是为什么马车不能进入的原因。即便连帝君到了,也得另换轿子。
这玄喻院的大门,历来都只有两种进出方式。要么脚踏实地的走,要么御剑而行的飞。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天都临泽城的那位,便还有一种入院方式。
牌楼之后,则是一个无比开阔的道场。看去能够容纳数万人之多,道场的前面,站着年纪不等的几人。
瘦高老者带着少年门往牌楼走去,老者行至门下行了一礼,对面随即回礼。
随后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给老者及少年门领路。
中年男子边走边跟老者闲谈,应是旧相识。
中年男子径直将一行人往院内领去,直至学院住所处,再交由他人带路。
处在学院东南的位置,是入院弟子的住所。今后少年们,将在这里生活。
接到学子,来人便会根据郡县,将少年们划分到各自的房间。
将少年安置好,瘦高老者便支身离开了,留下了两个道童。
送学的天师都会在玄喻院逗留一至两日,一来多陪陪学生,二来要跟院内通报郡内道门的一些情况。
刚入院的学子因为到了陌生环境的缘故,都比较老实。在各自的房内不敢愿意走动,但也有几个比较调皮的。比如刘家跟钱那两位,而颜红则是在房间内看着有些沮丧。
颜红比较低落,一是因为陌生环境,二是因为他没有看到清儿。颜红问过瘦高老者,才知道清儿的事情。
经过几天的相处,他跟清儿已经有些形影不离,然而他还没来得急跟清儿道别。
……
在客栈的清儿亦是一脸的苦闷,他倒不是在乎其他的孩子都进了学院。而是他的好朋友已经入院,他却在外面。
这让清儿有些郁闷,清儿趴在房内的桌上,闷闷不乐。
林校尉蹑手蹑脚的来到了清儿的身旁,从清儿的身后伸出一只手来,手上拿着一串糖葫芦。
然而清儿好像没有看见似的,没有理睬,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林校尉转头看了一眼清儿爷爷,老者只是摇摇头没有说话。
林校尉还想尝试一下,便开口说道:“清儿也想求学问道?”
清儿没有理睬。
见没有反应,林校尉又道:“那清儿是想进学院?”
听到林校尉的话,清儿有了反应,林校尉应是懂了清儿之所想。
一拍大腿,便走出了房间,不知所踪。
……
吃过午饭,爷爷想带着清儿外出散散心,清儿在半推半就中跟着爷爷走出了门。
爷爷出门前,顺手带上了昨晚林校尉送的酒。
爷孙出了客栈,爷爷径直带着清儿来到了百味楼。中间还穿过了几条更近的小道,一点也不像第一次来到这城里。
清儿爷爷带着清儿进到了百味楼,但却没有坐下。爷孙两站在门口找了小二,将坛退还给了小儿。
新来的小二倒也还客气,将酒坛仔细的看了一番之后,发现没有破损便收了起来。
“老先生,坛可以退,酒确定不喝了?”小二试出坛内还有酒,便再三确认到。
老者点了点头没有多说,随后拿了银钱牵着清儿消失在闹市里面。
小二收了酒坛,只觉浪费了一坛好酒,却也没过多注意这对爷孙。
……
清儿爷爷带着清儿在闹市之中穿梭,清儿这才理解爷爷所说的外面的世界有多大。
郁北郡城的街市跟这里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清儿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那些他看过的和没看过的一些东西。清儿看着庆河来往的船只,船只上的人把酒言欢。
清儿看的有些入迷,这是他从来没有看过的景象。他甚至是第一次看到船浮在水面,他脑子里飘过一丝疑惑,为什么船不会沉下去。
爷爷继续拉着清儿沿着庆河走着,清儿的思绪被各种声音左右拉扯,不得集中。
清儿看见新奇的东西,便想开口问。但还为等他开口,便又被另一件新奇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清儿的脑子此时宛如一个布袋,不断的被人塞进不知名的东西。那些红的绿的,大的小的,圆的方的。
从正午直至华灯初上,清儿跟爷爷都没有将玄都的街市逛完。
而此时,灯火通明的玄都,又是另外一番景色。玄都的夜市,甚至比日市更为热闹。
但清儿没了力气,爷爷便带着清儿回了客栈。
回了客栈,清儿瘫坐在椅子上,爷爷也没说他没个坐相。
白日里他见识了太多的东西,这些流光溢彩让他暂时忘却了,离开朋友这件伤心事。
清儿缓了一会,便坐直了身子。看着日间买的小玩意儿,清儿若有所思。
看着这雕花精致的人偶,还有做工精细的面具,清儿觉得这些都来的不真实。几日前,他还在一个小村落。而现在,他却已身处玄都。
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有着太多的天差地别。
他对这个世界,突然有了太多的好奇。他忽然又想起阿哥说的故事,那些他第一次听说的地方,他忽然都想去看看。
还有那些他没尝过的好吃的东西,这世上有没有比丁胖子的手艺更好的厨子?
老者看着清儿若有所思样子,不忍心打断。
随着清儿的思绪飘散,清儿的眼睛也充满了光。就像窗外的漫天星辰一般,无边的广阔,但又随意散落,没有放向。
老者最终还是打断了清儿,清儿回过了神,眼睛也恢复寻常的清澈。
老者抚摸着少年,开口说道:“清儿,去追寻你的道吧。”
清儿没有听懂,看了一眼老者。
老者又再次开口道:“我们进学院。”
清儿追问道:“真的吗?”
老者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清儿便笑的开心。
……
老者知道,清儿之所以笑的开心,是因为进了学院能够见到他的朋友。
但老者也有些担心,因为他并没有答应清儿,会带他去见他的朋友。老者只是说进学院,却没说去学院哪里。比如后山,或者学院其他的地方。
而让老者更为担心的是,进入学院后太多的不确定的事情。
但既然已经到了山脚,岂有不上山的道理。
老者先前看出了清儿眼睛里的迷茫,他也深知,面前的少年需要一个引路人。
一向满脸笑容的老者,在这个晚上却忧心重重。清儿没有察觉到这些,他正把玩着手里的玩偶。
……
夜幕下的玄都,少了一些白日里的磅礴,却多了一份俗世里的繁华。
老者走到窗边,仿佛看尽了沧海桑田般看着眼下这坐城。
虽然他不能将他尽收眼底,但此时的他,却像站在听诏峰的云层一般,俯瞰着它。
老者的眼中,逐渐透露出一种莫名的迷茫。这是连他自己都不曾想过的,但这迷茫转瞬即逝。
随后转换成各种情绪,喜怒哀乐各走一遍。
……
怀岭之下,庆河之上,宾客络绎不绝。
玄喻城外,万家灯火通明。
这人生百味,一杯酒足矣。
老者走到桌前,拿起了酒杯,随后再次走向窗边。
杯中是那名叫百味的酒,退坛之前他倒下了一杯。
老者将酒杯凑到鼻前再闻了闻,杯中还尚残存一些酒气。
闻罢,老者忽而将酒杯举起,唱道:“大道求是兮寻仙途,寻得仙途兮济苍生!”
随后将这杯中尽数酒挥洒出去,像是敬向了这天,这地,或者是这天地之间的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