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的寒风呼啸而过,敲击着木门。
因下了一夜的大雪,天空显得格外的清明。
陶清涵按部就班完成今日的计划时,已临近晚膳时间了。
“元宝,父亲可去母亲那了?”陶清涵放下手中的绣棚,抬头问道。
“回姑娘的话,老爷下朝先去了张姨娘那,现在……”元宝一皱眉,“应该在夫人那。”
即使答应过自己,也要先去看她吗?她心下一沉。
“走,去看看。”陶清涵跳下凳子,她这一天心里都七上八下的。真是为父母操碎了心。
两人一前一后,不久便来到了谢氏住所。
但未等陶清涵走近院子,便在远处看见院外小厮齐齐跪着,院内似乎还发出了一声瓷片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是一阵争吵以及一阵沉默。
具体说的什么,陶清涵没听清,她只看见陶明宏怒气冲冲的走出院子。
他紧绷着脸,全然没了在她面前的慈父形象。
她站了片刻,便带着元宝走了过去。
“二姑娘万福。”那看门小厮还未完全站起来,便又俯身向她行礼。
“起来吧。”陶清涵扬起一丝温柔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未达眼底。
“是。”几个小厮起身,乖乖待在门的两侧,默不作声。
“你们别紧张,我且问你们,父亲和母亲吵架了?”陶清涵放缓语气,表情依旧温柔。虽然这温柔与她稚嫩的脸格格不入。
她这些年对端庄的掌控越发熟练了。
“回二姑娘,是的。”小厮甲先回道。
“你们在这听到了什么?”
“不曾。”两人具是摇头。
“好,我知道了,多谢几位。”陶清涵微微侧头,“元宝,赏钱。”
“是。”元宝拿出几枚银裸子打赏了几人。
几人接过,连声道谢。
“你们在此守一天,也是辛苦了。”陶清涵嘴角含笑。
“不辛苦不辛苦。”小厮连忙摇头。
陶清涵微笑着点点头,带着元宝走进院内。
一入院,她便眼尖的看见被摔在雪地上的瓷瓶,瓶中的山茶花落寞的躺在寒冷的的雪地上。
她淡淡的扫了一眼,便明白父母吵架可能与山茶花有关。
山茶花……张姨娘养的山茶花啊……
因心里有了底,陶清涵并不着急,而是迈着步子,不疾不徐的走进了厢房。
“二姑娘。”迎面是谢氏的管事婆子刘妈妈。
“刘妈妈,母亲怎么样?”陶清涵抬起头,看着她,“还在生气吗?”
“嗯。”刘妈妈点点头,“二姑娘听见了啊。”
“恰巧听到,只是没听清。”陶清涵淡淡道,“父亲母亲因为什么吵架?”
“因张姨娘送来的山茶花。”
果然是那山茶,陶清涵心下一动,“你把当时的情况与我讲讲。”
当时陶老爷为了履行对二女儿的约定,来到谢氏这处。
谢氏为其布好菜,两人刚要用膳,张姨娘的丫鬟便捧来一盆白色山茶花,说是送给夫人欣赏的。
茶花洁白,美丽芳菲。令陶老爷看直了眼。
谢氏见状,不知怎么就撂下了筷子。她阴沉着脸,语气发冷,“若是喜欢,便去望溪馆,何必来这碍我的眼?”
“碍你眼?”陶老爷身为国公,任谁见了不是恭恭敬敬的,哪里听过这样的话?当即便怒上心头,“若不是涵姐让我来此,你以为我愿意踏入你的院子?”
“那你便别来!”不知这句话是否触动了谢氏的神经,她转过身,不去看他,“走吧,带着那茶花一并离开!”
“好!我走!”陶老爷起身,将筷子摔落在地,浑身散发着戾气。
毕竟是久经官场的人,生起气来,直将下人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哼。”陶明宏冷冷的撇了她一眼,随即拂袖离去。
这边他刚踏入厢房,谢氏便拿着那盆山茶花追出,并将其重重的扔在地上,“拿走!回去自己欣赏吧!不够去张姨娘那,她可养了不少!”
“哼,你说对了,我正要去。”陶明宏冷笑着离开。
刘妈妈将事情叙诉完毕,悄悄抬眼看陶清涵,“二姑娘……”
“我知道了,劳烦妈妈去给母亲熬点冬瓜莲叶汤,去去火。”
“是。”
正说着,内间传来谢氏的声音。
“可是我圆圆来了?”
听闻谢氏喊自己,陶清涵不敢耽误,对刘妈妈微微点头,便快步走入内间。
“母亲万安。”陶清涵行礼。
“母女之间何必弄这么多礼节?”谢氏不满的皱了皱眉。
“嬷嬷曾说,礼不可废。”陶清涵甩锅。
她口中的嬷嬷自然便是曾教她礼仪的嬷嬷。
“她们一个个都想你成为大家闺秀……”谢氏脸色越发阴沉,“可你还这么小,本就是玩乐之时……”
“母亲不要生气,父亲祖母也是为我好。”陶清涵上前,牵起她的手,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
说起来也奇怪,别人都希望女儿温良贤淑。谢氏却只在乎女儿的想法,只想让女儿开心。也正因如此,儿时的自己才被养得嚣张跋扈。
母亲去世后,没人再惯着她了,她也才学会了懂事。
“母亲为何与父亲生气?是因为山茶花?就因为那是张姨娘种的?”陶清涵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脱口而问。
“……”谢氏张了张嘴,手暗暗握紧,到嘴边的话化为了一声叹息,“没有的事,你不用管。”
“嗯。”既然不想说,她也不会强求。她乖乖的坐在谢氏身边,说起近日的趣事来。
两人正唠得欢快,刘妈妈弯腰走进屋子,“夫人,这是姑娘特意吩咐厨房给您做的冬瓜莲叶汤,为夫人去火。”
谢氏一愣,脸上表情多变,最终只剩下感动。她俯身看向陶清涵,“圆圆懂事了……”
苍笙将那碗汤端来。
她看着碗中的汤,有些疑惑,自己的孩子才这么小,便如此懂事了?
待用过晚膳,陶清涵便准备告辞离开了。临走前,她找来刘妈妈问话。
“母亲最近身体是否抱恙?”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回二姑娘的话,夫人身子一向很好。”
“当真?”
刘妈妈一愣,接着回道,“自然。
身体好,那就不可能是病逝。难道真的死的不明不白?
“那你可知山茶花的含义?为何母亲一见它便发火?”陶清涵又问到。
“这个,奴婢也只是听说过前夫人喜欢山茶花……”
“前夫人……”陶清涵喃喃嘀咕了一声。
是了,她怎么忘记了,母亲是继室啊……母亲娘家虽是保龄侯府,但如今正处于没落阶段。
谢家家丁不兴旺,已是三代单传。
这一代更是单薄,祖父只留下一个男孩便去世了。那个男孩,也就是她的舅舅,年前因赈灾不幸遇上地震而亡。如今的保龄侯谢家,只有祖母,舅母,还有表哥支撑。表哥今年也才十五……
小小年纪,便已承担家族重任……
“老爷在夫人之前,是有夫人的。”刘妈妈以为她不知道,连忙道,“当年保龄侯谢家已经逐渐低迷……恰巧那时国公爷来求娶夫人。侯爷虽不想嫡亲妹妹嫁去成为继室,却又不得不考虑自家的情况。”刘妈妈叹了口气,“最终,也还是同意了。侯爷一直希望公爷能提携着侯府……”
“父亲却没有这样做。”陶清涵很清楚。
“嗯。”刘妈妈颔首,“如今的保龄侯府只剩下了空架子,夫人前一阵回去,发现自家人的开销都已经成为了问题,还用私房钱补了不少窟窿……”说到这,她的脸上有些暗淡,说到底她也是从侯府出来的,看见侯府此时的状况,她也感觉很心寒。
“刘妈妈放心,侯府会没事的,有表哥在,一切都会好的。”陶清涵安慰道。她的表哥,日后会成为当朝尚书令,正二品的官。
“哎,二姑娘说的对,少爷天资聪颖,勤奋刻苦。童试都顺利通过了,往后肯定也还会顺顺利利的。”
“嗯。”陶清涵颔首,她是一点也不担心保龄侯,毕竟它日后会因表哥再次变得光鲜亮丽。
离开谢氏院子时,屋外恰好是火烧云。
满天红云,犹如鲜血。
回到招财苑,陶清涵一眼便看见了守在门口的铜板。
“二姑娘。”铜板向她行礼。
“嗯,打听的如何了?”陶清涵开口问道。
“打听到了一些……”铜板低着头。
“进来说吧。”陶清涵率先走入房门,元宝铜板紧随其后。
“二姑娘……”铜板刚开头,便见陶清涵做了个噤音的手势,连忙闭上了嘴巴。
“元宝,你且去门外守着。”陶清涵看向元宝。
“是。”
元宝走出门后,陶清涵才信步走到桌前坐好。
房间十分安静,铜板低着头,眼睛却向前方瞧去。却见陶清涵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顿时心里一慌,小脸染上了一层粉红。
须臾。
“李妈妈,你在这干什么?”
是元宝的声音。
还真有人偷听?铜板猛的一惊。李妈妈?那不是从前一直在二姑娘面前服侍的妈妈吗?她偷听什么?
门外声音有些嘈杂,但片刻又恢复了平静。
“铜板,跟我说说吧。”陶清涵声音稚嫩,却带着一丝温柔。虽然是猜测,没想到真的有人偷听。